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姐可还好?”
小厮焦急的呼喊声传出老远,透出一股生怕没人知道的迫切感。
屋中的一男一女此时浑身冒虚汗,恨不得一耳刮子呼在小厮脸上让他闭嘴,这没脑子的东西不知道见机行事么!
一行人来到客房外,户部尚书杜成梁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他点了两名婢女出来:“你二人进去照看太师府小姐,”随后又点出两名小厮,“你等去照看秦王。”
婢女和小厮领命进屋,结果没一会儿工夫,一名小厮急匆匆从屋里出来:“老爷,启禀老爷,屋里、屋里……”
杜尚书本就焦急不悦的脸色越发难看:“说。”
小厮为难地说:“老爷,表少爷和太师府四公子也在里面。”
杜尚书顿时愣住:“笙儿怎会在此处?”他回过神来,立刻带人进屋。
众人又急切寻人来的,有看好戏来的,结果一进屋,发现方才流言中搅和到一起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是秦王正带着户部尚书的外孙坐在桌边教他写字。
奇也怪哉,这秦王竟然能教傻子写字。
杜尚书一看屋内众人皆无大碍,心中的大石头顿时放下,他心思电转之间立刻想通其中关窍。
他朝秦寒之拱手道:“见过秦王,方才太师府的人通报说秦王这处出了意外,不知秦王可安好?”
秦寒之起身朝杜尚书回礼:“一切安好,”他扫了一眼抖如筛糠的太师府兄妹,说,“只是本王不知淮笙为何会被人关在这屋里。”
杜尚书一惊,连忙拉过南淮笙看了又看:“笙儿是被人关进来的?”他呵道,“来人,彻查此事!”
一直没说话的南淮笙忽然指着太师府那一男一女,像个痴儿似的呜呜呀呀。
杜尚书一看就反应过来,怒目看向那二人:“吴庸,是你二人将笙儿关进来的?”
吴庸二人哪里肯被这个黑锅,那女子正要反驳,吴庸却见秦寒之扫了自己一眼,他顿时愣住,这位秦王是什么意思,为何没有当即拆穿他下药之事?
他心思瞬间活络起来,这位定是看中名声,不愿有流言传出。
“糊涂,是我兄妹二人一时糊涂,”吴庸立刻制止他小妹,随后迫不及待地接下黑锅,“是我兄妹二人想与南公子捉迷藏,不慎将南公子关在屋中,好在秦王及时发现,才未曾酿成大错。”
杜尚书自然不会询问自己痴傻的外孙,他将视线投向秦寒之。
秦寒之却摇摇头,表示他不知。
杜尚书当然不会信吴庸的鬼话,这太师府兄妹二人跟他家笙儿没有半点来往,忽然说想同笙儿玩游戏,鬼才信这话,怕是想害笙儿还差不多。
杜尚书正要究责,一名中年男子忽然怒喝道:“孽子,还不向杜尚书和南公子道歉!”
听到自家父亲的呵斥,吴庸兄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他们的爹来捞人了,随后二人一个劲儿朝杜尚书和南淮笙道歉,力求把戏演足。
杜尚书看向中年男子:“吴主事,这是何意?”
吴主事立刻赔笑道:“是下官管教无方,才叫两个小辈险些伤到南公子,下官改日定让这两个孽子登门向南公子赔礼道歉。”
说完,吴主事便向杜尚书告辞,带着吴庸兄妹二人离开。
吴庸路过秦寒之身边时,只见秦寒之又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他顿时后颈发凉,心知这要赔礼道歉定不止南淮笙一人。
可他从前也没发现秦寒之有何不能惹的地方,他大皇子表哥难道不是想怎么拿捏秦寒之就怎么拿捏?
无奈如今形式比人强,谁让他吴庸有把柄在秦寒之手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吴庸兄妹二人在众人或鄙夷或嘲笑的视线下跟着吴主事灰溜溜离开尚书府。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能不知道吴庸兄妹打的什么算盘。
这京中谁不知秦王俊朗不凡,想做秦王妃的女子能从秦王府外排到城门外。这太师府的小姐倒是来得直接,竟然直接造谣秦王在杜尚书府上与她行苟且之事,企图借此入秦王府,真是异想天开。
秦寒之在朝人群中扫了一眼,鲁王不在其中,以此人的做派来看,定是在他离席后便找借口离开尚书府了,看来这吴家兄妹兄妹二人只是鲁王随手下的一步闲棋。
无关人等被带离现场后,杜尚书朝秦寒之再次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谢秦王,若非秦王维护,笙儿还不知是何下场。”
秦寒之摆手推辞,却说:“杜尚书不妨再细看南公子。”
杜尚书听得满头雾水,朝自家外孙扭头看去,就见平日里痴痴傻傻的外孙这会儿正双眼清明的看着自己。
他心里生出些荒谬的想法,但又不敢细想,生怕只是自己异想天开,谁知下一刻,就见他那痴儿外孙忽然拿过纸笔写画起来。
片刻后,纸上落下一列颇有风骨的字迹,只见上面写道:
“外祖父,笙儿已大好。”
“这、这!笙儿,”杜尚书一时激动,抓住南淮笙的双肩问道,“笙儿你当真好了?”
见南淮笙不回答,反而扭头看向秦寒之,杜尚书心里一个咯噔,正当他以为希望又要落空时,却听秦寒之说:“杜尚书莫急,南公子这是不通京城口音,你可与他在纸上问答。”
“当真?”
杜尚书心里一喜,当即在纸上写下一连串的问题,包括姓甚名谁、家在何方、父母是谁、今年多大等等,看得南淮笙一个头两个大,他哪里知道这么多。
南淮笙无奈,只能出大招,于是在纸上答道:
“外祖父莫怪,笙儿痴傻多年,往日种种皆已模糊,只记得今日脑袋磕在门上,回神时忽然觉灵台清明。”
秦寒之垂眸看到纸上的内容不由微微点头,往日他也见过南淮笙,那副痴傻相确实不像作假,这人今日又被人推入屋内,确实有可能磕到脑子,至于到底是不是因此清醒过来的,他自是不知了。
杜尚书看后却惊喜非常,捧着那张纸眼眶泛红:“好啊,清醒过来就好!”他道,“这二十年来,你爹娘四处为你求医问药都无法治好你。只是年初时,你爹娘忽然将你送至京城,说是有高人说你若在北方遇上贵人,便有好转之机。”
他欣慰地看向南淮笙:“我还道你爹娘遭人诓骗,没想到今日你竟当真清醒过来。”
南淮笙心下了然,原来如此,难怪他一个外孙会在外祖父家行冠礼。
今日本是尚书府为南淮笙举办宴礼,然而中途却冒出太师府两兄妹构陷秦王之事,加之南淮笙又忽然清醒过来,一时间诸多事务牵连交错,杜尚书来不及与南淮笙多交谈几句便匆匆离去主持大局,只托秦王暂时代为照看南淮笙,又请了大夫为南淮笙把脉看诊。
大夫匆匆来又匆匆去,只开了副凉茶方子让南淮笙消消暑。
南淮笙这会儿正和秦寒之坐在自己屋里喝凉茶吃消暑小点心,一边正大光明以口音不通为由跟着秦寒之学官话。
虽说古代汉语发音与现代汉语发音有所不同,但秦寒之在现代也是个会方言的人,还真给他找着些其中相似之处,学起来自然没想象中费力。
秦寒之对这个学生也算满意,聪明人只需点拨一二便能听懂,省得他大费口舌。
南淮笙吃完一小碗凉糕,舔了舔勺子上黏着的蔗饴,丝丝甜味冰冰凉凉,真是舒服至极。
他咬着勺子,用一口蹩脚的官话朝秦寒之问道:“为何不揭发吴氏兄妹和鲁王的阴谋?”
秦寒之见他一副小孩儿动作,再配上那身孩童打扮,倒还真有几分讨喜,难怪杜尚书对从前还是痴儿的南淮笙也有几分真心疼爱。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只是这笑意转瞬即逝。
秦寒之端起茶盏饮下一口凉茶,解释道:“鲁王是大皇子,又是皇后所出,我年幼时被抱到皇后宫中抚养。于情,需顾念皇后之恩,于理,鲁王是我兄长,”他眸色微沉,声音几不可察,“自然不能将他如何。”
南淮笙听得鼻头酸涩,这倒霉蛋怕不是幼年便没了生母吧,所以在皇后宫中寄人篱下,还要被当哥哥的大皇子阴谋针对。
这大皇子现在能参与给秦寒之下药之事,想必幼时定然没少欺负他,倒霉蛋还真是小可怜一个啊,南淮笙看向秦寒之的眼神越发同情起来。
“那为何又放过吴氏兄妹?”他问道。
秦寒之眸色微敛,手中的茶盏转了一转,只说:“吴太师是皇后的父亲,吴氏兄妹在太师府不算得眼,此事若闹开,皇后必然顺势定下我的婚事。”
南淮笙悟了,感情这事左右都是秦寒之吃亏。
如果事情不闹大,秦寒之这个受害人就只能憋着,作为主从犯的鲁王和吴氏兄妹不需要对他付出任何代价。如果事情闹开,皇后便能找借口在秦寒之府上光明正大地安插自己的眼线,那就更是顺了鲁王和吴氏兄妹的意。
南淮笙越看秦寒之越觉得他像颗地里黄的小白菜:“这哑巴亏就这么吃了?”
秦寒之:“吴主事不是说改日来尚书府赔礼道歉,南兄正好多收些歉礼。”
南淮笙耷拉起眉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吴氏兄妹要陷害的又不是我。”
“我倒是忘了南兄不差这些,”秦寒之笑了笑,说,“那南兄便权当是为我收的。”
南淮笙眨了眨眼睛,什么叫他不差这些,他低头看着脖子上挂的猪头金牌陷入沉思,难道他外祖父还是个能在国库里捞钱的主不成?
不想不觉得,一想吓一跳。
南淮笙顿时背脊发麻,是了,他外祖父是户部尚书,这不就是朝廷里最能接触国库的官职了么。
那、那要是……
见南淮笙沉默半晌,秦寒之心知他想歪了,于是解释道:“杜尚书早年只是户部主事,后来却一路高升,这多亏他那位秦淮巨贾女婿。”
南淮笙喝了一口凉茶,满心好奇地吃他外祖父的瓜:“秦淮巨贾女婿?”
秦寒之注视着南淮笙的双眼,一双剑眉微微上挑:“你爹。”
“咳咳——”
南淮笙一口凉茶呛在嗓子眼儿里,咳得撕心裂肺,差点没把守在屋外的小厮给招进来。
难怪啊难怪,他就说这外祖父都当户部尚书了,怎么还对他这个寄养在府里的傻子外孙这么上心,但做尚书府的一家之主都对他上心了,他又能在府上被几个小屁孩逮着欺负。
原来是里面还有这层关系在。
士农工商,这古代可不就是商排最末,他这个秦淮巨贾女婿的儿子,可不就是商人之子,生在京城的小屁孩欺负他一个出生商贾的傻子,那可真是太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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