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吃了饭卫青燕去请了刘大夫来给兄弟二人看伤, 邢南伤了腿少动弹的好,免得把伤口崩开了又流一滩的血。

    兄弟二人跟官府的人一起去张屋村杀狼的事已经在村里传开了,刘大夫自然也知晓了此事, 对邢家人由衷的钦佩,给兄弟二人看完了伤开了内服的汤药, 死活都不肯收诊金, “你们这是为民除害我要是收了诊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给淹了。”他瞅着兄弟二人一张老脸拉的老长。

    外敷的伤药昨日在医馆已经拿了, 刘大夫拉着张脸写了内服的药方朝卫青燕说:“大小子都是些剐蹭伤不碍事, 主要就是背上的撞伤,每日用药油推一次,化瘀消肿, 吃三日活血的汤药就成了。”

    “三小子的伤的严重些,好在都是些皮肉伤, 日日都要勤换伤药莫要沾水防止伤口化脓引发炎症, 伤口这般狰狞少不了要留疤, 流了不少血胜在年轻身强体壮的也不碍事,先吃三日汤药, 到时候我再来瞧瞧伤势。”

    说完刘大夫自顾自收了东西放进药箱,背起药箱就朝院门走去, 卫青燕赶紧跟上他去拿药, “刘大夫诊金不收就罢了, 这药材总要给钱的,你要不收钱我可不去你那拿药了。”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睛气冲冲的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几幅汤药还吃不得了?”

    “刘大夫别生气, 草药大都是你进山辛辛苦苦挖来的, 还有一些也都是你花钱去镇子里买的, 总不能请你来看诊还要你倒贴钱吧?要被有心人知道了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闲话来。”卫青燕不急不躁的慢慢说着。

    刘大夫蹙眉沉思片刻,邢家日子过的越来越红火, 村子里总有那么几个眼热心窄的人说些酸言酸语,卫青燕的思量也不是没道理,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走吧赶紧跟我去拿药,一会儿我还得上林大家去看诊。”

    “嗳!”

    卫青燕莞尔一笑跟在后面去拿药了。

    看完了大夫兄弟二人被勒令待在屋里好好修养,闲不下来的二人歪歪扭扭的躺坐在炕上逗着孩子们,有人看孩子邢小妹乐的自在,跟着裴玖一块忙活家里的活计。

    “小妹今儿天气不错,家里没多少活,一会儿大伯么跟三婶子就来了,你去找月姐儿玩会儿。”自从家里开了铺子,邢小妹成天不是守着孩子们就是帮家里做活计少有闲暇的时候,十岁的孩子正是爱玩的时候,裴玖不想拘束着她,再过两三年她年纪大了就该收收性子了。

    蓝天白云太阳当空,阳光正明媚气温也比早上高些,邢小妹见家里确实忙的过来就高兴的点了点头,挽着裴玖的胳膊,脑袋贴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谢谢三哥么,我玩一会儿就回来。”

    裴玖:“去吧!”

    等邢小妹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裴玖转身进了厨房,干蘑菇跟萝卜干都是早上就放进水里泡发上了,现在已经膨胀开了,锅里烧了开水,他从橱柜里拿了红糖放进茶壶里,舀了热水冲好糖水提进了堂屋。

    “大哥、南哥,冲了些糖水给你们喝,一会儿给孩子们也喂小半杯,别喂多了,吃习惯有味道的东西就不肯吃奶果子了。”

    邢东点了点头倒了一杯糖水晾着,等没这么烫了再喂给小鱼儿吃。

    邢南:“你也喝一杯。”他往杯子里倒了糖水递给裴玖。

    “好。”裴玖含笑接过杯子吹了吹气喝了小半杯就放下了,“中午吃的饱喝不下了,一会儿大伯么跟三婶子就过来了,我先去把泡发好的干蘑菇、萝卜干捞出来。”

    邢南端着他喝剩的小半杯糖水一饮而尽,“嗯。”乌黑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他。

    看的裴玖脸热了起来,这人真是、真是大哥孩子们都在呢!裴玖嗔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堂屋。

    “有人在吗?”

    “这里可是邢东、邢南兄弟二人家?”

    虚掩的院门外出来询问,裴玖顿了顿步子,正欲去开院门,身后就响起脚步声,邢东走了出来,“我去看看。”

    “怎么没人答应?难道是我们找错了?”

    “没错啊!附近就这一个院子,村民指路说的也是这边。”

    “那后头不是还有个院子吗?”

    “你傻啊!村民不都说了两个院子连在一块的就是邢家,你仔细看看两个院子是不是开了偏门的?”

    院门前几个汉子叽叽喳喳的说了不停,“吱呀”院门被人拉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中。

    “我是邢东,几位兄弟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邢大哥我是小六子呀!昨天跟你一组搜山的捕快。”高高瘦瘦的汉子举着一只手兴冲冲的朝邢东说道,一见邢东双眼就开始冒光,昨日邢东一箭取了一头野狼的性命,当时他就站在邢东身后,好生佩服邢东的身手。

    他这么一说邢东就有印象了,昨天这汉子确实是跟邢东一组的,小六子比邢东还大一岁,开口就喊大哥,用他的话说人身手那么好这声大哥他喊的心甘情愿。

    邢东:“知道知道,就是不知今日几位兄弟过来所为何事?”

    “大人吩咐我们送赏银来了,嘿嘿。”小六子高高瘦瘦的跟个猴似的,笑的一口大白牙全露了出来,他拿出一个包裹递到邢东面前,“昨儿衙役去把山上的狼尸都搬运回了衙门,大人做主将狼皮狼肉卖来的银子都平分给上山的猎户,外加每人十两赏银,这是邢大哥你们兄弟的。”

    邢东没多客气接过了包裹,小六子继续兴致勃勃的说着话:“搬回来二十二具狼尸,大部分野狼皮毛都损坏的严重只有三四头皮毛完整的,狼肉味道不怎么好没什么人爱吃,一共卖了三百两银子,你们每个人分了二十两银子加上大人给的赏银每人三十两”

    “小六子你少说点吧!咱们还要赶着去好几个村子送钱呢!”

    见他说个没完没了,另外几个人都有些急了,他们从早上出跑了大半日,只在早上吃了几个馒头饼子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只想着赶紧将赏钱送完赶紧回家去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不好意思,我这一说话就停不住了,邢大哥我们还要去另外几个村子就不跟你多说了,下回一起喝酒啊!”

    小六子刚说完肚子就咕咕咕的叫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尖尴尬的笑了笑,邢东强忍住笑意,“几位兄弟怕是还没吃午饭,稍等片刻。”他转头大步进了院子朝厨房走去。

    “大哥。”

    裴玖把泡发好的干蘑菇、萝卜干都捞了出来,转头就看见了邢东站在厨房门前。

    邢东:“玖哥儿家里还有馒头饼子吗?”

    “有的,有的,前日做了许多呢!大哥这是饿了?锅里还有热乎的,你先回堂屋坐着我捞碗小菜端去。”他以为外头找来的人说了事就走了,只当邢东是饿了。

    邢东摇了摇头,“不是,衙门来人送赏银,他们都没吃中饭,你给拿些装起来我送给他们。”

    “好。”裴玖从锅里捡了十多个馒头十多个饼子装篮子里,又捞了些酱跟咸菜装了一小碗。

    邢东接过篮子给小六子他们拿去。

    几个汉子饿的厉害,却也不好意思白拿别人的吃食,邢东瞧出了他们窘迫把篮子塞小六子手里,“辛苦兄弟们跑这一趟了,这些馒头饼子你们拿着路上吃,我得回去躺着了,背上的伤痛的厉害,等我们兄弟俩伤好了就去镇子里找兄弟们喝酒。”

    “那小兄弟你快进去吧!别站着了,好好回去歇着养伤。”

    “对对对,我们这就走了。”

    “邢大哥你回去吧!这篮子我下回再给你送来。”

    小六子脸皮厚抓起白白胖胖的馒头就塞进了嘴里,笑呵呵的朝邢东说道。

    另外几个汉子看的两眼冒光却没好意思动手,邢东笑着点了点头进了院子将院门虚掩着,见人走了汉子们快速的把手伸进了篮子里,小六子提着篮子就跑,有几人抢到了馒头饼子就吃了起来,手慢没抢到的追在小六子身后骂骂咧咧的。

    卫青燕抓了药回来,特意避开了小道上打打闹闹的汉子们,等他回到家两个汉子跟孩子们都在炕上睡着了,到底是受了伤,不如平日里有精神。

    “燕哥儿回来啦!”

    赵三婶子跟周英在院子里收拾着食材,卫青燕朝他们点了点头拿着药材进了厨房,“玖哥儿你点了小泥炉把他们兄弟的药熬上,我去抓只鸡杀了,一会儿拿红枣炖了给晚上吃。”

    冬季里吃食卖的没夏日里好,有赵三婶子跟周英忙活着,他们都能腾出手来做别的事,卫青燕把药材给了裴玖,告诉他哪些是邢东的哪些是邢南的,然后就去新院子里抓鸡了。

    把小泥炉点上先把邢东的药给熬上了,大锅可不能用来熬药,裴玖出了厨房从后院拿了锄头,“玖哥儿你要去挖什么?”周英抬头问了他一句。

    “我去挖点黄泥砌个小泥炉。”他从房檐下取了筛斗,一手拿着筛斗一手拿着锄头就出了院子,没往远了走,门前菜地边上就有黄泥,他就在着挖了。

    挖了黄泥又捡了几块石子,用水打湿干巴的黄泥弄成泥浆,不能太稀,跟揉面团一样揉吧揉吧,搓出小泥炉的形状把石子错乱的放上去,点了火烤一烤,超不多干了就能放上罐子熬药了。

    鸡杀好了,清理干净不用剁开一整只放进锅里直接炖,放上姜片跟一把干红枣,他们现在要喝汤药,鸡汤里就不能再乱放补气血的草药。

    裴玖隔一会儿就进屋瞧瞧睡着的兄弟二人跟孩子们,小鱼儿跟小平安睡着了也不老实,怕他们闹腾起来会碰到兄弟二人的伤口,他瞧着炕上的大人孩子们都睡的香轻手轻脚的掩上房门又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铺子里生意不怎么好,邢阿娘惦记受伤的儿子们早早的就关了铺子,去肉铺买了许多骨肉,又去杂货铺子买了些红枣桂圆等补气血的干货,邢阿爹闷不吭声的跟在邢阿娘身后提着东西,说往西就往西,说往东就往东,邢阿娘心里还有气,见他可怜巴巴的提了许多东西就是不搭理他。

    官老爷体谅张屋村受了狼灾,事后安排了衙役带了粮食去慰问,了解到他们村子里的土地贫瘠,产粮比其它村子低了近三成,官老爷思考再三减免了张屋村来年春耕的粮税,且日后的粮税都减半。

    张屋村的村民们感恩官老爷的清正仁慈,他们的日子总算是有盼头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秋香回来啦!”

    邢阿爹赶着牛车停在院门口, 赵三婶子跟周英正已经收拾完食材准备回家,刚出院门就跟回来的俩口子打了个照面。

    邢阿娘扶着大坛子下了牛车,“嗳!哥么、三嫂子要回去啦!”

    “冬日里天黑的越来越早, 都弄完了就早点回去做晚饭,省的天黑了还要浪费油灯。”赵三婶子双手插在袖套里, 寒风吹过她耸了耸肩膀, 裸露的脖颈被寒风吹出了鸡皮疙瘩。

    周英把衣领拢了拢, “快进去, 这风吹的可真冷。”

    二人在小道上小步跑着,冬季里太阳再大也抵不住寒冷的气温,邢阿爹将牛车上的坛子木盆搬进了院子, 把牛车赶去了新院子里卸下,给牛喂了些草料跟水。

    “炖了鸡汤啊!正好我买了红枣桂圆, 放一把进去补气益血。”邢阿娘提着肉食干货进了厨房, 还没进厨房前就闻到了浓香。

    两个小泥炉上的汤药都熬的差不多了, 大锅里炖煮的鸡汤翻滚着飘出雾气,香味愈发浓烈, 裴玖放下手里的蒲扇,把陶罐里熬好的汤药倒了出来, “橱柜里还有一些红枣我都放进去一块炖了, 阿娘你再抓把桂圆丢进去就行了。”

    “嗳!这药是今天去刘大夫那拿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邢阿娘打开油纸包抓了一把干桂圆丢进沸腾的鸡汤里,卫青燕已经把做好的吃食都封进了坛子里, “下午请了刘大夫过来给东子跟三弟都瞧了瞧, 刘大夫说他们兄弟伤的都不算严重, 修养几日吃些汤药就成了。”

    卫青燕笑着摇了摇头,“村里都传遍了他们兄弟去张屋村帮忙杀狼的事, 刘大夫也知道了,诊金死活都不肯收,好说歹说才收了药材的钱。”

    拿着汤勺搅拌着锅里的鸡汤,邢阿娘无奈道:“明日你给刘大夫送只兔子去,他是个好人,素日里不管谁家找他看病都是尽心尽力,多少人赊欠医药费也从不上门催促,倒是他自己一家人日子总是过的紧巴巴的。”

    卫青燕应了一声跟裴玖一块端着汤药给兄弟二人送去。

    三个孩子都睡醒了,邢东侧躺在厚被褥上睡的正香,小鱼儿抓着阿爹的手摇晃了好一会儿都没把他闹醒,觉得无趣就爬去了两个弟弟身边。

    小平安跟小喜乐还不会翻身,邢南一边胳膊搂住一个,两个小崽子挣脱不开,小手扒着布玩偶往嘴里送。

    往常小平安一睡醒总要哭闹上一会儿,或许是知道阿爹受了伤,今天睡了午觉醒过来一点都没闹,乖巧的玩着手里的小玩具,乌黑的眼珠子一下转到阿爹的脸庞上,见他还闭着眼睛,又继续盯着玩具布玩偶瞧。

    “醒醒,都快吃晚饭了,醒醒神,喝了汤药吃了晚饭再睡吧!”

    裴玖侧坐在炕上摇晃着邢南的胳膊,邢南悠悠转醒,眼睛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条缝隙,一看见白嫩的小夫郎伸手就要去抱他,裴玖吓的连忙伸手挡住了他,惊慌道:“你是不是睡傻了?”

    邢东抱着小鱼儿已经喝完了汤药,他是被卫青燕一巴掌打醒的,看着弟弟俩口子眼神揶揄。

    侧身坐在炕上的裴玖小脸臊的通红,这呆子不分场合的动手动脚,真是羞死人了。

    邢南冷眼看向似笑非笑的邢东,朝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又装可怜,乌黑的眸子干巴巴的盯着小夫郎也布说话,嘴角微微向下,像条委屈又可怜的大狗。

    “好了,赶紧把药喝了,一会儿就能吃饭了。”裴玖受不了他的眼神,端着汤药送到他嘴边,左右两个小崽子还以为阿么再给阿爹喂什么好吃的东西,手里的小玩具小布偶也布要了,丢在一旁小手伸着就去扒拉汤碗。

    裴玖把汤碗举高了一点,“这是给阿爹喝的,你们可喝不得,乖乖的,一会儿阿么给你们吃鸡汤。”

    坐起身子接过小夫郎手里的汤药,邢南仰头一饮而尽,小喜乐眼看没戏继续去玩自己的小玩具了,小平安小嘴一瘪,眼里溢出了一汪眼泪作势就要哭闹。

    “哇!好苦啊!这么有这么难吃的东西呀?”邢南皱巴着脸做着怪模样去逗小平安,正欲嚎哭的小平安被阿爹逗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苦的东西小平安可吃不得,一会儿咱们吃香香的鸡汤好不好?”

    邢南大掌抓着小平安的小手摇了摇,小平安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汤碗,又看了看怪模怪样的阿爹,撇着小嘴不理人了,扒着自己的小玩具小屁股一挪一挪的想要越过阿爹去找弟弟。

    他连翻身都不会,想越过阿爹的身体去找弟弟简直是异想天开,邢南倒是看的有趣,津津有味的看着小崽子挪来挪去,坏心眼的还要伸手去推小崽子。

    好不容易才挪动一小点距离,被阿爹一推,又推的老远,小平安气呼呼的朝阿爹“啊~咦~啊!啊!啊!”的发出反抗,邢南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卫青燕跟裴玖收了碗去忙活晚饭了,邢小妹赶在晚饭前回了家。

    “你跑哪去疯了?瞧瞧你这一身的泥,你哥么们洗衣裳不累吗?”邢小妹裤腿衣袖沾了些黄泥,冬天的棉衣厚实,洗起来格外费劲,邢阿娘看着她皱起了眉头。

    邢小妹低着头认错,“我跟着月姐儿去看章子叔他们挖竹鼠了没注意到,阿娘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她上前两步双手拽住邢阿娘的衣袖摇晃。

    “小妹快来打热水去洗洗,马上就能吃晚饭了。”卫青燕朝邢小妹招招手,邢小妹抬头看了看邢阿娘,见邢阿娘没有出言再教训她,赶紧颠颠的打了热水拿了干净的衣服去澡房。

    邢阿爹已经去地里逛了一圈回来,冬麦苗茁壮生长,地里的野草上回拔干净了还没长,过几日可以施肥了,冬季寒冷,冬麦苗耐寒却需要更多的养分。

    晚饭时每人一碗鲜香油亮的鸡汤,三个小崽子吃的砸吧着小嘴好不欢乐,邢东把下午衙役过来送赏银的事跟家里人说了。

    “我就说下午从刘大夫那拿药回来的时候怎么看见好几个穿官服的汉子,我还特意绕开了他们。”卫青燕想到下午回来时看到的场景。

    邢阿爹只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兄弟二人拿了十两银子给邢阿娘,邢阿娘没有多说什么收了银子放进屋里,孩子们给她的钱她都存着呢!一部分是邢小妹日后的嫁妆,余下的除了他们老俩口养老用的剩下的等他们百年之后都留给孩子们平分。

    睡了一下午,吃完晚饭兄弟二人又开始昏昏欲睡,吃的汤药有安神的成分,见状大家也没多聊什么,洗漱完就回屋早早的睡下了。

    隔了几日,兄弟二人的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邢东身上剐蹭的伤口都愈合了,背上的撞伤淤青散去夜里也不用一直侧身睡觉,这日一早起来就跟邢阿娘进镇子里去守铺子。

    十一月底,趁着还没开始下雪,邢阿爹先去地里看了一圈,拿着斧子去山里砍柴,邢南想跟着一块去。

    “你胳膊跟腿上的伤才结痂,别瞎折腾了,家里又不缺柴火,你再修养几日。”后院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棚子的柴火,邢阿爹是闲不住的人,总要找些事情来做。

    邢南被拘在家中,只好带着几个孩子在炕上玩耍,倒是把邢小妹给解放了出来,这几日都有空闲的时间可以去找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玩耍。

    “大舅、二舅来啦!”

    前段时间解决了周云兰的事,家里的院门就不必再日日紧闭,卫青燕跟裴玖在院子里晾晒洗好的衣服被单,纪大舅跟纪二舅背着背篓进了院子。

    卫青燕连忙迎了上去,帮着两位舅舅将背篓放了下来。

    “大小子跟三小子人呢?”

    纪大舅放下背篓伸展了腰身。

    “大舅、二舅。”

    裴玖晾好了衣服把木盆放在屋檐下也迎了过来打招呼,“南哥在屋里,舅舅们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两位舅舅一路走来脸都被吹的皱巴巴的了,进了堂屋上了炕才暖和了过来。

    “舅舅们怎么今日过来了?”邢南坐正了身子,三个孩子围着在他身旁。

    见炕上多了两个生人,三个小崽子齐齐地看向两位舅舅,纪二舅伸手要去抱孩子,“一身的寒气,等暖暖再去抱孩子,别冻坏了小外孙们。”纪大舅拽着他往后拉。

    纪二舅讪讪的笑了笑,“老太太昨日听说你们兄弟二人去张屋村驱赶狼群受了伤,原本是她要亲自来的,这天太冷了,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好随意出门,你舅母舅么劝了好久才劝住她。”裴玖冲了糖水进来,卫青燕抓了些干果放在桌子上,纪大舅喝了口热乎乎的糖水。

    “我跟你二舅舅就是来看看你们,大小子怎么不在?”

    邢南:“大哥今日跟阿娘去镇子里看铺子了。”

    他接过小夫郎递给他的糖水喝了一口,“都是些皮外伤早都好了,舅舅们不用担心,回头告诉外婆过两日我跟大哥带着孩子们就去看她。”

    “没事就好。”

    纪大舅转头对卫青燕跟裴玖说道:“背篓里都是你们舅母舅么装的一些吃食,你们都收近厨房里,把背篓空出来,我们一会儿还得去趟镇子里。”

    二人应了纪大舅的话,去收拾背篓里的东西,将堂屋留给三人说话。

    两位舅舅带来的东西还真不少,一个背篓里装了榛蘑鸡蛋鸭蛋菜干跟一大袋子核桃,一个背篓里装了鸡鸭跟一袋子细粮。

    就是过年过节这些东西都算重礼了,卫青燕把东西都收进了厨房里,让裴玖去新院子里抓了两只兔子过来,把家里的三样酱菜都装了坛子分了两份,上回邢阿娘买了四斤红糖,卫青燕包了两斤分了两份,又从院子里的水缸里抓了两条大草鱼。

    裴玖跟卫青燕收拾了回礼正欲收拾食材准备做午饭,邢南跟两位舅舅就出来了。

    “大舅、二舅吃了饭再走吧!”两位舅舅大早就来了,这会儿时辰还早,卫青燕双手在围兜上擦了擦。

    “今儿就不吃了,我们赶去镇子里还有事要办,下回再来吃玖哥儿的手艺。”舅舅们去背背篓,没想到背篓跟来时差不多重,“怎么又装了这么多东西?”

    “没装什么,就拿了家里养的兔子跟鱼,舅舅们带回去给家里添个菜。”卫青燕开口道,裴玖在一边附和着点了点头。

    两位舅舅推拒不过只能背着重重的背篓赶去了镇子里,邢南要去送两位舅舅,被严词拒绝,舅舅们说他身上还有伤,站在院门前赶着他回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邢阿爹挑着一担柴就在两位舅舅后脚回了家, “阿爹回来了。”卫青燕上前帮邢阿爹扶着柴火堆放在院子角落里,“舅舅们上午过来了,刚走没一会儿。”他拍了拍手掌沾染上的灰土朝邢阿爹说道。

    “怎么没留下吃了饭再走?”邢阿爹掸净身上的灰土接过裴玖倒来的热水喝了下去。

    裴玖小声说:“舅舅们还有事, 要赶着去镇子里就没留下吃饭了。”

    邢阿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裴玖转身舀了一勺热水掺到木盆里, 天气这般寒冷, 再用冷水洗手人都要冻的受不了, 家里的汉子们勤快, 后院的柴火够够的,每日都烧着热炕热水,不必抠抠搜搜的省着一点柴火。

    用温水抹了把脸洗净了双手, 邢阿爹就进了堂屋,“小乖孙们想不想阿爷呀?”他坐在了炕上, 身上还冒着寒气没去抱孩子们, 皱纹层叠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小声的对爬在邢南身上的孩子们说话。

    小崽子们一见到阿爷就不要阿爹叔叔了,小手松开了邢南的衣服, 望着阿爷咿咿呀呀的就想爬过去,小鱼儿爬的快, 一溜烟就爬到了阿爷腿边, 小手拍打着阿爷的大腿想要阿爷抱他。

    小平安跟小喜乐不会翻身, 小胳膊小腿爬起来也慢,等阿爷抱起着小鱼儿举高高才慢慢悠悠的爬了过去, 两个小崽子看着被举起了的哥哥瞪圆了眼睛, 伸着小手也要抱。

    邢阿爹乐呵呵的一个个抱起来举高高, 屋里充满了三个小崽子“咯咯咯”的欢笑声,俗话说隔代亲, 邢阿爹就是这样,对儿子女儿们大都是严肃寡言的,对着小孙子们可就不一样了,一口一个小心肝小宝贝稀罕的不得了,也不敢板着脸怕小孙子们不喜欢,不跟他亲了。

    “你舅舅们过来是有什么事?”

    “外婆听说我跟大哥受了伤不放心,喊舅舅们过来瞧瞧。”邢南倚靠在厚被褥上侧躺着,“刘癞子快咽气了,他无亲无故的孤家寡人一个,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大舅舅说他们村里的长辈们正商量着要不要去找王家人给刘癞子送送,好歹他们也算是亲家,再说刘癞子还是被王宝儿给伤的。”

    纪大舅、纪二舅过来瞧瞧两个外甥的伤势顺便将此事告知了他,王家养出王宝儿这么个毒妇,又惹出这么多糟心的事,两位舅舅怕村里的长辈们找上王家后,王家又拎不清的来找邢南闹事,遂先过来把事情告诉他们,也好避开那烂心肝的王家人。

    邢阿爹都不用多想就知道了两位妻兄的意思,“嗯,照你舅舅们的意思,咱们这段时间别往大林村走动,等事结了再去看看老太太。”

    两位舅舅正是这个意思,王家人肯定不敢再上竹溪村来闹,就怕在大林村碰上了又拎不清状况整些幺蛾子,临近过年的日子,别沾上晦气。

    ——

    果真才过了两日刘癞子就咽了气,大林村的村长带着几个年轻的汉子去了下溪村,跟张村长提前打了招呼,此事原本过错方就是王家,虽然刘癞子是个混不吝的,但到底是条人命,人都咽气了,只让王家人好生去送他一程,大林村要求也不算过分。

    王家人自是不愿意的,王阿娘跟王大媳妇在院子里撒泼打滚哭天抢地的,大林村的村长跟几个汉子们冷眼看着,等他们闹够了压着人就去回村了,下溪村自是不会有人阻拦的,王家人整出这么多糟心的腌臜事,下溪村的村民们见着他们都绕路走,谁也不想跟他们扯上半分关系。

    王阿爹跟王大倒是老老实实的没多说什么,他们家日子越来越难过,王大年纪轻轻的不过二十出头,两鬓已经生出了些许白丝,面容憔悴苍老没有一丝活力,更别说王阿爹了,四十出头的人瞧着跟个六七十岁的人无差。

    他们自是悔不当初,父子俩日日闷头做事,不敢再行将踏错一步,王阿娘跟王大媳妇倒是日日如常,争吵不休,三五不时倚门咒骂,路过的村民无一人理会,全当她们是空气。

    被压着去了大林村,王阿娘跟王大媳妇也闭嘴不敢再骂骂咧咧,下溪村的村民只当她们是空气,视而不见不搭理,这可是大林村,要是再惹出事端少不了又是一顿好打,遂二人也老实了不少,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刘癞子烧了一日香,隔日规规矩矩的把刘癞子送上了山。

    知道王家人在村里子,纪老太太嘱咐一家老小少往村里走动,免得碰见那一家人沾了晦气。

    王家父子二人也拘着王阿娘跟王大媳妇,就怕她们脑子拎不清再去惹事,索性也安然无事的度过了一日,没想到刘癞子的事临了,他们才刚出大林村,迎面就碰上了纪大舅母,王大媳妇不认得她,王阿娘确实认得的,正欲拦人高声咒骂,被王大手疾眼快的给拦下了。

    王阿娘哪里能甘心?她把所有事情都怪到了邢南头上,要不是他进山打猎受伤,她怎么会悔婚?谁舍得自家姑娘出嫁就当寡妇?又怪邢南伤好了却娶了别家的小哥儿,不肯休了夫郎娶王宝儿,还强逼着王宝儿嫁给了刘癞子,害了王宝儿一辈子,也害了他们一大家子。

    她恶毒的看向纪大舅母,嘴里低声发出阴毒的咒骂,纪大舅母余光瞥见王家四人,不欲与这烂心肝的一家人有什么牵扯,冷哼一声快步离去,王阿娘愈发不忿,挣脱开王大就要跟上前。

    “阿娘你闹够了没有?还嫌咱们家日子过的不过差吗?”

    王大冷声低吼道,眼里布满了血丝,王阿娘再拎不清也知道后半辈子得靠儿子养老,王大发了怒她也不敢再追上去,眼神如同阴冷的毒蛇望向纪大舅母离去的背影,嘴里还嘟囔不停的发出阴毒的咒骂。

    王阿爹自知管不住自己婆娘,叹了口气佝偻着腰身蹒跚渡步,王大眼神冰冷的看眼自己阿娘又看了眼自己媳妇,转头跟上王阿爹,婆媳二人被王大看的打了个冷颤,王阿娘不甘的转头看了一眼随即也跟了上去。

    道路两旁的草木干枯,寒风刮过枯黄的树叶瑟瑟飘零,四人穿梭于一片萧瑟之中,却无一人对他们生出怜悯之心。

    被拘在家中多修养了两日的邢南彻底闲不住了,邢小妹跟小伙伴们疯玩了小半日高高兴兴的回了家,“三哥,章子叔他们今日又要去挖竹鼠。”

    “除了章叔都还有谁?”

    邢南站起身来伸展筋骨,身上关节发出“咔咯咔咯”的声音,他躺的浑身骨头都难受了,挖竹鼠又不是什么累人的活,他正好跟着一块去活动活动身体,再躺下去人都要躺废了。

    “宝根哥哥、远哥哥他们都去,三哥你也想要去么?”邢小妹歪着脑袋看向邢南,“三哥么肯定不准你去,你要偷偷去了三哥么会担心的。”邢小妹心想:三哥么不仅会担心,还会生气。

    “你三哥要偷偷去哪?”

    邢南还没说什么,裴玖提着水壶进来了,不清不楚的听见了邢小妹说的后半句话,圆溜溜的小鹿眼瞅着邢南眨巴眨巴,说不出的可爱。

    邢小妹作势爬上了炕去逗三个小侄子不回裴玖的话,侧着脑袋偷偷的去瞧站在堂屋里的二人。

    “我能偷偷去哪啊!小妹说章叔他们下午去挖竹鼠,我就问了一嘴。”汉子嬉笑的说着话。

    把装着热水的茶壶放在桌子上,裴玖撇怕撇嘴,“你真不想去?”家里的汉子都是闲不住的性子,邢南被拘在家里躺了五六日了,早就待不住了,一身精力没处使,夜里都发泄到他身上了。

    邢南点了点头,“我身上的伤都好了早无大碍了,日日在家躺着骨头都躺懒了,挖竹鼠不废什么劲,我跟着一块去瞧瞧活动活动行不行?”他瞅着小夫郎的脸色,要是小夫郎皱眉他立马就躺回去,可不能再惹小夫郎生气了,不然晚上又不理人了。

    汉子脸色红润,身上的伤结痂都脱落的七七八八了,裴玖知道他闲的浑身难受,点了点头同意,“你跟着挖一会儿活动活动就成了,别一活动开就停不下来,伤口上还有些痂没掉,要是崩开了,到时候又留大块的疤。”

    “我晓得的,我先去跟章叔说一声,下午他们去的时候过来喊上我。”

    邢南伸手捏了捏小夫郎修长的指尖,嘴角上扬乌黑的眼眸里全是笑意,裴玖无奈一笑轻轻拍开他的手掌,“去吧!说完赶紧回来午饭快做好了,顺道去地里喊阿爹回来吃饭。”

    “好。”

    汉子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卫青燕在厨房里从窗户口瞧见他颠颠的走了过去,带起一阵风,把地上的灰尘的扬飞了起来,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浑身都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三弟怎么这么高兴?他干啥去了?”

    裴玖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火无奈道:“在家躺烦了,小妹回来告诉他章叔他们下午去挖竹鼠,他央着要一块去,这不紧赶着就去章叔家打招呼了,让人去的时候来喊上他。”

    “三个小崽子还不够他玩的呀?瞧瞧他走路都带风。”

    “都是闲不住的,大哥伤还没利索就要去守铺子拦都拦不住,南哥还是被阿爹阿娘压着才老老实实的躺了几日,我见他躺的人都郁闷了,去活动活动也好,胳膊跟腿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让他出去撒撒风,省的一身的精力没处使。”

    裴玖话音一落,卫青燕就捂嘴笑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什么叫一身的精力没处使?哎呦!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臊死个人了。

    他臊的满脸滚烫,白皙的脸蛋全涨红了,连着耳根子跟脖颈都泛起红晕,卫青燕大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

    玖哥儿也太不经逗了,他什么都还没说就笑了两声,人已经羞臊的跟个鸵鸟一样,脑袋都要埋进地缝里去了,卫青燕笑得肚子都酸了,都是两个孩子的阿么了,还这么害羞。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吃了午饭邢章等人就过来喊邢南了, 邢阿爹看他修养了几日身上已无大碍就没多说什么,邢南跟着人一走他也去新院子里做事了。

    昨日砍了几根竹子回来,家里的背篓、篮子、箩筐等竹制品被邢阿爹一一检查了一番, 轻微破损修补修补还能继续使用,损坏严重的就当柴火烧了再编几个来用。

    一家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下午邢东先赶着牛车去了木匠铺子, 定做的车厢已经完工了, 今儿一大早木匠师傅就遣了徒弟来通知。

    长方形车厢如同一个小房子, 圆弧顶, 两边留了四四方方的小窗户挂上布帘就能挡住寒风,车厢简朴没有繁琐的雕刻工艺,价格也公道, 全实木做工,边边角角严丝合缝做工精细一共二两银子。

    换好了新车厢, 邢东爽快的付了钱, 推着板车牵着牛回了自家铺子, 把老板车放在铺子的后院里,收拾好东西母子二人高高兴兴的乘着牛车回家去了。

    门帘跟窗帘木匠铺子是不给配的, 得回家后自己做了挂上,邢阿娘坐在车厢里面带喜悦, 车厢简陋却能遮风挡雨, 她四处摸摸拍拍, 大部分寒风被挡在了车厢外,穿过未遮挡得厢门窗口吹进来的寒风并未让沉浸在喜悦中的邢阿娘赶到寒冷。

    邢东驾着牛车穿过村子, 瞧着新车厢, 村民们唏嘘不已, 有羡慕的也有眼热的。

    “大小子这是新做的车厢呀!瞧着就暖和,日后去镇子里婶子少不得要蹭你们家的牛车呢!”

    “大冬日坐板车上镇子里, 手脚是轻快了,就是冷风刮的脸都要皲裂,还是车厢好,往里头一坐,遮风挡雨舒舒服服的就到镇子里了。”

    “还是秋香有福气,我们活了大半辈子连个牛板车都买不起,人家现在都跟城里人一样坐上车厢了。”

    母子俩不管听见什么都笑呵呵的,捡着好话回了几句,酸言酸语的话就当听不见,没必要去较真。

    邢南提溜着两只竹鼠前脚进了院子,后脚邢东就赶着牛车停在了院门口。

    “燕哥儿、玖哥儿快出来看看咱们家的新车厢。”邢阿娘下了牛车兴高采烈的进了院子喊儿夫郎们来瞧家里新买的大件。

    赵三婶子跟周英起身过来瞧热闹,“呦呵!跟城里人用的一样呀!”

    二人敲了敲车厢,“呦!都是实木做的,可不便宜吧?”周英笑眯眯的朝邢东问道。

    “来了来了。”

    两个小哥儿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看着停在院门外严严实实的车厢二人都笑弯了眼睛。

    正欲炫耀自己挖了两只竹鼠的邢南被晾在了院子里,满脸的郁闷,邢小妹从堂屋走出来,“三哥,我去看看新买的车厢,你快进去看着小侄子们,别让他们摔了。”

    杀人诛心,邢南闷闷不乐的把敲晕了的竹鼠随手丢在了院子里,转身进屋去看着几个小崽子。

    等大伙都看够了新车厢回了院子里就看到地上丢着两只捆绑好的竹鼠,“三儿去挖竹鼠了?”

    邢阿娘皱着眉头一脸的担忧,“三儿、三儿。”她边说话边走进了堂屋里,“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怎么就去挖竹鼠了?伤口没崩开吧?胳膊大腿疼不疼?”

    “阿娘那点伤早就好了。”邢南十分无奈。

    “你也是仗着年轻就不当回事,不好好养着万一落下了病根等年纪大了有你好受的。”邢阿娘絮絮叨叨个不停,邢南前一回受了重伤她只要一想起来就胸闷心悸,总担心他身子没养好。

    邢南被她念叨着也不多言,几个小崽子见到阿奶都伸手要抱,邢阿娘爬上炕暖暖身子就不管邢南了,白白嫩嫩的小可爱们在这,谁还管那黑脸的汉子。”阿娘你别生气,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裴玖提着茶壶进来给邢阿娘倒了一碗热水,“昨夜里我看了南哥的伤口都好的七七八八了,所以他今天要出去活动活动我就没拦他。”

    喝了口热水,邢阿娘抱起小喜乐搂在怀里香了一口,“哼!他都当阿爹的人了,做点什么事还要人看着他呀?玖哥儿你可别帮着他说好话了,惯的他。”

    小喜乐见阿奶不逗他了,抱着阿奶的脖颈小脸使劲往上凑,吧唧一口亲在了阿奶的下巴上。

    邢阿娘立刻眉开眼笑,抱着小喜乐好一顿稀罕,“行了,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别杵在那挡着光线了,我都看不清小心肝了。”邢阿娘伸手搂过小平安跟小鱼儿,“大半日没看到小宝贝们了,我可得多看两眼。”

    邢南笑着摇了摇头喊上小夫郎一块出去收拾起抓回来的竹鼠。

    “三小子厉害,每回去挖竹鼠都能抓到好几只。”赵三婶子看着小俩口蹲在厨檐下,邢南杀竹鼠扒皮清理内脏,裴玖则舀着清水给帮他冲洗。

    前段时间邢章跟赵宝根几人也去挖了一回竹鼠,挖了大半日,半个竹林都被他们翻了个遍,就抓着了两只竹鼠,分都不够分的,索性就拿回邢章家把竹鼠给炖了,几个汉子打了打牙祭。

    邢南:“这回也挖到多少,去了四人抓了八只,正好一人分了两只带回家。”

    赵三婶子知道赵宝根下午也一块去挖竹鼠了,乐呵呵道:“哟!那我也有口福了,一会儿回去就给炖了。”

    “大伯么一会儿走的时候你把这只竹鼠带上。”把两只竹鼠扒了皮收拾干净,一只被裴玖拿进厨房今晚做了吃,一只放在篮子里被邢南提着放在厨房檐下。

    收拾完竹鼠,无所事事的邢南又绕去了新院子里,邢东拌了草料给牲畜在喂食,“大哥。”

    早上才铲干净了牲畜的粪便,这会儿只用喂了食就成,邢东回头对邢南说:“今日玖哥儿许你出门活动啦?”

    这几日裴玖看他看的紧,只要见他出了屋子就赶紧凑了过去,就怕他闲不住找活干把伤口崩开了。

    “伤都好了,再躺下去骨头都要软了。”邢南蹲下身子摸了摸三只狗崽子的脑袋,一下没反应过来吃了一嘴的灰,三条狗尾巴都摇出了残影。

    “呸呸呸”邢南推开三条狗崽子站起身吐掉一嘴的灰尘,每条狗都被他踹了一脚,“傻狗。”

    他脚上没使力只是虚踹了一脚,三条狗崽子不疼不痒的还以为邢南在跟它们玩耍,“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一只塞一只的叫唤着朝邢南身上蹭的更加起劲。

    邢南手上用了点力道,三只狗头被拍的啪啪作响,狗崽子吃痛低声呜咽躲开了,邢南朝着躲远的三只狗崽子笑的得意。

    这么大个人了还跟狗崽子计较,邢东嗤笑一声,“走了,你是闲久了,连狗崽子都不放过了。”

    晚饭吃上了香喷喷的辣炒竹鼠,邢阿爹跟邢东还小酌了两杯,邢南被裴玖拦着,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喝,偷偷在桌子底下伸手捏了小夫郎好几下,小夫郎都懒得搭理他。

    洗漱好裴玖拿了伤药给他擦拭,伤口结痂后在长肉总是痒的不行,夜里睡觉裴玖就抓着他两只手搂在怀里,怕他睡着了去抓,抓破了留的疤更大。

    这止痒祛疤的药还是他坐月子时邢南给买的,剩下的小半罐子都被他用到了邢南身上,“这药用完了,明儿你再上刘大夫那去拿两盒。”

    邢南想着他一个汉子又不怕留疤,就不想浪费这个钱,“别浪费这个钱,明日我跟阿娘去守铺子,我瞧着柜子上的手脂面脂都快用完了,明儿我再买几盒回来,这回给你买牡丹香的好不好?”

    牡丹面脂卖的价格贵些,裴玖只跟这邢南去过一回胭脂铺子并不清楚各种面脂手脂的价格,所以也没反驳邢南的话,朝他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怎么就浪费了?好好的一身皮肉左一块疤右一块疤你瞧着好看呀?你明儿跟阿娘去守铺子,我去找刘大夫拿药就成了。”

    邢南跟邢东兄弟二人跟别人一样成天日晒雨淋的,皮肤却没有跟村民们一样黝黑而是健康的小麦色。

    常年打猎劳作,练出了一身的腱子肉,宽肩窄腰大长腿,个高体壮的,裴玖尤其喜爱邢南腹部紧实的肌肉,夜里睡觉总爱把手贴在他的腹部,每每翻云覆雨之时看到他横跨胸腹的那道狰狞的疤都忍不住心疼,抚摸时都不敢用力就怕摸疼了他。

    邢南沉着双眸不出声,裴玖以为他不乐意,撇了撇嘴嘟嘟囔囔着:“我不管,我明儿就去买药,反正钱放哪我都知道。”

    邢南低笑一声搂过侧着身子的小夫郎,“我这一身皮肉都只有你看的着,你想怎么养都行,你喜欢就好,瞧瞧你这小模样,难不成还生气了?”

    “没生气。”裴玖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你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咱们一辈子还长,千万不能留下病根,我每回瞧着你身上的疤都心悸的很。”

    “晓得了。”邢南心窝子又酸又涨,搂着人躺进了被窝里,“存的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拘着自己,花了就花了,我继续挣就行了,明儿我再去扯两块布,让阿娘再给你多做一身新衣裳。”

    把被角掖在身下,裴玖乖乖的滚进了邢南的怀里,“阿娘给做了新衣裳,家里人都有呢!用不着再做了,等明年孩子们大些再买几块布给孩子们做就成了。”

    “行,你心里有数就成。”

    下午活动开了身体,精力也都使了出来,邢南这会儿也有些困乏了,蹭了蹭小夫郎的脸颊,亲了一口他的脸蛋就准备睡了。

    裴玖却被他的连番动作给吓的挪了挪身子,警惕道:“你还不困吗?”不怪裴玖如此,实在是汉子被拘在家中修养了几日,成天躺着一身的精力无处使用,一到了夜里可不就都用在他身上了。

    连着几日裴玖这小身板真的吃不消了,邢南被小夫郎这么一问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将他紧紧搂进怀里,“睡吧!我好困。”

    小夫郎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五章

    熟客们许久不见邢南来铺子里, 今日见着他少不免多问了几句,邢南开始还有耐心一一回复,后来问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索性就躲去了后院寻耳根子清静。

    邢阿娘无奈的笑着给熟客们解释,“这孩子性子不如他大哥爱说笑, 就是在家中平日里也是寡言少语的, 大家伙别介意哈!”

    常来的客人早摸透了兄弟二人的性子, 老大随阿娘是个活泼的性子, 跟谁都能谈天聊上几句,小的这个则是沉闷些像阿爹一样话少,有人问话才会简洁的答上几句, 大多数时候都是闷头做事。

    相熟的客人一点也不介意,拿了包好的吃食照常笑呵呵跟邢阿娘打趣了几句。

    快到中午时, 铺子里就没什么客人了, 邢南跟邢阿娘打了招呼要去胭脂铺子买面脂手脂, 抬腿跨出铺子又收了回来,转头看向邢阿娘, “阿娘我去买面脂手脂你喜欢啥味的?”

    正在柜台里拿着账本对账的邢阿娘闻言一愣,随后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跟上回一样的就成。”

    小儿子是个话少的, 素日里说不出什么哄人开心的话, 偶尔不经意间说出的话总能让人心头一暖。

    邢南淡淡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着上回买的面脂是梅花香跟桃花香的, 手脂则是最便宜无色无味的。

    小妹喜欢桃花那就还给她买桃花香的面脂, 除了给小夫郎买牡丹香的面脂, 阿娘跟哥么就还是买梅花香的面脂。

    兄弟二人在胭脂铺子已经买过好几回东西了,每回都能买上好些东西, 铺子老板自然高兴,都是一条街道上经商的,这回邢南买了好面脂手脂,铺子老板特意送了他四小盒唇脂。

    四小盒并排着都还没有他手掌大,也是铺子里最便宜无色无味的唇脂,老板说冬日里天干物燥,不仅手脸容易皲裂,嘴唇也是一样,要是干裂开吃饭都吃不香。

    他想到去年冬季时小夫郎水润的唇瓣有一段时日干裂的厉害,干巴巴的起了一圈皮屑还裂开了口子,吃饭喝水,稍稍动作的大些刚闭合的口子又裂开了。

    邢南接过老板送的唇脂道了声谢,要是这唇脂用着好下回再来买几盒大的。

    经过首饰铺子时邢南顿足,给小夫郎买的簪子跟手镯平日里小夫郎都没带过,只在过年时节妆点一番,他进了首饰铺子挑了两根绸缎发带,又给邢阿娘和邢小妹各买了两朵绢花,大哥么的话就算了,让大哥自个儿来买吧!

    付了钱,邢南的目光被柜台二层上的饰品吸引住了目光,粉红色的发饰,那发饰不过一指宽,上头绣着缠枝花苞,枝梢上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雀儿,可见绣工是有多精细。

    “那发带多少钱银?”邢南食指指向发圈垂眸朝老板问道。

    老板扭头看向他指的饰品和善一笑,这汉子是看上了绣工精细的发饰,想买了讨心上人的欢心,可这发饰却是给小娃娃用的,一指宽的发饰长五寸,两端缝上暗扣,绑在小娃娃脑门上,尾部的暗扣可以调节大小。

    “小兄弟这发饰是给小娃娃用的。”身穿粗布麻衣的邢南定是不会知道这发饰的用处,舍得给小娃娃买饰品的大都是城里富裕的人家,一根绣工精细的发饰价格诚然是不会便宜的。

    汉子虽长相出众却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

    老板也不是什么奸商没想诓骗邢南,如实相告:“这发饰是绑在小娃娃脑门上的装饰,绣工十分精细,小兄弟一打眼瞧错了也不稀奇。”

    邢南确实不知道这是给小娃娃用的,发饰十分精美,他只看一眼就觉得小夫郎带起来一定很好看。

    他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尴尬,随即一想,给小娃娃用的?那正好买回去给他的乐哥儿带。

    小喜乐已经三个多月了,五官长开了许多,瞧着就是各翻版的裴玖,白白嫩嫩的小脸蛋,配上这粉色的发饰肯定更加可爱。

    “这个多少钱?”

    老板还真被他问住了,惊讶的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如实相告后这汉子竟然还问起了价格。

    到底经商多年,什么人都见过,老板很快就收起了几分惊讶笑呵呵的报了价格:“二百文,小兄弟我可没跟你喊虚价,这可是绸缎。”

    老板踮着脚把柜台二层的发饰拿在手中拉开给邢南瞧,“你瞧瞧这雀儿活灵活现的,这可是绣庄最好的绣工师傅花了五日绣出来的,我这店里总共就两条,红色那条鲤鱼撒子的昨儿就被刘员外的夫郎买了回去。”

    凑近了瞧,发饰更是精美,邢南越看越觉得跟他的乐哥儿搭配,“帮我包起来。”他没还价,老板确实没喊虚价,且不说这是绸缎,但看这精美的绣工也值二百文了。

    回铺子的路上邢南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着,心里想着这发饰戴在小喜乐的脑门上定然非常好看。

    邢阿娘见他乐滋滋的样子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好事,也懒的多问,铺子里吃食也买的差不多了。

    母子二人收拾妥当关了铺面就赶回家了。

    一到家,邢南手脚麻利的卸下了盆盆罐罐,又将牛车牵去新院子卸下车厢给牛棚下的食槽水槽都加满后大步流星的赶去看他的乐哥儿了。

    他笨手笨脚的给小喜乐带上发饰,又没带正,歪歪扭扭的,一边拉耸着都快耷拉到眼皮上了,一边又挂在小喜乐绒细的头发上。

    小喜乐被箍的难受,两只小手不停的在脑袋上扒拉,邢小妹看不过去了,推开邢南把发饰理好。

    还真别说,粉嫩的发饰紧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绣工精美,小雀儿栩栩如生,衬的小喜乐愈发可爱白嫩。

    “真好看,咱们乐哥儿带上发饰更漂亮了。”

    邢小妹抱着小喜乐就要去给哥么们阿娘瞧,把坐在一旁的邢南给抛到了脑后,小鱼儿跟小平安也得了一样的待遇。

    “哟!咱们乐哥儿今儿可真俊呀!”不等邢小妹开口,她抱着小喜乐一出来院里的人眼光都落在了小喜乐的脸上,卫青燕起身凑近了去瞧,“这带子可真好看,一点点宽竟然还绣上了小雀儿,戴在乐哥儿头上真好看。”

    几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凑近了来瞧,“三小子买的吧!眼光真好,绣工这般好肯定不便宜。”赵三婶子眯着眼睛看的仔细。

    邢阿娘这会儿也知道邢南在乐滋滋的乐个啥了,感情是给小喜乐买着了好东西,她从邢小妹手里抱过小喜乐,“你阿爹话不多倒是个会疼人的。”

    她跟邢小妹都得了一对漂亮的绢花,连着手脂面脂被她一块拿进了屋里。

    几人瞧着一小会儿,夸赞了几句就继续做活了,冬季里天黑的早,早做完还能趁着天没黑透回家做了晚饭,省些灯油。

    夜里吃过了晚饭,邢阿娘把邢南买的手脂面脂分给了卫青燕跟邢小妹,拿了两对绢花出来,暗紫色的是给她买的,邢阿娘这个年纪带大红大绿的不合适,青绿色点缀着黄色花蕊的是买给邢小妹的。

    邢小妹接过绢花高兴的不得了,也不管天都黑了,油灯不够亮堂,蹦跳着跑去阿娘屋里拿了铜镜出来带上了绢花,美滋滋的转了几个圈圈,夜里躺着床上睡觉都捧着两朵绢花舍不得撒手。

    哄着小鱼儿入睡了,邢东拉着夫郎钻进了被窝里,大脑袋贴着夫郎蜜色的颈部可劲的蹭,“明儿我也给你去买两朵绢花。”

    面脂手脂就罢了,左右家里人都要用,小叔子给哥么买头花发带可就说不过去了,卫青燕知道这个理,邢东更是知道。

    他暗想道:三弟话少瞧着就不像是个知情懂趣的人,没想到还会买东西哄人,他可不能被比下去。

    “你可算了吧!我一个小哥儿带什么绢花,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卫青燕推开他作乱的大脑袋,舒舒服服的枕在枕头上,闭上眼睛不欲理会他,突然撒什么欢,拱来拱去的被窝里的热气都被他拱没了。

    邢东想了想确实没几个小哥儿成天带头花的,他老老实实的躺在被窝里不闹腾了,想着明天上饰品铺子去问问,小哥儿带什么发饰方便又好看。

    洗漱完哄了孩子们睡着,裴玖坐在梳妆台上抹着邢南今日买回来的牡丹面脂。

    打开盒盖一股浓香袭来,熏的裴玖打了个喷嚏。

    以前用的桃花面脂跟梅花面脂都是淡淡的清香,打开盒盖凑近了才能闻出味道来,擦在脸上香味也都是若有似无。

    牡丹面脂香味也太浓了,要是擦在脸上怕是几米远都能闻到香味,别把孩子们给熏坏了。

    裴玖皱着眉头小声抱怨道:“这也太香了,要擦脸上我都不敢抱孩子们了。”

    邢南倒是没想到这回事,原本他也觉得面脂太香了,但他听胭脂铺子老板介绍牡丹面脂的功效,头头是道,又是润肤又是养颜的,说小姑娘小哥儿都喜欢,加上价格也贵,他便觉得这是个好东西,想着自个儿小夫郎定然也会喜欢的。

    “那过两日我再去买桃花面脂行不?”他偷偷觎了小夫郎一眼,去探小夫郎的神情。

    暗黄的灯光下,裴玖睁着大大的圆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侧头瓮声瓮气的问他:“那这个还能不能退了?”

    一盒梅花香、桃花香的面脂要八十文钱呢!牡丹面脂肯定更贵,裴玖可舍不得浪费这么多铜板,他已经开了盒盖还用手抹了一点,要是不能退他可要心疼坏了。

    邢南:“盒盖都打开了该是不会给退的,留着等日后孩子们大些你再用也是一样的。”

    看着手里小小一盒面脂,裴玖心痛不已,小脸都皱巴成一团了。

    邢南走过去搂住他轻声说:“你夜里擦了睡一觉,第二日起来香味肯定就没这么浓了,应该也熏不着孩子们。”

    “真的?”小夫郎抬起头半信半疑的瞅着他。

    浅棕色的双眸映着跳动的灯火水润光亮,灯下看美人,邢南还能把持的住?

    好言好语哄着小夫郎擦好了面脂手脂,他搂着人就滚做了一团。

    裴玖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被他忽地一动作吓了一跳,眼皮抬起对上了汉子黝黑的双眸,倒映着他模糊的脸庞,汉子眼里像是生起一簇烈火,要把他给烧化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翌日清晨

    裴玖被一阵阵腰酸背痛唤醒, 缓慢的坐起身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捏着着拳头敲着后腰。

    床外侧的邢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就看见小夫郎幽幽的盯着他。

    他唇角上勾着对人傻笑,裴玖看他这傻样捏着拳头的手不轻不重的捶了他两下。

    这汉子越来越坏了, 哄着他擦了脸脂手脂, 又哄着他这样那样老说一会儿就好, 结果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好。

    小夫郎气鼓鼓的, 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大骗子。”

    邢南“嘿”的一声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问:“我怎么就是大骗子了?骗你什么了?”他眼神揶揄,料定小夫郎会害羞。

    果然, 小夫郎雪白的脸蛋生起了红晕,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你骗我擦了面脂睡一觉醒来就没什么香味了。”

    说着他愈发觉得自己有理没说错, 梗着脖子抬头气呼呼的瞅着坐起来高自己大半个肩膀的汉子, 又圆又大的眼睛这会儿瞪的更大了。

    “哈哈。”邢南被他可爱的样子取悦了, 大声的笑了出来,凌厉的双眼也半弯了起来, “怎么就是骗你了?你自己闻闻现在香味还重不重?”

    裴玖撇了撇嘴看了他一眼,垂着头耸着肩膀嗅了嗅, 香味还真不浓了, 只剩一丝丝甜腻的清香。

    裴玖知道自己说不过他, “哼”了一声伸手捞过衣服穿上,越过他下了床套上外裤, 看都不看他一眼。

    睡在小床里的两个小崽子眼睛都没还睁开就发出了动静, 小喜乐两只小手从小被子里挣扎了出来, 小手挥动着要人来抱。

    小平安大声的嚎哭了起来,跟条毛毛虫一样在被窝里浑身蠕动, 小喜乐被他尖锐的哭声吓了一大跳,睁开眼睛撇着小嘴呜咽的哭了起来,委屈极了。

    知道小平安的性子,他就是在干嚎,眼泪是一滴也没有,每日醒来都要闹出好大一番动静。

    裴玖快步到了小床边,抱起委委屈屈小声呜咽的小喜乐,闻到了阿么的气味,小喜乐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从红红的眼眶里流出来,小脑袋埋进阿么怀里,小手紧紧攥住阿么的衣领子,可把裴玖给心疼坏了。

    干嚎了好一阵的小平安见还没人来抱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弟弟依偎在阿么的怀里,顿时就不乐意了,撇着嘴就要继续干嚎。

    “你快起来哄哄小平安,嗓子都要嚎劈叉了。”

    身量纤细的裴玖可不比邢南,邢南可以一手一个一溜烟就把两个孩子稳稳当当的抱起来,他可抱不稳。

    “臭小子天天就会干嚎,眼泪是一滴都不见,看你把弟弟给吓的。”邢南迅速套好衣服抱起小平安,捧着他的小屁股拍了两下。

    有人抱了,小平安就收住了干嚎声,被阿爹拍两下又不疼,还笑呵呵的去揪阿爹还没绑起来的长发。

    邢南见儿子没脸没皮的,撅着下巴去蹭他白嫩的脸蛋,两日没刮胡茬了,短短的胡茬刮在小平安脸上又痒又麻,他呵呵呵笑着扭动着小身子,小脑袋退了又退,怎么也躲不过阿爹的胡茬攻击。

    等邢南逗够了他,裴玖已经抱着小喜乐打了热水给擦干净了小脸,刚刚哭了一会儿,小脸都皱了,挖了一点没有香味的面脂给他抹了小脸蛋,又是水水润润的小可爱了。

    邢南懂事的抱过小喜乐,把混小子递给他阿么,贴着自家小哥儿粉白的小脸蛋就香了一大口。

    小哥儿面皮生的太嫩,被他的胡擦一蹭就出现了细细的红痕。

    小喜乐瘪着嘴两只小手搭在阿爹脸上使了吃奶的力气去推他,邢南以为小哥儿在跟他玩,退一点又蹭上去亲他的小脸蛋。

    好了,终于把小喜乐给整哭了,小哥儿可委屈坏了,哥哥一大早就吓他,现在阿爹还要起伏他。

    小喜乐哭的鼻尖红红的,两只小手捂住自个儿的小脸蛋,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出眼眶,小嘴瘪着,红红的小鼻子一耸一耸,哭的不出声,委委屈屈的,任谁看了都要心疼坏。

    “好哥儿好哥儿,阿爹错了。”

    邢南心疼不已,恼怒自己怎么这么欠呢?小哥儿都不乐意了他还拿胡茬去蹭小哥儿的嫩脸,小脸都刮红了。

    裴玖抱着洗漱好的小平安一把就塞到了他阿爹怀里,一个小坏蛋,一个大坏蛋。

    一见着阿么,小喜乐捂着脸蛋的两只小手就伸向了阿么要抱,跟阿么一模一样浅棕色的眸子里全是委屈。

    裴玖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大圆眼瞪着父子俩,裴玖是觉得自己表情够凶狠了。

    却不知在邢南跟小平安看来他就像是一只被惹急的兔子,瞪着大眼睛一点也不凶狠,反而是软萌软萌的。

    哄好了小喜乐,给两个小崽子喂了奶果子就把他们抱到堂屋的炕上去了。

    邢南拿着粉色的发饰非要给小喜乐带上说好看,小喜乐还在埋怨他欺负自己一点也不配合,邢南只得作罢,别又把小哥儿给惹哭了,小夫郎也得跟他急眼。

    收拾完新院子吃了早饭父子俩就去地里施肥了,等人出了门裴玖才想起昨日去刘大夫那拿的药夜里忘了给邢南抹上,等他跑到院门口去唤人,早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他转身回了院子心想今天夜里一定得给邢南抹药。

    寒风吹又吹,转眼就到十二月中旬了。

    从昨日开始下雪,刚开始零零散散的雪花飘落,刚落下就融化了,到了夜里雪越下越大,早上一打开房门就是一片雪白,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雪还在继续下,没有停下的征兆。

    这么厚的雪不好驾着牛车上路,一打滑就得车翻人伤。

    所以今日邢阿娘没上镇子里去看铺子,兄弟二人徒步挑着做好的吃食跟牲畜上镇子里去了。

    邢阿爹则是一起身就去地里了,这么大的雪就怕把地里的冬麦苗给压坏冻坏了。

    炕灶里的火从进入十二月份就没灭过,前几日父子三人趁着空闲挖了黄泥买了些青砖在炕头砌了个炉子。

    邢东去铁匠铺里定做了个铁炉盖,往灶口上一放就能遮盖的严严实实露不出半点烟灰,放上罐子就能烧水煮汤,也不用一大早起来烧水了,方便的很。

    院子里的积雪老厚一层,抱着孩子们去堂屋时,孩子们头一回见到白茫茫的一大片,闹着不肯进屋里,这可不能由着他们,穿的再厚实也抵不住外头的寒冷,大人们强硬的把几个小崽子抱去了炕上,拿着小玩具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们给哄住。

    交代了邢小妹看守着孩子,邢阿娘打发裴玖去厨房做早饭,她则是跟卫青燕二人拿了铲子开始铲院子里的积雪。

    裴玖底子弱,人又生的瘦小,虽说进了邢家好养胖了许多,但他身量就在那摆着,小胳膊小腿小脸蛋的,别雪还没铲干净倒是把他给冻坏了。

    等裴玖做好了早饭,院子里的积雪也铲走了一大半,邢阿娘跟卫青燕都干出了一身薄汗。

    喊人进屋先吃了早饭再忙活,邢小妹撒丫子朝外头跑去喊邢阿爹回来吃早饭。

    院子外也是白茫茫的一片,清晨落在积雪上的脚印又被落下来的雪花给覆盖上了,一点痕迹都瞧不见。

    枯黄的野草结上了一层冰凌子,光秃秃的树干全被冰住了,像是穿了一件透明的衣服。

    邢小妹一路跑到地里一路撒欢,跑两步弯腰捏上几个雪团子砸一下树干又砸一下枯草,再跑两步又去踩几脚结了冰凌子的野草,发出阵阵“咔擦咔嚓”的响动,还伸手去折低矮的树枝,拿在手里丢来丢去。

    等喊上阿爹一块回家,瞧见一片雪白,她轻身一跃,在厚厚的积雪上打了几个滚,发出“咯咯咯”的欢笑声。

    邢阿爹看她玩的开心就没制止她,站在一旁看着她在雪地里撒欢,唇角勾起,褶皱的眼角都是笑意。

    等邢小妹玩了一会儿,脸蛋都冻红了,鼻尖也红,鼻腔一吸一吸的,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她玩心上来了,邢阿爹喊了回家也不理会,赖在雪地里不肯走,邢阿爹走过去一手捞起她夹在腋下大步的朝家走去。

    “咯咯咯。”邢小妹挂在阿爹臂弯上笑的停不下来,“阿爹阿爹,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带我骑大马,咯咯咯!村里的孩子们都羡慕我呢!”

    怎么能不羡慕?别说邢小妹是个姑娘了,就是村里的小汉子们也没几个骑过自己阿爹大马的,邢东、邢南都没骑过。

    邢阿爹失笑道:“你现在还想骑大马不?”

    邢小妹扭着身子侧头抬起惊讶的看向邢阿爹,“想啊!阿爹这般高,骑大马可威风了。”

    她话音刚落,脚尖就挨到地面了,邢阿爹送了手臂把她稳稳的放了下来。

    邢小妹立马蹬蹬蹬的跑开,弯着眉眼:“阿爹,我都十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等回家你带小侄子们骑大马。”

    她是家中幼女,父母兄长皆是对她宠爱有加,进门的两个哥么对她也跟对亲妹子一样,平日子一家人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刚刚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阿爹竟然真的要给她骑大马,那可不能呀!阿爹年纪啊大了,肺腑还受过伤,她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不能累坏了阿爹。

    父女俩牵着手回了家吃了早饭。

    邢阿娘跟邢阿爹拿着铲子去新院子收拾了,原本不准裴玖去铲雪,怕他身子骨差容易冻坏,卫青燕也跟着劝了几句。

    裴玖好说歹说几人才同意,嘱咐他冷了就赶紧回屋,铲个雪冻坏个人可不值当。

    好在前院里大半的雪都被邢阿娘跟卫青燕铲出去了,剩下的一小半二人没一会儿就都铲完了。

    院子里的积雪全被铲的堆在了院门外,堆了两堆高高的,跟小雪山似的。

    拿着竹扫帚再扫一边,院子里就干干净净的不见一点雪渍了。

    瞧着院门外的两堆小雪山,卫青燕跟裴玖也起了玩心,二人滚着雪球堆了两个雪人,就是手艺确实不咋地,歪歪斜斜的看不出个人样。

    他们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难看,兴致勃勃的喊了忙活好的阿爹阿娘来看。

    邢阿娘看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大雪球笑的眼角都溢出了眼泪,连不苟言笑整日板着个脸的邢阿爹都笑的脸抽抽了。

    邢阿爹无奈道:“大小子跟三小子雪人堆的好,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堆。”

    “那堆十个,正好堆上咱们一家人。”

    裴玖鼻尖红红的笑弯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七章

    等兄弟二人下午回了家才喝了热水就被各自的夫郎拖着去院子外头挖雪堆雪人。

    不过一个时辰院子外头就立了十个圆滚滚憨态可掬的雪人儿, 六大一小并排立在院墙下,用烧火棍描了眉毛跟眼睛,捏了小雪球儿做鼻子, 拿匕首雕了红红的胡萝卜做嘴巴。

    赵三婶子跟周英过来时也站在一旁看他们规整了许久,站在雪地里冻手冻脚的实在受不了了才进院子里做活去了。

    连着下了四五日的鹅毛大雪, 外头的雪人儿就在院墙下立了四五日, 但凡有人路过都要驻足观看一会儿夸赞几句。

    等雪停的第二日就开始化雪了, 雪人儿也慢慢的融化成了一滩水渍。

    出了几日太阳家家户户都洗洗刷刷, 把衣裳被单等趁着这几日太阳大洗洗干净好晾晒,被子褥子拿着掸子敲敲打打拍掉灰尘被太阳晒的暖烘烘的,夜里钻进被窝用不着半刻钟就能热乎起来。

    过了小年雪又开始下了, 许多铺面都贴了停业告示开始备起了年货,小年第二日邢家小铺也贴上了告示, 等出了十五年节再营业。

    许多铺子都是如此, 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节能休息段时间。

    邢阿娘带着儿夫郎们到镇子里花了一整日的时间采买年货,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卫青燕跟裴玖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

    一大早邢南便套好了牛车,邢阿爹跟邢东在家看着几个小崽子, 邢小妹带着灰白色的袖套高高兴兴的上了牛车,昨夜里她可是兴奋的一宿都没睡踏实, 等牛车上了官道, 道路不再过于颠簸,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的倚在邢阿娘腿上睡着了。

    原先家里就三个棉袖套,今年一进入冬季, 邢阿娘就留了兔皮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兔皮袖套跟皮靴子、围脖, 反正家里养着兔子, 不过多费些时间针线罢了。

    她跟邢小妹的袖套皮靴子围脖都是白灰色的,卫青燕跟裴玖则是纯白色的, 家里的汉子们都是黑色的,几个小崽子还用不上袖套,邢阿娘便给小崽子们做了小靴子小帽子给小围脖,一整套装备上,小崽子们一个个都虎头虎脑可爱极了,谁见了都要去抱着好一会儿稀罕。

    等采买好回了家,天都快黑了,小崽子们往日从没有跟阿么分开这么久,从吃午饭开始就闹腾了起来。

    留在家里看孩子的父子二人实在哄不住还是去喊了周英过来才将三个小捣蛋鬼给堪堪哄好。

    小崽子们耳朵尖的很,听到了自个儿阿么的声音就不老实了,邢阿爹赶紧喊人进屋,他跟邢东、邢南去搬东西。

    这一日把留在家里的父子二人都快给愁秃头了,小崽子们怏怏的,一见着自个儿阿么就委屈巴巴咿咿呀呀的比划了起来。

    卫青燕跟裴玖也想孩子的紧,上炕暖和了一会儿,把身上的寒气驱散后才敢去抱小崽子,邢小妹也蹬蹬蹬的跑进堂屋上了炕,正好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崽子。

    腊月二十八杀了鸡鸭邢家一大家子就去大林村看纪老太太了,原先纪家舅舅们来过一趟就说了过几日带着孩子们一道去看老太太,只是家里做着生意事情繁多一时间也没得空。

    眼下铺子歇业了,索性就一家老小都去给老太太瞧瞧,纪老太太快七十岁的人了,瞧着身体还算硬朗,但大大小小的病痛也是不少的。

    今年秋季开始又开始咳嗽,反反复复的吃了一个多月的汤药才止住,只是这人却是瘦了一大圈,气色也憔悴了许多,纪老太太不许儿子儿媳儿夫郎们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小女儿,省的女儿外孙们着急担忧,他们日子才好没几日,铺子家里都需要人手做事,要得知她生病了,孩子们都是孝顺的,少不得要来跟前侍疾,又要耽误家里的事。

    “外婆、外婆,小妹来看你啦!”

    牛车停在了纪大舅家院子外,一身粉嫩桃红的邢小妹头一个跳下了牛车,一蹦一跳的进了院子,头上两个发髻跟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形一晃一晃的,发髻上系着小铃铛,摇晃着叮叮当当的作响。

    纪天的媳妇刘小娟扶着纪老太太站在堂屋门口,老太太身形愈发佝偻,满头白发已然瞧不见几根黑丝,脸上的褶皱沟壑没多少血色,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眸也变的浑浊。

    依旧不曾改变的是她脸上慈爱的神色温和的笑容,她朝着俏丽的小人儿招了招手,“小心肝快走进些给外婆瞧瞧。”

    邢小妹乖巧的依在老太太身侧,搂着她的胳膊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逗的老太太笑容不断,脸蛋都多了几分红润。

    堂屋里点了四五个火盆,老太太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点了这么多火盆,又穿了厚厚的袄子腿上还盖着裘皮毯子手还是冰凉冰凉的。

    父子三人大框小框的从牛车上搬下来,鸡鸭鱼兔子、干果糕点还带了三匹布,是昨日在镇子里邢阿娘特意买的。

    抱着孩子们下了牛车赶紧进了屋,纪大舅母收拾了一张小榻放在堂屋里,小榻上垫了厚厚的褥子又铺上了兔子裘皮,柔软暖和,正好能让小崽子们自个儿在上头玩耍。

    邢阿娘看着才几月不见就苍老了许多的老太太,鼻头一酸,眼睛就泛起了水雾,她从衣襟里拿出帕子扭头擦拭着眼角。

    “阿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几分沙哑。

    老太太浑浊的双眸看向她,朝她伸出一只手,干瘦的手,手背已经长满了老年斑,手掌指腹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邢阿娘紧握住老太太的手,蹲下身子跟小时候一样将头靠在她的腿上,盖着裘皮毯子的双腿硌人的很,全是骨头,邢阿娘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酸意,俯在老太太腿上低声哽咽,肩头一颤一颤好不伤怀。

    看的屋里众人纷纷鼻头一酸抹起了眼角。

    娟姐儿冲了糖水过来,抓了干果糕点放在桌上,见一屋子人都红了眼睛也不敢出声,倒了杯糖水端给老太太便乖巧的站在一侧。

    “都当阿奶的人了,当着小辈们哭你也不害臊呀!”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伸手抹着小女儿脸上的泪水,粗糙的指腹摸过脸颊刮的生疼。

    “大好的日子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做什么?老太太我是年纪大了,身体还好着呢!还等着抱曾孙孙呢!”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倒是让一众人稍稍宽怀了些,“快把曾外孙们抱过来给我瞧瞧,可把我给想坏了。”

    赶紧抱了小崽子们一个个给老太太瞧了个遍,小崽子们也很给面子谁来抱都“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屋里的气氛顿时就被他们带动了起来。

    邢阿娘跟纪二舅么带着小崽子们在屋里陪着老太太说话,邢小妹依在老太太身旁撒娇卖乖,逗的老太太一口一个心肝宝贝。

    纪大舅母带着儿媳去厨房里忙活了,卫青燕跟裴玖跟着一块去帮忙。

    趁着兄弟二人来了,正好把年猪给宰了,一行汉子跟强抢民女的土匪一般冲进猪圈抓了白白胖胖的大肥猪就拖了出来。

    纪天杀猪下不了手,抓猪他可是一把好手,大肥猪被拖出猪圈,他拿了草绳三五两下就把大肥猪给捆了个结结实实,纪河跟在大人们身后拍手叫好,纪二舅伸手就给他吃了一个肉枣子。

    纪河委屈巴巴的,他就拍了下手叫了声好怎么就被自个儿阿爹打了?

    这会儿可没人理他,捆好的猪架在院子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半个多时辰一头大肥猪就被拆骨分肉收拾妥当了,还得是邢家兄弟,要他们村的屠子来,没一两个时辰可收拾不出来。

    纪大舅家的年猪杀好了时间还早,索性就帮纪二舅家的年猪一块给收拾了。

    等收拾好正好吃午饭。

    堂屋里开了两桌,汉子们围坐一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妇人夫郎围坐一桌聊着家常逗弄小崽子们好不欢乐。

    刚宰杀的大肥猪猪肉新鲜极了,下两块嫩豆腐放一把酸菜煮出来满满一大盆又鲜又香又开胃。

    猪肝猪肺猪心加大料猛火翻炒,口味十足,是汉子们最中意的一道下酒菜,喝一口酒夹一筷子菜。

    纪大舅母一大早就去村口等着买了两条鲫鱼,清蒸的鲫鱼放上一把翠绿的葱丝几根黄色的姜丝,热油淋下去滋滋滋冒出了鲜香,淋上少许酱油,老太太吃的十分爽口,小崽子们用鱼肉拌了小半碗饭也吃的美滋滋的。

    蘑菇炖小鸡、土豆闷兔肉、辣呛猪耳、红烧猪肘子、干萝卜蒸腊肉、韭菜炒鸡蛋最后炒上一道解腻的白菜苔,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吃了饭一家人喝了些茶水给汉子们醒了醒酒,又要匆匆赶回家去,今儿都二十八了,家里里里外外都还等着收拾。

    跟老太太道了别邢阿娘跟两个儿夫郎抱着小崽子们先上了车,邢小妹依依不舍得松开老太太的胳膊一步一回头的朝院门外停着的牛车走去。

    纪大舅母跟纪二舅么又收拾了大包小包的往车上塞,拦都拦不住,纪河屁颠颠的跟在两个表哥身后嘟嘟囔囔着要跟着一块去竹溪村。

    纪二舅被他烦的不行,上手就要给他再吃个肉枣子,邢东拦住了舅舅,“让小表弟一块去玩两日也无事,等年三十吃了午饭我再把他送回来。”

    有了大表哥这句话,纪河麻溜的爬上了牛车,从车窗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笑嘻嘻的跟阿爹阿么挥手。

    被纪二舅狠狠的瞪了一眼,纪河讪讪的把脑袋缩了回去,“你们别惯着他,混小子闹腾的很,都要说亲的人了成天就是疯玩一点都不懂事。”

    “河小子过了年才十五,半大的小子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二哥你就别说他了,让他跟着去玩几日,家里也好热闹热闹。”

    天色也不早了,纪二舅匆匆嘱咐了纪河几句也不多留他们,路上积雪厚,一行人又带着孩子,还是趁着天光大亮早早回家去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到了邢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卫青燕跟裴玖进了厨房去做晚饭,邢阿娘从柜子里找了干净的被子褥子要去西侧房那边铺床。

    “小姑姑你别忙活了,夜里我睡炕上就行, 热乎乎的暖和的很。”

    纪河可是惦记这炕好一阵子了,两位表兄还未曾娶亲时每每一到了冬季他就要屁颠屁颠的跟着来住一段时日, 每回小住就爱睡在炕上, 这炕又宽又暖和他喜爱的不行。

    央着他阿爹阿么要在家中砌火炕, 闹的纪二舅俩口子烦了就是一顿混合双打。

    纪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清水镇人, 家里的院子是标准的南方小院,要砌火炕还得把墙拆了重新砌上,费工夫又费钱银。

    都是自家人, 纪河说睡炕就让他睡炕,邢阿娘便把被子褥子都放到了炕上。

    吃了晚饭一家人洗洗就睡下了, 大林村距离不算远, 一家老小来回两趟也是累人的, 再说明儿就年二十九了,要早早起来收拾屋子里里外外。

    翌日

    一家人都起了个大早, 洗漱好先吃了早饭,父子三人把房梁上的灰尘打扫干净贴了对联新窗纸, 邢阿娘跟儿夫郎们收拾明天做菜的食材。

    小崽子们在炕上爬来爬去, 一会儿看看进来的人, 一会儿又扒拉扒拉炕上的小玩具,纪河无所事事逗着三个小崽子, 有了小叔叔陪着玩, 小姑姑倒是轻松了不少, 一会儿上厨房去转转一会儿又跟在阿爹兄长们身后溜达溜达。

    贴好了新窗纸屋里光线更亮了,院门上挂上了两盏大红灯笼, 贴上了红纸对联,过年的气氛愈发浓烈。

    裴玖腾出手来回屋拿了绣篮子出来,里头放着编织好的十多个彩色的流苏花结,”小妹你把这些挂到窗户上去,瞧着也喜庆。”

    去年家中也挂了,只是不如今年做的精美,邢小妹领了活挎着小绣篮子挨个窗户去挂流苏花结了。

    里里外外的收拾妥当吃了午饭下午就闲暇了下来,纪河是在家里呆不住的,央着两位表兄带他出去玩。

    邢南抱着小崽子坐在暖和的炕上看着小夫郎才不想去外面受冻,邢东也是个呆不住的,从卫青燕手里要了二十文带着小表弟上村口李屠夫家买炮仗去了,邢小妹也跟着一块去了。

    家里是买了许多烟花,但要夜里放才好看,白天放就浪费了。

    李屠夫家在村口,院墙开了个窗户平日里除了卖猪肉也卖些杂货,到了年节会进些便宜的炮仗来卖,一文钱两个小炮仗,村里的孩子们都会来买。

    邢东带着弟弟妹妹一口气买了四十个炮仗,玩心上来了,刚走没两步就把炮仗插在雪堆里要放,嘿!没带火折子放不了。

    正好不远处就是李大家,李狗蛋一看就明白了,从家里抽了根线香点燃给送了过去,“邢大哥给你。”

    “狗蛋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点炮仗?”

    邢小妹望着他递过来的线香瞪圆了眼睛。

    “我在家门口看见你们买了炮仗,手里也没拿火折子。”李狗蛋腼腆一笑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纪河乐呵的接过线香大大咧咧的道了声谢,拿着线香就去点炮仗,邢小妹还在跟李狗蛋说话没主意到。

    “啪啦”炮仗在雪堆里炸开,雪渣飞溅到邢小妹的头发跟衣裳上,邢小妹气的转身就去拽纪河要打他。

    “纪河你太坏了,衣裳弄脏了阿娘又要骂我。”

    纪河反应极快,邢小妹手刚朝他伸过去就跑开了,还要对着气呼呼的邢小妹做鬼脸,这下邢小妹更气了。

    从地上抓了把雪朝着纪河砸去,他蹦跳着一躲,雪球砸在了地上迸溅开来,他身上是一点都没沾到。

    “略略略,砸不着我吧!”

    纪河双手扯着嘴角对着邢小妹做鬼脸,“你、你、你”

    邢小妹脸都被他给气红了,快速的捏一个雪球砸他又捏一个继续砸,连砸了十来个雪球都没砸中,小手倒是冻了通红。

    邢东拉过她哄着:“小妹别气了,大哥这就收拾这小兔崽子给你报仇。”小妹是姑娘,冰天雪地里冻着了对身子不好。

    混小子还不知道他大表哥要上场给小妹报仇,还在不远处站着洋洋得意的做着鬼脸。

    邢东默不作声背对着他弯下腰身快速的捏了几个大雪球,一转身就朝纪河砸了过去,一个两个三个,接连砸了五六个雪球。

    纪河堪堪躲开了两个,其余的都砸在了他头上脸上胳膊腿上,衣襟上都沾满了雪渣。

    “啊!大表哥你欺负人。”

    砸在头上的雪球碎开落进了他衣领子里,冻得他原地蹦跳,气急败坏得纪河双手抓了把雪跑过来砸邢东。

    邢东腿长拉着邢小妹三两步就躲开了,两把雪全给砸到了站在他们身后得李狗蛋身上,被砸中的李狗蛋愣住了,他这受的可是无妄之灾。

    纪河眼看误伤了,讪笑着给人道歉:“小兄弟对不住啊!我要砸大表哥来着,没想到他身后还有人,嘿嘿!”

    纪河比李狗蛋高了一头,他笑嘻嘻的勾着李狗蛋的肩膀伸手拍掉他头上衣服上的雪渣子,“狗蛋哥哥你快让开。”

    说时迟那是快,邢小妹的声音才刚落下,几个雪球就朝着纪河背后砸了过来,连着还没回过神来的李狗蛋一起被砸了个痛快。

    “好兄弟,他们两个人,咱们也两个人,可不能被他们给白砸了,快捏雪球砸向敌人。”

    纪河激情慷慨的说辞把李狗蛋唬的一愣一愣的,被他拉着就捏起了雪球,跟邢小妹、邢东对砸了起来。

    村里的小孩子们也纷纷参与了进来,连挑水路过的赵宝根都放下了水桶担子捏了个超大的雪球朝人群砸去。

    大大小小的火拼起来没有队友没有敌人,见人就砸,一个个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雪渣子,活像在雪堆里打了几个滚。

    赵三婶子还在家里等着用水,都快小半个时辰了赵宝根还没回来,这憨憨挑水挑到哪里去了?

    她出了院子来找人,刚走了没多远就被雪球砸在了身上。

    大大小小的人都纷纷愣在了原地,坏了砸错人了,婶子要去告状他们少不了要挨顿好大,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溜烟全跑没影了。

    余下五个人站在雪地里,手里捏着的雪球滑掉在地上。

    “阿娘你咋出来了?”

    赵宝根小心翼翼的偷瞄赵三婶子的神色,一有不对劲他就准备赶紧跑路。

    赵三婶子可不给他这个机会,三步并一步踮起脚就揪住了他的耳朵,“老娘在家等着你挑水洗东西,你倒好水桶丢一边跟小娃娃打起了雪仗,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憨货?”

    “阿娘、阿娘你轻一点轻一点,耳朵要拽掉了。”赵三婶子用了十成力度去拧他的耳朵,痛的赵宝根龇牙咧嘴,他偷偷的朝邢小妹招了招手向她求救。

    邢小妹蹬蹬蹬的跑了过来抬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赵三婶子,“婶婶你别拧宝根哥哥了,快给我拍拍雪,雪渣都掉衣服里去了,好冷啊!”

    鼻尖脸蛋都冻红了,邢小妹扑闪扑闪着大眼睛可爱极了,赵三婶子松开了赵宝根的耳朵,赶紧弯下身子给邢小妹拍净身上的雪,别把人给冻坏了。

    趁着赵三婶子的注意力转移,赵宝根麻溜的担起放在一旁的两桶水,“东哥我先走了哈!”说完他担着水走的飞快。

    等赵三婶子把邢小妹收拾好早就看不到赵宝根的人影了。

    “大小子快带着小妹回去,衣领子袖子裤腿都湿透了,要冻伤寒了可你阿娘不收拾你们。”

    “嗳!这就回这就回。”

    赵三婶子这会儿才注意道邢东身侧的小汉子,“小河也来啦!一会儿上婶子家去玩。”

    纪河年年都会来竹溪村住上一段时日,又是个嘴甜爱玩闹的,村里的大人孩子几乎都认识他。

    “好勒!婶子看着是越来越年轻了,皮肤又白又嫩的。”

    这混小子嘴巴是真的甜,能把人哄的眉开眼笑,赵三婶子被他这么一哄也不生赵宝根的气了,“婶子都老了,是你宝根哥哥见你姑姑哥么们用了面脂冬日里脸上也不皲裂了就给家里也买了两盒,还真别说用了之后脸是白滑了不少也不干裂了。”

    “还是宝根哥哥孝顺。”

    家里还得收拾,赵三婶子聊了几句嘱咐他们赶紧回家也匆匆回院子里去了。

    李狗蛋拿来得线香早不知道丢哪里去了,邢小妹跟他说了几句话忽地跑到了邢东身侧,“大哥哥给我些炮仗,我拿给狗蛋哥哥当他给我们送线香的谢礼。”

    邢东摸了摸邢小妹的头拿了十个炮仗给她,“快去吧!让狗蛋赶紧回家把衣服换了别冻伤寒了,咱们也要赶紧回去,你身上衣服都湿了。”

    “嗯嗯。”

    给李狗蛋拿了炮仗三人也赶紧回家了,邢东跟纪河还好,身强体壮的汉子冻一会儿也不会坏,邢小妹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停了雪仗这会儿就感觉到冷了,手脚都冻麻了,还是邢东给背回家的。

    果然一进家门就被邢阿娘逮着一个个教训了一顿,给邢小妹烧了热水洗洗换上干净的衣服还给她煮了一大碗姜汤灌下去,邢东跟纪河也跑不了,二人捏着鼻子灌下去一大碗。

    进屋暖和了一会儿,邢南又喊他们一块拿了渔网去大溪里撒网捞鱼。

    邢小妹还想跟着去,被邢阿娘念叨了一通,拘着她在炕上好好坐着不准她再出去疯玩,再去冻一冻肯定就要得风寒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年三十吃了午饭邢东便驾着牛车把纪河送回了上林村, 纪河可是老大不乐意,在小姑姑家里玩的乐不思蜀一点也不想回家去。

    可大过年该是全家团圆的日子,纪二舅俩口子就他一个独子, 邢东再宠他今日也不会惯着他的小性子,揪住他的衣领拖上牛车就给送了回去。

    雪一直下个没停, 路上积雪老厚, 驾着牛车都只能缓慢行走, 等邢东一来一回送了人到家院门外的大红灯笼已经点亮了。

    年夜饭也做好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了团圆饭,兄弟二人拿着烟花到院子外放了起来。

    今年买了两个十炮的大烟花,放在院门前的空地上点燃, 随着“啾砰”声烟花窜上夜空炸开出五颜六色的花火,在夜幕下绚丽多彩。

    村民们也都出了屋子来看烟花, 连着放了两个, 大伙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有人赞叹,有人羡慕也少不了有人眼红。

    烟花可不便宜, 拿在手里小小的一个就要十文钱,放在地上能亮好一会儿的少不了要二三十文, 这么大两个能把夜空都衬亮的起码要一二两银子吧?

    确实不便宜, 两个大烟花一起二两银子, 加上二踢脚这些小的一共花了三两银子,买的时候邢阿娘跟两个儿夫郎都心疼了好久, 今夜看到这么美丽的烟花却觉得值了。

    三个小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大人抱了出来, 初始听见巨大的响声差点要被吓哭了, 却被炸开在天际的瑰丽烟花迷住了目光,惊奇的望着天空。

    等大烟花放完了, 不仅大人们意犹未尽,三个小崽子也咿咿呀呀的挥动着小胳膊表达他们还要看烟花的心情。

    大烟花可是没有了,二踢脚跟小烟花倒是不少,不过小崽子们可不能在外面呆久了,邢阿娘抱着小喜乐进了屋里,卫青燕跟裴玖也抱着孩子进了屋。

    “你们都去玩吧!我跟你们阿爹看着孩子就行了。”

    在邢阿娘、邢阿爹的眼里他们也都是孩子。

    卫青燕跟裴玖笑着点了点头放下孩子又继续去放烟花了,小崽子们可不乐意了,阿爹阿么都坏,只顾着自己去玩。

    小崽子们委屈的不行,被阿爷举高高骑大马哄着玩了好一会儿才喜笑颜开。

    烟花都放完了几人才带着一身寒气回了堂屋,裴玖进厨房煮了些姜汤让大家都喝了一点,在雪地里玩了这么久,喝点姜汤驱驱寒气。

    堂屋里点了大灯,不似油灯灯光昏暗,大灯烛明亮的光线把堂屋里照的如同白昼。

    一家人窝在炕上喝茶聊天嗑瓜子。

    月上柳梢头,外面热闹的气氛逐渐冷却慢慢寂静了下来,小崽子们抵不煮困意打着哈欠进入了梦乡。

    裴玖跟卫青燕抱着孩子们回屋去睡,邢小妹也迷迷瞪瞪的被邢阿娘抱着放回了床上。

    “你也睡吧!哥么跟阿娘也该睡了,有阿爹大哥跟我守岁呢!”

    裴玖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拍了拍床外侧,“我还不困,你过来坐盖上被子暖和些。”

    他掀开被子一角,邢南顺势坐下,他把被角搭在邢南腿上,温软的身躯倚靠在邢南胸口。

    守岁要守一整夜,就这么枯坐着又冷又寂寥,裴玖心疼汉子想陪他一块说说话也好度过这漫漫长夜。

    小俩口轻声轻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高挂夜空下的月亮都累的躲进云层中休憩去了,已经到了后半夜,裴玖困乏的眼睛一闭一闭,说一句话打好几个哈欠,脑袋贴在邢南的胸膛上蹭一下又蹭一下。

    他已经困的不行了,还在强撑着,邢南无奈的笑了笑,大手捂在他的眼睛上,他眼皮动了动,睫毛跟小刷子一样打在邢南手掌心,酥酥麻麻的。

    “睡吧!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

    慵懒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跟催眠曲一般,裴玖含糊的呜咽了两声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邢南轻缓的扶着他的身子把他放进被窝里,掖了掖背角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亲吻又去小床那边看了看孩子们,见孩子们都睡的香,邢南脸上带着为人父的慈爱笑意亲吻了两个孩子,在他们的小枕头底下放上了压岁钱。

    房中枯坐乏味,邢南也是困的,他出了房间打算拿冷水洗个脸清醒清醒,一出屋子就看到了站在堂屋门前的邢阿爹跟邢东。

    “阿爹、大哥怎么都站在外头?不冷吗?”

    邢东双臂环抱在胸前,“还好,坐在炕上暖呼的紧,直犯困,我跟阿爹出来走走清醒清醒。”

    “玖哥儿才睡下?”

    “困得都不行了还要陪着我说话,刚刚才睡着。”想着小夫郎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邢南目光柔和了下来带着几丝温情的笑意,“我独坐着有些困倦准备洗把脸好清醒一番。”

    邢阿爹:“离天亮没多久了,咱父子几个说会儿话就过去了。”

    站在门口冷风一吹人都精神了些,邢南也懒的再去打水洗脸,父子三人站在门口聊了会儿天就进屋里去了,吹一会儿冷风清醒清醒就成了,寒天冻地的站久了人是受不了的。

    屋里点着大灯,院门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漆黑的夜幕下远远近近忽明忽暗的灯火如同天上高悬的星光。

    落满白雪的树木不堪重负,细小的枝丫断裂开掉发出细微的响动后无声的掉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天边发出微光,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的大开院门,烧纸点烛放鞭炮,寂寥的黑夜褪去,黎明降临。

    父子三人开了院门接财神,祭拜了祖宗神灵,鞭炮声声吵醒了孩子们。

    邢阿娘睡的早,天一亮就起来准备早饭了,父子三人熬了一夜,吃了热乎的早饭好回屋去补觉。

    小鱼儿被接连不断“霹雳巴拉”的鞭炮声吵的睡不香了,哭闹了一会儿,被卫青燕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怏怏的窝在他的怀里。

    鞭炮一点上,邢南就赶紧回了屋里,两个孩子小夫郎一个人可哄不住,他抱起被吓哭的小喜乐轻拍着小崽子软软的背脊,小喜乐委屈巴巴的止住了眼泪,小嘴瘪着泪眼朦胧的直把小脑袋往阿爹厚实的胸口埋。

    小小的软弱的一团,邢南的心都软成了棉花。

    小平安闹的不行,他吓醒后被裴玖哄住了,一听见外头别家的炮仗声又咿咿呀呀的挥动着小手想要阿么带他去外头玩,他虽然还小,但还记得昨晚上看到漂亮的烟火。

    闹腾的不行,小身子一扭一扭的裴玖都要抱不住他了,邢南腾出一只手在小平安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两下,“大年初一就闹你阿么,混小子你乖一点,不然还揍你。”

    “干什么呢?哪有大年初一就打孩子的,他就是好奇心重,闹一会儿就乖了。”

    小平安是怕阿爹的,被打了两下就老实了,瘪着小嘴对着阿么装委屈,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裴玖可心疼了,拍开了邢南的大手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好个小崽子,才丁点大就会告黑状了,邢南脸色无虞,心里却暗暗计划着日后要如何管教小平安这个小捣蛋鬼。

    吃了丰盛的早饭,父子三人被赶进屋里补觉,三人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半盏茶功夫都不到就睡着了,还小声打起了呼噜。

    三个小崽子都穿着大红色的新袄子,小鱼儿跟小平安两个小汉子的袄子上绣了小老虎,小喜乐的袄子上绣着几只小兔子,小兔子还抱着小胡萝卜,可爱极了。

    小崽子们在炕上玩的小脸红扑扑的,虎头帽跟围脖就脱了下来,鲜艳的红袄子配上红红的小脸蛋,小崽子们是越瞧越好看。

    桌子上摆放上各类干果糕点饴糖,一会儿就该有小孩子们来拜年了。

    邢小妹穿着新衣裳让卫青燕给她梳了发髻,围上围脖带上袖套就出门去着玩伴了,要好的几个小孩子结队上村子里挨家挨户的去拜年,条件好的人家都会准备上孩子们爱吃的糕点糖果等着他们上门来拜年,大方些的人家还会给个一两文铜板当压岁钱,就是条件差的,也会在这日准备上花生瓜子一类自家种的干果。

    没一会儿一波接一波的孩子们就上门来拜年了,孩子们说着吉祥话朝大人们鞠躬,邢阿娘笑呵呵的端着干果糕点给孩子们吃,胆子大的孩子两只手抓不下了就往兜里塞,这日孩子们出门都会带上一个小布兜,一家一家吃过去人都要撑坏了,每家吃上几口,其余的装进自己的小布兜能留着吃好久。

    村里到处都是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孩子们成群结队的上这家拜了年又蹿到另一家,村里到处都是孩子们蹦蹦跳跳的身影。

    当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气氛里时,邢文一家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刘掌柜当初被周云兰给哄住了,邢阳欠了公账中的钱银这才拖了又拖,一拖就是三个月,眼下年都过了,刘掌柜也转过弯了,周云兰那事肯定是办不成的,等出了年节酒楼东家是要查账的,要查出来他跟邢阳都得玩完。

    在刘掌柜上门找邢阳之际,刘翠丽还是为了他苦苦哀求自己的老父亲,没能看清邢阳的本质,刘掌柜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舍不得她吃苦受罪,退了一步,只要邢阳一家凑出一半的银子来就成,其余的刘掌柜自己补上。

    邢阳顿时心里就有了主意,他老丈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刘翠丽对他死心塌地,刘掌柜怎么也不能不管他的事,他日子过不好了,刘翠丽跟孩子还能有好日子?

    邢文俩口子得知刘掌柜的意思后买了二亩地又把家中所有值钱的当了凑足了一半的钱银给还上,这事才算过去了。

    却没想到邢阳养的那外室竟然在大年初一挺着肚子上门来了。

    这外室原本是青楼里的小倌人,花名叫小团儿,原名张小团,长相算不得鼎好,也是个清秀的小哥儿,在青楼学了一身狐媚的本领,但他这姿色有钱的汉子看不上他,没钱的他又看不上人家,最后还是勾搭上了邢阳才从楼里脱了身。

    邢阳在镇上给他租了个小院子,将他养了起来,起先他还暗自得意觉得自己也算是觅得良人了,时间久了才知晓,邢阳这人全仰仗着他媳妇一家,自己是一点本事也没有,后来他老丈人发现了他们珠胎暗结的事,他可不想被人打上门,收拾了细软银两当日就跑了。

    张小团也不怕邢阳,他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大肆寻找自己,要让刘翠丽知道了,他的保命符才真的是没了。

    张小团跑到隔壁镇子租了个院子,可他没有经济来源,带来的银子花一文就少一文,他本是打算再回楼里,好歹是吃喝不愁,却没想到在年前发现自己有孕了,这才又找上了邢家来。

    他不敢上镇子里去找邢阳,他不怕邢阳可怕刘掌柜呀!

    “叔婶,我这肚子里可是你们的孙子啊!你们喊阳哥来一问便知。”

    张小团戚戚然然的落泪,软声侬语叫人看了好一番心疼。

    几人对持在邢文家院子门前,在怒目横瞪的周云兰的对比下,这小哥儿显的愈发楚楚可怜。

    第一百三十章

    周云兰吊着一双三角眼瞪着眼前的小哥儿, 她对张小团的话半信半疑,难得的没有开口咒骂。

    她对儿媳刘翠丽是看不上的,长相丑陋, 要不是看在她是家中独女能帮衬邢阳的份上,当初周云兰是绝对不会同意邢阳娶刘翠丽, 儿媳生的丑就算了, 生下的孙子也随刘翠丽, 脸上有一块黑斑。

    周云兰对自己那丑陋的孙子十分不喜, 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出来。

    邢文好面子,在外头只说自己的儿子娶了镇子上好人家的姑娘,在镇子的酒楼里做事, 一家人都住在镇子上,甚少让小俩口带着孩子回村。

    要让村民们看到丑陋的儿媳跟孙子, 他的脸还往哪搁?村民们定要说他一家人攀附富户。

    俩口子这会儿被人找上门来懵了, 却又有几分窃喜, 要是这小哥儿肚子里真是邢阳的孩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小哥儿长的清秀, 生出来的孩子必然也是白白净净的。

    想着他们就先把人领进了门,大年初一人来人往的, 被村民们瞧见了传出什么闲话就不好了。

    张小团原以为想进邢家的门少不得要来一番卖惨, 特意寻了大年初一过来, 想仗着年节的好日子,人来人往的也多逼的邢家不得不让他进门, 没想到他才说了几句话, 邢阳的父母就让他进门了。

    等进了院子, 周云兰领着人进了堂屋上炕就开始问张小团的家事以及二人是如何勾搭上的,半点矜持都没有, 说的话直白的很。

    青楼里出来的人谁不是八百个心眼子?张小团两分真七分假的说了自己的身世:“我原是跟着阿爹阿么从家乡来投奔亲戚的,来的路上遇上了山匪,阿爹阿么被他们活活打死,我那会儿才十一岁,他们见我年纪小留了我一命,我到镇子上找到了表舅后被收养,没两年表舅去了,表哥就把我卖给富家当小厮,后来认识了阳哥,他对我太好了,我俩情投意合,情不自禁之下才有了孩子,我却没想到阳哥、阳哥他竟然已经成亲了。”

    张小团哭的凄惨伤心,任谁一看都觉得他没说假话,是个被邢阳骗了的可怜人儿,他侧着头捏着帕子擦拭眼角的泪水,红红的眼圈、红红的鼻头,周云兰越看越满意,觉得这小哥儿明眸皓齿模样清秀,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是个白净可爱的。

    她心里已有定数,哄了张小团几句好话后出了屋子让邢文赶紧去镇子里找邢阳回来,虽说周云兰已经信了张小团七八分,但还是得找了自己儿子得了准话才行。

    家里牛已经卖了凑钱给邢阳还了钱,邢文只好上村长家去借牛车,说周云兰生了急症去镇子里找邢阳请大夫。

    邢村长不爱过问他家的事,见着他也没个什么好脸色,挥了挥手让邢章把牛车牵出来。

    “阿爹,昨儿还见周云兰在村子里瞎逛,才一夜功夫就病了?”邢章莫名觉得邢文说的不是真话。

    邢村长淡淡的说道:“只要他们不瞎折腾,什么事都跟咱们没关系。”

    话音刚落邢村长背靠着双手进了院子,邢章看了看远去的牛车没再多问也跟着进去了。

    “醒啦!”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鹅毛大雪今儿上午停了,耀眼的太阳悬挂高空,裴玖穿着白色的新衣在院子里扫雪,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扭头看见邢南从屋里走出来。

    乳白色这身新衣是后头做的,邢南没听小夫郎的劝,上布庄买了一匹白棉布,正好给二人一人做了一身。

    邢阿娘看到白色的棉布时头都是大的,他们乡下人日日做着活计,穿白衣服怎么合适?刚穿上就要弄脏。

    邢南可不管,他就觉得白色衬小夫郎,还朝邢阿娘撒了个娇,这才把邢阿娘哄得在年前给他二人赶着做了一身新衣裳。

    二人上身同款白袄子,外头套着一件烟青色棉马褂,袖子领口绣了青竹,下身黑色棉裤,衣服是邢阿娘做的,绣样都是裴玖亲手绣的,他绣工好,家里人衣服上的绣样都过了他的手。

    裴玖围着纯白色兔皮围脖,梳了高马尾辫子,额头上的碎发都被编成麻花辫缠在了马尾辫上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下巴埋在柔软的兔毛里头,显的脸小了一大圈,一双清澈的小鹿眼又大又圆,浅棕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白皙的脸蛋上被寒风吹出了两坨红晕,朝邢南勾起嘴角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粉嫩的唇瓣一点都没干裂,水水润润的,还得多亏了胭脂铺老板送的唇脂。

    精致的小哥儿就是在冬日裹上厚厚的袄子也不显得臃肿,纤细修长的四肢,挺拔的身形,好一个少年郎。

    邢南不由跟着他勾起了唇角,乌黑的眸子染上光彩,凌厉的五官柔和了起来,“嗯,我来吧!”

    三两步走到小夫郎身边拿过他手里的扫把继续清扫院子里的雪渣,早上的积雪已经被父子三人收拾一次了,这会儿雪停了地上就没多少雪渣。

    “好,我帮阿娘做饭去,一会儿就能吃午饭了。”

    裴玖小步走去厨房,雪渣是不多,却是容易脚底打滑。

    邢阿爹跟邢东也陆续起了床,去新院子里看了看收拾了一番,一家人围着在炕上的桌子前吃了午饭。

    小崽子们吃饱喝足在炕上又暖和,都用不着大人们哄,扒拉了几下小玩偶就睡着了。

    冬日里难得闲暇,一家人凑在炕上聊了会儿天,邢阿爹惦记地里的冬麦,拿了棍子就去地里了。

    邢小妹吃了饭就跑没影了,小侄子们不用她带,家里又没活计要做,她能跟小伙伴们一起玩雪,乐呵的不行。

    邢阿娘跟卫青燕、裴玖坐在炕上缝缝补补聊着天,邢东跟邢南还挺无聊的,无所事事的坐在炕上大眼瞪小眼,夫郎们跟阿娘的话题他们又插不上。

    “东哥、南哥新年好啊!”

    赵宝根一进院子就大声嚷嚷了起来,纪净月跟在他后头双双来找他们打发时间。

    “宝根新年好!”兄弟俩出来跟他打招呼,看到纪净月笑着贺好:“月哥儿新年好!祝你们俩口子今年生个大胖小子,嘿嘿!”

    邢东的话说的直白,纪净月心里高兴,脸也羞红了,朝着他们点了点头钻进了屋里去。

    赵宝根倒是不害羞,傻乐的很,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缝。

    “东哥南哥,难得闲暇去我家喝酒去,我喊了章子他们,一会儿就都过去了。”

    确实是难得的闲暇时间,邢南有些犹豫,他答应过小夫郎绝对不会喝多酒,但今天这个阵仗,估摸着真去了肯定要喝不少。

    见他皱起眉头,赵宝根还以为他们有事要做,“南哥可是一会儿还有什么事?”

    邢南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屋里就传出了小夫郎的声音,“去吧!少喝点别喝醉了。”

    “晓得了。”邢南抿嘴应了一句,眼里带着笑意,三人勾肩搭背的就去喝酒了。

    裴玖也不是一口酒都不让他喝,只是那回他怀着身子被喝醉的邢南给吓着了,现在胆子可比以前大多了,而且邢南是个心里有数的,酒品也好,喝多了顶多抱着小夫郎挨挨蹭蹭几下,黏糊一会儿就自己睡着了。

    等汉子们到了赵家,赵三婶子也不留在家里了,拿了绣棚也上邢家去打发时间了。

    邢大伯跟邢阿爹在地里碰着面了,抖落了冬麦上的积雪,兄弟俩也约着上邢大伯家喝酒唠嗑去了,顺道还去喊上了邢村长、赵三叔跟李大几人。

    聚在村口打牌摇骰子的人也不少,也不怕冷,搬了桌子板凳就在村口的大树底下玩了起来,他们也不会玩大,就玩个一两文钱打发打发时间,要是玩的大了,立马就有人去通知村长。

    邢村长也是操碎了心,什么事都得管上一管,赌可不是好事,一年到头村民们累死累活的才挣几个钱呀?赌一把就没了,不过他们玩玩一两文铜板来打发时间,邢村长也不会管的,年节闲暇总要寻些乐子松快松快不是?只要不过分就行。

    赵家院子里七八个年轻的汉子都不怕冷,直接在院子里开喝了起来,桌上的菜都凉透了,赵三叔起身要给他们去热菜。

    邢阿爹跟邢大伯就在这会儿进了院子,“赵三弟你别管这群混小子了,一个个身强体壮的要吃就自个儿去热,走,上我家去,咱们也喝酒去。”

    赵三叔被邢大伯拽着胳膊就给拉走了,年轻的汉子们看到邢大伯安静如鹌鹑,人一走立马又你一嘴他一舌的说了起来。

    家里菜都是现成的,周英给热了热就能直接吃,不想看这些汉子喝酒扯淡,周英母子俩给家里两个小崽子裹严实了抱着去找邢阿娘他们唠嗑。

    夫郎妇人们全聚在了炕上吃着瓜子喝着热茶聊一会儿天又绣两针,时间是一下子就过去了,天暗下了几分赵三婶子他们都辞别回家了,邢小妹都回家了,就是这几个在外头喝酒的汉子还不见人影。

    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邢阿娘想着他们晚饭也不会回来吃了,领着儿夫郎女儿孙子们也不等他们了,热了饭菜就能吃晚饭,他们回来要吃饭热一下就好。

    等汉子们回来家里晚饭都吃好了,小崽子们都洗漱好带回屋了。

    闻到父子三人身上的酒味,邢阿娘皱了皱鼻子,让他们都去洗澡,别回屋熏坏了孩子们。

    三人都喝的迷蒙上头了,朝着邢阿娘嘿嘿傻笑,笑完还能自个儿打水进澡房,像阿娘看的是又好笑又好气。

    回屋哄孩子的裴玖跟卫青燕听到他们的对话收拾了干净的衣物给送了出来,邢南死活不接,他很认真的说不换衣服,明天去外婆舅舅家拜年要跟小夫郎穿同款的新衣服,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他夫郎。

    迷迷瞪瞪又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几人逗的哭笑不得,裴玖哄了好几句,在答应他明天也换青色的衣裳后才终于让邢南拿着干净的衣服进了澡房。

    裴玖心道:看这呆子明天酒醒后害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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