“所以名字是从和歌里面找的吗?”
“啊现在想起来太羞耻了!不要再提那个了啊!”
早课之前,你和乙骨坐在树荫下面的石头台阶上,讨论领域的问题。
“之前有问过老师他怎么起名字,被很夸张地笑话了。”你说,“那之后就明白了,其实不需要起名字……自己能感觉到吧。相比起咒力的感受,从语言上,反而并不是特别了解这些词语到底是什么。”
“所以是什么感觉呢?”
“有点难以形容。”你托着下巴说,“很强大,很自由……也很悲伤。”
“悲伤?”
“是啊。好像是体会到了某种命运那样。”你说,“但是也可能是因为当时杀死了人吧。想要帮助别人……很重要,非常重要……我一直这么想。”
乙骨有点笨拙地拍了拍你的肩。
“里香为了保护我伤害了很多人。”片刻后他说,“咒术协会要除掉我。如果不是五条老师坚持,我早就已经被杀了吧。那时候,我自己也想,还是死掉算了,对所有人都好。”
“那些都是想伤害忧太的坏人吧。”
“小觉杀死的也是满怀恶意的人吧。”
“……”
“就算是能坦然接受自己了。用暴力伤害别人的感觉也不会消失。”他说,“我想我是很脆弱的人吧。所以也很理解小觉的感觉。”
“啊,”他马上不好意思地纠正自己,“我不是说你是脆弱的人,只是……”
“我知道啦。”你说,在台阶上蜷缩起来,双手圈住膝盖望着他,“所以呢,应对的办法是什么呢?”
“就是大家吧。”他说,“虽然还是很难接受过去的记忆,有时也无法面对承载着诅咒的自己,但是想到有老师和朋友在关心着我,相信着我,就觉得很幸福。不会放弃希望,想要活下去,而且想要活着解除诅咒,高兴地证明给大家看。当时五条老师说,独自一个人太寂寞了,他说的很对啊。”
“……”
“啊,对不起,听起来很尴尬吗?”
“不是啊,说得太感人了,但是不想天天哭,会被老师嘲笑的。”
“那我说个笑话吗?”
“忧太讲笑话太烂了,连熊猫都不会笑啊。”
“那要你和真希天天做的那个吗,安慰的抱抱什么的。”
“你用这么紧张的脸说出来真的很难感到安慰欸!”
这么说的时候你已经忍不住笑了。正好学校中央古建筑里的大铜钟敲响了,有人从林荫道那一边走过来。你们一起打了招呼。
“老师早上好。”
“老师!”
“躲在这里做什么呀?”五条悟随口问,一手一个地揉了你和乙骨的头发,“今天分组换一下,忧太去找真希吧,小觉要准备被打哦。”
“欸?”
“咒力等级突破了吧。检验一下成果。”
“对哦。”
“小心哦,会痛哦。”
“啊——”
***
你之前有想过怎么应付五条老师的新技能,实际上有了一点效果,但没完全有:不到十五分钟,你就快被打散架了。
“打不动了!”你求饶说,“老师的咒力是无限的吗?”
“不是无限,只是能自动回复。”老师泰然自若地说了恐怖的话,“小觉很有想法啊,这样变得好玩多了。”
五条悟拦截你瞬移的方式是连续切割空间。而你相应地把身边的空间进行反复时间流上的切换,使他的着力点失效。两人都在试图用自己操纵的属性吞噬对方的着力点。快速的冲击和摩擦让咒力作用之前就在空气里针锋相对地引爆,失手落空的频率更加显著提升。一时间满场蓝绿相间的电光。而五条悟在几分钟以后就发现了你的弱势——过于精密的术式无法过度延展,所以他打击的面积越来越大。当最后一击成功把你从半空中击落时,半个场地都被囊括进了蓝光里。轰然一声,被特殊阵法保护的地面被劈得支离破碎,顿时烟尘四起。
你垂头丧气地翻身爬起来,老师笑嘻嘻地在半空中俯瞰着你。
“痛吗?”
“痛……”
“下次要努力不被打到哦。”
“不,下次我要主动进攻。”你板着脸说,“老师你等着被报复吧。”
他咧嘴一笑,裂开的地面上弹起一道蓝光,当场把你重新敲回地板上了。
真希给你扔过来一瓶水,对五条悟投去往常的很不满的表情。你坐着喝水的时候老师慢悠悠地落在你身边。
“咒力解禁了吧。有恢复一点记忆吗?”
“没有诶。”
“居然真的没有关系吗。”
“所以还是第一次见面时老师把我打失忆了吧。”
“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和棘对打着路过的熊猫吐槽道:“听起来完全没有啊!”
五条悟当作没听见:“之前说有东西搞错了,有想明白是什么吗?”
“大概吧。”你不是很肯定地说,“老师说我的术式和眼睛有关,可能是搞错了。”
“因为六眼被误导了吗,这倒挺有意思的。”他垂头想了一下,“如果是这样你可以重新测试一下别的技能,被视野限制可能是思维误区哦。”
“欸,好的。”
“还有,下午文化课结束来办公室找我一下。”
“啊,有什么要说吗?”
“算是吧。现在有事先走了。”
“老师再见。”
你向他伸出手,他习惯地向你微微欠身,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
哦,说好的拥抱特惠周过去了。你略带不情愿地收回手,又有一点期望地往上看他。他没察觉似的笑了笑。
“回见哦。”
***
你走进办公室时五条悟半躺在长沙发上,长腿很不规矩地撂上了茶几。他仰着头,解开的绷带散落在一边,难得地很安静。午后的一线金色的阳光斜照进来,把他的浅色头发和侧脸照得闪闪发光。
从早上时起你就有种隐约的紧张感。虽然五条老师表现和往常差不多,但你觉得他好像不怎么开心。
“老师?”
“是小觉啊,”他说,语气没什么不同,“过来一下。”
你走近他面前,有些担忧地看他。五条悟也侧过脸看你,蓝眼睛很专注,像一种思考着的肉食类动物。他向你伸出一只手。
你很自然地把手递给他握。
他一愣,笑了一声。没有接过,反而曲起手指按在你后背上。
“再过来一点。”
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你侧身挨着他在沙发边缘坐下了。他随之坐直起来。两人对视一会儿,你有点困惑,正想提问。眼前一暗,他伸手遮住了你的眼睛。
这是测试吗?你开始感应咒力图像,睫毛碰在他掌心。
“不要看。”
你合上眼睛,在黑暗里等待着。
“啊,”他低声地,像是抱怨一样地说,“真是太乖了吧。难怪说会让人想做坏事啊。”
“老师?”
“之前和忧太讨论了什么?”
“关于领域的事情……”
你认真讲了发生的事,他随意地应着,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过了一会儿你感到一阵明显的压力和热度,他凑近过来,把你拢在沙发和他的阴影中间。
好像在观察什么,抬起你的面颊,指腹有些粗鲁地按过你的下唇。
这是……?
一般来说你喜欢和老师靠近,但在看不见的情况多少感觉不自在。你不由抬手推他。他转而按住你的肩。
“老师,这样有点难受。”
“别动。”是命令的语气。
“哦。”你把手放回膝盖上,“所以他说……”
他像是没忍住似的笑了一下,把你放开了。你在光线下眨着眼睛。老师逆光坐在很近的距离里,阳光在他年轻英挺的面孔上落下阴影。他神色有些无奈,又好像有点不悦。
“叫你别动,你就听吗?”
不听吗?
“一点都不担心啊,该说不愧是我吗?”
什么?
“硝子有找你讲过吧,不要让男人随便碰这些事。”
“哦,是的……”
但是是老师啊!你的眼睛里明显流露出这样的回答。他轻轻地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弹舌音,更近地俯下身来,两个人的额发靠在一起。
“这样不可以哦。”他这样贴着你,亲密地、悠闲地说,“小觉太相信老师了。手里有这样的东西,就算是我也会产生糟糕的想法啊。还有那天说那样的话,什么都愿意为老师做……要是现在让你去死,也会接受吗?”
你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到了这里。你想要躲开去看他的表情。但是五条悟没有放开。相反,你后退的瞬间他猛然前倾把你摁倒,一只手按在你腰间,一只手卡着你的后颈,膝盖顶在你□□,完全把你钉在了深色的绒布面上。
你像一只被捕获的幼鸟一样,动弹不得地仰着面孔望他。他俯身在你上方。冰蓝色的眼底好像燃着暗火。来自成年男性和特级术师的强大压力笼罩了你的全身。危机感像雪水一样瞬间把你沁透。难以抑制的战栗从脊椎直涌上来。
“发抖了诶。”他用带着危险的声音含笑说,“害怕吗?”
“……是。”
“明白了吧?老师也不能这样信任。”
他的声音放低了,眼睛盯着你的面孔。虎口在你颤动的咽喉上紧按着。
“现在逃吧。是小觉的话,说不定能逃掉呢。”
窒息感。就像涌动着热风的大海。本能激发的术式在他的手掌间挣扎着点亮。你试着触发移动,被毫不留情地阻挡回去了。碰撞的咒力在皮肤上嗡鸣。比在训练时还要凌厉,是没有施加过的等级……在这种情况下动手,至少要炸掉办公室,可能要波及整栋教学楼。
感觉上……完全是……
“老师是认真的吗?要我……”去死。
“感觉不到吗?”要害上的压力增加了,致命的预感让你浑身发麻。“给你的机会在走掉哦。”
“可老师说过会保护我的。”
“哦。”讥讽的语气,“所以呢?”
你盯着他的眼睛,宝石一样透亮的蓝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情绪。那感觉那么遥远。恐惧充填了神经。本能尖锐地报警。咒力在空气里滋滋作响。什么声音在胸腔里疯狂振动。
咚咚。咚咚。咚咚。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那么……”你哑声说,“需要我去死,一定有重要的原因吧。”
一阵沉默。
“是因为诅咒吗?我有想过。”恐慌的咒力抗拒着,终于被按灭下去消散。办公室里的风声停止了。你垂下眼睛,咽喉温热地贴在他的掌心,“这段时间我在学校和大家过得很开心。我自己愿意的。老师没有逼我。”
“……”
“最后也没帮上老师的忙,很难过…..忧太他应该能理解的。如果真希问起来的话,请告诉她是——”
“别说了。”五条悟打断说,向后退开。咒力桎梏消散了,他摁着你的手也放下了。
“但是我想——”
“开玩笑而已,你还真开始说遗言了啊?”
“……哦。”
“怎么可能会杀你啊?”他后背摔回沙发上,语气烦躁,“稍微想想就知道不合理吧?”
怎么这样……明明是老师自己……你侧过身子平复呼吸,用校服袖子把之前说话时涌上来的泪水擦掉。手指抖得太厉害,完全控制不住。他坐在一边看你徒劳掩饰,难得沉默了一阵子。
“生气了?”
“没有。但是,五条老师今天行为很奇怪。”
“啊,果然。只有生气的时候会开始带姓叫老师呢。”
你垂着头从沙发上爬起来,拉平揉皱的裙摆,绕过他往门口走去。
“老师再见。我回去了。”
“等下,再过来一下。”
“不要了。”你背对着他拉开门,“五条老师你拿这种事开玩笑......真是太恶劣了。”
***
通往走廊的门关上了。力道还是很礼貌,发出轻轻的咔嚓一声。
“站在那里是要录像吗?”
硝子从侧面房间里走进来。
“你应该感谢路过的人是我,换做其他人搞不好已经报警了。”
沙发上的男人冷淡地偏过头,用手遮住眼睛。
“我记得叫你小心点吧?你这是超级乱来啊!怎么想的啊?”
“……”
“请你保持正常距离而已,有必要搞成这样吗?没有当场绝交都是因为喜欢你吧?”
“……”
“有在听吗?”
“你说,‘找别人寄托感情’。”
“哈?”
“硝子想错了。小觉对我只是信赖吧。因为术式的原因,从灵魂里相信我是好人。所以这么听话。”
五条悟拿开盖住眼睛的手,脸色很平静。他抬高不久前扼住学生咽喉的右手,仿佛这是什么稀有东西似的,在阳光下端详着。
“但是刚才忽然觉得,如果这孩子也这样躺在别人身下,忍着眼泪说什么可以为他去死的话……”
蓝色双眼注视着被日光照亮的指尖。
“我会非常,非常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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