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1章 牧野闻歌
◎殿试◎皇宫中。
皇后刚一回寝殿便看见大皇子正在殿中与几名宫女打马吊, 她细挑的眉毛一皱,怒斥道:“成何体统!”
大皇子一看皇后回宫,连忙推到手中的牌起身行礼问安:“母后消消气,儿臣今日是来给母后报喜的。”
皇后瞥了一眼大皇子, 难得这不着调的儿子还有喜事来报, 她脸上的怒意顿时消了几分, 只不耐烦地将一应宫女挥退。
皇后端起茶盏品了一口, 这才不咸不淡地问道:“说吧,你能有什么喜事。”
大皇子嘿嘿一笑, 说:“母后不知道,今日会试放榜, 秦寒之那厮落榜了!”
“哦?”皇后眉毛一挑,“消息可准确?”
大皇子连忙说:“儿臣今日一早就派人去贡院外等着了, 下人将榜上人名通通抄录了一份,确定上面没有一个人叫秦寒之。”他说着便从一旁起来一只木匣呈给皇后,“抄录的榜单就在匣中,母后若是不信只管打开一看。”
皇后摆了摆手便让大皇子将木匣放到一旁,这种小事她还是相信这个儿子不能办砸的,否则岂非成了十足的废物。
“只是照理说礼部最迟昨日就该拿到榜单排名,为何你大舅没有派人来告知本宫此事?”
大皇子想了想, 说:“恐怕这几日礼部事务繁忙,大舅抽不出身?”
皇后思忖片刻觉得大皇子说的在理,会试排名在放榜前是几位机密之事, 就算礼部左侍郎想将消息传给她也只能让他夫人代为进宫求见, 如此一来给忘了也是情有可原, 左右那秦寒之已经落榜, 皇帝定然对这个丢脸的儿子更加看不顺眼了, 哪还用她再出手。
自三月十七会试放榜后,来历神秘的魁首秦淮便名动京城,一时间几乎整个京城的文人墨客都在议论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会元。
就连京中的达官富豪也对秦淮津津乐道,放榜那日更是带足了家丁去榜下等候想把这位秦淮捉回家当女婿,可惜这位会元竟然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就算寻了报喜的小吏一一问去也无人知晓此人落脚之处。
瞧不见看不着,这位神神秘秘的会元却吸引了更多的视线,京中之人无不对翘首以待,那秦会元再是不愿见人,殿试时总要去皇帝跟前出面露脸吧。
这两日南淮笙四处走动都能听见有人谈论秦淮之事,他每每只抬着精致的下巴尖美滋滋又佯装若无其事地从旁走过,半点要为人解惑的好心都没有,就连杜尚书这个二品大员兼外祖父前来询问,他也只是摇摇头装作不知道。
要知道他早先也吃过被隐瞒的瘪,这会子自然要从别处找补回来才不算亏。
一直到了三月十九日这天早上,会试上榜的诸贡士在御前落座待考,众人朝那最神秘的会元之位望去,这才发现那首位端坐着的人不是秦王又是谁!
有心思敏锐之人此刻俨然已经猜测出其中缘由,并默默在心中将对秦王的看法抬高许多。
顺承帝坐在龙椅上,此时看向殿中的秦寒之一时间却有些恍然,这是他的第七子,此子年幼早慧,当年他也是真宠过这个儿子的,只可惜后来此子便泯然众人,没想到此次会试秦寒之竟然夺了魁首,倒也算是为他长了几分皇家颜面。
此子的一双眼睛如今看来极像他母亲,能一眼让人瞧出聪慧来,他母亲乃是礼部尚书苏和之女,苏婉儿。
苏婉儿已去世多年,当年他便是在赐宴群臣时见到了随苏尚书夫妇进宫的苏婉儿,此女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即便如今已过了十多年他仍然记得那双眼睛看向他时怯生生的模样。
只可惜此女却寻了三尺白绫自缢于寝宫中,顺承帝想到此处任有些气恼,他乃堂堂一国之君,此女到底有哪里不满意要用此等手段来反抗。
思绪回笼,顺承帝压下心中那点陈年旧事,命传胪寺的人宣布殿试开始。
殿试乃是会试上榜的众贡士在御前作答,由皇帝本人亲自监考问策,此番不仅考验诸贡士的学识水平,更是考验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若是有胆小的,就算胸中学富五车恐怕也免不了在桌案前顶着皇帝审视的目光瑟瑟发抖。
四方书坊,今日秦寒之和苏西山等几位友人去宫中参加殿试,南淮笙紧张得完全坐不住,干脆便让崔二驾了马车送他去四方书坊查看欧阳休那本诗文集的刊印进度。
“掌柜,那本诗文集如何了?”他刚一进书坊便朝掌柜问道。
掌柜笑道:“公子来得正好,那本诗文集的雕版已经悉数做好,书坊里先印了几本做样本,”他说着便取来一本蓝色封皮的诗文集递给南淮笙,“公子请看。”
南淮笙接过诗文集细细翻阅,见自己的名字作为画者就挂在欧阳休这个作者本人旁边,他自然对此满意得很,不枉他前段时间掏空心思给大佬的《醉翁亭记》配了插画。
要知道他当年语文课背这篇课文时可是要死要活的,如今是全凭一腔想要名留青史的热血才能完成那幅插画嘞,否则他一看到那片经典永流传的文章就要表演一个原地晕倒。
太阳快落山时,南淮笙乘着马车到皇宫的掖门外等候,不多时便有一批穿着统一服饰的贡士从掖门而出。
南淮笙一眼便瞧见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人,他打开车窗朝秦寒之的方向挥手:“寒之,这边!”
秦寒之与诸贡士同时闻声望去,他笑了笑朝马车的方向走去:“怎么到这儿来了?”
南淮笙理所当然地:“来接你啊,”末了他似乎注意到来自秦寒之身后的几道视线,又补充道,“还有诸位好友,几位辛苦一整日,我自然要把你们妥帖送回家。”
柳咏意味深长地朝两人看了一眼,酸溜溜地说:“啧啧啧,原来我等只是个捎带的。”一同出宫的杜浦等人被他这话逗得哈哈直笑。
南淮笙捏了捏自己有些发热的耳朵,他可没这意思,那不是一时口快把几位好友漏了么。
马车载着一行人离去后,落在后面的诸多贡士啧啧称奇。
“不知方才车上那位是哪家公子?”
“同科这都不知道,那位便是南淮笙,南公子。”
“竟是南公子?难怪难怪,我道这京中何时多了个此等美人,真是叫人看上一眼便难以忘怀。”
“嘘——几位同科慎言,听说这位南公子与秦王的关系不一般。”
今日来参加殿试的贡士几乎大半的人都买过《无咎雅集》,哪里会听不懂这个不一般到底是哪般。
众人纷纷闭嘴,只拿眼睛互相使眼色。
南淮笙让车夫驾着另一辆车将其他几位友人一一护送会家中,他自己则和秦寒之乘车往秦王府去。
“今日在大殿上坐了一日累不累?”南淮笙一边问着一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点心和茶水给秦寒之填肚子。
秦寒之结果茶水喝了一口润嗓子,说:“比号舍里强些。”
“哈哈哈,”南淮笙听得哈哈直笑,他当年可是看过贡院号舍的老照片的,那叫一个憋屈,“左右寒之日后也不用再进号舍,全当是体验生活了。”
秦寒之捏了捏南淮笙挺翘的鼻尖,调侃道:“淮笙倒是会替我想得开。”
等秦寒之用过点心,南淮笙好奇地问道:“怎么样,今日的殿试题难不难?”南淮笙从来就有考完试对答案的习惯,哪怕这个考生不是他自己。
秦寒之闻言但笑不语。
南淮笙眼珠一转,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扩大:“让我猜猜,寒之该不会要入三鼎甲吧?”
秦寒之却说:“除了状元,不可能点其他。”
顺承帝从来好面子,他作为皇子考入殿试,顺承帝为了自己的皇帝颜面都只会点他做状元。
南淮笙这下懂了,皇帝果然打算开后门,他问道:“可寒之又怎知只凭实力就不能做这个状元呢?”
秦寒之微微一笑,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实力:“状元自然非我莫属。”
第0082章 牧野闻歌
◎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日皇后将礼部左侍郎的夫人召进宫中。
“秦王会试上榜之事, 你夫妻二人为何不前来禀报本宫?”皇后对礼部左侍郎夫人怒目叱问道。
礼部左侍郎夫人战战兢兢地说:“皇后息怒啊皇后息怒,老爷他也没想到秦王竟然当真能上榜。”
左侍郎夫人作为吴府的长媳,自持早晚会拿到吴府的掌家之权,在府中众多妯娌面前向来颐指气使, 可现下这妇人却不敢仗着作为长嫂的身份在皇后面前拿乔, 只能低眉顺眼让皇后息怒, 省得牵连于她。
皇后闻言狠狠一拍桌案, 桌案上搁着的茶盏顿时震得哐当一声响,尚未饮尽的茶水立刻溅到桌面上。
贴身伺候的皇后心腹宫女连忙悄无声息地上前将水渍擦拭干净, 见皇后并无吩咐,这才又屏声敛气地退下,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上引起皇后的注意,到时候成了背锅的出气筒就没处喊冤了。
宫殿内静得可怕, 只有左侍郎夫人强挤出来的抽泣声。
皇后斜眼看去,冷笑道:“感情还是本宫冤枉国舅了?”
左侍郎夫人拿着手帕虚假擦泪的动作一顿,她一双精明算计的眼珠转了转,吴府上人数众多,后宅更是勾心斗角,她在其中历练这许多年,哪能听不出皇后此刻提及“国舅”二字是在拿话压她, 好让她知道她家老爷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她这个做皇后的妹妹提携,这是指着她和她家老爷卖更大的力啊。
左侍郎夫人连忙向皇后表忠心:“皇后娘娘明鉴啊,臣妇和左侍郎对娘娘一片忠心耿耿, 娘娘吩咐的事, 我夫妻二人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不敢懈怠?”皇后厉声问道, “为那何秦王入了殿试, 他这个礼部左侍郎却不知情?”
“娘娘冤枉啊, ”左侍郎夫人终于挤出几滴眼泪,“那秦王着实狡猾,他与他那做礼部尚书的外祖父串通一气,说服圣上允许他用‘秦淮’的假名下场考试,美其名曰为了不破坏会试的公允。”
左侍郎夫人早在接到皇后传召之时便与她家老爷合计过,这会儿伸起冤来当真是一套一套的。
“圣上一听秦王有如此胸怀,自然立刻就允了此事,还下令礼部尚书不得向其他下属透露此事,所以直到殿试前,整个礼部只有尚书一人知道那名叫秦淮的考生便是秦王本人。”
虽说此事礼部左侍郎如果当真要查证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只需将往年通过乡试的举人名单和今年参加会试的考生名单一对比便能发觉这个“秦淮”的异样。甚至左侍郎只需将今年参加会试的千余人考生名单仔细过目也能发现其中少了个秦王。
可左侍郎夫人这会儿自然不敢提醒皇后此事,她巴不得皇后赶紧将这事揭过不提。
只是皇后听到这话已经信了七分,但心里总归不算舒坦,若非娘家几个兄弟里只有老大勉强可堪一用,她哪里需要做此等忍耐,只是秦王进了殿试一事着实让她气恼,对这个办事不力的娘家大哥自然没几分好脸色。
她和顺承帝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不说对顺承帝的脾气了如指掌,那也是搭个手就能摸到脉门的。
顺承帝向来好大喜功,将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当年秦王数岁时展现出不输三皇子的才能,顺承帝便对此子宠爱有加。
若非她从中略施手段除掉苏婉儿,又将此子要来宫中时刻监视让其半分不敢冒头,怕不是当年三皇子出事后顺承帝便要立此子为太子,那她多年谋算就要为他人做嫁衣了。更别说秦王此次打着会试公允的名号,顺承帝不当场下旨大肆将秦王表扬一番都算是考虑到此事需要保密了。
可恨以顺承帝好面子的脾气,秦王这回进了殿试必然会被点做新科状元,到时候大殿传胪之时,若是礼部尚书苏和伙同其他官员请旨让顺承帝立秦王为太子,顺承帝恐怕极有可能会应下此事。
一想到这个可能,皇后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她必须得像个办法阻止此事。
找个由头将即刻将秦王派去京外?
若是传胪之日秦王本人不在殿上,苏和等人就算要请旨也失了底气,到时候吴太师再替大皇子甚至是五皇子美言几句,以顺承帝优柔寡断的作风恐怕也就不会冲动立储。
只是用什么法子将秦王支出京去呢?
左侍郎夫人瞧见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她恭恭敬敬地缩在下面半点也不敢出声,恨不得即刻就告退出宫回府,免得皇后想起她来又施以惩戒。
就在这时,忽然有宫女通传说大皇子求见。
还未见到大皇子身影,他的兴奋的声音便传到殿中:“母后,儿臣来报喜了!”
皇后眉头一皱,她可还记得这个蠢货上次来报喜说秦王落榜了。
她揉了揉气得发疼的太阳穴,抬手挥退左侍郎夫人,这才道:“说吧,又要拿什么事来气本宫。”
大皇子心知自己上次把事办砸了,这会儿连忙上前道:“母后,王妃要生了,稳婆说极有可能是皇孙!”
皇后眼前一亮:“当真?!”如今大皇子有了皇长孙,比起令老五和老七自然多了一份争夺储位的强力筹码。
次日三月二十,金殿上传胪唱名,“秦淮”二字果然位列榜首,赫然成了新科状元的名讳。
南淮笙正在秦王府上等候消息,虽然一早便听秦寒之分析过皇帝极可能点他为状元,但这会儿仍是坐立难安,若非秦寒之不让他出府,他早就去宫门外等着了。
苏驰端了些茶水点心进屋,劝道:“公子多少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等王爷回府少说要到下午去才行。”
南淮笙这会儿哪里能吃得下,他当年出高考成绩时都能吃能睡,可见这会儿有多紧张。
苏驰发现自己怎么劝说都没用,于是去将崔二叫了过来。
崔二今日在各大铺子里忙了一天,这会儿正饿着呢,见南淮笙面前摆着许多吃食,还以为是他家少爷特地给他留的,于是先拎起茶壶倒上茶水连喝两碗,随后又抓起盘子里的点心一块一块往嘴里塞。
南淮笙见崔二吃得香,竟然也奇妙得觉出饿来,这才也跟着用了些点心。
“少爷,”崔二吃饱喝足,终于想起苏驰叫他过来干什么了,“你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南淮笙泄气地说:“那让我现在去干别的事我也干不了啊。”
他和秦寒之一早便商量好在琼林宴上向顺承帝替婚约之事,但要让顺承帝应下此事的前提便是秦寒之考取状元,成为大乾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皇子,让顺承帝被这个喜事冲昏头脑,顺承帝才会一时冲动为他二人赐婚。
否则换了寻常时候,顺承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自己的皇子娶男妃的,可秦寒之若是不娶他,那皇后必然想尽办法以秦寒之已经加冠为由将吴府的女子送进秦王府。而秦寒之丧母后又是在皇后宫中长大,他若敢不从,皇后定然有千百种办法以此来治他不孝之罪。
如此一来,秦寒之的处境就极其危险了。
其实这次科举秦寒之就算连会试都过不了南淮笙都不怕,可这事背后会带来的后果实在严重,他没有办法不担忧。
崔二闻言不赞同地看了南淮笙一眼,说:“今早宫里不是来人宣旨了么,让少爷今晚进宫陪同诸位新科进士一起参加琼林宴,我看少爷这会儿就该学学琼林宴上的礼仪,免得到时候出差错。”
南淮笙欲言又止地看了崔二一眼,这事难道是他忘了么?当然不是,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跟谁学啊。
早上那宣旨的太监他不认识,本来还想套个近乎来着,结果那位公公念完圣旨就走了,他准备的银子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呢。
按理说他一介草民是没资格去琼林宴的,但顺承帝既然下旨让他去了,那礼部那边少说该派人来交代他几句,可到现在他也没看见个人影,多半这事要么没通知礼部,要么就是今日事多礼部的人给忙忘了。
至于杜尚书,这位二品大员作为文武百官之一,一大早天还没亮便去宫门外候着等参加传胪仪式了。
他实在没办法,这不就只能等秦寒之下午回宫后教教他么。
崔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个大老粗别说那什么劳什子的琼林宴了,便是那寻常家宴他都不耐得参加,无他,实在是礼节太多吃不痛快,这会儿自然没办法给自家少爷提供什么靠谱的建议。
这下可好,崔二也跟着干坐着紧张起来,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茅厕跑了一趟又一趟。
下午,南淮笙没等到秦寒之的车驾回府,却等来敲锣打鼓前来报喜的报子队伍。
南淮笙听到动静噌的一下冲出门去,王府的管家正给报子门发赏钱。
他急忙问道:“寒之中了?”
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中了中了!王爷中了状元!”
南淮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下来,他朝王府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寒之为何还没回府?”
还没来得及离开去下一处的报子连忙说:“王爷这个新科状元正带着一众进士打马游街嘞!”
“呀!”南淮笙一拍额头,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南淮笙眼珠转了转,朝崔二说:“二叔快备马车,我们去看状元郎带新科进士游街。”
报子又说:“可使不得,这会儿御街上人挤人的,马车根本过不去。公子要是提前定了街边酒楼倒还好说,若是没有,怕是想在路边插个空都难。”
南淮笙问道:“你可知今日游街是个什么路线?”
报子边说边比划,将整条路线告知于他。
南淮笙这才知道原来游街的队伍便要从聚云楼下路过,他说秦寒之怎么一早没有提醒他此事呢,原来这会儿过去也能占到最好的观看点。
于是南淮笙不再耽搁,他又给了报子们,这才跟崔二一起骑马去了聚云楼。
南淮笙进了聚云楼预留的临街雅间,没在桌前等候多久边听见街上传来阵阵喧闹声,他推开窗户朝外看去,只见庄严的仪仗队护送着百余名新科进士从另一头缓缓而来,为首的新科状元穿着一身绛红色状元府骑着高头大马揽尽沿街百姓追逐的目光。
游街的队伍渐渐靠近,街道两旁的欢呼声和尖叫声简直突破天际,五颜六色的花枝和手帕纷纷朝新科进士们身上掷去,众人一时间被迫簪花带巾,如何躲避遮掩都逃之不过,为由为首的状元郎不知身手如何了得,竟然是丝毫不沾身。
南淮笙看得稀奇,取了一朵新剪的杏花在手上,两手随意地搭在窗台上,就这么等着队伍往聚云楼下来。
为了参加今晚的琼林宴,南淮笙特意挑了身天青色山水纹圆领礼服换上,头上的玉冠是京中大师精心打磨雕刻而成,与这身衣裳可谓是相得益彰,衬得南淮笙飘飘然不似凡人。
打头的仪仗队吹吹打打从聚云楼下路过,楼里楼外的百姓纷纷沸腾起来。
新科进士队伍中有人恰好朝聚云楼这边瞧了一眼,只一眼便瞧见楼上倚在床边的天青色身影,恍惚间仿佛瞧见了天上神仙下凡来。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人……”那名新科进士喃喃道。
他前后左右的进士同科竟从喧闹的人声中听到词语,纷纷顺着他的视线好奇地望去,一时间沿街的百姓只见新科进士们接二连三地抬头看向同一处,众人再要顺势望去时,只听一个清悦的声音喊道:
“好生俊俏的公子,不知是谁家的状元郎!”
与此同时,一支尚带露水的红杏从窗边落下,新科状元眼眸含笑,探袖便将花枝接入手中。
【作者有话说】
秦寒之[笑]:自是淮笙家的状元郎。
第0083章 牧野闻歌
◎南淮笙:陛下在吗,我来拐你儿子◎新科进士们的队伍在划定的街道上游走一圈便要准备前往宫中参加琼林宴, 琼林宴几乎是所有进士第一次觐见皇帝的机会,为了出现圣前失仪的岔子,礼部自来便有一套琼林宴上的仪礼章程要提前交给这些进士们。
秦寒之派人跟苏尚书打了声招呼便调转马头去了聚云楼。
“还以为你一早入宫去了。”秦寒之推门进了二楼雅间,朝里面那人笑道。
南淮笙正在屋里玩儿笔墨, 见秦寒之忽然推门进来, 立刻指着画纸上的小人儿笑盈盈朝他说:“快看, 我画的!”
秦寒之微微垂眸, 只见雪白的画纸上落着一队打马游街的新科进士,为首的红袍小人儿手执一枝红杏, 便是长了张包子脸也难掩其俊俏,试问这包子脸的新科状元不是他又是谁。
他轻笑出声:“依我之见, 南公子的墨宝比之别人可更易传世。”
“你就调侃我吧。”南淮笙嘴上虽这么说,但听秦寒之这般捧场地夸他, 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秦寒之取过南淮笙搁在一旁的毛笔,说:“此画可能赠我?”
南淮笙欣然应允:“拿去拿去,只管拿去。”
他在大乾被唐孟龙等人的画技吊打许久,今日也算是过了一番被人讨画的瘾,虽说秦寒之多半是为了逗他玩儿,但他能不高兴么。
秦寒之提笔蘸墨,在画作的落款处题下“秦淮”二字。
因为今日进宫参加传胪典礼后马不停蹄地换上状元服出来打马游街, 秦寒之身上自然没有带上私印,他随兴地将拇指按在一旁的朱砂瓷碟中,又在“秦淮”二字上落下一个赤红的指印。
南淮笙探头看着那枚鲜红的指印眨了眨眼睛, 打趣道:“秦王这可是在画押认罪?”
秦寒之微微一笑, 转眸看向南淮笙:“本王罪孽深重, 不若便罚本王在南公子身边终身监禁?”
南淮笙闻言兀得心脏高高跃起, 随后又开始扑通扑通直跳个不停, 一张白皙如玉的瞬间脸颊发热发烫透出一抹薄红来。
他羞窘地干咳一声,不甘示弱地说:“此罚重极,秦王可脱不了罪了。”
秦寒之深深看了南淮笙一眼:“倒要南公子做好准备才是。”
南淮笙听秦寒之话里没有要再拿这事打趣的意思,他自然也就不再接茬,至于秦寒之让他做好的是什么准备,某人当然没有来得及深思。
琼林宴是皇帝赐宴新科进士的,南淮笙作为白身这次是得了顺承帝的旨意入宴,自然不能跟秦寒之他们一起行动。
“我一会儿怎么去琼林宴?”他朝秦寒之问道。
秦寒之:“你先回尚书府等着,宫里再过一会儿就会派内侍来接你,杜尚书会比你先到琼林苑,礼部当会把你的席位排在杜尚书之侧。”
参加琼林宴的一应官员都有一二携带随行人员的名额,召南淮笙入宴的旨意是今早才传下的,礼部恐怕只能将他排在杜尚书的随行人员席位了。
南淮笙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席位就在外祖父旁边,我说怎么传旨的公公也没告诉我怎么入宫。”想来是宫里以为杜尚书会带他过去,所以省了这道流程。
“传旨的内侍没告诉你此事?”
秦寒之闻言眼眸却暗了暗,皇帝要召南淮笙入宴的事早先便传出消息,结果旨意却是今早才临时传下,而南淮笙本人还未接到过半点入宴的安排,其中定然少不了有人从中作梗。
“宫里怕是不会来人了,你这便随我入宫。”
南淮笙听到秦寒之这般说,立刻也反应过来这事透着一股子蹊跷,他就说朝廷里这些宴会最重仪礼,怎么偏偏把他晾在这儿不管不问,还好他来聚云楼这边看秦寒之打马游街,否则岂非要落下个得召不应的罪名。
想到这里,南淮笙顿时头皮发麻。
尽管这事细究起来肯定要算到传旨的内侍头上,但顺承帝发怒时,那怒火肯定率先落在他这个不应召的人脑门儿上,到底是哪儿来的奸人要害他,南淮笙心中气愤。
秦寒之本就是七皇子,今日又点了状元,带着南淮笙这个顺承帝点名要见的人入宫时自然没有禁卫阻拦。
南淮笙随秦寒之到达琼林苑时,果然见杜尚书已经侯在席间。
待南淮笙在杜尚书身边落座,三人寒暄几句后,秦寒之便自行离去寻其他新科进士。
琼林苑中各色奇花异石交错层叠,不远处便是檐牙高啄的鎏金殿宇鳞次而立,又有曲水莲池萦绕四周,池中金鲤嬉戏游弋自在非常。
南淮笙一眼便认出其中一只背生金鳞嘴长长须的白鲤是他上次回京时他爹让进贡给顺承帝的,美其名曰此鲤已跃龙门贵为龙鲤,乃是证明顺承帝龙威盖四方的祥瑞。
他原本以为他爹敢这样胡诌诓骗皇帝,不说被治个欺君之罪也要被顺承帝下旨斥骂一番,结果后来赵俅派人送来皇帝的赏赐,说是陛下收到祥瑞龙颜大悦所以重重有赏。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他自己反正是送不出这么合皇帝心意的贡品的。
不待南淮笙多想,一旁的杜尚书忽然问道:“秦王怎么把你给带进宫了?”
南淮笙这才知道杜尚书原来根本不知道他奉召入宫的事,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杜尚书。
杜尚书一听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南淮笙这个毛头小子看不清其中关窍,他这个混迹朝堂数十年还顺顺利利当上户部尚书的官场老姜还能不知道么。
宫里那些内侍那个不是人精,岂能轻易出此等差错,无非是上面有人特地授意罢了。
南淮笙是他外孙,皇帝此次特意传召南淮笙入琼林宴,对南淮笙来说也好,对南家来说也好,又或是对他这个户部尚书来说也好都是莫大殊荣,彰显的是皇帝对他和南家的器重。
可若是南淮笙在琼林宴上出了差错,甚至是未能入宴,那皇帝颜面受损定然大发雷霆,到时候不管是他还是南家都讨不了好。
莫非是吴太师和皇后察觉他暗中与方太保联络,意在支持五皇子争夺储位,所以想提前除掉他?
杜尚书思忖片刻,待心中有了成算后便朝南淮笙叮嘱道:“今日你且低调行事,老实在我旁边坐着哪也不许去。”
南淮笙当然应下,只是心中想着和秦寒之商定的婚约,今晚他恐怕低调不了,但兄长早先便告诉过他杜尚书意在五皇子,他实在不敢将此事提前告知杜尚书。
席间不断有御膳房的内侍传来佳肴珍馐,直至未时,天色将暗未暗,琼林苑中已掌起彩色宫灯,与宴的大臣皆已落座。
这时,宫乐奏响,礼部官员唱辞后百余位新科进士便在秦寒之这个状元郎的带领下款步入宴。
一切就绪,赵俅尖细的嗓音高声传来:“陛下驾到!”
百官与诸进士齐声恭迎。
顺承帝这两日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容满面地抬手道:“众爱卿平身。”
皇帝按礼制对在场的新科进士们勉力一番后,便由礼部之人继续主持仪礼,引百官与诸进士入席落座。
今日大皇子与五皇子一左一右坐在顺承帝之侧,七皇子秦寒之则在状元席坐定,四名成年皇子为由不良于行的三皇子缺席。
见此情景,一时间心思活络的大臣已经猜出今晚恐有大事发生了。
杜尚书当下警觉,他飞快朝吴太师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瞧见这老狐狸笑得一脸容光焕发,仿佛点了状元的不是七皇子而是大皇子。
不妙,大皇子一党今晚定然有大招!
就在这时,顺承帝忽然朝席间扫了一眼,乐呵呵问道:“南淮笙可在?”
伺候在旁的赵俅又高声唱了一遍南淮笙的名字。
席间众人闻言顿时愣住,南淮笙他们可是听说过的,不就是户部尚书家变聪明的傻外孙么。
南淮笙更是一惊,这顺承帝怎么开口就找他,难道自己今晚带着任务来拐走他儿子的事被顺承帝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某日秦寒之来寻南淮笙,见他正懒散地倚在美人靠上看话本。
“来得正好,”南淮笙瞧见秦寒之便朝他招手,“你看这个!”
秦寒之低头一看,只见话本上写着“与君世世为兄弟”七个大字:“如何?”
南淮笙笑嘻嘻道:“这叫秦封的人也忒迟钝,明明对人家祁夜喜欢得紧,却偏还想着与人家世世为兄弟,叫他以后慢慢后悔去吧。”
秦寒之无言地垂眸看着南淮笙,也不知某人是在说谁迟钝。
——预收乱世种田争霸文《与君世世为兄弟》——祁夜一家惨遭冤狱满门被诛,尚未成年的他被母亲当年在乡里的手帕交藏在家中躲过一劫,自此却从侯门贵公子变成乡间野小子。
幸在借住的人家待他极好,这家的儿子待他更是好之又好,就是人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隔三差五闯了什么祸都要他来捞。
秦封:我要和你世世做兄弟!
祁夜:我谢谢你了……
后来战乱纷起,群雄割据,秦封召集乡里青壮自卫对敌,本已认命的祁夜无奈之下只能当起军师,一次次把冲进敌营的秦封强行捞回。
策马天下的少年郎南征北战,直至乱世称王。
秦封:我们不做兄弟了好不好?祁夜:?
秦封:你做我媳妇。
祁夜[果断]:不干。
秦封[急]:那我做你媳妇!
祁夜[拿捏]:看你表现。
第二天,祁夜捂着腰一脚将秦封踹到床下。
#为你乱世称王#感谢在2024-04-27 23:46:20~2024-04-28 23:5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981262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84章 牧野闻歌
◎小白脸竟是我自己◎杜尚书一听顺承帝开口就点了南淮笙, 顿时吓得冷汗涔涔,难道今早内侍故意不告诉南淮笙宴会仪礼的事是皇帝本人授意的?
可南淮笙不过一介白身而已,如何值得顺承帝亲自出手设计敲打,难道是他进来朝五皇子一派靠拢的事被皇帝知道了, 触了皇帝的逆鳞?
是了是了, 顺承帝虽说现在比不得几位皇子年轻, 但在历代皇帝里也能说得上一句年富力强, 正值壮年的皇帝最忌讳的可不就是手下臣子越过自己去勾连皇子么。
杜尚书此刻懊恼起来,他在官场上如履薄冰数十年, 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地位,所依仗的不就是皇帝的隆恩么, 如何这回他却昏了头要与方太保接触,难道是天要亡他杜成梁。
南淮笙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杜尚书, 随后起身行礼道:“草民南淮笙,拜见陛下。”
清悦的声音在席间传开,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朝这处投来。
都说灯下看美人,美人自朦胧,此刻荧荧灯火和着斜阳的余晖洒落在青衣美人的头脸上,柔和的微光勾勒出美人比例绝佳的身段,描绘着美人精致立体的五官, 让人见之便难以移开眼睛。
顺承帝怔愣片刻,他是听赵俅说南家幼子容貌出众得很,可没想到竟然出众得这般天上有地下无, 倒是衬得这琼林宴满园春光都失了颜色。
只是他早前听闻这名南家幼子与老七有些纠葛, 不知这南家打的什么主意。
顺承帝又想到后宫那些嫔妃平日里涂脂抹粉出来也是这般面白肤净, 瞧着端的是粉雕玉琢惹人怜爱, 不知这个南家幼子会否也是用了如此手段。
于是他捋着胡须笑道:“原来你便是南淮笙, 朕一早便听赵俅提起过你,甚好甚好。”顺承帝打量南淮笙片刻,忽然又说:“朕听秦王说你是秦淮人士,秦淮与京城饮食相去甚远,你可还习惯?”
南淮笙不知道顺承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突然问起这种问题,他只能谨慎地回答说:“京中美食无数,草民还担心没机会尽尝。”
顺承帝放声一笑,道:“巧了,昨日御膳房做了道面食,朕尝着尚可,便也赐予你一尝。”
顺承帝这话一出,席间众人的视线再次齐刷刷投向南淮笙。
南淮笙却顿时汗流浃背,这发展他瞧着怎么像是在哪里见过呢,顺承帝该不会想陷害他吧?
他拿眼角的余光瞥向端坐在状元席位上的秦寒之,见秦寒之微微颔首,于是南淮笙这才谢恩道:“谢陛下隆恩。”
不多时便有随侍的公公为南淮笙重新布置了一下席面,不一会儿又有御膳房的人送来一碗热气腾腾且辣味扑鼻的汤面。
看着面前多出的这一摊子东西,再顶着席上百官与诸新科进士好奇的视线,南淮笙顿时傻眼了。
上邪,这是谁家的《世说新语》走丢了,天地良心,他既没有傅粉也没有服药,顺承帝奈何要如此陷害他!
南淮笙万万没想到顺承帝这赏赐竟然是让他当众吃面条,好歹把面条送到府上去啊,他算是知道今天这遭不能善了了。
也罢,他既然要拐走人家的宝贝皇子,被刁难一番也是正常的,正常的。
南淮笙在心中安慰自己一番后便认命地再次谢恩,得了顺承帝首肯才在席位上重新落座,小心翼翼地吃起这顿别有用心的拦门饭。
这面条粗一看爆辣非常,汤面上浮着一层火红火红的辣油,静心细嗅却香辣满溢让人食指大动。
南淮笙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面条,只见面条粗细均匀足有拇指宽,显然是御厨精心削制而成的。
为了不被挑出半点错,南淮笙谨慎地将面条放进嘴里,力求动作优雅,势必将他从前跟着秦寒之和几位友人学来礼仪发挥到淋漓尽致。
只是那面条入口后却滋味极佳,该说不愧是御厨的手艺,南淮笙吃着吃着渐入佳境,大袖一捋便埋头大快朵颐,时而停筷抬手扇扇凉风,时而张口吐舌舔舔红唇,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众人只见南淮笙起初举止优雅,片刻后却放肆起来,只是那张如同傅粉的小白脸不仅不曾掉粉,反而还白里透出红来,端得是人面桃花,其色皎然,瞧一瞧便是活色生香,令人忘言。
秦寒之见南淮笙这会儿醉心与和面条大战,不由弯了弯眉眼,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浅酌,此袖遮掩唇边的笑意。
琼林宴过后,在一众新科进士的口耳相传笔墨挥毫下,整个京城都流传起“傅粉南郎,青衣仙君”的美名,倒叫南淮笙羞煞个人,躲进秦王府里数日不敢出门。
一碗面条干完,南淮笙满足地拿起锦帕擦了擦嘴巴,若非顾及着形象,他能将面汤也喝个干净。
他起身行礼道:“谢陛下恩赐,御厨的手艺果然令人垂涎三尺。”
顺承帝没想到南淮笙吃完一碗加足了辣子的面条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也算是奇人一个,他一时兴起,朝伺候在一旁的赵俅招了招手,说:“来人,赐座。”
赵俅伺候顺承帝多年,说一句简在帝心也不为过,当即便命人在五皇子身边加了一处席位。
至于为何不加在大皇子旁边,当然是赵俅早就听皇后抱怨过南淮笙时常伙同七皇子针对大皇子,比如当初无咎河上那次雅集撞船之事,便是南淮笙同七皇子一唱一和坑了大皇子数月的俸禄进去,大皇子回府后发了好一阵脾气,这话当然只能听一半。
要说他赵俅平日里在帝后身边左右逢源又为何要收南九爷的好处,那自然是谁给的好处多就给谁办事,当年皇后给的好处比乔贵妃那边多,那他就只能跟三皇子说一声对不住了。
上回南九爷给了许多好处,他这次也不介意在琼林宴上再照拂照拂这位南家小公子。
众人无不惊愕,皇帝身边向来只有皇子和后宫妃嫔才能坐得,若有大臣得意赐座,那定然是吴太师和方太保那等肱股之臣,如今顺承帝竟然赐座给了一个商贾之子,说一句此子殊荣加身也不为过。
等众人看向翩然落座的南淮笙时,又不由感叹美人果然当得如此特遇,换作是让这位绝世美人坐在他等身侧,那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秦寒之扫向前方的眸光暗了暗,他与在秦煜身边忐忑落座南淮笙四目相对,以眼神安抚对方片刻后便又朝苏尚书点了点头。
苏尚书起身提醒道:“陛下,今日贤才济济,不如让新科进士们一展才华?”
琼林宴上向来有这一遭,既是活跃宴会气氛,也是给新科进士们一个在圣前展示自己的机会。
“善!”顺承帝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他说,“今日便不设题,诸位爱卿可尽显才干。”
于是苏尚书又提议由三甲到鼎甲倒着来,也好给三甲进士们一个率先展示的机会,顺承帝自无不应。
一时间席上吟诗作赋的新科进士此起彼伏,看得南淮笙手痒痒,这可是大把大把的才子在送资源,奈何他现在半点不敢动弹,想抄录抄录都没机会,于他当真是一种折磨。
秦煜却半点看不出南淮笙的窘迫,非要拉着南淮笙哥俩好地欣赏那位新科进士的诗文更出众。
杜浦一诗吟毕方才朝顺承帝行礼坐下,引得席间众人拊掌喝彩,秦煜更是朝南淮笙好一番评鉴。
顺承帝在一旁听得有趣,忽然朝南淮笙问道:“你如何看?”
南淮笙顿时头脑发懵,这怎么还带搞随堂点名那一套啊,他一时间不敢乱说,生怕那句话不对便破坏了杜浦在顺承帝心中的第一印象。
要知道杜浦诗文忧国忧民,放在明君眼中是为国栋梁,但放在某些皇帝眼里就是想讽刺他的英明政业了。
南淮笙心念电转,忽然想起他爹进贡的那条“龙鲤”,于是恭敬地回答道:“草民听闻杜进士年少时曾游历大乾四处大好山河,其诗文字里行间也因此更显雄浑壮阔,若是没有陛下励精图治为大乾稳固江山社稷,杜进士又哪里写得出如此好文章。”
要知道顺承帝最吃拍马屁那一套,那他便学他爹把这皇帝夸得天花乱坠。
果然,顺承帝听完龙颜大悦,越看南淮笙越是觉得顺眼,他大手一挥便下令赏赐杜浦一套文房四宝。
杜浦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他没那意思不敢欺瞒皇帝,但说是不可能说的,他当即起身谢恩。
席间百官听得瞠目结舌,这南家小公子从前当真是个痴儿?怕不是个人精吧!无怪乎是杜尚书的外孙,真是一脉相承,令人不耻,哼。
各路大臣纷纷暗自将南淮笙方才的话回味了一遍,这下学到了。
就连赵俅和吴太师闻言都不得不对南淮笙侧目,一时间要被后来者超越的紧迫感让这二人立刻打起精神。
杜尚书却听得心花怒放,不愧是他的外孙,果然天资卓绝!
大皇子在另一边嫌恶地翻了个白眼,要是由着他的性子,他还想讥笑一番,奈何顺承帝在侧,形式比人强,他只能让自己高傲的耳朵强行忍受这等花言巧语。
这时,鼎甲三人俱完成自己今日的作品,秦寒之作画一幅。
顺承帝当即命人将画作高高挂起,这可他亲自点的状元郎,是他儿子!
只见画卷上四处飞花飘絮,一位青衣仙君倚靠在窗边向楼下掷来一支红杏,其眸如繁星耀夜,其笑如春风化雪,让人见之忘俗如入仙境。
席间百官与诸进士观后齐刷刷看向南淮笙,秦王画中仙君不是这位南公子又是谁。
原来秦王与这位南公子的传闻竟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傅粉何郎”一词出自《世说新语容止》。
何晏(曹操的养子兼女婿)看着很小白脸,魏明帝(曹操的孙子)怀疑他擦了粉,于是赐他一碗热汤饼吃,想让他热得冒汗自动掉粉。
第0085章 牧野闻歌
◎赐婚◎席间众人望着那幅画窃窃私语, 纷纷猜测秦寒之与南淮笙的关系究竟到了何种地步,纵横官场多年的大臣们比之这些新科进士对此又更多了一分谋算。
要知道南淮笙此子不仅是户部尚书杜成梁的外孙,还是秦淮巨贾南九的幼子,去年南九为了将此子送至户部尚书府寄养一段时日, 不知给杜成梁那老狐狸送了多少银钱, 那会儿此子可还痴傻着呢, 足见南九对此子有多爱护。
若是秦寒之将此子笼络住, 岂非说明日后三位皇子争夺储位时,不管是户部尚书还是秦淮巨贾都站在秦王身后, 那秦王所能聚集的财力岂非吊打鲁王和吴王?
众臣想到此处心思便活络起来,往常还没怎么细瞧这位秦王, 今日观之却只觉这位皇子气度非凡,只看仪表便胜了鲁王不知凡几。再看心性, 吴王醉心小道,秦王却能在会试上力压群雄,这又如何不是秦王胜了呢。
几番对比下来,从前未曾站队的大臣一时间竟然觉得秦王有了夺得储位的希望,如今诸位皇子皆以成年,要想站队可要尽快了。
吴太师与方太保却老神在在,两只老狐狸只在席上优哉游哉地品茶。
杜尚书却再次汗流浃背了, 他就知道这位秦王一准儿没安好心!
要知道当初南淮笙还痴傻的时候,这位王爷便几次命人将外出玩耍的南淮笙送回他府上,这不就是趁着南淮笙人傻, 好让他这个做外祖父的欠下这个人情么。再加上南淮笙还有个首富爹, 又如何不让这位王爷惦记, 当年他自己就干过这事, 简直太清楚这位王爷打的什么主意了。
杜尚书心中气极, 要是这位秦王有半分可能夺得储位他都不至于如此,可要知道秦王母亲早逝又自小在皇后宫中长大,整一个被皇后拿捏得死死的,秦王如今后院空虚膝下无一儿半女便是铁证。
没有子嗣的皇子那什么去争夺储位,要是像楚王那样有个宠妃母亲还一切好说,又或者像吴王那样母家强盛手握重兵也好说,可偏偏这位秦王一无所有,只有皇后给他铺下的一个个陷阱。
杜尚书越想越气,从前看秦寒之时还觉得这位皇子低调且知礼,现在看去,只觉这是个在打富家千金鬼主意的穷小子!
哼,杜尚书按下心中的郁闷,还好南淮笙是个外孙,要是个外孙女,他就当真没地儿说理去了。毕竟外孙和秦王走得近些他还能解释解释这事跟自己无关,可要是外孙女嫁给秦王了,那他就彻底被吊死在那棵树上了,除非他还有孙女能嫁给吴王。
杜尚书在官场修炼多年,这会儿心中再是气闷脸上也是不显,无论周遭同僚如何打听调侃,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仿佛秦王画中的公子不是他外孙一般。
就在众人谈论到兴头上时,钦天监监正忽然起身朝顺承帝:“陛下,臣方才观望星象,见紫微星旁有一团龙气靠拢,是储星伴驾之象,今夜当为立储之良辰吉日!”
众臣闻言呼吸一滞,来了来了,储位之争竟在今日!
南淮笙顿时愣住,今天不是他和秦寒之朝顺承帝请赐婚的日子么,怎么突然杀出来一个钦天监监正要让顺承帝立太子啊?
他连忙那视线去寻秦寒之,见秦寒之朝他微微颔首示意无妨,南淮笙这才又重新冷静下来,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算是压惊。
吴太师听到此话嘴角的胡须翘了翘,他颇为得意地看了一眼方太保,转而又赏了苏尚书一眼,这太子之位,今日非大皇子莫属。
方太保被钦天监监正这一招搞得措手不及,他虽拉拢了杜成梁,可五皇子近日无功无过平平无奇,还真不一定能稳胜大皇子。
倒是七皇子今日大出风头,想必这会儿顺承帝正看中这个儿子呢,只是七皇子长在皇后宫中,这份看中到底算在七皇子头上还是算在皇后头上还未可知,若算在皇后头上,那不就等于给大皇子加砝码么。
方太保端坐在席位上没有动弹,转而那眼神看向苏尚书,这位向来和善的老好人却是半点也不着急,仍然笑眯眯地看着皇帝的方向。
得了,只他一个也着急不来,且看吴太师如何出招吧。
顺承帝这会儿正被南淮笙捧得上头,他当年能登基便是机缘巧合上天注定,是以对钦天监尤为新信任,这会子听到钦天监监正的话,顺承帝想也不想便大手一挥道:“既如此,便在今晚定下太子人选!”
他缓缓移动视线看向自己的三个儿子,只是目光落到坐在一众新科进士首位的秦寒之身上时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他道:“众爱卿以为,三位皇子谁堪重任?”
工部侍郎柳业起身行礼道:“臣以为七皇子天资毓秀,品行优良,堪当太子之任!”
众臣心下了然,这位工部侍郎是苏尚书的女婿,当然帮着七皇子。
顺承帝点点头,觉得工部侍郎此话有理,老七幼时便聪颖过人,有他当日风范,不愧是他的儿子。
他手一抬便说:“那便……”
这时,礼部左侍郎吴腾却突然道:“陛下,长幼有序,大皇子乃陛下与皇后所出嫡长子,臣以为按礼法当立大皇子!”可恨这大皇子平日吃喝玩乐,却让他再说不出半分优点来。
众臣在心中不住点头,果然果然,礼部左侍郎是吴太师的大儿子,那便是大皇子的大舅,不支持大皇子又支持谁。
顺承帝眉头一拧,按礼法却是当立嫡长子,这倒叫他犯难了。
一时间群臣跟冒头的地鼠一样此起彼伏,你一言我一语细数着三位皇子当立为太子的缘由,只是其中力挺七皇子的呼声前所未有地高涨,支持五皇子声音却比往日小了些。盖因今日事出突然,方太保一派没来得及事先通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会儿众人发挥起来束手束脚才显得声量小。
顺承帝听了半天也没见这些臣子吵出个所以然,做明君要兼听则明,察纳雅言,他这个明君做得真难。
就在三方重臣争吵不休时,顺承帝忽然朝南淮笙看了一眼,问道:“你以为朕这三个儿子谁当太子更好?”啊?
南淮笙心里一突,这是个什么发展,他连个九品芝麻官都不是,顺承帝做什么要来问他的意见,他能直说他看好秦寒之么?
霎那间,如同斗鸡打鸣的百官集体噤声,齐刷刷将视线投向南淮笙,此时此刻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个南淮笙可是摆明了跟七皇子走得近啊!
顺承帝感觉自己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他不由心中得意,自己果然御臣有道。
南淮笙正纠结要不要接话,这时,一直沉默无言的秦寒之忽然起身朝顺承帝行了一礼,他看开口道:
“父皇,儿臣今日有一事想请父皇应允。”
“哦?”顺承帝那眼看去,要是老七请愿当太子,那他就考虑考虑,“你且说说看。”
秦寒之唇角带笑地看了南淮笙一眼,示意他安心,这才继续说道:“儿臣早已钦慕南淮笙已久,想请父皇为儿臣与南淮笙赐婚。”
南淮笙听得心脏怦怦跳,虽然这事他和秦寒之早就商量好了,此时听到秦寒之当众提出,他也控制不住地脸颊发起烫来。
顺承帝一愣,惊讶地看向秦寒之,老七怎么回事,这南淮笙美则美矣,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啊,哪里有皇子要娶男妃的先例。
秦寒之此话一出,吴太师一派和方太保一派瞬间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仿佛从前的纷争未曾有过。
吴太师笑呵呵地说:“陛下有所不知,这位南小公子当初清醒时秦王就在他身旁,这便是天赐的缘分。”
方太保当年也是纵横沙场之辈,向来是说不来花言巧语的,只道:“臣看秦王与南小公子十分般配,堪为良配。”
苏尚书只笑眯眯看了吴太师和方太保一眼,依旧不说话。
有了两位领头之人发话,吴太师一派的官员和方太保一派官员立刻把这桩婚事夸得天花乱坠,仿佛顺承帝只要不答应,那就是棒打鸳鸯的那根棍,是拆散有情人的大恶人。
顺承帝听得瞠目结舌,他登基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这些臣子如此异口同声,要知道他平日里想花点银子修修御花园,这些臣子还要争出个所以然呢,今儿怎么就达成一致了?
“也罢,”顺承帝满脑门雾水,稀里糊涂地说,“你二人既然两情相悦,那朕便做主为你二人赐婚罢。”
南淮笙与秦寒之四目相对,婚事终于定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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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6章 牧野闻歌
◎攻守之势异也◎顺承帝为南淮笙和秦寒之赐婚之事已成定局, 只等下次早朝正式降旨,钦天监挑选良辰吉日,礼部拟定仪礼章程,南淮笙和秦寒之便可举行大婚。
南淮笙随秦寒之谢恩后正要归位, 却察觉秦寒之在袖摆下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 他立刻便会意秦寒之这是还有话说, 便重新站定。
果然, 就见秦寒之又朝顺承帝道:“父皇,儿臣想带淮笙同坐。”
众人闻言纷纷朝南淮笙二人投来打趣的视线, 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更是调侃起来。
“哎呀,年轻真好, 老夫当年若有秦王这般率直,哪用等到成婚后夫人才肯看我一眼。”一位重臣说。
他旁边的同僚嫌弃地翻白眼:“嘿, 好不要脸皮的老家伙竟拿自己比秦王,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副尊荣。”
那位重臣怒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少在这儿五十步笑百步。”
两人显然关系极好,竟你一言我一语斗起嘴来,将其他人逗得想笑又不敢笑。
顺承帝这会儿刚听了满耳朵“七皇子与南小公子天造地设”的洗脑说辞,心里正满意这门婚事呢,挥挥手便让秦寒之带南淮笙入座。
这一通操作下来, 李玉生与苏西山等人都傻眼了,他们向来是听说南淮笙与秦王契若金兰没错,但今天只是参加个琼林宴而已, 两位怎么就还定下婚约了?
柳咏却得意得很, 为了这桩婚事他可是出了大力的, 到时候定要让秦寒之给他这个月老包个大红封。
苏子归看着重新落座的秦寒之和南淮笙心中了然, 他就说当初在聚云楼见到秦王时便察觉二人之间气氛微妙, 原来这两位之间的感情已到如此地步。试想一位皇子愿意为了心爱之人娶男妃,这其中要放弃的权柄怕是等闲无法割舍,而南公子作为男子要嫁入王府,这中间要受到的压力何其之大自然也不用说。
他作为一个旁观的局外人,只能感慨一番两人情比金坚,心中默默祝福二人能够长相厮守。
秦寒之与南淮笙的婚事虽然定下,但这琼林宴却不能就此结束,毕竟今夜已将立储之事抬上明面,那己方势力自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这时,钦天监监正再次提醒道:“陛下,待子时一过便是次日,还请陛下定下储君人选,以免误了吉日。”
顺承帝眉毛一皱,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不想定下太子人选么,那不是这些个做臣子的半天没吵出个所以然?
一边说要立嫡立长立大皇子,一边说要立孝立德立五皇子,一边又说要立才立能立七皇子,三方都振振有词,这让他如何做选,当真是烦不胜烦。
顺承帝相貌威严,此时愁起来更是不怒自威让人生出几分不敢造次的心思,虽然大臣们都知道这位上座的皇帝是个什么德行,但见状也多多少少收敛了些。
“既然要定下太子人选,”顺承帝看向众臣说,“那诸位爱卿现在可有分说?”
原本三方势力还能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互相周旋,但自从刚才秦寒之主动向顺承帝请赐婚后,另外两方都自动将秦寒之排出竞争对手之列,转而将矛头直接攻向对方。
吴太师这时从席位上起身,这还是他今晚第一次接话:“臣听闻五皇子极善诗词,还养了一只会念诗的鹦鹉,不知何时能有幸瞧上一瞧。”
众人听了这话倒吸一口凉气,心想不愧是吴太师,果然是大乾拍马能人,就连损人也损得仿佛夸赞,当真是不一般。
南淮笙听得啧啧称奇,他微微朝秦寒之那边不着痕迹地一靠,说:“这吴太师也太狠了吧,一句话就要让秦煜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对半砍,秦煜还能因此对他有意见,毕竟他还是捡着好听的说。”简直值得他好好学习。
要说吴太师这话当真巧妙,先点出五皇子耽于诗词小道,再说五皇子平日里找猫逗鸟,这桩桩件件的哪里有贤德太子之貌?
再看陪坐在顺承帝身边的五皇子本人,秦煜听了吴太师这话非但没有半点没惹恼的意思,反而笑呵呵地说:“原来吴太师也知道我养的春花,近来春花又学了一首新词,正天天在府里念个不停。”
果然耿直人专克老狐狸,秦煜的话刚说完,南淮笙就见吴太师被堵了个嘴眼歪斜,仿佛对牛弹琴一番重拳手段砸在了棉花上。
当然,被气到的顺承帝这个当爹的和方太保这个当外祖父的。
前者是绝得堂堂皇子只会吟诗作对找猫逗鸟不说,被人当面指出竟然还不以为耻反为荣,真是丢皇家脸面。
后者是狠这外孙在他们一行人为他争权夺利时不说助上一助,反而在这儿说些扯后腿的话,这不是存心想气死他这个老头么。
原本三位皇子中个人能力看着最强的七皇子自断双臂出局,只剩秦煜和大皇子竞争,那大皇子是个什么货色朝中大臣都太知道了,可以说除了能依仗的皇后和吴太师之外,大皇子本身全是缺点,这时候不公不过的秦煜跟他相比就显得可贵起来。
再加上方家手握重兵,方太保自从刚才秦寒之定下与南淮笙的婚约后就要以为太子之位秦煜拿定了,结果现在给他搞这处,方太保气得胡子都要吹歪了。
他心一横,便直接起身要将大皇子也拉下水:“臣听闻前两月有一名老者上鲁王府寻自家失踪的孙女,不知那位老者可找到他孙女了?”
嚯,众人一惊,方太保这是直接搞了个大的!
这话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明摆着说大皇子强抢民女么,这事要是坐实,大皇子别说今晚争夺储位了,怕是要吃挂落。
见顺承帝果然怒目朝自己看来,大皇子非但没害怕,反而跳转话题道:“父皇,儿臣今日有喜事要禀报。”他十分确信,这消息一出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听到有喜事,顺承帝原本挤出“川”字的眉头终于松开些:“何事?”他对这个老大的话不抱希望,这个儿子从小被皇后溺爱,哪里有半点靠谱。
大皇子眉飞色舞地说:“今早儿臣得了一子,特向父皇为孙儿请个长命锁。”皇孙出世了!
众臣闻言无不震惊,这一代皇子之中还无人膝下有继承人,这个小皇孙不就是皇长孙了么!
南淮笙一惊,难怪吴太师一派选择今晚搞事,原来是有了皇孙。他正忧心秦寒之这方还有什么办法破局,就察觉到秦寒之悄悄挠了挠他的掌心,他心中顿时有了底,看来秦寒之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皇孙出世了?”顺承帝一喜,当即连声道,“赏赏赏!重重有赏!”
吴太师挑衅地看了一眼怔愣当场的方太保,又趁热打铁道:“陛下,五皇子膝下暂时无子,七皇子又与南公子感情甚笃,想必日后是不考虑纳妾,两位皇子暂且后继无人,还请陛下为大乾江山社稷之延续着想,立大皇子为太子。”
吴太师一派大臣立刻齐声请命:“请陛下立大皇子为太子!”
一时间呼声震天,令人唯恐避之不及。
顺承帝也觉得是此理,老大虽然不靠谱,但这不是还有皇孙么,都是孙子像爷爷,这皇孙将来定然有他这般风采。
顺承帝大手一挥,当即就要宣布太子人选,就在这时,忽然有内侍通传道:
“启禀陛下,三皇子求见!”
三皇子不良于行,平日里甚少出府,更别说来这等人多眼杂的宴会了,众人听到这消息无不惊诧,就连吴太师闻言都差点没坐稳,反倒是三皇子的出现打断了顺承帝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想法,方太保对此十分满意。
众人挑头看去,只见三皇子端坐在素舆上被内侍推到席间,他缓缓开口道:“父皇,儿臣今日来此有一事相求。”
三皇子当年是为大乾出使东卢议和才出的事,顺承帝向来觉得亏欠了三皇子,于是道:“你说来朕听听。”
三皇子道:“儿臣当年出使东卢时曾有一子,如今得到消息,我儿正流落东卢受苦,恳请父皇传召,令东卢归还我儿。”
顺承帝这下愣住了,三皇子出使东卢也快十来年前的事了,也就是说他还有个快十岁的皇长孙被东卢扣押做人质!
不仅顺承帝,宴会上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这这这,这岂不是说皇长孙的人选才刚落定,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换人了?
三皇子此时出来挑明此事又是为何,难道三皇子也想争夺储位?可三皇子不良于行,于情于理都不能登大宝之位啊。
一时间席上窃窃私语,方太保更是将吴太师方才的挑衅还了回去,众人无不或明或暗地将视线投向从未在席上彰显存在感的乔太傅,乔太傅是三皇子的外祖父,定然知道三皇子打得什么算盘。
可惜乔太傅老神在在,面色更是滴水不漏,众人看了个寂寞。
南淮笙心中忽然隐隐有所感,他看了三皇子一眼,正要朝秦寒之验证自己的想法,就听吴太师又说话了。
三皇子这一出打乱了吴太师的谋划,但若说要他放弃今日这个大好时机,他当然是不愿意的。
吴太师进言道:“迎回皇孙之事牵扯甚大,需早朝上从长计议,还请陛下先立下太子。”
吴太师手下之人立刻跟进:“请陛下立太子!”
“嗯……”顺承帝微微颔首,事涉东卢,确实需在早朝上再做计议。
只是顺承帝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三皇子又道:“我儿是七弟机缘巧合下为我寻到的,七弟与我父子有大恩,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将我儿过继给七弟以报此恩。”
此话一出,顺承帝半点拒绝不得:“你可想好了?”
三皇子:“儿臣心意已决。”
顺承帝:“那便将此子过继给老七。”过继皇孙?!
南淮笙心念电转,脑海中那根线索突然连上,三皇子将皇孙过继给秦寒之,那吴太师和方太保便不能再以秦寒之无子嗣为由来攻讦他,加之这位皇孙还占了皇长孙的名头,大皇子一派便难以再撼动秦寒之。
而有了今日这一遭,三皇子与秦寒之的利益势必捆在了一起,日后秦寒之当然会立这位皇孙为太子,此事对秦寒之和三皇子来说可谓是双赢。
现在,有了三皇子的加入,秦寒之身后相当于有苏尚书和乔太傅两位肱骨重臣带领的势力力挺,再有南家这大乾实打实的巨贾做后盾,试问谁还能撼动七皇子的地位?
转眼之间形势调转,秦寒之立刻从最劣之势逆风翻盘独占鳌头!
【作者有话说】
南淮笙:我的史上最强金大腿终于要来了!
秦寒之:原来我不是你的金大腿了?
南淮笙:哼哼,你是我的~感谢在2024-04-30 21:04:05~2024-05-02 00:4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mmie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87章 牧野闻歌
◎是友非敌◎三皇子的出现顷刻间打破了原先三方势力鼎立的局面, 让权势的平衡朝秦寒之这边倾斜。
杜尚书此时正心中火热,原以为方才南淮笙与七皇子的婚事成为定局后他就要被架在火上烤,结果现在峰回路转,七皇子居然有了大赢面, 这难道不是上天赐予他的绝佳时机么!
若七皇子得立太子, 南淮笙便是太子妃, 日后七皇子登基, 南淮笙便是大乾从未有过的男后,而他是皇后的外祖父, 那可比如今的吴太师还要高上一辈!
众臣却沉浸在一个又一个重磅消息的惊吓中久久无法回神。
先是钦天监忽然提出立太子之事,随后又是七皇子求娶男妃, 再是大皇子喜得皇子,再又是三皇子早有皇长孙, 最后又是三皇子要将好不容易有了消息的皇孙过继给七皇子。这一桩桩一件件放在平时都足够文武百官在朝堂上大战三百回合,今日竟在短短一夜之间见了个遍。
与宴的新科进士们更是齐齐懵了,想今日乃是他等进入朝廷的第一步,本该是一派祥和顺便对皇帝歌功颂德再抒发抱负展望未来,结果这一件件天大的事砸下来,诸新科进士直接被砸懵。
原本在家中耳濡目染的世家出生之人还好说,反正家中几乎早已站队, 只需跟着家中安排走便是。
而寒门或庶民出生的人则纷纷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他等与七皇子同榜登科,说起来也是同科一场, 比之另外两位皇子多了一份同科情谊。加之从前未曾有过参加科举的皇子, 所以这份情谊对他们来说便成了一份特殊的保障, 便是之后入了官场, 诸位同僚也能高看他们一眼。
可若是支持七皇子, 那就是明摆着得罪了吴太师和方太保,方太保还好说,只要他等日后不涉武官那倒也无妨。可他等一介文人还没点上职位便在吴太师面前挂了号,日后除非等七皇子登基掌权了,否则他等难有出路可言,要知道吏部可是吴太师的人。
突然,左右摇摆的户部尚书杜成梁忽然起身道:“七皇子贤德于民仁爱兄弟,上敬于天忠诚于帝,臣恳请陛下立七皇子为太子!”
方太保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杜尚书一眼,他就知道这人靠不住。
众人此时无不侧目,心想这老狐狸果然是能当上户部尚书的主,要知道杜成梁就在刚才还请愿立五皇子为太子呢!
顺承帝闻言微微颔首,老七幼时他也是真心疼爱过的,若非出了苏婉儿之事,他在老三出事后便会生出培养老七做储君的打算。
如今看来自己当年的眼光果然没错。
眼见得顺承帝就要下旨立秦寒之为太子,吴太师忽然出声道:“陛下,今夜乃琼林盛宴之时,倒不好冷落了诸位新科进士,册立太子之事还需礼部拿出个章程,不如等来日早朝再议?”
方太保接话道:“臣附议。”
三公之中有两位赞同来日再议立太子之事,顺承帝当然不会反对,本来若非钦天监算出今日是良辰吉日,他都还没这个心思。他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太子哪日立都是可以的。
杜成梁却傻眼了,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倒向秦寒之,皇帝怎么说不立太子就不立了呢!
南淮笙心中更是焦急,今日连三皇子都出面了,秦寒之这边恐怕底牌尽出,若是吴太师来日和方太保联起手来,不说那两方将储位拿走,便是想个法子将此事一拖再拖,那也是对秦寒之极大的不利。
他正干着急,就察觉到秦寒之在袖摆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南淮笙准头看向秦寒之,见他朝自己微微颔首,知道他心中已有成算,南淮笙这才放心下来。
琼林宴散去时已是月上中天,南淮笙出宫后与几位友人寒暄几句便直接坐上秦王府的马车离去,看得赶在后面的杜尚书瞠目结舌。
这都还没成婚呢就急着往秦王府跑,他还打算找这个外孙探探秦王的底呢。
杜成梁刚才一番出言显然狠狠得罪了方太保,不探到秦寒之的底,他心里就完全没底。
南淮笙随秦寒之到秦王府后立刻问道:“吴太师和方太保该不会还有什么后手吧?”
“别急,”秦寒之拉着南淮笙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我慢慢讲与你听。”
南淮笙今天聚云楼和宫里两头跑,这会儿又是深夜也确实累了,但此刻他也静不下心来。南淮笙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只浅酌一口一面温热的水润润喉便又看向秦寒之。
秦寒之见他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生怕自己反悔不说似的,他无奈地笑了笑,将两只茶杯一左一右放置,又指着左边那只说:“吴太师那边一则有鲁王和皇后的身份可以说道,二则吴太师把持吏部多年,在朝中培养了一众势力,这便是吴太师的筹码。其欲推鲁王上位之心不可动摇,不论是我还是五皇兄,他不然都不会放过。”
“难怪我听说吴太师这些年可以在朝中只手遮天,”南淮笙这才知道根源在吏部,“那方太保那边呢?”
秦寒之将右边那只茶杯倒扣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杯底:“方太保则是手握重兵,方家长子如今正在边境带兵抗衡西戎,这是整个大乾都需要倚重的栋梁。”
“原来方家在抵抗外敌。”南淮笙一时间对方太保和那位未曾谋面的方将军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秦寒之点点头:“方太保从前本是常年在外带兵,后来吴太师把持住朝政后边军便难以领到足够的军饷,所以方太保才将守边之责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而他自己则回朝中周旋,目的就是为了替边军争取到钱粮。”
他转而问道:“淮笙这下可知方太保为何拉拢杜尚书了?”
南淮笙恍然大悟:“外祖父是户部尚书,就算下面有吴太师的人从中作梗,可一旦户部的领头之人发话,边军的军饷和粮草运送自然不会受阻。”
“没错,”秦寒之又说:“方太保想推五皇兄为太子也是此理。”
太子能牵制吴太师,太子登基后更能保边军后方太平,可若是大皇子上位,方家手握重兵自然是第一个被削的出头鸟。
“如今方将军就在秦地驻军,”秦寒之将右边倒扣的茶杯拉到自己面前,“所以方太保那边其实是可以拉拢的。”秦地?!
南淮笙心念电转,秦寒之是秦王,秦地自然是他的封地,虽说大乾的王爷在封地没太多实权,但各种该有的全力还是有的。
看来当年顺承帝给几位皇子封王时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说不定这中间还是几方势力周旋的结果。如果当初是五皇子封为秦王,那方家在秦地便是如龙入海,甚至盘踞秦地与京城形成对望之势,顺承帝当然会对此忌惮不已。
南淮笙问道:“那该如何拉拢方太保呢?”
秦寒之眸色微沉:“前几日秦地传来消息,西戎那边有异动,恐不久边地又要开战,边军开春的军饷还被吴太师的人拦在国库,听说那边粮草已快告急。”
“简直欺人太甚!”南淮笙听得气愤,猛地一拍桌子说,“那么多的士兵在为大乾守边疆,吴太师竟然为了谋取私利连饭都不让将士们吃了,岂有此理!”
秦寒之看着眼前人真实而不加掩饰的怒意心中反而更觉亲近,这人就是这般赤诚,他要他永远都能保持这颗赤子之心才好。
“方太保先前找上杜尚书就是想解此危机,”秦寒之说,“今日之后再去寻方太保,我想他不会拒绝。”
南淮笙听到这话也冷静下来,他眼珠转了转,最后买了个关子:“或许我有法子说服方太保。”
秦寒之笑道:“淮笙还要跟我打哑谜?”
“啧,”南淮笙撇了撇嘴,“谁让你之前也瞒着我呢。”他说的便是三皇子过继皇孙之事。
秦寒之告饶道:“淮笙冤枉我,那事也是三皇兄昨晚才同我说的,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南淮笙却笑嘻嘻说:“我也改日再告诉你,寒之且等着看吧。”快的话,他明天就能去找方太保说道说道。
这几日放榜,忙的是礼部这些衙门,因为头一晚是琼林宴,第二日其他官员便得以休沐。
南淮笙一早拎了些鸟食去秦煜府上看春花,春花一边啄食一边叫道:“傅粉南郎,南郎傅粉嘎嘎嘎!”
“嘿,”南淮笙要被气笑了,他戳了戳春花油光水滑的毛头,“你这不知好歹的鸟,好吃好喝地喂着你,你竟然还嘲笑我。”
秦煜在一旁哈哈直笑:“春花这不是夸你么,看看你这小白脸,简直比傅了粉还白。”
南淮笙瞪向秦煜:“很好,你惹到我了,等下回再刊印你的词集,我要在首页写上吴王在家遛鸟结果头上被拉了好大一坨鸟矢的事。”
秦煜呼吸一滞,这是何等窒息的事,何其残忍的恶鬼才能想出这等凶残之事!
他连忙痛改前非,朝正在胡吃海喝的春花怒斥道:“你个傻鸟,秦王妃也是你能编排的?还不快给秦王妃道歉!”
春花百忙之中从食碗里抬起毛茸茸的脑袋偏着头看向秦煜,拍拍翅膀叫道:“道歉!道歉!傻鸟道歉!”
南淮笙差点被这一主一鸟给逗破功,他忍笑说:“少来这套,你带我去见方太保我就原谅你。”
“你要见外祖父?”秦煜挠挠头,问道,“可是为了七弟?”
南淮笙点点头,说话藏一半露一半:“是,也不只是,反正你带我去便是,事成了至少方将军和边地的将士们有好处。”
秦煜一边的眉毛高高扬起:“你可别是在驴我?”
南淮笙啧了一声:“我是那种人么,”他晃了晃和猪头金牌一起挂在腰间用来装印章的镂空鎏金银香球,“我家的米铺如今可是我在管。”
秦煜这下懂了,南家的米铺可不是什么小作坊,那是能影响整个大乾民间粮食周转的庞大存在,若是有南淮笙这个话事人支持,边军今日的粮草危机顷刻可解!
“走走走!”秦煜拉着南淮笙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带,一看就知道是生怕人跑了,“我外祖父正念叨你呢,他现在就想见你!”
“诶诶你等等,”南淮笙脚下连忙刹住,“等我把鸟笼放下先。”
不多时,吴太师的人便瞧见到吴王府的马车进了方太保府上。
方太保见到秦煜一大早来登门时心里总算有些宽慰,这个外孙还算有点上进心,结果下一秒就见南淮笙从秦煜的马车上下来,他顷刻间脸都绿了。
第0088章 牧野闻歌
◎“往事知多少”◎南淮笙刚一下马车就见正在院中活动筋骨的方太保转身便往回走, 他连忙上前道:“方太保请留步!”
方太保这会儿正气得吹胡子瞪眼,哪里肯跟他在这儿留步,当即就要回书房关门谢客,仿佛南淮笙不是什么倾倒京城的绝色郎君, 而是什么凶神恶煞的狂徒。
“粮!”南淮笙脱口而出, “我有粮!”
方太保已经踏进门槛的那只脚立刻顿住, 片刻后, 南淮笙和秦煜双双坐进太保府的书房内。
“说吧,什么条件。”方太保也是明人不说暗话, 他瞥了一眼埋着头装鹌鹑的秦煜便朝南淮笙道。
南淮笙本来还想先套个近乎再谈,没想到方太保倒是个直率人, 他索性便直说:“边军那边粮草和军饷的事我可以说服外祖父帮忙。”
方太保撩起眼皮看他:“等五皇子立为太子,杜尚书自然会行动。”
南淮笙却摇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 方太保明知昨日之事后大皇子失了优势,吴太师定然会千方百计拖延立太子的时间以谋后动。”
方太保不接话,这事他自然也明白,本来他是不急着掺和这事的,可边军的粮草之事悬在头上他也只能拉着秦煜放手一搏,倒是半路杀出个楚王来反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南淮笙说:“方太保是清楚的,就算的户部现在放走那批粮草, 等粮草运至边地时也是两月后,但西戎那边可不会干等着,”他笑了笑, 又道, “显然对边军来说是就地取粮。”
方太保神色一肃, 边地那边最多还有一月余粮, 他和儿子来往信件中当然考虑过此事。
但一来边军驻扎在秦地, 秦地是秦王封地,边军要从秦地粮仓调粮势必绕不过秦王,他正扶吴王与秦王打擂台,秦王岂能轻易许他?是以不管是方太保还是方将军都从没开口找秦寒之提过这事,想着等杜成梁以户部的名义下调令。
二来他父子二人也想过与秦地商贾买粮,往年粮草短缺时也并非没这般做过,但好巧不巧从去年快年底那几月开始,那边合作过的商贾竟然不干了。
方太保半眯着眼睛觑了南淮笙一眼,他昨晚在琼林宴上算是知道那些商贾为何不再肯按从前的价卖粮给边军了,感情是南家这位幼子早与秦王有了苗头,所以南九那厮提前留了一手。
“说吧,”方太保道,“你爹愿意出什么价?”
“可不是我爹的意思,”南淮笙微微一笑,说,“这两年家中都是我大哥在打理,我爹全陪着我娘吃斋念经呢。”
方太保冷笑一声:“好一个后生可畏。”感情是南家的小崽子在卡他脖子。
南淮笙也没想到当初他兄长便已为他计划如此长远,他也是昨晚听秦寒之提到边军粮草之事才想通这道关卡,他就说当初兄长为何非要让他打理家中的米铺和车马坊,原来是做了如此长远的打算。
“不过,”南淮笙抬眼看向方太保,不卑不亢地说,“如今米铺的事我可以做主,只要方太保愿意在陛下面前为秦王美言几句,这两月秦王和南家必不会让边军断粮。”
“哼。”
方太保冷哼一声,老茧粗厚的手指一下下在桌面上敲着,南淮笙口中这批粮草对边军至关重要,但要让五皇子拱手让出太子之位,那就不止这个价了。
秦煜心思早就飘远,但坐在他外祖父旁边他又不敢乱动,他小时候连顺承帝都不怕就怕方太保,因为方太保是真会把他倒提起来打他屁股。
南淮笙当然知道这点筹码只是开胃菜,他又说:“方将军带兵驻守边疆是在保家卫国,我向来敬佩赤胆忠心的将士们,秦王早先还跟我说过边地苦寒,许多将士们往年甚至连一件像样的冬衣都领不到,着实令人痛心,”他看向方太保,缓缓道,“秦王心中与方太保一样自是以边防要事为重。”
方太保眼皮一跳,这南家小子话里的意思是秦王日后若是登基便要重武了?
“口说无凭,”方太保嗤笑道,“漂亮话谁都会说,何况商贾,今日你说秦王要以边防为重,明日秦王又说边军拥兵自重也未可知。”
历朝历代不都是如此么,狐兔死走狗烹,又有几个当皇帝不会设法除掉功高盖主之臣。
南淮笙却笑说:“我以为韩祭酒说得对,‘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只不知方太保是愿意当识得明珠的伯乐,还是想做为国为民的千里马,总归不能做缩头的乌龟吧?”
南淮笙就差疯狂暗示方太保,买定离手,押秦寒之绝对不亏,信他!
方太保闻言一阵愕然随后放声大笑,他拍桌道:“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
秦煜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他就没见方家那些同辈有谁敢这么跟他外祖父说话的,南淮笙未免也忒大的胆子,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亏他从前还以为这家伙是个需要精心呵护小心对待的琉璃美人,感情是尊铁打的金刚。
南淮笙刚才显然是在故意冒犯方太保,可方太保并未因此将他轰出门去,这边足以说明方太保态度松动且有意与秦寒之合作。
他有趁热打铁道:“听闻方将军还想建一支精锐骑兵队应对西戎铁骑?”
方太保忽得正眼看向南淮笙,边地那边确实一直想扩充一支骑兵精锐,但也是年初才最终敲定的,也是为了预留出组建这支骑兵的资金,军中才会突然钱粮短缺,可如今连申请的奏折还没送到顺承帝的御案前,这小子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军中有秦王的眼线?想到此处,方太保眼神微暗。
南淮笙一眼看穿方太保所想,他微微一笑:“方将军知道要组建这支骑兵队殊为不易,朝廷这边定然诸多阻力,所以他已经开始在秦地那边找人打听购入战马的路子,凑巧家中的车马坊正好来了一批东卢骏马。”
方太保一噎,感情他父子二人是完全被这个南家小子拿住了命脉,对方要粮有粮,要马有马,这让他如何舍得拒绝,他想扶五皇子上位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么。
南淮笙见方太保不再拿话呛他,于是又将一只小臂粗木匣放在桌上推到方太保面前,这是他今日最大的底牌。
“这是王爷的诚意,”南淮笙坦然道,“若方太保原鼎力相助,王爷自然不会亏待边军将士们。”
他说完便起身告辞,也不等方太保作何答复,秦煜噌的一下站起来想跟南淮笙一起溜之大吉,结果却被方太保眼疾手快地按下。
待南淮笙离开后,方太保瞪眼敲着桌面说:“你若是把那些吟诗作对招猫逗鸟的心思花点在朝政上,如今又何至于此。”
秦王虽拿出了诚意,但始终是外人,往后又怎么可能比自己人上位形式方便,总归是要受人制肘的,方太保想到这里犹有几分不甘心。
秦煜照旧低着头不说话,他都习惯了,每次方太保教训他的时候只要他不接话任他念叨几句也就过了,否则话赶话对呛起来他恐怕要挨打。
可今日方太保刚在南淮笙那儿吃了闷气,见秦煜一副不堪造就的样子就更来气了,他手指在桌上重重一敲:“好歹还是个皇子,连一介商贾之子都不如,等往后我这把老骨头走了,你娘也走了,我看你如何在你那群兄弟手里过日子!”
“我跟七弟好着呢!”秦煜不知为何突然怒了,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吼道,“我就当个闲散王爷也不招惹谁,七弟怎会容不下我!”
“幼稚!”
方太保也怒了,大手一抓就要把秦煜拿下,秦煜哪里会站在那儿挨打,当即刺溜一下跑开,方太保也不追他,只抓起一只茶盖就朝他丢去,秦煜经验丰富,扑到一边险险躲开。
“你拿他当兄弟,他就拿你当兄弟了?”方太保吹胡子瞪眼,是他好久没教训这个小兔崽子了,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自古君王谁有兄弟,你看当今又有几个落着好?”
这下秦煜也不躲了,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的。
他忽然捋起袖子,方太保以为秦煜要跟他干架,心里刚生出几分朽木可雕的欣慰,结果就见秦煜朝他胳膊一横,露出小臂上一个狰狞的牙印,看那深度下嘴的人显然是使了狠劲的,而且瞧着有些年头了。
方太保正琢磨着这小兔崽子几时还有血性跟人干架了,就听秦煜一边吸鼻子一边说:“算起来我对七弟也有点救命之恩,他若是上去肯定少不了我的。”
“哦,有人要咬他,你替他挡了一口?”方太保满脸不屑。
秦煜一哽:“倒不是,”他看了眼手上的牙印,“这七弟咬的。”
方太保:“?”就这还救命之恩,怕不是被秦王一口咬掉脑子了。
秦煜又重新坐回椅子上,他不知想起什么打了个寒战,摸着茶盏喝了一口压压惊,这才回忆道:“那年我俩四岁还是五岁来着,我记得那天我去苏昭仪那边找七弟玩儿,苏昭仪以为我把七弟带走了,其实我和七弟在那边悄悄玩捉迷藏,只是七弟躲床底下睡着了,我找到他后有点困,就跟他一起睡了会儿。
“那张床侧面有屏风挡着,从门口的方向瞧不见床底,但床底能看到对面墙,那位置上面正好有一根横梁。”
方太保算了算时间,那会儿他举家都在边地带兵。
秦煜忽然看向方太保:“等我和七弟听到动静醒来时,你猜猜谁来了?”
方太保下意识地问道:“谁?”
“皇后来了,”秦煜说到这里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皇后带着三尺白绫让苏昭仪自缢来了。”
方太保一阵惊愕,苏昭仪之事他曾听说过的,那年女儿去信边地时提起过这事,他当初决定回京也有怕女儿独自留在宫里无法应对,宫外有没有可依靠的家人帮衬,会步上苏昭仪的后尘。
可苏昭仪竟然不是自缢,而是被皇后所害!
秦煜隔着袖摆捏住小臂:“苏昭仪怎肯赴死?可皇后说这后宫许多年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个皇子,活下来的都是她心善饶过的,她要苏昭仪二选一,要么苏昭仪走,要么苏昭仪带着七弟一起走,结果你都知道了。
“七弟当然不肯眼睁睁苏昭仪赴死,但我怕他冲去会被皇后害死,于是我使出吃奶的劲压在他身上捂住他的嘴巴,”秦煜苦笑道,“然后七弟就亲眼看着苏昭仪踩着凳子用那三尺白绫了结了自身性命。我记得那天母妃找到我时还以为我落水了,整个袖摆都湿透了,上面全是七弟的眼泪。”
他定定地看向方太保:“所以七弟肯定会向皇后报仇,不死不休的那种,这太子之位他也定然不会拱手相让。”
待秦煜离开许久,方太保才恍然回神,这事秦煜从前只字未向他和他娘提过,是他疏忽了。
方太保长叹一声,随手打开南淮笙送的一匣金银,结果匣子一开他就傻眼了,里面竟然并非金银,而是一把他未曾见过的武器!
南淮笙坐着吴王府的马车先去了吴王府,又从吴王府的侧门进了秦王府,他可没想吴王怎么回去,总归方太保府上不会让他步行吧。
“我回来了!”南淮笙一见到秦寒之便得意地朝他说到。
秦寒之轻笑一声,给南淮笙沏了一杯茶:“淮笙辛苦。”
南淮笙撇了撇嘴:“你就不问问我事情办成没?”
秦寒之没忍住捏了捏南淮笙的脸颊:“我自相信淮笙。”
南淮笙霎时脸颊绯红,哪里还记得自己要显摆战绩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5-03 00:25:18~2024-05-03 21:1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981262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89章 牧野闻歌
◎今天我要嫁给你啦!◎这日是琼林宴后的第一个早朝, 众臣刚在朝中站定便察觉出今日朝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果然,顺承帝刚一升上龙椅,便立刻有大臣出列提议继续议定太子人选,只是不知这人是鲁吴秦三王身后哪一位的势力, 亦或者单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吴太师一派自然咬死要按礼制立嫡立长立大皇子为太子, 事可一不可再, 说得多了顺承帝听着便烦, 因为他当初登基之时就并非是先帝嫡长子,那这些人口口声声要按礼制要立嫡长子, 岂非在讽刺他这个皇帝得位不正?
就在这时,上朝后一直沉默的方太保出入突然出列道:“陛下, 臣以为七皇子芝兰玉树贤德爱民,有陛下当年风采, 是以当立七皇子为太子。”
方太保这话一出顿时群臣愕然,上邪,难道今日太阳西出江水倒流,否则方太保为何要推崇七皇子而非五皇子,而且还学会拍一句顺承帝马屁了?!
吴太师更是心凉了半截,那七皇子竟然短短时间便拉拢了方太保,让方太保心甘情愿带着五皇子退出皇储之争转而支持他, 这是何等本事,从前竟是他和皇后小瞧了这个不声不响的皇子。
方太保一站队,三公之中便有两人力推七皇子, 兼之礼部尚书苏和、户部尚书杜成梁、工部尚书宋贤五位重臣的鼎力支持, 太子人选再无异议。
顺承帝见朝中无人再有异议, 他这下满意了, 看了一眼立在朝堂之上的第七子, 大手一挥道:“便立秦王为太子。”
群臣自然称颂。
虽回天乏术,但吴太师最后垂死挣扎道:“陛下,如今皇长孙尚在东卢未曾归来,迟则生变恐对皇长孙不利,不如将册封大典延后,待太子接回皇长孙再行不迟。”
朝中这帮官场老油条哪里听不出吴太师话里的弯弯绕绕,这话一来虽承认了秦寒之的太子身份,却明摆着要将太子的册封大典延后,二来又直接指名要太子亲自去接回皇长孙,话说到这份上,七皇子若是拒绝,岂非显得既怕了东卢又对皇长孙不够重视,三来此行定然凶险,若是七皇子如当年三皇子一般在东卢出点事,那太子之位恐怕又可换人了。
顺承帝看向秦寒之,问道:“太子意下如何?”
秦寒之回答道:“儿臣自当出使东卢接回皇长孙,以彰国威。”
顺承帝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大乾当年在东卢吃的亏这次定要讨回,他又勉力秦寒之几句外加下了些赏赐便要退朝。
秦寒之却忽然道:“陛下,此行路途遥远,儿臣请旨将婚事提前。”
太子的婚事一应仪礼章程又与王爷的不同,这短短几日的工夫自然不够礼部准备,可秦寒之等不及了,只有举办过婚礼正式迎娶南淮笙过门,他这次出使东卢才有理由带南淮笙同行,否则让他再次数月数月见不到人,他不乐意。
好在婚事秦王府从去年便已经开始准备,礼部这边只需走个流程,加之皇帝下诏与东卢议谈,一来一回便要两三月时间,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和南淮笙举办婚礼。
顺承帝笑骂道:“你倒是心急,”他又挥了挥手,“朕准了,此事便交于礼部和钦天监。”
苏尚书和钦天监监正立刻领旨。
秦寒之又说:“父皇,淮笙家在秦淮,如今借住杜尚书家中,待婚礼之日若从杜尚书府上走殊为不便,请父皇为淮笙在京中赐下一座宅邸。”
顺承帝这下回过味来,感情这小子是专门等着给自己的心上人讨赏赐。
于是没过几日太子秦寒之与南家公子南淮笙婚事已定的消息便传遍京城,一同流传起来的还有皇帝向南家下的聘礼清单,与南家一路派人押送上京的十里红妆,那排场当真是说书先生三天三夜都夸不完。
这日一下朝,南淮笙立刻接到了皇帝赐宅的旨意,他这才知道当初秦寒之为何不让他提前买房,原来是那家伙早有这打算。
皇帝赐下的宅子就在秦王府后,两府之间仅有一街之隔,不过这宅邸还需打扫,他便没有立刻住进去。
待秦寒之从宫内下朝回府时,南淮笙已经在他书房等着了。
他看向秦寒之,见这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南淮笙笑道:“观秦王成竹在胸,想必事情是成了?”
秦寒之没忍住揉了揉南淮笙的脑袋:“托淮笙的福,”不等南淮笙捂脸躲开,他又说,“婚礼多半会定在下月中,等成婚之后淮笙随我去东卢走一趟可好?”
南淮笙一时不知道该惊讶他二人下个月就要成婚才好,还是该惊讶秦寒之如今作为大乾太子还要离京前往东卢才好,不过他惊讶过后便反应过来。
“可是去接那个孩子?”
秦寒之点点头,于是南淮笙立刻应下同往东卢之事。
二人正在屋里说这话,忽然苏驰来报,说方太保有事求见。
南淮笙闻言狡黠地笑了笑:“这位方太保果然来了。”
秦寒之探手点了点他的鼻尖,这才让人请方太保去厅中说话。
方太保见秦寒之携南淮笙一同进来,他拱手道:“老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南淮笙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这还没成婚呢,方太保可别取笑我。”
秦寒之却十分满意,让方太保入座后问道:“方太保此来可是为了袖枪之事?”
方太保没想到秦寒之这么爽快,他刚才还琢磨着怎么开这个口呢。
“原来那武器叫袖枪,”他感叹道,“此物当真是巧夺天工,明明无需臂力,却能将弹丸射出弓箭那般距离。”
秦寒之笑道:“此物乃是淮笙当初所赠,我瞧着合适便让人仿造了一把赠与方太保而已。”
方太保闻言一愣,在看向南淮笙时目光直接变得热切起来,没想到这位南家小公子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南淮笙微微一笑保持沉默,他知道秦寒之这是在跟方太保互相拿捏,而他只需要在旁边坐着就好,毕竟方太保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官场老狐狸了,他说的越多只会错得越多,还是交给秦寒之来应对吧。
“明人不说暗话,”方太保回过神后直接道,“老臣此番前来是想向太子殿下购入一批袖枪装备边军,近日西戎异动频繁,敌方又善于马战,若是有了这批袖枪,边军便有了突破西戎铁骑的办法。”
秦寒之点点头,说:“西戎之事刻不容缓,至于为边军配备袖枪队之事我也早有此意。”他看向方太保,不急不缓地说,“此物造之不易,我手中如今只有五百袖枪,不过弹药倒是充足,先前已经命人送往边地,想必再过几日就能到方将军手中。”
方太保听得怔愣,没想到秦寒之竟然在他答应支持他之前便已经将此物送往边地,能不计党派之争而一心为国者,如今这朝中又能有几人?
方太保当即起身朝秦寒之重重一礼:“老臣代便将谢过太子殿下!”——这几日秦王得封太子,太子又要与南家公子南淮笙举行婚礼的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京中男男女女心碎声满地自不用说,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南下的聘礼和北上的嫁妆。
顺承帝早就猜到南家这次的送来嫁妆阵仗绝对不会小,毕竟南九那家伙缺什么都不会缺银钱,于是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开了内库,左右那内库中的各种奇珍异宝多是南家进贡,此次不过是再抬出去而已,反正为了皇家颜面,他是决不允许聘礼的规模输给嫁妆的。
于是等到下聘那日,京中百姓便见押送的队伍从宫中而出一直连到城门口,那是从日出到日落完全没断过,一整日,这京城的南大门除了押送聘礼的队伍之外就没别的人再通行过。
眼见得日落之时城门就要关闭,竟然又有一列队伍从秦王府出发接上宫里的队伍继续通行,是以这夜京城的南大门破天荒未曾关闭。
有好事之人对着先前流传的那份十丈长聘礼清单从早到晚一一细数,结果发现竟然对不上,清单才到半下午就数完了,那后面的聘礼却还没给排上名分,更不用说秦王府出来的那批走了一整个通宵。
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前夕,十数艘巨船从南而来驶入无咎河,城中百姓到码头围观时,只见数头甩着长鼻子的大象驮着聘礼打头下船,其后又跟着六只比人还高的鸵鸟,鸵鸟那长长的脖子上一鸟系着一朵大红花,看得直叫人稀奇。
围观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后方出来几只穿得人模人样猴,那猴每只都戴着簪花帽子推着一只铁笼下船,每只笼中又关着一头嗷嗷咆哮的小虎,这虎猴队后又接着十二只振翅带飞的漂亮孔雀,让人看得挪不开眼。
“稀奇!当真稀奇!”
就连顺承帝听说了南家送来的嫁妆里连猴都能给人办事了,他心痒痒的恨不得前往秦王府亲自去瞧上一瞧。
这日,秦寒之亲自去码头接了南家人,而南淮笙则被礼部的人拘在府中学习明日大婚的各种礼仪。
第二天,大婚之日终于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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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0章 牧野闻歌
◎洞房花烛夜◎婚礼当日, 南淮笙仍然有些不切实际的恍惚感,总觉得在大乾的这一切都仿佛虚幻,直至拜别父母后秦寒之来扶他上车辂,将手掌放在秦寒之掌心中那一刻, 南淮笙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 这才终于有了实感。
“我来接你。”秦寒之轻声道。
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南淮笙知道他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也会一直在这里。
二人十指相扣,他们在一起, 也会一直在一起。
迎亲的队伍在礼乐声中浩浩荡荡游行过御街,京中百姓夹道相迎, 女子们更是早就约好了似的,一人提着一篮子花瓣等候在街道两旁, 队伍一来便纷纷将篮中的花瓣高高扬起。
纷纷扬扬的花瓣如同漫天翩飞的蝴蝶,带着婚礼的喜悦飘扬远去。
一整套繁琐的婚礼仪式完成后,南淮笙终于被送进喜房。
他与秦寒之在喜床上坐下,仪礼官呈上合卺酒,二人各执一杯酒交杯饮下后,仪礼官说了些吉祥话便带着人退下。
至此,屋内只剩南淮笙与秦寒之二人。
灯下美人令人心驰神往, 秦寒之目光灼灼地看向面前唇红齿白之人,他喉头微微滑动,压在南淮笙喜服袖摆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 却忽然见这人扑通一下躺在床上了。
秦寒之:“?”这人怎么突然如此主动?
太子殿下正想入非非, 就听南淮笙哎呀一声痛呼, 然后翻身从床上摸出一把花生桂圆和红枣。
“竟然还在床上藏了小零食, ”南淮笙双眼一亮, 他可是饿了大半天呢,“你吃吗?”他还不忘秦寒之,分了半捧给他。
秦寒之失笑,他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也罢,明日还要入宫朝见皇帝,今晚便先放过他。
“给你拿点心。”他说完便起身去取吃食。
南淮笙偷偷拿眼角的余光撇着秦寒之的背影,带他关上房门后这才丢开那些桂圆红枣双手捂着脸颊。
他一张原本白皙的脸蛋此时正热得烫手,若不是今日穿着一身大红喜袍被衬得看不出脸颊上的红晕,怕不是刚才就直接露馅儿了。
等秦寒之让人取了些南淮笙平日喜欢的吃食过来,他一推开房门进屋,就见这人竟然已经睡着了,桌上倒是留了一堆花生壳和桂圆壳。
秦寒之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今日确实累着了,他将点心放在桌上后这才到床边为南淮笙盖好被子。
“这么大剌剌睡着也不怕着凉。”他用指背轻轻抚过南淮笙的脸颊。
秦寒之说完正要熄灯上床,就见南淮笙合拢的眼皮跳了跳。
他微微扬眉,起身的动作复又止住,秦寒之坏心眼地捏住南淮笙的鼻尖,片刻后某人再也憋不住,啪的一下打在他的手背上。
“不装了?”秦寒之笑问道。
南淮笙揉了揉鼻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气喘顺,他幽怨地盯着秦寒之,脚尖轻轻揣在他结识的大腿上:“太子真是坏透了。”
谁料太子的坏心眼他还没真见识到。
秦寒之哪里肯让他再逃,伸手便擒住南淮笙纤细的脚腕,似有些委屈地明知故问道:“淮笙这可是在冤枉我,我哪里坏?”
来自猎物的警觉性发挥作用,南淮笙终于看穿某人示弱之下的志在必得,他动了动脚,却是怎么用力也没法脱身而出。
南淮笙心脏怦怦跳,气虚地问道:“你、你待如何?”
秦寒之笑道:“今日淮笙与我大婚,自然该行夫妻之礼。”
“可是、可是你说过这场婚礼只是用来应付皇后的。”南淮笙越发气短,一时间竟然忘了动作。
秦寒之终于放开南淮笙的脚腕,拉起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我拿真心对南淮笙,淮笙难道未曾感受到?”
掌心下传来属于秦寒之的心跳声,强健有力而急促,那颗心脏跃动的速度半点不比他的慢。
南淮笙抬眸,四目相对之间只从秦寒之那双深切的眼眸中望见了自己的身影,他一颗心脏忽然再次加速,可后来又渐渐缓慢下来。
“我不要,”他移开视线,“日后当了皇帝,你总会有其他的妃子。”他转身将头脸埋进花团锦簇的喜被中。
秦寒之沉默地看着南淮笙抗拒的背影,心中却无比欢喜,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南淮笙对他的独占欲,这无疑说明他对自己也是爱慕的。
他也想独占他,完完整整的,不容其他。
秦寒之不容抗拒地南淮笙从喜被中捞出来,他看向他那双天生的笑眼,话语如同誓言一般:“只有你,不论从前、现在亦或是未来,我都只有你。”
南淮笙乌黑卷翘的羽睫颤了颤:“我拿什么信你?”
秦寒之将他的掌心紧紧压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他在那张柔软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我的整颗心都属于你,也只属于你。”
无边的爱意如同海浪滔天将南淮笙整个人都淹没,脸颊上的红晕霎那间蔓延到脖颈直至全身都红透。
他呲溜一下又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这下连头顶都全部埋了进去。
秦寒之却不肯放过他,反而扯过喜被将两人一起盖住,又寻着他温热的吻问了过去。
“你不知羞!”
南淮笙蹭的一下又从被子里钻出来,动作间冠发散乱脸颊绯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美人儿遇上了劫色的花花公子。
“如何要羞?”秦寒之挑唇一笑。
这是某人第一次在南淮笙面前展露他的厚颜无耻。
这下南淮笙什么也听不见了,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
见他支支吾吾半天结果一个反驳的词都没说出来,秦寒之欺身上前,捏住他精致的下巴尖又是一吻落在他唇边。
“羞臊是什么?”秦寒之说,“我只要淮笙。”
“要”这个字却是重音。
南淮笙自然听懂了秦寒之话里的意思,一双漂亮的眼睛示弱地看向秦寒之,企图从饿狼手中逃出生天。
他都还没好好学习过呢,这人怎么能这样!
看着南淮笙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无辜得很,秦寒之发现自己今晚不能放过他了,也不知明日这人愿不愿意原谅自己。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春宵一刻值千金。
玉兔轮转星照影,却看红梅戏海棠。鸳鸯帐中成双对,渐闻声颤五更歇。
次日要进宫朝见帝后,南淮笙被秦寒之轻声唤醒时犹自双眼迷蒙,脸颊边的泪痕仿佛还未干透。
他如今再看向眼前翩然带笑之人,心中才知道这哪里是没人爱的小白菜,分明是未闻肉腥的大尾巴饿狼!
【作者有话说】
南淮笙:求问比古人更保守怎么办?急,在线等,V你50教我一招,我要反杀!
感谢在2024-05-04 20:26:13~2024-05-05 21:1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981262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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