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出场地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救援工作已经大半结束了,救护车和一组警方人员在清理场地,还有一些电台记者一样的人在前门对着摄影机滔滔不绝。你走得心不在焉,被一位摄影记者拦住了:“小姐,您是今天现场的竞拍者吗?能谈谈您的经历吗?”
你本能地伸手挡住摄影机:“不了,我没什么要说的。”
“您为什么出来的这么晚?是目击了全部经过吗?”
“我不——”
“那您有没有受伤——”
“喂,”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说,“没看见她不想说吗?”
是一个穿保安制服,带着墨镜的高个女人。她赶开记者,一手紧抓着你的肩,把你带向一边的侧门。
“谢谢。”你挣扎了一下,“我自己可以——”
“这就把我忘了吗?”那女人说,“还是要看这个才能记起来?”
她把墨镜往下拉了一点,露出灰白色的眼睛。
你停下了动作。“……哦。”
“大少爷半小时前就走了。”白目望说,“你怎么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没回答,她又说:“哎呀,不是被甩了吧?”
“你找我有事吗?不然我就走了。”
“我去,”她说了句脏话,“真的啊?那小子昨天还一副想娶你的样子呢。”
你转身就走,她几步跟了上来。
“别生气。”她说,“男人算什么。那种院子里出来的更加了,从小就歪得厉害。既然这样就更好了,我有情报可以给你。”
你没说话。
“你来也是要找‘时之心’对吧,”她毫不介意地继续说,“但是你的实力根本不用担心晋级任务吧?那群人都已经追丢了,但是我知道它会在哪儿。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拿到那个东西,我可以——”
“你找别人吧。”你说。
她停下来怒视你。你无动于衷地继续往前走去。她在后面啧了一声。
“真晦气。”她尖利地说,“永远是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小屁孩。”
***
今天原本是和五条悟一起坐车来的。你走出了有人群的地区,就开始用瞬移前进,想要回高专。但是这样走了一阵子,发现自己迷路了。你不得不折回都市区去找公交站台,坐车到最近的站点再走回去。这样花了好几个小时,期间雨越下越大,好不容易找回学校时你已经浑身都是水。露肩的礼服裙子潮湿地粘在身上。
太狼狈了,谁看都知道是被男朋友甩了。你回到宿舍里,抹了一把水淋淋的头发,从柜子里拿出背包,开始收拾东西。
回来的路上你想明白了:没法再见面了,干脆走好了。本来到这里以后就该马上去找时之心的吧。如果不是五条悟,你根本就不会在学校里。
就算找不到,回不去又怎么样?世界末日说不定根本就是假的。你自己的话,什么也没有,在哪个年代不都是一样吗?——甚至为什么你会当咒术师啊,一开始就是在路上莫名其妙地把你拽过来的吧?当时还很重地打了一下,说不定就是他把你打失忆了。
你在背包里塞了几件换洗衣服,任务账户关联的银行卡和存的一点纸币。学生证还是带上,不然可能没办法乘车。硝子送的布袋钱包和哈巴狗玩偶舍不得丢掉,也一起放进去。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东西。手机先带着,以后再换卡好了。
你拉上背包拉链的时候,咔哒一声,什么东西滑落在地上。
是你别在头发上当作发饰的冰蓝色发梳,经过了这一番折腾,终于掉下去了。
你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捡起来放在桌面上。
这样跑掉不行吧。至少还是要把该说的事情说清楚。你找了笔记本和笔,开始简要地解释之前的经历。时之心,御门疆,头上有线的疯子……如果你最后也找不到回去的方法,至少五条悟自己能知道之后要注意什么——不过现在想想,如果你干脆在十年前就消失的话,他这个最强咒术师当得好好的,大概根本什么事也不会遇到。
你写了两遍才完成,因为不得不把有明显泪痕的那一张撕掉。然后你提起背包,往三楼的男生宿舍区走去。
五条悟不在房间里,真是谢天谢地了。你把笔记本放在门缝下面想往里塞。又有点犹豫,因为这家伙搞不好根本不会注意到——老天啊,他看不到就算了,难道还能逼着他看吗?
你把写好的纸撕下来,想粘在门板上面,背包的某一处袋子里应该是有胶带的,但是刚才胡乱收拾东西反而都弄混了。你狼狈地跪坐在门口掏着书包,嘴里还咬着扯坏的笔记本,心里又急又气。这时候有人用明显担心的口吻说道:“小觉?你这是……做什么?”
是夏油杰。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太丢人了。全都怪五条悟。你跟着夏油走进了他的寝室,把书包抱在面前挡着脸。夏油杰在桌上翻了一阵。
“但是你……确定是要胶带吗?感觉更需要毛巾之类的。”
“不用胶带了。”你带着鼻音,把纸夹回本子里递给他,“就麻烦夏油同学把这个交给五条就好了。告诉他非常重要。不可以不看。”
“不会吧?”夏油杰调侃说,“和悟吵架,我也降级成‘夏油同学’了?”
“如果他还是不肯看,麻烦杰看了再告诉他吧。真的很重要。”
“因为是你穿越时空得到的关于世界末日的情报吗?”
你这回忍不住抬起了头:“你们都是怎么知道的?”
夏油杰目瞪口呆:“哈?”
***
十五分钟后,你坐在电脑桌前的转椅上,头发擦干了,肩上披着夏油杰的外套,手里的马克杯里还装着热腾腾的奶茶。据介绍这种饮品本来是专门给五条悟准备的。
“所以你还真是从十年后来的?”夏油杰又惊叹了一遍,“咒术真的能做到这样的事吗?听起来不太科学啊?”
“咒术有什么科学啊。”你用毛巾用力擦了擦眼睛和鼻子,“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和那个‘时之心’有关,我接下去要把它找回来。”
他还在感慨这件事:“悟居然会去做老师,这也想象不到,是什么类型的老师啊?”
“挺难搞的,喜欢捉弄人。”你没好气地低头望着奶茶,“心血来潮,忽然就吓唬我——”
“……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很温柔又靠谱的好人啦。”
“有点怀疑你穿越的到底是时间还是平行世界……不过这倒解释了很多事情呢。”
“是吗。”
“比如说一开始就很喜欢悟啊。”他继续活跃气氛,“所以为什么一直躲着我,因为十年以后我是个大反派吗?”
“……”
“……哈?”
“也许真的是平行世界吧。”你有些茫然地说,“因为真的想象不出来,为什么杰会变成诅咒师。”
他倒是很快就平静下来。
“是吗,那样的‘夏油杰’做事,有他的理由吗?”
“有吧,虽然我不能理解。”
“听起来稍微好了一点呢。”
“是这样吗?”
“我这个人行事,意义很重要。”他说,“如果是自己真心相信的‘义’,那就算是世俗不接纳的道路,也可以挺直脊背走下去吧。我是这样想的。”
你想了想。
“但是那样很痛苦吧。”
“哦?”
“不顾一切地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以为是很无私的举动,但是伤害了世上很少的关心自己的人。感到后悔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的手在心口碰了一下,“我离开以后老师和同学们会怎么样呢?每次想起来都感到害怕。现在好像长大了一点,觉得当时自顾自地跑走,不和老师商量,真是很对不起大家。”
他听起来有点不以为然:“但是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事吧?”
“是吗?我是最近才学习到了感情啦。”你不好意思地说,“总之,杰如果有想做的什么‘不被接纳’的事,或许也可以先和悟商量吧。”
“那你呢?”他很和气地笑了一下,“不留下来和我们商量吗?”
“不要。我要走了。”
“和悟吵架真的会气到这个程度吗?”
“不是吵架,是分手啦。”
“就算是分手也——”
这时候门咣铛一声被弹开了,有人挟着哗啦啦的雨水声进来,声势大得像同时挤进来半打人。
“杰,电话借我,夜蛾问的话说我这周都不回来了——”
他说了一半卡住了,蓝眼睛盯着你。
是五条悟。只穿着衬衣和长裤,外套和墨镜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从头发上往下滴着水,像只白色大狗被打得透湿。
看起来也是一副惨兮兮的失恋样子。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一对狼狈的前情侣面面相觑,还是五条悟先说话了。
“你在他房间里做什么?”
语气充满了火药味,你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感觉才平静下去的情绪一股脑全冲了上来,胸口砰砰跳着发痛。
“没什么。”
“还用他的杯子。穿他的外套。”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当即炸毛了,“你——”
“我不要和你吵架。”你把杯子放回桌上,站起来把外衣也搭在椅背上,拿起背包,向面露苦笑的夏油点了一下头,“该说的我都和杰说了,你自己问他吧。”
“谁要和你吵架?”他用完全是吵架的语气冷冷地说,在你路过时一把拽住你,“但你要是敢和他——喂,你背着包做什么,到哪里去?”
“回家去。”
“不是说没有家吗?果然一直在骗我——”
“你闭嘴吧!”你用力挣他的手,“谁骗了你?就算是骗你,也是因为你自己,说什么人渣才会和学生谈恋爱——”
“难道不是吗?”他反手按着你的肩,声音都扭曲了,“我不够喜欢你吗?已经很努力了吧?你就对我做这种事——”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做你的好老师就是了!”你猛地甩开他,忍不住也转身对他大喊大叫起来,“但是我一个人的错吗?是我先出手的吗?”
“你——”
“我招惹你了吗?是你自己跑来说什么女朋友——又说要约会又说要接吻——真是太过分了!你不和学生谈恋爱,一开始就不要亲我啊?”
他本来眼看着要吼回来,忽然愣了一下:“不是,你等下……”
但你根本没发完脾气:“还说什么打赌——我看不出来吗?随口一说就有女朋友你可真厉害啊!如果不是老师谁会答应这种蠢事——还跑到我面前得意洋洋地说出来——”
“谁得意了?”他马上又喊回来,“你自己拉着我叫别人的名字,这种事谁受得了——”
“五条你有病吧!”你简直暴怒了,“你都知道了还计较这种事?十年后你就不叫五条悟了吗?!”
他站在那儿有几秒没说话,好像终于被骂懵了。你耳畔嗡嗡作响,真是气到了缺氧,用尽力气把剩下的话都喊完:
“放心吧!就算回去也不会让你困扰的——混蛋老师!我要找别人谈恋爱!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你用力推开他往外走,他从后面猛拽你的衣领。背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掉出来。两个人在狭窄的门廊上很没章法地激烈拉扯了一番,把鞋架也绊倒了,运动鞋滚了一地。
“放手,”你继续骂他,但是调子提不高,刚才喊得太用力,嗓子都哑了,“我今天就回去了,再见面你就当没认识我——”
“你先把话说清楚啊!”他把你转过去,掰着你的脸看你,“什么十年前十年后——我完全不知道啊?”
“什么……”你也呆住了,“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你还是一脸茫然,而五条悟脸上开始显露出明悟。
“搞什么啊,”他难以置信地说,“所以搞到最后还是终结者啊?”
“终结…..什么?”
“所以,”他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你说老师的时候,意思是未来的我吗?”
“是,但是——”
“幻觉看见的是我吗?”
“是,但是——”
“衣柜里那件衣服也是我的吗?”
“是,但是你都不知道的话,到底为什么——”
他抓着你的脸亲上来,动作很迫切,磕破了你的嘴唇。你恼怒地用力推他,带着咒力敲他的肩。但他完全不闪避,你打了两下又不由放轻了手,这期间他把你又推又摁地顶到了墙面上。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头发和肌肤黏糊糊地蹭在一起,你被按着猛亲了一阵,脑袋都晕了,恍惚间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狠狠咬了他的舌尖。他痛得叫了一声,两个人这才分开了。
“别碰我!已经分手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搞错了,”他嘶着气,毫不介意地继续亲你的脸颊,你偏过头不让他亲,但推了两下手就放了下去,“以为你叫的是别人。是我错了。”
“什么……”你花了好几秒理解他的意思,“为什么……你是白痴吗?”
“我是白痴加笨蛋,但是超喜欢你!现在和好吧!”
“不要。我已经想明白了,再也不喜欢你了。”
“‘再也不喜欢’,意思现在还是喜欢的吧?”
“现在也不喜欢了!”
“撒谎吧?刚才有稍微地笑一下。”
“没有笑。”
“那再亲一下可以吗?可能会改变主意哦?”
“啊,那个。”夏油杰说,在背景里缓缓举起手来,“怎么说呢,也不是不可以让出我的寝室啦……但你们是不是换个地方继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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