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看穿
换成昨天中午之前,庄越能理直气壮地告诉朔正,他不认识这个人。经过了一番正式的见面后,再这么说就太奇怪了。
庄越眼睛在沈倾身上瞄了一下,说:“是正羲宗的沈恩岂,掌门的关门弟子。”
朔正愕然道:“正羲宗掌门弟子?”他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人,这股熟悉的感觉又是从哪来冒出来的?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沈倾往这边看过来,看见庄越视线顿了下,随后冲着朔正微微颔首。
朔正刚还只觉得眼熟,认不出来,这下直接被勾起了回忆,低呼一声:“庄越,这人跟沈倾好像!他们是亲戚吗?”
他难道要告诉朔正真相?不然这种多余的举动,只会徒增不知情的朔正的怀疑。庄越担忧了一下,随后又自嘲,正主都不担心,他闲操什么心。
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他没什么情绪的说:“我不知道。”
朔正听他没有起伏的音调,奇怪的瞅他,沈倾当初跟庄越那么要好,还以为他会更关心此事,怎么表现的这么冷淡?
顾少晏跟沈倾进来后,没过一会儿又来了几人,差不多本次受邀的仙门代表都到场,魏灵御跟陆渊才露面。
一上来,魏灵御就先道歉:因为事关重大,没能提前告知。
众仙门代表纷纷表示了谅解,之前魏灵御把人一个个请过去谈话,就致过歉了,这一次不过是更正式,更公开。
“详细的内情,先前已经通知了各位,具体的内容,还请诸位稍后告知各门的弟子。”魏灵御说。
蓬云宗的代表说:“庄主放心,此等大事我蓬云必不会袖手旁观,等回了宗门,就禀告宗主,下令门人弟子,四处巡游,清除鬼物。”
魏灵御苦笑着说:“这是当有之意,不过,要等回了师门再安排,只恐怕各地衍生的鬼物会成倍的增长。诸位同道,剿灭鬼物已到刻不容缓的境况了。”
他回头看了一下陆渊,陆渊上前一步,说:“各位仙门前辈,根据各地府衙送至宫中的消息得知,目前全境二十一个郡,都有鬼物出现并袭人的事发生。范围之大,涵盖之广,可以说前所未有。”
众人闻言吓了一跳,就算是上古最为混乱的时期,也没有如此大规模的鬼物活动。
顾少晏难以置信:“如此多的鬼物,到底从何而来?”
要知道形成鬼物的都是受到冤屈的死人,或者是碰巧埋在了灵气汇聚之地的尸体,否则是没法转化为鬼物的。
如今又不是乱世,当朝国运正隆,各地安泰,少灾少害,哪来的这么大的冤屈,造成如此多的怨气?
更何况各处福地都是有数的,有仙门盘踞,偶尔漏网的野生聚灵之地,也是凤毛麟角,远在深山老林中,就更不可能让人埋骨。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该出现全境冒出鬼物的离奇局面。
陆渊郑重的说:“正是因为不清楚根由,才无法遏制鬼物的滋生和蔓延。小爵谨代皇室请托诸仙门前辈,调查导致鬼物产生的缘由,并清除鬼物,拯救百姓不受其侵害。”
几个仙门代表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聚在顾少晏的身上。
这些仙门里,正羲宗跟明光地位最高,两个仙门来的人中顾少晏更是掌门大弟子,最具有话语权。
他肃容说:“义不容辞!”
陆渊不只是带来了口头的讯息,还有各地上奏的纸面文件,他让人送了过来,好让与会的仙门代表好有个直观的认识。
几个仙门代表不知不觉围在一块,边研究边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
朔正虽然说是散修代表,这个时候却说不上什么话,只能等安排下来。他无所事事的站在一边,跟庄越小声的说话,一个人走了过来挡住了光影。
庄越抬头,眉毛不着痕迹的一皱,陆渊面带微笑,好似没看见他的表情一样,说:“庄姑娘,别来无恙啊。”
“无恙。”庄越淡淡的回了一句,两字杀死了话题,可以说是相当不给面子。
好歹陆渊也是代表皇室那位匿名之人,朔正担心场面尴尬,就打了个圆场,“陆爵爷,久仰大名了!初次见面,认识一下,在下散修朔正。”
“原来是朔正兄,久仰,小爵对你可是闻名已久,今日终于得见真人。”陆渊笑着说,他今天没有拿着那标志一样的扇子,穿的也十分的低调。
起初朔正还以为他说的是场面话,谈了两句,才知道陆渊是真知道他的一些事迹。
这让朔正有些受宠若惊,虽然说他在散修之中有几分名气,没想到竟连民间的勋贵之后都知道他。
陆渊三言两语就把朔正聊得开怀,忘了最初自己打圆场的目的,陆渊就话题一转,又瞄准了庄越。
“怎么今日一见,庄姑娘跟旧友这般生分,连话都没有几句?”陆渊扬了扬眉,意有所指的说。
庄越不明所以,“我跟小爵爷也不过只见了几次面,互相不了解,怕是没什么能说的。”
陆渊笑了笑,“庄姑娘误会了,我说的旧友可不是自己,是正羲宗的那位,当日在南淩城悬空观的山上,他那么紧张你,如今怎么好似形同陌路。难不成,两位有什么误会?”
庄越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心中一紧,说:“小爵爷什么意思?”
陆渊看了一下背对着三人,跟顾少晏站在一起的沈倾,说:“就是正羲宗,庄姑娘你的好友,他不是也在这。”
此时沈倾正表情肃穆跟师兄说话,没有注意这边。
这下再无侥幸,庄越可以肯定陆渊就是在意指什么,不由一阵心惊。
稳住!不能慌,也不能紧张!他拼命告诫自己。
极力的管理住表情,庄越说:“小爵爷肯定是认错人了!你说的那人,只是与我的朋友恰好有几分相像而已。更何况,他是男子,我的朋友是女性。”
朔正这时也说:“小爵爷也见过沈倾?初见俩人是觉得相似,不过多相处一会儿,就不觉得像了。”
“是吗?那大概是我认错人了吧。”陆渊没有再坚持,又与朔正闲聊几句就走了。
之后,庄越一直盯着陆渊,见他没有靠近沈倾的意思,才稍稍放下了点心。
当场没有商议出结果,众人决定明天再谈。散场后,庄越跟随冷南怀离开了主会场,走到半道上,他对冷南怀说:“师姐先回去吧,我忘了有事要跟朋友说。”
冷南怀说:“是那位散修朋友吗?那好,你去吧。”
庄越原路返回,快速向着沈倾走时的方向追过去,终于在俩人快返回庄子的时候,赶上了他们。
听到马蹄声,顾少晏惊讶的回头。
皎洁的月光下,衣抉飘飘的庄越,像是乘着风一般,蓦然从夜幕闯出来。
他的马奔到俩人跟前,勒住缰绳,礼貌的向顾少晏问候一声,随后眼睛看向沈倾,声音淡淡的说:“我有事要跟你说。”
顾少晏昨天中午就注意到了庄越,一众的明光宫的女弟子中,她特别显眼。
双眸又黑又亮,眉似远山,鼻梁秀挺,本来该显的英气偏中性化的面孔,硬是被一双樱红透着点粉的嘴唇给柔和了。身材高挑,纤秾合度,举手投足自信又有气度。
仿佛钟灵毓秀四个字,就是为她量身而造一般。
顾少晏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又惊又喜的目光打量庄越一眼,又看了看默然无声,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的沈倾。
他忽地笑了,说:“师弟,庄姑娘既然有事找你,师兄我就不耽搁你们说话了。我先回去,你慢慢跟庄姑娘聊,不用着急回来,我会吩咐守夜的人给你留门。”
见他一副俨然误会了什么的样子,沈倾表情微妙,嘴唇微动,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庄越见他纠结的眉头轻蹙,咬住下唇憋笑。
沈倾看着顾少晏走远,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转过脸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你是过来专门制造误会的?”
庄越轻哼一声,说:“我才没那么无聊。”
沈倾怀疑的睇了他一眼。
庄越清了清嗓子,“我是有正事找你的,不是故意要打破约定。”
安静了一会儿,沈倾手指在缰绳上捏了捏,低沉的说:“你要说什么?”
庄越正了正神色,把之前会场上,陆渊找他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沈倾听了,皱起眉。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刻,庄越心情焦躁,说:“我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你那边有知情者泄密?”
沈倾思索了下,果断的摇了摇头:“我身边的仆人虽然知情,可日常管理的相当严格,不存在泄密的可能。此外就是门中师长,他们知晓利害,也不可能对任何人说。”
毕竟送一个男弟子男扮女装潜入女修仙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让人知道更是名誉一落千丈。
“那,难不成是皮禺山?”庄越对老骗子的人品持怀疑态度,说不定就是他嘴上没有把门的,不小心说给了谁。
“应该不是他。”沈倾否定了这种可能。
皮禺山虽然为人古怪,可一旦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俞开玠亲自请求他跟城阳夫人保守这个秘密,俩人一定不会对别人说起。
庄越把手指插到发间,用力抓挠,有些崩溃了,“那,就更恐怖了啊。既然谁都没有泄密,不存在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可能,难不成是陆渊自己看出来的?他有火眼金睛不成?”
陆渊能发现沈倾曾经男扮女装,谁知道他会不会同样察觉庄越也是男扮女装,这才是让庄越最为担心和害怕的。
第82章 话唠
“他是勋贵,说不定就有什么法宝,能一眼看穿寄身术呢?”庄越头发都要被挠掉了。
沈倾看他如此焦急,不由地安慰说:“你冷静些,我从未听闻这世上能有什么法宝能看破千面幻身的伪装。更何况,也不能确信陆渊真的知道我就是他曾经见过的沈倾,还只是信口胡说。”
说不定陆渊只是想要故意用这个做话题,好吸引庄越注意,这可能性,比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知道沈倾曾男扮女装更大。沈倾冷然的想着。
庄越终于放过了自己的头发,手指了指沈倾,口气强硬的说:“总之,你小心些,不要连累我也被暴露!否则就不只是你跟我玩完。”
沈倾看他,明明还担惊害怕,偏要故作凶狠,心里好笑。眨了眨眼,他从容说:“放心,他无论说给谁听,也不会有人相信。”
原因很简单,别看陆渊是勋贵,还代表着某位匿名皇室的意志,可他在修仙界仍旧没有话语权。跟沈倾俞开玠弟子的身份,差距太过悬殊。
庄越略略安定了些,“不管怎么说,提防着些准没错,别让他有机会接近你。”
沈倾抿了抿唇,没有吭声,这话他差点还给庄越,最没防备的那个,说他自己还差不多。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庄越手牵起缰绳,左看右看,盯着黑暗中的农田。
沈倾要是跟他针锋相对,或者是摆着冷脸无视他,庄越还觉得自在些。他这么一不说话,庄越就有些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心情最难堪,最爆炸,最接受不了的时刻,早就已经淡化成记忆力的一帧。
当初那种局面,沈倾跟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彼此也是说不出的尴尬,幸亏他没有告白,否则就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到现在,也就没立场,理直气壮站在对方跟前。
庄越曾付出过,被糟践了一地的真心,一直梗在胸腔里作祟,让他看到沈倾就反复回忆起,始终无法坦然,真正的把这篇翻过去。
“我回了!”无话可说的庄越,掉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策马跑去。
沈倾一直呆在原地没动,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骑着的那匹马喷了个响鼻,不解的甩了甩马尾。
沈倾低下头,拍了拍马脖子,才控着马慢慢的走向庄子。
翌日,各仙门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陆渊就又通过宫中渠道,送来了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
“就在距离京畿地域,竟又出现了三起鬼物伤人的事情。”陆渊脸色很不好,“宫中急令,让小爵尽快清除鬼物,在下手中之人能派上用场的有限,能不能请诸位仙门,伸以援手?”
冷南怀心中略有不安,她是道法方面的大师,虽然有功法在身,可实际上的游历经验很少。
她不能亲去,目前的知情者里就只有庄越了,正在她迟疑的把目光看向庄越身上时,陆渊也把目光移到到庄越那。
他望着庄越,看起来非常诚挚的说:“庄姑娘,不知道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庄越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正当他要开口时,立在一旁的沈倾先说道:“既然十万火急,就使人分成三队,同时出发。”
他的发言吸引了所有人,沈倾沉稳的说:“陆小爵爷手中之人应当可以独立解决一个,其余我们仙门弟子对付。不宜让人发觉少了太多人,正羲宗就我前去。”
冷南怀眼睛一亮,忙说:“让我们明光也出一份力。”
今天又以散修代表名义混进来的朔正拍了拍胸脯,“算我一个。”
身为东道之一,青染山庄不好不出力,魏灵御思索了一下,说:“我侄儿魏柏义也有几分本领,让他与诸位同去吧。”
顾少晏莫名一笑,说:“区区一个鬼物,一人掠阵足以,你们四个,不如就分成两组。我看——”他扫了一眼魏灵御,“就让魏兄的侄子与这位朔正一组,剩下的两人一组。”
魏灵御“嗯”了一声:“我看妥当,事不迟疑,诸位这就领了地址,尽快前往清除鬼物。”
安排完,魏灵御叹了一声,“想不到连京畿范围都开始出现鬼物。几位同道,我看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还是尽快拿出个方案,通知各仙门与会的弟子。”
冷南怀应了一声,看身边的庄越好似还没回过神来,就用胳膊碰了他一下,“庄师妹,此行清除鬼物,你不可意气用事,多与沈恩岂交通沟流。”说不定,就化解之前不好的印象呢。
事实已定,庄越无奈的看了冷南怀一眼:“我知道了。”
这会儿他最在意的不是沈倾的举动,而是陆渊的反应。
看他今天的样子,摆明了是想从仙门借人手。一开始只是找名目把仙门汇聚到一起,有了登台亮相的舞台,他并没有满足。
现在,竟渐渐的想要插手,试图主导仙门弟子,被沈倾一下破坏了打算,他此时跟没事人一样,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下了出现鬼物的地点。
递给沈倾跟朔正后,陆渊拱了下手:“小爵先代两地的百姓,多谢援手了。”
朔正哈哈一笑,手里甩了甩纸:“好说,陆小爵爷客气了。”
沈倾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应了一声,收起地址,转身向外走。
路过庄越时,他声音低沉的说:“走了。”
庄越收回看着陆渊的视线,转过头,就看到沈倾掠过的身影。
虽然沈倾没有表现出来,可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的经验告诉自己,他现在不高兴。那绷起的肩颈,侧面能看到收紧的下巴线条,无不在散发不悦的信号。
庄越莫名其妙,眼见沈倾脚步不停,一点也没有等他的打算,赶忙跟了上去。
一边走,一边看着前边仿佛发射无形怒气沈倾,他哼哼了一声,不快的抱起肩膀。
又生哪门子气?谁惹他了?
反正,他是不会哄的。
俩人从拴马的地方牵了马,骑上就出发了,全程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纸条是沈倾拿着的,庄越跟本就不知道去哪。他不愿意主动去打破沉默,就蒙着头跟在沈倾的身旁,他怎么走,他就怎么走。
秋风飒爽,迎着跑了一阵,沈倾似乎是调整好了心情,握着缰绳的手臂,都没那么僵了。
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庄越拍马加快速度,向着左方的道路冲去。
被他落了两个身为的沈倾终于出声:“走右边。”
庄越翘起唇角,得意洋洋,看你还不说话!
逼沈倾先说话的目的得逞后,庄越也不再胡闹,控制着马头向□□斜,同时放慢速度,等沈倾并骑。
俩人齐平的时候,沈倾侧头看了他一眼,庄越感觉到了,“怎么了?”
“无事。”沈倾说完,又安静了。
庄越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俩人一块的时候,他无论是走路,还是骑马,都喜欢跟人并排。
不仅如此,他还有一个习惯,总是喜欢往旁边人的方向靠,也是沈倾马术更胜一筹,才从没出现过撞马的惨剧。
走路的时候,反倒不如骑马好控制,庄越时不时的会靠过来,起初沈倾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找茬,后来才发现,庄越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习惯。
到后来,拿他没办法的沈倾只能放任,他的胳膊,他的手,时不时的碰过来。他的温度,也由此而传递过来。
那时,只能压抑着心中的情愫,不敢有丝毫逾越的沈倾,就只是依靠这些微的温暖,度过那阵煎熬。
沈倾正沉浸在往事,庄越无聊的出声:“喂,你知道我现在骑的是哪匹马吗?”
这话问的,沈倾瞥了一眼他的马,确认不是见过的。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他不想回答。
沈倾不说话,能自说自话,自娱自乐很久的庄越,自己给自己搭腔:“我猜你就想不到!这马名叫花溪,今年七岁,它的父亲,就是当初载着咱们去调查疫鬼的那个鬼机灵。”
“花溪的母亲,那就更有意思了。都不是外门圈养的母马,是有一次我带着它爹在溪边喝水,突然跑出了一匹花马。别看花溪的娘是个花马,不如一色的神骏,可是却条顺盘靓的……”
条顺盘靓可不是用来形容马的。
沈倾心中默默的反驳。
他不用去看,只听庄越滔滔不绝的活泼语调,就能想象的出来,他此时的眼睛有多么的光亮,脸上的表情又是多么的生动。
胸口又蔓延开那熟悉的感觉,一丝带着热意的疼。沈倾脸色微变,眼神一冷,硬生生的压下去。
“……喂,我们到底要去哪?”说完了花溪的诞生,话唠够了的庄越想起正事来。
“紫云县的仙子山附近,消息说是一口枯井里突然出现了鬼物,毫无防备之下,死了七、八十个村民。”沈倾声音微冷的说。
庄越没有注意,皱着眉:“这么严重?竟然直接产生在村子里。”
沈倾说:“七、八十人还只是传递消息之初的死亡人数,若是村人里没人懂得应对,只盲目躲在家中,这个数字到现在怕是会翻了倍。”
庄越轻抽一口气,这时一个自然村也就两三百人,一天就死掉了一半,鬼物的危害对普通人类来说太大了。
第83章 耍帅
紫云县距离京城有一天的路程,仙子山是一座山峰最高处三百多米的山脉,横贯整个县。
山前村就是散落在大山外围的诸多村子中的一个,这里山高地陡,村民只能依靠开垦梯田来种植,索性有山溪浇灌,不多的耕地勉强能够提供全村三百多人口的粮食。
地势平坦的地方都被种植了小麦,快要到丰收的季节,大块大块规整的田埂里,是金灿灿灌满了浆的麦穗。又是一年好收成,本应该充满喜悦等待收割的山前村,此时却是死寂沉沉,纵横的田间和小路,看不到一丝的人烟。
马蹄声打破这让人不安的寂静,因为不认识道路,山前村有鬼物的事传开,又没人敢当向导,庄越跟沈倾比预计要晚了半天到达。
庄越咬着下唇,懊恼的说:“我们来晚了吗?”村子里太过安静了,连犬吠鸡鸣都没有。
“先进村子里,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沈倾比他冷静多了。
山前村的民居依山而建,六十多户民房散布在山坡上,彼此之间颇有些距离。
一进到村子里,庄越就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
整个村子的情景非常的凄惨,压的结实的泥土路上,村民洗衣服的水边大石上,甚至是碾粮食的磨盘边,都倒着尸体,染着大片的血迹。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如此血腥残忍的一幕,还是无法叫庄越适应,他抬手用了一个屏息术,脸色开始发白。
沈倾皱了下眉,飞身下马,“你在这里等,我去搜寻幸存者。”
越往村里,可以预想情景越惨,庄越强忍着不适,说:“我也去,两个人分头找快一些。”
沈倾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吗?”
庄越板起脸,有种被小瞧了的感觉,“我没问题。”
沈倾就没再坚持,刚才只是下意识依着习惯护着柔弱的庄越,不忍他接触这样可怕的场面。
可若是以庄越的真实性别来看,身为男子就应该克服种种困难,战胜自己。庄越,不需要他的照顾。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涌上沈倾的心头,即使已经知道庄越是男人,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本质上意识到。
沈倾抿了下唇,背过身,选择了一个方向:“我负责这边,鬼物应当不会在白天活动。不过,不可以以常理来判断这次鬼物,凡事都当心些。”
“我知道了。”庄越翻身下马,手里握着百铮,警惕的沿着村中的主道勘察。
从看到的情景,能勉强还原事发的经过。
鬼物冒出来的时候,全村应当都在熟睡当中,所以,紧邻着枯井的几户人家被害,才没在第一时间被发现。
直到死的人越来越多,鬼物的活动越来越猖狂,受害者临死前发出的惨叫,才惊醒了其他人。
这个时候,村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离得近的人家打算出来看看情况,等发现不对,想要逃跑已经晚了。
这些人纷纷死在距离枯井有段距离的道路上,也有的跑向家,没能及时警示家人,就被鬼物追上杀死。
动静闹得太大,远一点的村民们知道出事,有所准备的握着锄头跟铁铲出来。即使知道危险,他们也还是过来了。因为淳朴的村民们,就是这样抱团而活,当村子里发生大事,所有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正是因为他们人多,还有所防备,鬼物才不能一下杀死这么多人,被若干村民侥幸逃脱,传出了警示。
离枯井最近的人家都死了,有段距离的开始向外逃,死在家中和路上。住在村口的最为幸运,及时跟着逃出来的村民,趁着夜色逃亡,成为了报讯的人。
庄越一个金雷术落在尸体上,尸体就化为了一片齑粉。
虽然最好的处理办法是杀死鬼物后,让村民回来收敛。可现在情况扑朔迷离,没有弄清楚鬼物产生的原因是什么,还是不保留尸体为妙。
况且事发到现在已经有三天左右,尸体开始严重腐败,滋生了大量的蛆虫,再放任不管,连空气中也会产生让人感染疫病的细菌。
一边焚烧尸体,一边数数,从村边回到村口,庄越一共烧掉了五六十具尸体,没有发现一个幸存者。
庄越神情凝重,他刚才去的地方占据村子的一半面积,这样算来,整个村子的死亡人数最少也要有一百二十多人。
比沈倾预计的要少,可也足够让人沉重。
庄越安抚着在如此环境中显得很不安的花溪,自言自语:“沈倾好慢啊。”
话音刚落,村子那头就响起一声尖利的惨叫,庄越一凛,整个人拔地而起,踩着民居的屋檐,飞快的奔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就见一个院子里,敞开的地窖口前,沈倾皱着眉,双手控制着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女,此时少女正疯狂的挣扎,试图厮打沈倾。
“这是幸存者吗?”庄越见状,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臂,把少女牢牢的抱在怀里安抚,“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冷静下来。”
他的声音温柔,极大的抚慰了神智陷入狂乱的少女,过了一会儿,少女渐渐安静下来,眼神也重新恢复了神采。
她怔怔的看着庄越,庄越温柔的微笑,抬手抚摸她的脑袋:“你已经没事了,现在是安全的。”
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清醒,少女抓着庄越,开始嚎啕大哭。庄越扶着身体无力摊坐在地的少女,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
不用想象,就知道少女遭遇了什么样的可怕经历,这种情况若是继续憋着,怕不是要产生心理问题。
少女是夜里从床上爬起的,身上只有一身里衣,在地窖里待了三天,又渴又饿,庄越担心她昏厥过去,拿出百宝囊中的水袋跟食物。
饥渴交加的少女也顾不得再哭,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被噎住就拼命的喝水。
沈倾一直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心里很有些敬佩庄越,少女十分的狼狈,脸上都是泪跟灰,身上也满是泥土。
庄越却丝毫没有嫌弃,一点迟疑也没有的就抱住她。
修仙界中的人,对着凡人或多或少具有优越感。即使沈倾在看见少女的时候,虽然也悲悯的觉得对方可怜,那慈悲也是高高在上的,绝不可能像庄越那样,亲切的去安慰对方。
那是他所不具有的,独属于庄越的善良与温柔。
看少女平静了些,庄越站起来,走到沈倾跟前小声的问:“就找到她一个?”
沈倾点了点头,也放低了声音,“这边距离事发的地点远,消息传到这里慢,等他们知道有鬼物,已经来不及逃走了。”
更倒霉的是,下山的路被鬼物堵着,惊恐的村民只能往山上逃,而有活人的气息,鬼物就会不停的追逐,不到所有活物死光,它不会停止。
少女应该是被家人落下,惊慌失措的掉进地窖昏迷过去,侥幸逃过一劫。
“那鬼物现在在山里?”庄越问。
“应该是。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山中有野物,不到所有生灵死光,那鬼物不会离开这附近。”沈倾抬头,远眺那座高山。
庄越跟着他的动作,也向山中望去。
沈倾走到少女跟前,俯瞰着她,少女仰起头,即使还惊魂未定,看清楚沈倾俊美的脸孔那瞬间,也怔愣了下。
“我问你,关于那口出现鬼物的枯井,你都知道些什么?那天晚上,你有没有看到那个鬼物?”
少女被从没见过的好看男人盯着,心中还没来得及产生羞怯,就被他的话给带回了恐怖的回忆。
她瑟缩了一下,惊恐万分的抱住了自己,剧烈的震颤中,怀里的水袋跌落。
庄越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等人情绪平缓些再问。”
他弯腰捡起自己的水袋,蹲在少女的跟前,“很抱歉让你想起那些可怕的记忆,可这些情况对我们真的很有帮助,如果你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们?”
庄越不仅漂亮,还极具欺骗性的扮着女装,态度这么温和,让遭遇大难的少女本能的感到信任跟亲近。
少女定了定神,说:“那天晚上天太黑,我没有看清楚鬼物。不过,我们村里只有一口枯井,若是那口井的事,我倒是知道。”
庄越鼓励的看着少女:“你说。”
“那口井很早以前就枯了,因为位置比较偏,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去。村里有一户姓田的人,男人总是打媳妇、打孩子,有一天他媳妇忽然不见了,就有人传言是不是他把媳妇失手打死,悄悄的埋在了哪。再后来那井就塌了,也有人怀疑过是不是那姓田的男人把他媳妇给扔进了井里,还故意弄塌了井。”
少女说着,又抖了起来:“可这都是传闻,也没人真去把井挖开看看,没想到,竟然里边真会爬出个鬼怪。”
庄越安慰的拍了拍少女的背。
沈倾轻蹙眉头,“那个田家媳妇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少女想了下,“有七、八年,不对,是有十年了。”
庄越也觉得不对劲了,这个冤屈是不小,可若是因为怨气转化而成的鬼物,不该等到枉死后十年才出现。
沈倾跟庄越对视了一眼,果然有蹊跷。
可能是觉得庄越能给自己安全感,少女不知不觉的靠在庄越的胳膊上,出于绅士风度,庄越没有推开少女。
沈倾感到一阵心浮气躁,口气生硬的说:“事不宜迟,我看还是尽快把那鬼物找到杀了。”
庄越看看沈倾,站起来说:“也好。”等杀了鬼物,村子里的人就可以回来,这少女也就有人可以依靠。
少女不敢一个人呆着,庄越跟沈倾就把她送到村口,远离鲜血,又已经没有了尸体,还有两匹马陪着,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安慰了少女几句,又保证他们会尽快回来,庄越才跟沈倾往山里赶去。
山高坡陡,起初还能看到遇害者的遗体,庄越边走边用金雷术处理尸体,渐渐地,尸体越发的四散,跑到没有路的地方。
沈倾看了一下山势,转头问庄越:“你移动类怎么样?会吗?”
“我好歹也是金丹期的修仙者了,当然会,就是……”庄越有些没底气,“就是不太高。”
每个仙门传承的法术都不太一样,有些是大众基础类,也有的是独家传承的,比如飞行类的符咒。
正羲宗的叫做凌空术,能直接在空中飞行。明光宫的则是缩地术,概念更接近闪现,一下能飞出去好远,就是不能离地太高。
沈倾指着一个山头,对庄越说:“你去那边观察,我则浮在空中,你有发现就唤我。”
平地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庄越想着也不能太吝啬灵力,就点了点头。
他手中亮起灵光,嘴唇微动,快速的念了符咒,人影一下就消失,出现在远处的山头上。
沈倾则腾身而起,飘在空中,四处查看。
根据死掉的尸体判断了方向,又沿途找了很久,越发的深入仙子山中。
能明显的看到死掉的大大小小的动物,从野山猪到獐子和狍子,鬼物对于所有活着的生灵都是死敌,动物对危机天然的敏感,早就向着远处逃。
一处山谷中,浅浅的溪水边躺着还算新鲜的野鸡跟兔子的尸体。
沈倾落下后,伸手摸了摸,闪到附近山头的庄越发现了,灵活的在山石上点了几下,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是那个鬼怪做的吗?”庄越问。
“嗯,还残留着很弱的怨气。”沈倾表情有些凝重。
庄越看了看两只小动物的尸骸,“有什么不对?”
“你看这尸体上的怨气。”沈倾示意庄越。
大约是天赋都点在了别的地方,庄越对怨气不是很敏感,就有些疑惑:“这怨气怎么了?”
“很淡。”沈倾说,“村里那些尸首上的怨气,几乎已经没了,这两个死掉还没超过一天,怨气就快消失殆尽。”
庄越若有所悟,“怨气也是会随着时间而消散的,如果那鬼物残留下的怨气只有这么微弱,说明它本身具有的怨气根本不足以支撑它转化为鬼怪。”
这是一个明显的矛盾。
沈倾肯定的点点头,“这地方的灵气很寻常,不符合福地的特征。”
“那这鬼物是怎么形成的?”庄越不解的问。
沈倾看着小溪流淌过来的方向,那里的山壁上有一个低矮的缝隙。
“这就要亲自看看那鬼物是什么东西,才能知道了。”
那缝隙是贴着地面的,若想要进去,只能爬进去,情况不明,庄越跟沈倾当然不可能亲自去爬。
沈倾就像是当年引诱出巢穴里的鲛人一样,一个骚扰法术就扔进了地缝里。
一声沉闷的,难听的嘶吼,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怪物从地缝里飞快的钻了出来。
庄越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那怪物一身泛着金属色泽的皮肤,光溜溜的躯干上长着好几只肢体,这些肢体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脑袋很大,狭小的额头,尖尖的脑顶,下颚十分的突出,整个下半张脸都超前撅着,庄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陋的玩意,跟这鬼怪一比,就连山魈都显得好看了。
“低级鬼物。”沈倾只看了一眼,就判断道。
庄越头皮发麻,这么一个完全出离了人的认知的怪物,让他心理上产生严重的排斥。
比蜘蛛精还要多出几只手脚的鬼物,感受到活人的气息,以飞快的速度沿着溪水爬了过来。
它速度虽然很快,可也只到能虐杀凡人的程度,对上金丹以上的修仙者,还是不够看的。
俩人一左一右,飞快的闪避,鬼物连衣角都没有碰到俩人,就那么冲了过去。
沈倾还记得刚进山前村的情景,看了一眼庄越,说:“你来?还是我来?”
庄越咬牙,“我来对付它。”
“好,我为你掠阵。”沈倾干脆的应道,同时向一边避让,给庄越留出空间。
庄越这些年在外以搜集文献的名义四处游历,遇到过不怀好意的修仙者,为祸一方的妖魔,也有不少应敌的经验。
可邪祟,说真的只有十年前跟沈倾遇到的疫鬼。
他犹记得当时沈倾消灭疫鬼就只用了一个法术,一个剑招。
这时他暗暗起了不服输的念头,也想像沈倾当时那么帅。
首先是法术,幸亏金雷术是庄越用的非常溜的法术,手指灵活的画出符,无声而迅速的在唇齿间过了一遍咒。
凭空一道璀璨的金雷忽然出现,落在鬼物的身上,噼啪一声炸响。
出乎庄越预料的是,那金属色泽的皮肤竟然没怎么受伤,鬼物只是顿了一下,就又加速向着庄越冲过来。
这邪祟竟然不怕雷属性的法术!
这大大出乎了庄越的预料,他再也不敢耍帅,在沈倾面前翻车可就丢人了。
忙用出叠浪剑法,一剑剑气如浪,把鬼物挑起,趁着它在空中四不着力,在空中踏了几步,无数道灵力形成的剑光直冲鬼物的躯干。
数不清的伤口在鬼物的躯体上崩裂,瞬间鬼物就化成一阵血雨,伴随着四分五裂不成形的残块,砸落在小溪边上。
第84章 名字
庄越避开一大片血污,甩了甩百铮上挂着的血,有些疑惑的说:“这鬼物也太奇怪,都死了十年,即使还保有大部分的尸骸也该变成干尸,不可能还存有血液。为什么这个鬼物的身体里,会有这么多脏血?”
“疑点不止这一个,低级鬼物惧怕任何类型的雷法,刚才你那金雷术本该让这鬼物受到重创,至少也要失去行动能力,却仅让它停滞了片刻。”沈倾走过来,想了想,并起指尖,一簇火焰簌地落下,地面烧起大火。
过了会儿,地面的血迹跟残余的肢体被烧成了灰,沈倾蹲下查看。
庄越也蹲下,随手找了个小木棍,在灰烬里拨弄,试图找出什么。
“有黑色的残渣。”庄越叫了一声,“喂,你快来看。”
沈倾用的是含有真火性质的火焰,焚烧掉尸体后,本应该只剩下灰扑扑的骨灰,里边却掺杂黑色小小的粉末状物质。
沈倾不渝的看他一眼,庄越是不是故意的,几次喊他“喂”。
从怀中取出个小巧的瓷瓶,里边还装有一颗灵丹,沈倾倒出来另外放好,用空瓷瓶装了一些混有黑色粉末的骨灰。
“你收集这个做什么?”庄越厌恶的盯着那小瓷瓶,尽管被烧过之后的骨灰不再有任何的危险,他仍觉得晦气。
“带回去,给其他人看看,集思广益说不定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灰烬。”沈倾平静的说道。
庄越不以为然,很想吐槽沈倾在做无用功,却又忍住。
连读了不知道多少本奇闻异事书的沈倾都不清楚,别人就更不可能找到答案。这话有变相夸赞沈倾的意思,庄越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承认沈倾很厉害的话,那会让他觉得在沈倾跟前示弱。
看看天色,庄越催促沈倾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把那女孩一个人扔村口,我有点不放心。”
收起百铮,庄越用缩地术在山头闪了几次,就从山谷移动到了上山的路口。
沈倾的速度一点也不比他慢,庄越身影刚站稳,他就横空掠过直直的往村口去了。
“喂!”庄越见沈倾停都没停,赶忙提气踩着民居的房顶,起落了三次,抵达了路口。
他不是很喜欢用移动类的法术,对灵力的消耗太大,没到元婴前,修仙者轻易不会使用法术直接赶路,因为经脉容纳的灵力有限。
沈倾走到拴马的地方,看到他过来,孤独又担惊受怕的少女跳了起来。
“两位回来了!找到那个鬼物了吗?”她脸带着紧张,期盼的看着沈倾。
“鬼物已经被清理,你可以回家去了。”沈倾侧头,对少女说。
少女又惊又笑,鼓起勇气问:“那仙长,在山里有没有看到我的爹娘跟哥哥、妹妹?”
她当时跌下了地窖,家人都趁着夜晚跑进了山,地窖很深,没有梯子她根本就上不去,只能期盼家人们回来救她。
沈倾摇头,说:“很遗憾,山里并没有幸存者。”
少女闻言目光黯淡了下来,悲伤的沉默着。
落后一步的庄越叹口气,走过来摸摸少女的脑袋:“你先回家吧,大概明天其他村民就回回来。”
少女怯怯的抬头,“两位仙长呢?今夜会留在村子里吗?”
庄越看了沈倾一眼,迟疑的说:“不,我们要回去复命。”
少女祈求的说:“那能不能请两位仙长送我去镇上,我大伯一家如果没死,此时应该也在镇上。”
山前村的人在镇上避难,留少女一个人呆在空无一人的吓人村子,确实不是什么妥当的办法。
庄越想到这里,就点点头:“也好,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送你去镇上吧。”他扭头对沈倾说道:“往回走反正也是顺路,我们就带她一段。”
沈倾没有表情的转过头去,“随你。”说完,他就翻身上了马。
庄越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扶着少女上了花溪,随后自己也飞身上马。
花溪遗传父亲优秀的血统,也是一匹神骏非常的高头大马,背上驮着两个人,跑起来也很轻快。
庄越轻轻扶着少女的腰,身边沈倾速度渐渐提了起来,超过花溪跑到前边去。
“跑那么快干什么?”庄越带着少女不敢骑太快,只能落在后头吃灰,很不开心的嘀咕。
天色越发的昏暗,终于在伸手不见五指之前,俩匹马跑到了镇口。
沈倾早就到了,把避难的山前村百姓叫来,正聚在镇口说话。
庄越一过来,一个身材臃肿的大妈就叫了起来:“春芽啊!春芽,是你吗?”
“大伯娘——”少女春芽激动的差点掉下马,还是庄越及时抱住她的腰,才没摔下去。
庄越勒住缰绳,花溪停在众人跟前,俩人下马,春芽的大伯娘扑过来,春芽跟大伯娘抱着头痛哭了起来。
哭声一起,让本来听说了鬼物被除,正庆幸高兴的幸存村民也悲从中来,也呜呜的跟着哭。
入了夜,镇口牌坊两边挂着的大灯笼被点了起来,昏黄的光芒让气氛越发的悲切。
山前村跟镇子不远,多少年乡里乡亲,沾亲带故,镇口周围的居民走过来,纷纷劝慰。
庄越受不了这催人泪下的场景,就想跟沈倾连夜赶路,尽快回会场去。
没想到俩人被春芽的大伯给拦下,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们走,一定请他们在镇子上住一晚。不只是春芽的大伯劝,好多的山前村居民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求他们住一晚。
庄越还很困惑,这也太热情了,沈倾却通透的看穿了这些村民的心思。
虽然已经告诉了他们鬼物被除掉,可没有亲眼看到村子安全,他们是不敢相信,就那么回去住的。
所以,才无论如何也要挽留两位修仙者,继续留一天,等他们确认没有隐患,才能安心。
山前村遭逢了折损过半人口的大难,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个人,惶惶不安,可以理解。
沈倾看了庄越一眼,点了头,“天色已晚,那就明日再赶路。”
村民们簇拥着把二人送到镇上最好的客栈,他们不是投靠亲友,就是被好心人收留,没几个人能住得起客栈,看着俩人进去,才四散离开。
掌柜早听到消息,知道俩人的身份,诚惶诚恐的安排了天字号的两间挨着的房间,不一会儿又送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赶了一天多的路,又跟鬼物在山中打了一架,吃了饭之后,庄越迫不及待的洗了个澡。
等人收拾洗澡水的时候,庄越擦着头发,走到门外廊下,隔壁沈倾也正要叫人送热水,也来到廊下。
庄越觉得反正沈倾已经知道他的性别,他就不用在对方面前注意什么,大方自然的说:“我让厨房多烧了水,你现在喊人送正好。”
沈倾深吸一口气,很是忍耐的看他:“你,注意着些!”
庄越莫名其妙的看他:“注意什么?”
沈倾咬牙,极力克制着情绪,“你既还扮作女装,在外还是要注意形象,怎能这般、这般衣衫不整?”
一想到庄越穿着里衣,只披着件外衣,湿着头发的样子被店小二之类的男人看到,沈倾就觉得一股气血往脑门子上涌。
即使明知庄越本质是男人,沈倾也不愿见他女性的样子被陌生人冒犯,他也太心大了!
以前明明对着自己那般小心谨慎,现如今怎么变这么鲁莽?
庄越看着他,忽地一乐,“你怎么比我还着急?放心吧,我叫的是厨娘跟老板娘。既然要以明光宫弟子的身份生存,我自然会爱护好人设的名誉。只不过今天远离了熟人,不需要太在意,才稍微放松了下。”
唯一一个“老熟人”,还知道内情,他不由自主的……
庄越乌黑的头发垂在脸庞,廊下的灯不太亮,灯芯微微跳动,让光好似在他的眼中闪烁。
沈倾垂下眼,他有些能理解庄越,抓住机会放松,释放压力的做法。只扮了女装一年多,就让他深受压力,长达十年,庄越又是怎么熬下来的?
今晚见到的庄越,让沈倾很有些新奇。
既不是十年前,互相隐瞒秘密,小心相处的庄越。又不是再见面后,显得喜怒无定,古怪善变的庄越。
那似乎是,潜藏在女装表象下,真实模样的庄越。
真正的他,没那么乖巧,也并不规矩,而是那样恣意,随性,自在。
脑海里想着这些,沈倾有些失神,庄越在他跟前晃了一下手,“喂,发什么愣?我还没问你,那会儿怎么改主意,忽然决定住下来?天黑晚上赶路,对我们来说又没什么。”
沈倾回过神来,漆黑的眼睛不悦的盯着庄越:“这是第几次?你不是故意略过,就是呼来喝去?我的姓名,就那么不愿意让你唤出口吗?”
他不快,庄越比他脾气更大,他直接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叫你?你又没有跟我说过!”
沈倾一怔。
庄越越想越气,“我是叫你沈倾啊?还是沈恩岂?谁知道那个曾用名,你现在还用不用?叫了万一穿帮,你可别赖我。”
他就担心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干脆就不叫沈倾的名字。
沈倾看他气呼呼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暖。
“都可以。”沈倾声音低沉的说,“沈恩岂是对外的大名,师长多叫我小名。你若是还想,可以继续喊我沈倾。”
庄越瘪了瘪嘴,悻悻的说:“还是算了,陆渊都摆明怀疑你,我再叫你原来的名字,不是给他递把柄吗?我今后会注意,尽量叫你大名。不过,可能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第85章 称呼
庄越心神一动,眼睛一亮,“对了,不如我直接叫你沈师兄吧,反正咱俩论起来也是平辈,这样正好!”
“沈……师兄?”沈倾恍了一下神,很早以前,某一日曾产生的臆想,竟真在不经意的时刻实现。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从庄越嘴唇里吐出来的称呼,让沈倾耳朵弥漫上一层热意。
“嗯!沈师兄,就这么叫啦。”庄越越想越觉得好,此时来抬走洗澡水的厨娘跟老板娘来了,他也不好继续在廊下跟沈倾聊。
两个妇人都很壮实,面对修仙者这平时只在传闻中的存在,显得手足无措,两双眼睛好奇的望着。
庄越进了屋,让两个妇人把水抬出去,沈倾在她们下去的时候,吩咐再送些热水上来。
庄越洗过澡全身都放松下来,打了个呵欠,冲着还站在廊下的沈倾道:“明天见,我先睡了。”
说罢,他轻轻关上房门,脚步离开房门往屋里走。
沈倾望着那扇门,轻轻的低喃:“明天见。”
他还不知道对着庄越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可他想,想今晚这样的相处似乎也不错,等俩人都不再为过去的事介怀,说不定他们能成为朋友。
一夜好眠,第二天庄越睡到太阳升起才醒过来,沈倾知道他爱睡觉,就没有去打搅,等庄越起床,沈倾正好结束晨练。
洗了脸,庄越下楼吃早饭,厨娘使出浑身解数,拿出最好的手艺做了一顿早餐。
庄越吃了一碗可口的小混沌,两碟子小菜,外加整整一屉豆馅面点。
看得一旁的老板跟老板娘目瞪口呆,没想到庄越一个姑娘家有这么大的胃口。
沈倾下了楼,庄越咽下嘴里的食物,招呼一声:“吃点?厨娘的手艺不赖。”
沈倾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过来,衣摆飘动之间,都有着一股仙气。
“嗯。”他坐下,一旁的老板娘笑脸问道,“这位仙长,用些什么?”
沈倾看了看庄越吃的没剩下什么的盘跟碗,面不改色的说:“跟他来一样的。”
厨娘早就预备着两人份的食物,很快送上来,沈倾拿起筷子,安静又文雅的用饭。
庄越肚子吃饱了,满足的叹了口气,倒了杯茶水清口。
沈倾对食物的摄取量并不大,吃了庄越饭量一半的分量就停下了,让老板跟老板娘更觉得怪。
庄越倒是能理解,沈倾小小年纪就筑基,十多岁就金丹,十年过去,怕不是元婴期的修仙者了。
“吃好了?”庄越放下翘着的腿,站起身说:“那我们走吧。”
两匹马昨夜被牵到了马厩,用最好的饲料搀着豆子喂,殷勤的老板还让店小二给两匹马好好的刷了一遍。
花溪看到主人,精神抖擞的抖动了下耳朵,愉快的喷了个响鼻。
“好花溪,接下来又要辛苦你了。”庄越是将花溪当做半个宠物在养的,从兜里掏出一块特制的方糖,闻到甜味,花溪的舌头一舔,将方糖卷进嘴巴,满足的嚼。
旁边沈倾的马眼巴巴的看着,见庄越没有喂它的意思,就用脑袋撞他的胳膊。
“锦云。”沈倾淡淡的喊马儿的名字,制止它这种不礼貌的举动,没得糖吃还被主人训,锦云沮丧的垂下长长的脖颈。
“没关系,你是叫做锦云吗?名字真好听,来,这个给你。”庄越转过身来,又摸出一块糖,塞进锦云的嘴巴里。
锦云才不看主人的脸色,吃着糖,开心的用脸跟脖子蹭着庄越。
这引起了花溪的不满,生气的用蹄子刨地。
“花溪,别这么小气嘛。”庄越好笑的安抚花溪。
沈倾正望着,身后呼啦啦的走过来几个人,有春芽跟她的大伯娘,以及昨天晚上见过的几个幸存者。
领头的一个男人恭恭敬敬的弯腰,“多谢两位仙人,铲除鬼物,还山前村安宁。”
沈倾转过头,“你们已经让人回去看过了?”
庄越很惊讶,“这么早?你们什么时候回去确认的?”
“是,天不亮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就回去看过,确认安全后其余的村民都已经回了,我们是代表村里,再一次过来致谢的。”一个像是村里话事人的男子说道。
春芽的大伯娘按着春芽,催促着她说:“春芽快,给两位仙长跪下,谢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本就胆小,春芽大伯娘还那么强势,春芽战战兢兢的膝盖一弯,偏偏这个时候她大伯娘似乎是嫌她动作慢,在她背后按了一把。
春芽一个踉跄,向着前边扑去,眼看就要摔在沈倾的身上,被沈倾快速的一伸手,按住肩膀。
春芽出了一脑门汗,仰着头看着沈倾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整个脸都通红。她嗫喏着说:“谢、谢谢,仙长的救命之恩。”
春芽大伯娘赶紧上前一步,脸上挂着谄笑,说是扶不如是掐的握着春芽的胳膊,“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莽撞,要好好谢谢仙长啊。仙长不仅从地窖里把你救出来,还拯救了我们全村人!”
“仙长,小民们也无以回报。你看,我们春芽手脚麻利,身体又挺健康的,不如就让她到您身边服侍,为奴为婢,报答您的恩情了。”
春芽不敢说话,额上的汗落下来,脸色发白的咬着嘴唇。
沈倾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凭恩强赖的,眼眸一下变得很冷,庄越看着不对,越过他身边,含笑的从妇人手中把春芽接过去。
他动作明明并不强硬,偏偏不容春芽大伯娘反抗,春芽被带到庄越的身边,庄越居高临下的看着大伯娘说:“大娘说笑了,我们修仙之人施恩不图报,为奴为婢这种话,我就当没听到。”
大伯娘慑于庄越的气势,面色不自然的强笑着说:“这,仙子别误会,春芽的家人都死在了鬼物的手中,只剩下她一个孤女,以后无依无靠。我也是为她着想,才想着让春芽以身为报,在仙长身边做个奴仆,也好过将来如浮萍,没有着落。”
说实话,庄越挺生气的,大伯娘这是不想沾手春芽这个负担,想得更龌龊些,说不定心里还存着把春芽打发掉,好霸占她家的房产跟田地的念头。
他从自己的角度是这样看待大伯娘的,可以凡人的角度来说,无依无靠的孤女就算嫁了人,将来没有娘家撑腰,也会被婆家欺负。她大伯一家再怎么照顾,也不如亲生的爹娘跟兄弟有帮助。
与其把未来交给人品不定的夫家,不如现在被送进仙门,即使做奴做婢,至少也活的衣食无忧,还很有体面。
所以,不仅是春芽大伯娘这样想,就连旁观的其他同村几个男人也不觉得春芽大伯娘是想害春芽。甚至就连春芽本人,也在大伯娘的劝说下,觉得这是一条出路。
庄越这种生长在自由平等社会中的人,就完全没办法理解。
他看着春芽,温和的放轻声音,鼓励的朝着她说:“春芽,你别怕,也别有顾虑,不用非得听你伯娘的。”
沈倾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假,可春芽对他却是畏惧大于感激。只有一直亲切的庄越,让她更觉得有安全感。
此时的春芽很迷茫,她想听大伯娘的安排,可又害怕沈倾,更害怕去陌生的地方。而且看沈倾的冷脸,显然是不可能如大伯娘的愿。
可若是让她留在山前村,她又对未来充满惧怕。
看着她的表情,庄越叹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实在怕嫁出去,就招赘上门吧。找个上门女婿,在自家结婚生子,就不用担心婆家对你不好,这样一切的问题不都解决了吗?”
春芽、她大伯娘,还有村子里的管事的,以及几家男人,很显然都没想过这个可能。
春芽的双眼一下明亮了起来,大伯娘则想说什么又没敢,管事的跟几家男人面面相觑。
庄越转过身面对着他们,威严的说:“怎么?你们有更好的意见吗?”
无论是春芽嫁人,还是她去仙长那边做奴婢,她家的房产跟田地,都会由大伯家出一个儿子过继到春芽父亲名下,好继承这房的香火。
这是一贯绝户人家的处理办法。
可庄越明显不接受反驳,几个人也只好纷纷表示,没有意见。
庄越满意了,他又担心春芽太多胆小没主见,到时候让人忽悠,就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她一块牌子。
“这个你拿着,今后有事,都可以到明光宫旗下的产业去求助。”庄越拍了拍春芽的手,“明光的产业遍布各地,随便一个大点的城市都有店铺,你看这牌子上的花纹,但凡有这个标志的铺面,就是明光的。”
春芽再没见识,也知道庄越给她帮了多大的忙,她弯下腰,恩人不让她跪,就深深的鞠了个躬。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能为春芽解决后患,庄越心里也挺高兴,离开镇子时,他嘴角都挂着笑。
沈倾难得主动开口搭话:“你给她的牌子,是做什么用的,没了不要紧吗?”
能让春芽拿着求助的,肯定是能代表庄越身份的,这样的东西一旦遗失,应该也挺麻烦。
庄越笑着说:“没关系,只是领月例的时候要出示的牌子,每个明光宫的弟子都有,没有了回去再办一个就是。怎么,当年你没有见过吗?”
沈倾当年是以游学弟子去的,自然没有接触过内门的福利,十年前庄越领月例时,他虽然也陪着去过几次,不过都是在外边等,就没看见过这个牌子。
“没有。”沈倾垂了垂眼,“你倒是好心,这等重要的身份标牌,都肯轻易给了人。”
第86章 别扭
庄越没能理解沈倾的意思,只说:“还好,牌子也不算很重要,就算拿着我的牌子,不是明光宫的弟子也是领不出我月例的,不如云牌重要。”
沈倾见他如此,颇觉郁闷,就没说话。
庄越挠挠脑袋,说:“我最大的麻烦,也顶多是再补办一个,若能拯救了一个少女的一生,不是很值吗?”
他一来这个世界就在明光宫,虽扮着女装,却并没有遇到到很多女性在这个世界的遭遇。修仙界中,男女之间的不平等只在进入门槛,真正的成为了修仙者,那区别反倒是不大了。
春芽的不幸,才真正让庄越清楚的感受到女人在这个世界的不易。他更多是出于人道,不忍心春芽一个花季少女,自此陷入孤苦的生活。
沈倾看了看他,庄越的侧颜显得十分坦荡,沈倾弯了下唇角,“看来,你很适合明光宫。”
“怎么现在忽然说起这个?”庄越迷惑,“我若是不适应,早就活不下去了,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真正解脱。”
庄越大叹一声。
一天后,俩人回到会坛的会场,这时,差不多所有仙门的弟子,都知道最近全境鬼物莫名增多,袭击伤人的事了。
钟云衣跟董莞一听说庄越跟人接受了紧急的委任,外出清理鬼物,就每天白天都守在会场,等他的消息。
这天也是,庄越跟沈倾的马刚跑近,钟云衣就得到了通知,小跑着迎过来。
“庄越,怎么样?顺利吗?”钟云衣仰着脑袋,看着坐在花溪上的庄越。
“挺顺利。”庄越翻身下马,旁边就有人来牵花溪的缰绳。
沈倾也把马交给看管马匹的人,绕过体格同样高大的锦云,跟钟云衣打了一个照面。
他顿了一下,微微颔首,庄越抱歉的对钟云衣说:“我得先复命,你等我一会儿找你。”
说完,庄越就跟沈倾肩并着肩,向着主会场走去。
“啊……你去吧。”钟云衣愣愣地,慢半拍说道。她看着俩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庄越跟沈倾是三组人里第一个回来的,详细的叙述了山前村出现的鬼物,还有其中的一些疑点后,沈倾把那个小瓷瓶交给了魏灵御。
魏灵御神情凝重,表示会召集其他仙门代表过来研究,庄越跟沈倾就告辞出来。
了结了差事,庄越觉得浑身一轻,舒展着身体,伸了一个大大地懒腰:“总算是完事了。”
转过脸,沈倾在一旁站着,庄越跟他对视了一眼,俩人之间忽然迷之沉默。
也许是以前相处的模式太过深入骨髓,那种不用说,只用眼神就明白对方要去做什么的默契,还悄然的存在着。
总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他们对彼此的微表情了若指掌。相隔了十年,那种默契还在起着作用,偏偏俩人要硬生生的克服着。
“咳。”用手指蹭了下鼻子,庄越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云衣还在等我说话,那我就先走了。”
他那双眼在阳光下,眼睫毛扇子一样,投下一个小小的影子。灵动的眼睛好似宝石,闪耀着明亮的光。五官精致,让他即使做出夸张的表情,也并不显得难看。
沈倾点点头,“也好,我先回庄子。”
“回见。”庄越别扭的说。
背对着沈倾,庄越走向钟云衣,钟云衣就在附近等他,正好把一切看在眼里。俩人汇合,钟云衣挽住庄越的胳膊,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打量庄越,庄越被看得浑身发毛。
不自在的搓搓胳膊,庄越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钟云衣,“你干嘛?”
“我看你是不是在外出的时候被鬼物给附了身。”钟云衣面无表情的说。
庄越骇笑:“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被鬼物给附身,别说这次我们遇见的只是低级鬼物,就算是修为高的足以附身的鬼物,也不敢往这么多修仙者中间闯,这不是送死吗!”
“哼,那你怎么解释你变了一个人似的?”钟云衣危险的眯了眯眼,“我的好友庄越,可是十分擅长与人相处,任何身份的人,不用半天的就能打成一片。你这次跟正羲宗的张门弟子出去,整整两天三夜,不仅没有相熟起来成为朋友,说话还客客气气,能怪我怀疑你吗?”
庄越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里边的复杂。
他保持沉默,反惹钟云衣更加怀疑,“除非,你是刻意跟对方保持距离,不想跟他结交。可为什么?那位沈恩岂,有什么不对?”
初时听到庄越是跟沈恩岂一块,钟云衣还挺为庄越感到高兴。
沈恩岂无论是从修为,还是从身份,都足以匹配得上庄越。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正好让两个人互相了解,多接触一下。
她敢打赌,做出安排的顾少晏,同意安排的冷南怀,一定都抱着心照不宣的意思,悄悄地推动什么。
可她没想到,庄越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掉了链子,关键时刻不给力。
庄越一边气沈倾给自己找麻烦,一边解释的说:“没有不对,也不是不想跟他结交。只不过沈师兄性格比较高冷,平时跟人说话就是那个样。”
钟云衣眨巴眨巴眼,玩味的说:“沈师兄?”
庄越绷住脸,表现出毫不心虚的样子,“沈恩岂比我年长一些,叫声师兄也应当。”
“哦~~~”钟云衣一改之前的狐疑,脸上露出好奇,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你都肯称呼一声师兄,这人该是没什么问题。那你一反常态,莫不是太过害羞,反倒不知跟对方如何相处了?”
钟云衣越想越觉得对,脑补出庄越对着沈恩岂紧张、害羞,手足无措说不出话的场景。
她大力的点了点头:“矜持些也没关系,我明白了,今后会努力帮你的!”她紧握着拳头,肃容的保证到。
“你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庄越简直要疯,“我、我跟他绝无可能!你千万别做多余的事!”
钟云衣敷衍的说:“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
眼见钟云衣是不肯听信他的解释了,庄越浑身无力,抹抹脸转移话题:“董莞呢?跟其他人在一起?”
钟云衣想起董莞就皱眉,发愁的说:“别提了!一同来的人就算是对会坛听不进去,至少也要做做样子。她可倒好,只你在的那两天跟着去会场上坐了坐,最近这两日,混进人青染山庄的厨房里,就差从人手中抢过主灶的职责了。”
“啊?”这么神奇的发展,也是让庄越哑然。
正好庄越回来了,钟云衣就领着他一块去找董莞,打算把她拖回来。
主会场虽然是临时搭建,可用的木料都是非常结实,经久耐用的好料子,等会坛结束后,这会场也不会拆除。
厨房的位置就位于主会场正后方,一排平房,十多个大灶,此时正烧着火,隶属于青染的厨师们正忙碌着准备餐点。
董莞并没有在里边干活,而是跟人站在门外,商量着一会儿的菜单。
尽管才来了短短的两天,董莞就从帮忙协助,变成能插手决定菜单。所以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别看董莞修炼上不是很勤奋,对于悟道也没有什么天分,可对于烹饪一道上,却有着远超常人的才能。
此时的她神采飞扬,圆圆的脸庞满是自信,侃侃而谈,对面的人时不时的赞同点头。
“董莞!”钟云衣气势汹汹的冲着她走过去。
董莞像是被训导主任抓住翻墙的中学生,瞬间惊慌,庄越好笑的拉住要发火的钟云衣,示意还有外人在。
对面似乎是厨房负责管事的妇人,好奇的看着他们,“董姑娘,这俩位是你的朋友。”
“是啊,哈哈,我朋友来找我了,我今日就先走了。”董莞还很怕钟云衣训她,忙推着钟云衣飞快的离开厨房。
“跟同道交流的开心吗?”钟云衣气呼呼的问。
董莞讨好的笑笑,“学了两个青染的特色菜呢,等回了庄子我做给你们吃。”
董莞的手艺越发的出色了,钟云衣十年来没少被投喂,吃人嘴短,她也不好发脾气了。
钟云衣气闷的说:“你不要本末倒置啊,难得出来一次,接触到这么多仙门弟子,你躲在厨房里,能认识什么人?”
董莞却摇了摇头,“云衣你这就不知道了,在厨房里,听到的消息才多呢!”
负责会场的不是青染山庄的人,就是雇佣来的普通人。这些天,各方小道消息汇聚在厨房,董莞可听了不少。
“哦?”钟云衣的眼睛顿时亮起了光,“有没有陆小爵爷的?”
钟云衣修行十年,其实对年少时候的雄心壮志,已经淡了很多。她觉得就算嫁入了高门,只图着能娶一个仙门女修的人家,也未必能理解的了修仙者的世界。
可陆渊不一样,他不仅出身权贵,本身还有不浅的修为,在修仙界如今也薄有名声,很是符合钟云衣的择偶标准。
董莞说:“有呢。陆小爵爷是京城人士,又是东道之一,关于他的消息还挺详细。据说,他因为从小向往修仙,至今未婚,家人如今也不强求他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只求他能成个家,京城上到贵女,下到平民价的女儿,都想攀上这门亲事。”
钟云衣目光闪动,越发觉得合意。
庄越却皱着眉,沉着脸说:“云衣,听我一声劝,这个陆渊并不是个适合你的人选。”
第87章 面对
“你忘了许多年前在南淩城外,我被突然冒出来的山魈袭击,陆渊及时出现解决那山魈了?”庄越提醒她说,“当时我就曾说过,很有可能是陆渊设计,故作英雄救美。他这样的心思城府,绝不是一个良配。”
钟云衣俨然是忘了那桩旧事,毕竟过去十年了。
她脸色也沉下来,丧气的说:“这么说来,确实不是个良选。”她可不想跟家宅后院的女眷们勾心斗角的同时,还要应付丈夫的心机,与其活得那么累,还不如放弃嫁人。
相看合适的人选是钟云衣这次最大的目的,见她受了打击,董莞就安慰她:“也不用灰心,这次会坛来了不少才俊,比陆渊优秀的比比皆是,比如正羲宗的沈恩岂,青染山庄的魏柏义,就连散修之中,有一位叫做朔正的,也是成名挺久的英杰。”
庄越目露古怪,巧了,这三个人他恰好都认识。
想到这里,他忽然灵机一动,既然这次钟云衣跟董莞都抱着结实优良男性的目的来参加会坛,他又恰好认识这次会坛最出众的修仙者,为什么不组织一个小小的活动,让双方认识认识?
要知道,举办联谊活动,可是他前世最擅长的!
当然,庄越也有自己小小的私心,跟明光宫同来的其他女弟子相比,钟云衣跟董莞都太过不起眼了,十分没有竞争力。
他既然认识这几个人,自然可以安排上,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他便跟钟云衣和董莞提了一下,要不要趁着会坛还没有结束,去京城里玩上一天。
两个姑娘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现在都已经知道会坛的真实目的,还不知道能待几天,俩人自然想着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京城。
钟云衣跟董莞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本世界女孩,不比经受过各种熏陶和荼毒的现代女孩们开放,庄越也就不能直白的告诉俩人,他打算办场联谊。
这次活动,务必要安排的不落痕迹,既不会让双方尴尬,还要自然巧妙。这对庄越来说很是个考验,他却不觉得为难,越发的跃跃欲试。
三天后,提前去京城踩过点,计划了路线的庄越,一大早把钟云衣跟董莞叫出来,登上了一辆马车。
由于会坛主场距离京城有小一天的距离,他们必须留宿一夜,庄越提前跟明光产业中的旅店打了招呼,预定了房间。
等到了京城,天色已经是傍晚,庄越三人在属于明光宫的旅店住下,吃了饭后,庄越提议外出看看夜中的京城。
“这会儿外出,不会太晚吗?”钟云衣倒不是担心安全问题,她可是修仙者,自信一般的歹人打不过自己。
“是啊,天都黑了,店家都关门了吧。”董莞也说道。
“我们要去的地方,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庄越神秘兮兮的说。
钟云衣跟董莞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庄越也没有卖关子,一边赶往目的地,一边跟俩人介绍。
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算是京城最为繁华和知名的地点,名字叫做景文园。
这座园子围绕着景文湖修建,周围是众多的各郡会馆,当地的商人和文人赴京赶考,普遍会住在这附近。
这些商人跟文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才华,景文湖周围渐渐围绕着这些人产生了服务的产业。
商人喜欢歌舞声乐,闲暇时候看个表演,文人喜欢诗词歌赋,平常日子爱好聚会。于是就让这里的夜晚,格外的热闹,是为数不多晚上经营的正经场所。
不大的小湖周围,满是各种各样的商业性质的场所,临着水的那一边挂着一串串灯笼,倒映在湖面上,让这片园子灯火辉煌。
远远的还没到地方,就能见到人潮向着那边汇聚,让钟云衣跟董莞惊奇的是,竟有不少女性结伴,三三两两的向着景文园去。
这些人中,有打扮得富贵的闺阁小姐,也有衣着简朴的平民妇女。即便是本朝对女性没有那么严苛,允许她们抛头露面,大晚上的一堆人跑出来玩,还是让俩人看呆了。
“我们先沿着街逛逛,晚点还可以去游湖欣赏夜景,做完船之后,还可以去会所看表演。”庄越把形成安排的满满。
钟云衣此生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乡巴佬,已经被这光辉璀璨的场景给迷住,闻言随便的点点头。
董莞更是没有主见,庄越说什么是什么。
沿着湖的建筑之间是商业街,也被灯照得明亮,靠水的一面是吃饭看表演的会馆,对面则是琳琅满目的商铺。
庄越之前就是踩点,也没有细看,仔细一看,连明光宫也在这片开了几家店铺。
人虽然没有外门大集那样夸张的多,也不比大集有游玩的设施那般好玩,却满是全境最新潮、最时兴、最齐全的商品。
钟云衣每次出门,都揣着不少的钱,这次也不例外,要不是庄越有百宝囊,她买得那些东西,三个人都拿不下。
见钟云衣跟董莞完全沉浸在逛街的乐趣当中,担心耽误了时间,庄越不得不打断俩人的性质,好说歹说的才把她们带到了湖边。
湖边是一个码头,不比专门做水上生意的南淩城,码头边上停靠的都是没有棚的小船。这些船有大有小,大的能做十多个人,小的顶多能乘坐个五六人。
庄越付了钱,钟云衣跟董莞跨过船板,来到一条小船上。三人刚坐稳,后边又上来了人。
庄越就听朔正故作意外的声音响起,“庄姑娘,这么巧,你们也这时来游湖?”
来了!
庄越弯起嘴角,扭过头:“是啊……嗯??!!”一句话没说完,他差点呛了。
上了船的人,可不只是他预计的朔正跟魏柏义,竟然还有沈倾!
庄越死死的控制着自己的脸,才没扭曲。
联谊双方必须要各有一人暗中互相配合,才能进行的顺利。
庄越事先拜托了朔正,请他想法带着魏柏义来。因为那天听魏柏义的话音,他也有意想认识明光宫的女修,到了现场,哪怕庄越的企图被看穿,庄越也不担心他会拆台。
可他万万没想到,除了魏柏义,朔正竟然将沈倾也带来了。
他不自觉的瞪着朔正,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朔正不明所以的挑眉,庄越更气闷了,还待用眼神拷问,沈倾上前一步,挡住他瞪着朔正的视线,坐到他的后方。
“店家,开船。”朔正最后一个上船,招呼道。
六个人都是修仙者,说话就没什么顾忌了。
魏柏义对庄越的印象不错,主动开口道:“三位姑娘,都是第一次来京城吗?”
“是的。”心气尽管不畅,庄越还尽职尽责的履行组织者的职责,努力活跃气氛。
在他的带动下,原本对着沈倾三人有些拘束的钟云衣跟董莞,渐渐的放开,能自然的谈话了。
景文园的夜景确实难得一见,徜徉在小湖的水面上,能听到远处会馆传来的丝竹声,还有人弹琴唱歌,对联谊约会来说,再没比这个更合适浪漫的。
魏柏义温文尔雅,却也擅接人待物,在庄越主动退让的情况下,接过话题的主导。
庄越渐渐的不说话了,并不是他不愿意参与其中,而是身后沈倾的目光盯着,他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你不说话,老盯着我干嘛?”庄越忍无可忍,扭过头跟沈倾面对着面。
大概是没料到他忽然回头,庄越在沈倾的脸上捕捉到一抹阴郁,被他这么质问,沈倾也没有回答的意思,只轻轻往后靠,侧过脸望着湖边的灯火。
“喂!”庄越小声喊了一句,随后想起来什么,又改口:“沈师兄。”
沈倾眼睫微动,转过脸来,平静的看着庄越:“何事?”
船上灯火微弱的照着,沈倾五官越发显得立体,活像是欧美的大理石雕像一般,更加的俊美无俦。
庄越莫名的觉得喉咙发痒,干咳一声,生怕其他四人听到似的,小声说:“你怎么也来了?”
沈倾抿抿唇,若不是恰好他有事要找魏柏义商量,正碰上朔正在,顺带被不知情的魏柏义邀请来同游京城,恐怕还不知道庄越私下里邀约了朔正。
正如庄越猜到,魏柏义可能会看出这是精心策划,沈倾如此聪明,又岂能不知。
朔正几次三番注意着时间,那么会遇到三人就不可能是巧合。
庄越好心为伙伴制造机会,他没有理由为此感到介意,偏偏对庄越宁肯找朔正,也不找自己,他心生介怀。他失了与庄越的交情,如今连朔正都比不上,这样的认知让他挫败。
沈倾以为十年过去,他可以放下对庄越的在意,可越是见面,就越是无法不在乎庄越。就像当初无法抑制对庄越心生慕意,这种在乎也是越压抑,越是要强烈的彰显它的存在。
就像现在,面对懵懂无辜的庄越的双眼,内心就涌上一股痛楚。
十年前,他是那么自信,却出师未捷身先死。经此打击,早就已经没了信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内心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庄越。
第88章 对视
“我正巧有事找魏兄,就一道被邀请来。怎么?我打搅到你们了?”沈倾声音没有起伏,眸色深沉的说。
“唔,没有啦。”隐约地,庄越能感受到沈倾的不悦,赶忙说道:“你来的正好。”
这可不是违心话,五人联谊总有一个人要落单,沈倾的加入正好让他们分成三组。
当然,这个世界的人可不懂得联谊的套路,不可能按照预想去行动,从船上下来之后,钟云衣跟董莞又紧挨着庄越。
庄越就知道会这样,下船的码头在湖的另外一边,紧挨着码头的是一座占地面积挺大的会馆。
他神态自然的向同伴们说:“我看这里的规格不错,不如我们就看这家的表演?”
钟云衣跟董莞没反对,纷纷点头。
庄越扭身回看,三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身后,从码头的方向走过来。
沈倾俊美,魏柏义儒雅,朔正阳刚,引得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躲躲闪闪的拿眼睛偷瞄。
六个人面对面站着。庄越犹豫了一下,按理来说,他就算发出邀请,也该是对着朔正。毕竟明面上,朔正跟他的交情,比其他两个人的都要久。
可对上沈倾目无表情的脸,庄越心里莫名一怂,说:“沈师兄,还有朔大哥、魏道兄,不如一道观看这里的表演?”
朔正没在意他主要是对着谁说话,爽快的应下了,“好啊,同去。”
魏柏义也颔首,道:“这间会馆的艺者,才艺在本地也十分有名,来京城游览,少不得要观看一场。”
沈倾虽然没说话,庄越却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变好了。
刚在他发出邀请的时候,钟云衣藏在袖子下边的手,紧抓他的胳膊,肢体上透着紧张的情绪。庄越不好直接推开他的手,任由钟云衣捏着他的胳膊,一行人进了会馆。
魏柏义很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熟练的要求店家给安排清净的包厢。
众人被引向二楼,庄越放慢脚步落在后边,钟云衣压着声音说:“庄越,你的胆子真的好大,竟敢直接请他们一块来会馆。”
庄越无奈的拍拍她的胳膊,让她松松手,“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不都是正常的往来交际吗?云衣,你一直待在内门,外出的少,其实这些再正常不过。你跟董莞不能总待在宫里,也该出来走动走动。”
钟云衣似乎是听进去了,点了点头。
包厢的位置位于二楼正中处 ,正对着舞台,视线极好。
敞开的窗口前是一张圆桌,围绕着桌子摆着几把带着软垫的椅子。侍者将多余的椅子挪走,六个座椅调整出宽松的间距,让客人们更舒适。
六把椅子靠右边的三张已经坐了人,顺序分别是右手第一把朔正,第二把魏柏义,第三把沈倾。
董莞先进去,她可能还是害羞的本能作祟,选了左手第一把,最远离男性们的椅子。
钟云衣挽着庄越进来,一看就剩下两个位置,牢牢的按着庄越,拖慢他的脚步,自己抢先坐到左手第二把。
庄越落到最后,站着看紧邻着沈倾的那张椅子,钟云衣扭过脸来,戏谑的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庄越,快来入座,艺人们都登台了。”
庄越暗暗瞪她一眼,走到最后那把椅子坐下。
对面,环绕着高台两侧是抱着乐器的乐手,轻灵悦耳的编钟声被敲响,舒缓柔和的琴音紧紧跟上。舞台上,一群穿着五彩衣裙的女孩,手中抖开云袖,翩然起舞。
明光宫每年的沐雪节的晚宴上,汇集了各个弟子精益求精排练出来的节目,数年演练下来,并不比次间的艺人水准差。
这养刁了明光内门弟子的眼光,也就不觉得歌舞表演有什么稀罕,反倒是民间一些特有类别,如杂耍,口技,皮影画之类明光晚宴上没有的,更吸引她们。
钟云衣跟董莞看的专心,在节目间隙,也会点评一下艺者的表现,因为受过多年的熏陶,说得头头是道,连魏柏义跟朔正,都听的频频点头。
庄越双手杵着桌面,演艺表演他见的多了,颇为无聊。只可惜没有KTV,不然双方互动可以更强。
他左看右看的观察着双方,男方中魏柏义很显然是意识到了这次“巧遇”的内涵,不过他表现的却没什么倾向,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上他的哪一个朋友。
钟云衣平日里在同伴跟前爱现,这种时刻反倒矜持,举手投足都维持着淑女风范。
董莞一贯的憨然,很是天真烂漫,也不是很在意形象,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的视线往朔正瞄去,朔正以往跟朋友们相处,都是大声说话大声笑,性格爽朗,作风豪放。也可能是进了会馆,大家都在看表演,这会儿他很有素质的保持这安静,不打搅别人的安静。
他的视线跟朔正有些鬼祟的眼神碰上,庄越讶异的扬了扬眉毛,无声的问他搞什么鬼?
朔正眼睛一瞬间乐得眯了一下,随后意味深长的朝他点点下巴,庄越朝着他点的方向扭头,跟没来得及收回眼睛的沈倾正对上。
十年前,俩人还在午后的书架深处,坐在靠窗的书桌边,各自看书或者是做归纳,偶尔庄越抬头,就能跟这样眼神的沈倾碰上目光。
那时,庄越总是会心头重重的加速跳动,沈倾的眼睛里满含着温柔,似有若无的脉脉情意,如温水般将他包围。
这回庄越似是也逃不过那柔情的捕获,心跳失速的瞬间,惊慌的把双手放下,还不小心碰到了茶盏,一下被扫到桌面外。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快速的接住那茶杯,轻轻的放回桌面,“当心些。”他低沉的声音本该被掩盖在乐声中,偏修仙者敏锐的耳力,清晰的仿佛在搔他的耳鼓。
庄越心情躁动,坐立不安的扭动了下身体,眼睛又偷瞄旁边,沈倾已经正视着前方,专心看起演出。仿佛刚才无事发生,都是自己反应过度。
哼!庄越羞恼之下,也板起脸,肃穆的看着前方。
朔正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嗤”地笑出来。要不是顾忌惹恼了庄越,他怕不是要乐得拍桌子了。
他们到会馆的时候,表演已经进行了一半,坐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尾声。双方在会馆门口告辞,到这里,这场暗中安排的联谊,算是顺利的结束。
跟着人潮往景文园出口的方向走,庄越问两个朋友:“今晚接触下来,你们觉得他们怎么样?”
董莞大大的赞扬了几句,“沈恩岂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漠,虽然不说话,却一直很有风度。魏柏义比传闻中更平易近人,待人也挺和气的。朔正,嗯……怎么说呢,让人觉得十分可靠,值得信赖。”
钟云衣惊讶的看着她:“没想到你平日里散漫,这一晚上的观察倒是挺细。”
董莞脸红了红,“也不是我刻意观察,是这些日子在厨房听闻他们的小道消息多,跟真人一对照,差别就显出来了。”
钟云衣凑过去,在董莞耳边问:“你悄悄告诉,到底觉得哪一个好?我帮你出谋划策,助你与之结缘。”
董莞臊得脸蛋更红了,捂着脸:“快别说了!我可不敢高攀,满会场的女修都盯着呢。大家又不是瞎子,都趋之若鹜。昨天我还见了一个女修,亲手做点心,想送给沈恩岂吃呢。”
庄越的笑顿时就是一僵,“什么?还有女修给他送点心?!”
董莞扇着手,给脸降温,“真的,没骗你。可不止她一个来厨房借灶,有的甚至直接过来借‘手艺’,也不怕将来被拆穿。当然,也不都是可着沈恩岂一个献殷勤,魏柏义那边也有,倒是朔正大概因为是个散修,接近起来没这么费力,就少有人动心思。”
庄越有片刻失神,钟云衣碰了他一下,“怎么,有女修仰慕沈恩岂,你很意外?”
“啊,嗯?没有!”庄越立马否认,“我就是吃惊。沈、沈师兄,他……看起来那么高冷,又一心沉浸在修行上,未必有心思找一个道侣。这些女修,也不过是白费了心。”
“哦,你是这样想的?”钟云衣用一副“别掩饰了我知道你口是心非”的模样,看着庄越说:“你自己一心修道,可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你非沈恩岂,又怎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好歹对他也有几分了解,一般的人入不了他的眼。”庄越看似镇定,心里却乱糟糟的,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羡慕还是嫉妒。
打着来京城游的名义过来,自然不能第二天就回去,又在京城四处逛了逛景胜,才又坐着马车返回了会场。
等一回到主会场,就听说他不在的期间,陆渊又送来了几处出现鬼物的消息。
明光宫也不只是庄越能拿得出手,一同来的嫡传弟子里,也有几人游历经验丰富,能应对得了鬼物。
仍旧跟庄越那时一样,两人一组互相照应,当场有女修自告奋勇,挣着与沈恩岂一道。
庄越一听,一股火就胸膛中窜起,他也理不清自己发怒的点,只紧抓着传话的那人的胳膊,“人已经走了吗?”
那人被吓一跳,“走了,早走了。说是事态紧急,一点都没敢耽搁呢!”
庄越咬牙切齿,拼命告诉自己不生气,沈倾跟他又没有关系,随便他跟女修一块去。
他怒气冲冲的走到各方代表汇聚的地方,脚步声可能是过重了,引来众人的目光。
冷南怀看到他回来,眼睛一亮,招手说:“你回来的正好,有要是要你去办。”
第89章 窃喜
“什么事?”因为情绪不大好,庄越强控制着自己,声音都显得发紧。
冷南怀没有注意到,她只说:“是关于你们送回来的那粉末,现今是唯一的线索,征求了其他人的意见,打算让你们继续以此为突破口,深入调查。”
庄越闻言,皱了皱眉,说:“那粉末说实在的,并没有任何的头绪,只怕不好调查。”
冷南怀叹了口气,“因为你在上善若水,多年来从事文书资料方面的钻研,相比其他人,对文字记载查找更加的熟悉,也更有经验。所以,我力荐了你。”
庄越想说他在史记室干的是史料编撰,对这种鬼怪逸闻真的不熟。话到嘴边,他忽然反应了过来,“师姐说‘我们’,我跟谁?”
冷南怀眼睛往一旁看,一个人从角落走了过来,“当然是正羲宗的沈恩岂,粉末是你俩第一个发现,自然也由你们负责到底。”
庄越双眼发傻,看着沈倾来到他跟前,眼睛直视着他,声音低低的,像是重锤落在鼓面一样,敲击他的心,“庄道友,今后还请多指教。”
冷南怀解释说:“整个修仙界,也唯独有明光跟正羲能有相关的记载了,如果这两处都找不到,希望就更加的渺茫。会坛结束后,此地会直接转为此次鬼物灾害事件处置的总部,也会有其他人来接替我。毕竟我只是因为精通道法才带队,应对到此已是十分吃力。”
“庄越。”冷南怀一声喊,拉回跟沈倾对视得几乎不可自拔的庄越。
“是,师姐。”庄越忙回神,应道。
冷南怀:“我希望你跟沈道友接下来的时间里,专注在此,找出鬼物泛滥的根由。你可是代表我们明光宫,在此事上当尽全力,万不可堕了名头。”
师姐满怀着善意,谆谆的叮咛跟劝说,庄越怎么会不知道好歹。
尽管雀跃欢喜的嘴角想要疯狂的上扬,庄越还是做出肃穆的样子,郑重的保证:“师姐放心,我晓得厉害,一定妥善完成诸代表交代的任务。”
冷南怀吁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她点了点头:“与你的朋友说一声,今日就启程出发。”
“好的,师姐。”庄越利索的答应了。
接下来也没他们什么事,俩人就被打发离开。
走出会场专门开辟出来,给诸人议事的房间,庄越看了沈倾一眼。
他用漫不经心,仿佛不是很在意的语调说:“怎么我听说,你跟某个女修一块出去,清除鬼物了。”
沈倾皱了皱眉心,说:“斩杀鬼物有其他同道出手就够了,相比全境遍地冒出来的鬼物,还是追查根源更加的重要。”
庄越翘了下嘴角,压下窃喜。
谁知道沈倾是不是为拒绝女修自告奋勇,为解困脱身,才提出来去调查那个未知粉末。
看破不说破,暗爽的庄越决定做个有素质的人。
沈倾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庄越的兴奋劲终于下去,感觉自己开心的理由都被看穿似的,被瞅得面红耳热。
那心情又不是纯然的羞耻,更夹杂着害臊,还有几分被掀翻老底的心惊,总之是乱糟糟。
庄越清了清嗓子,眼珠左看右看,就不看沈倾的脸,“我师姐建议从我俩的师门文献调查起,他们之前有没有跟你说先去哪一家?”
就听沈倾的声音不疾不徐,“你这方面比懂得比较多,你建议呢?”
庄越背过手去,侧着脸睇着沈倾,“哈”了一声,“你可别谦虚了,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你吗?从以前就手不释卷,这么多年过去,这爱好没改吧?”见沈倾没否认,他笃定的说:“你的脑子里,肯定有这方面的印象,不然也不会主动把这事往身上揽。”
沈倾漆黑的眼睛,慢慢的透出笑意,“你这么确信?”
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庄越暗骂一声“犯规”,这要是个女孩,非得被撩得当场腿软,就他这么一男的,也是心里乱跳。
他还犹自逞强,坚决不肯承认心动神摇,一心认定是沈倾颜值太高的错。
庄越扇动着眼睫,“因为,你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啊。”
沈倾看了看他,吸了口气,语气一下变得十分正经,“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在小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有类似记述的书。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印象已经模糊,所以,我也不敢肯定。”
庄越有些诧异,他怎么忽然又一本正经。窥了一眼沈倾的神色,也是寻常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被弄得一头雾水,庄越的反应慢了半拍,“嗯,啊?那……我们就直接去正羲宗,把你当年曾经看过的那本书先找出来。”
沈倾颔首,“正羲宗距离遥远,骑马太慢,最好用法术赶路。走之前,你的爱马记得托付给专人照看。”
庄越蹙了下眉毛,“可以是可以,就是缩地术用来长途赶路不太方便。”
缩地术的法术效果是直接从地点1瞬移到地点2,接着再瞬移到地点3。落点要提前看好,所以一次移动的距离是视线的尽头,还不能分心,不然就会出现不知道掉哪里的惨剧。
当然,掉下去前可以及时进行下一次移动,可终归是不太方便。
至于这么麻烦的法术为什么没有被明光淘汰,还继续传承,是因为缩地术缺点明显,优点也同样突出。
一方面视线所及都是传送范围,在战斗当中是非常有优势的。另外一方面,等修为高了,缩地术的高度也会变高,站得高看得远,视距也会成倍的增长。
庄越之所以拼命熟练的缩地术,就是想着等他修为更高——至少上了元婴,就直接飞到千米高空,到时候一步既是一百公里。
缩地术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其一步跨越千里。
不过,现在庄越才金丹,法术又是距离越远消耗的灵力越大,反倒不如凌空术这样移动起来不怎么费灵力的更便利。
“无事,我可以教你凌空术。”沈倾说。
庄越又惊又喜,“你教我凌空术?这,可以吗?会不会被你师门责怪?”
“不会被责怪,实际上,我的师门并不在意弟子门人将门中的法术外传给朋友。”
“朋友?”庄越捕捉到了关键词汇。
“是的,朋友。”沈倾看上去竟然略显紧张,盯着庄越的脸,“这是最低限的要求。”
能从沈倾这万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感受到紧张这种稀奇的情绪,庄越还觉得挺有成就感。
沈倾在意跟他的关系,想修复俩人的友谊,庄越也并不想反对。
实际上,他早就觉得继续对沈倾的保持针对,感到累了。
若说起初,刺一刺沈倾,还让他觉得痛快。沈倾的无视跟没有反应,就让庄越觉得没趣了,尽管还羞恼过去那段被视为黑历史的经历,庄越却真的觉得自己没办法讨厌庄越。
“可以啊,以前不论,我们从会坛开始算起,也能算有交情了。”庄越说。
沈倾听了庄越的话,先是掠过一丝失望,随后又恢复了如常,最后眼睛微亮,弯起唇角,淡淡的笑了下。
庄越看得呆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笑。
庄越的马就栓在主会场专门管马的地方,沈倾的锦云已经安排好了人照料,一事不烦二主,庄越也就拜托对方,帮忙一块照料花溪。
马夫虽然是普通人,原先却是专门给某勋贵家里养马的,经验丰富。这次是特意被调过来,为修仙者们服务的。
被委与重任,马夫赶忙保证,会妥善的照料花溪跟锦云。
安排完了马,庄越又去找钟云衣和董莞,交代了去处后,他问俩人打算怎么办。
冷南怀不合适继续担任代表,她本身是学术型,明光方面会至少派一位殿主来代替。如果钟云衣跟董莞不想继续留在这边,冷南怀回程的时候,可以带上她们。
钟云衣迟疑了下,没有立刻说决定,反而是问董莞:“你呢,怎么想?是想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董莞本身是个喜欢依赖别人的性格,尽管她十分喜欢主会场的厨房,喜欢在那里指点江山,被众人崇拜的样子,还是违心说道:“我都行,跟你一块。”
出乎意料的,钟云衣说:“我看你挺喜欢待在厨房,这样如果我继续留下来,你也不会觉得无聊。”
庄越跟董莞都很意外,董莞惊喜的说:“你决定待在这里?”
“嗯。”钟云衣郑重其事的点头,“我觉得庄越之前说的对,我们俩之前就是太不主动了,就算是做鉴云殿的任务,也选择在门内,跟我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比,其实也不过是换了个地点而已。”
“我觉得不应该继续这样下去,我想留下来。接下来这里,会来更多仙门弟子,与这些人打打交道,参与一些事情,对我应该有好处。”
庄越大为赞同,“不错,是这样!你早就该出来走走,四处游历,增长见识了。”
钟云衣肃容的嗯了一声,“我也会跟其他修仙者搭档,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钟云衣可不像董莞那么散漫,她在庄越的推荐下,拜了师,成了记名弟子。福利相对的提升不少,每个月获得的修炼物资也比普通弟子时期多。
有师父指点,她的功法修炼的还算是扎实,如今是筑基后期。
虽然没有兼修什么武器,掌握的符咒却不少。加上有庄越这个嫡传给她开小灶,还学了几个特别厉害的攻击符咒。
她只是没有经验,若能有人带带,相信很快会适应战斗。
第90章 鸣爆
庄越跟朋友们告别去,沈倾也没闲着,他找青染山庄的人,要了一个空闲的房间。
又让下人按照吩咐,准备了一些东西。
等庄越被领过来,就见房间里的桌子上,摆了纸笔,还有墨水。
沈倾用笔尖蘸了蘸墨水,在白纸上悬着手腕,曲折的画下一道道线条,渐渐的组成一个很复杂的符咒。
庄越知道,这就是凌空术了,也不用沈倾说,就挨着书桌,一边看沈倾画,一边记忆。
庄越细看,放心了不少。大部分的符纹他很熟悉,跟缩地术的位置相同,只有一些个别的符纹不一样。
画完符咒,沈倾把笔递给庄越,说:“你来试试看。”
“好。”庄越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笔,握住笔的瞬间俩人的手有一部分重叠在一起,庄越抽笔,没抽出来。
沈倾的手上的温度传过来,没等庄越多想,沈倾就松开了手。
庄越怀疑的看了一他一眼,觉得他是不是故意的,可随后又否定。
这人可是沈倾啊,那个高岭之花,品性端方,堪称修仙者典范,怎么可能耍这种小心思。
肯定是担心他抽笔太快,怕没来得及松手,弄到手上墨水了。
想到这里,庄越就觉得刚才自己的动作确实冒失了,“抱歉。”
沈倾顿了一下,让开纸张正面的位置,“画吧。”
庄越这才落笔,认真的将不认识的几个符纹画出,默默背下。
他学符咒已经十年,掌握新符咒的速度很快,再加上缩地术跟凌空术有部分相同,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将符咒记熟了。
“我记下了,一会儿再练两次,就可以上路了。”庄越欣喜的放下笔,拿起画满了符咒的纸,一个引火术用出,点燃了那纸。
一边烧,庄越还瞥了下沈倾,那意思是说:看,我现在也能默发符咒了。
那得意的模样,让沈倾眼里透出笑来。
等纸烧成了灰烬,庄越将灰烬搅合成粉碎状态,确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恢复原状,才罢休。
沈倾看着,说:“也不用这么麻烦。”
庄越说:“不行,必须小心点,万一让人不小心学了去,再外传,就是我的过错了。”
俩人直接离开主会场,在一片农田边上,庄越尝试着新符咒,随着灵力的运转,起初还磕磕绊绊,在空中摇摆,慢慢的才稳住身形。
加速飞起来后,更是歪歪斜斜,在农田上蛇形。
大概是人类向往天空的心性被激发,庄越边飞边开怀大笑,还是不是的叫喊两声。
凌空术比缩地术可刺激多,也过瘾多。兴奋使然下,庄越飞快的掌握了凌空术的技巧,能飞的像模像样了。
这让一帮看着他,伺机帮他的沈倾,颇为遗憾。
冷南怀敦促俩人今天就出发,庄越也就不管现在距离傍晚还有多少时间,冲沈倾招了招手,就决定出发。
沈倾浮起来,指了西南的方向,两个人急速升空,化作两道残影,掠向天边。
凌空术跟缩地术一样,想要速度更快,就要更给更多的灵力。
庄越慢慢的加速,疾驰到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就觉得灵力供给不上,有种被掏空的危险预感。
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只得慢慢降到一半,即使这样的速度也很了不得,比花溪快很多。
高空中气温本就低,再加上高速飞行,没用多久,庄越就感觉到寒冷,结结实实的哆嗦了下。
他的侧方,沈倾一直注意着,见状一个保暖的法术就落在庄越的身上。
一股热意暖暖的顺着经脉游走,比暖宝宝还立竿见影,瞬间驱散了寒意。
庄越舒服的伸开四肢,向沈倾道谢。见他神色坦然的仿佛回到十年前,沈倾心里很是愉快,微笑噙在唇边,半晌都没消失。
半天后,俩人离开京畿范围,天色也开始慢慢变暗。
古代阶段的修仙世界,可没有什么不夜城,稀稀疏疏的村子,微弱的灯光不比萤火虫更亮。千篇一律的自然景观都很快就让庄越看腻,更别提陷入黑暗中,黑压压的大地。
灵力消耗过半,庄越面色开始发白,可师姐的叮嘱还在耳边,他抿抿唇,忍下疲惫。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刚想再坚持坚持,沈倾就传来一句“今天就赶到这里,我们下去休息”。
庄越松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落到地面,脚下发软,差点跌在地上。
“怎么?累了?”沈倾紧跟着落下,走过来问。
庄越立刻站直了腿,蹬脚踢腿的装作在活动身体,“没,还好,不累。”
夜视能力极好的沈倾,一眼就能看出他脸上的疲惫,心里懊恼该早点喊停。
“你休息一下,我去准备宿营的地方。”沈倾不容庄越拒绝的说道。
“哦,好吧。”庄越悻悻的看着沈倾的背影,等他走远几步,才找了快石头坐下。
沈倾很显然是在天上观察好地形,才选的这个地方降落,靠着山坳里的一块空地,还背着风。
沈倾把石头用法术归拢,又用一股小小的旋风卷着树枝跟枯草树叶,堆成一小堆,一小片相对整洁干净的地面就收拾好了。
用石头跟树枝树叶做了个篝火,沈倾抬起头看过来的庄越,“你想吃什么?”
庄越取出水袋喝了几口,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吃东西了,用辟谷丹顶一顿。”
沈倾没劝,干脆也拿辟谷丹对付一阵。
在庄越看来,辟谷丹就是更高效的宇航员能量棒浓缩版,释放的能量虽然能提供足够的热量跟营养,却没什么味道,还一点都不好吃。
如非必要,庄越不想吃这个玩意。
这会儿他实在是累,可苦逼的是他还不能睡,要赶紧打坐恢复灵力。
于是俩人这晚上也没什么话聊,先是庄越打坐,然后是沈倾打坐,到天微亮,庄越才稍稍的眯了一下。
等他这个小觉睡醒,沈倾都弄好了简单的早餐,庄越不好意思的起身去洗漱,回来坐在火堆边吃了起来。
沈倾说:“昨天是我的不是,没有计划好赶路的方式。”
庄越抹抹嘴,疑惑的看他,“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沈倾摇了下头,说:“今天我们换个方法,你我同样适用凌空术,我牵着你走。”
要不是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庄越就要被呛死了,他磕巴的说:“你、你牵着我?”
“对。”沈倾严肃认真的肯定道:“我牵着你能更节省些灵力,这样一天之内,就能到达正羲。”
一天就能达到目的地,让庄越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他没有理由反对。
俩人用完了饭,就同时腾空而起,浮在空中,沈倾向庄越伸出手。
庄越望着这个宛如动漫场景般的画面,吞咽了下,缓缓的抬起胳膊,伸出手,握住沈倾。
“准备好了?”沈倾问。
“嗯。”庄越心速加快,自己也分辨出来到底是为什么紧张。
沈倾轻轻一带,两个人嗖的一下,就飞了起来。
那速度快得,足有庄越的两三倍,一股巨大的牵扯力从手腕上传来。庄越深感刺激,张嘴想要尖叫,强烈的风压扑面,让他不得不闭嘴保持安静。
怪不得沈倾要坚持牵着他,如此强大的风压没有沈倾在前边挡着,庄越连气都喘不了。
这片疆域太过辽阔,庄越估算过,怕不是有中国的一倍大。京城跟明光虽然距离远,却都还地处东部,而正羲宗却要在更西南的位置。从整个疆域来看,竟是位于中部。
为了不让自己像是个拖后腿的,庄越竭力使用凌空术,沈倾几次想劝他不用这般拼命,可看他倔强的眼神,就知道说不动他。
沈倾只好施展一些减缓风压,增强保暖的法术,让庄越好受些。
就这么坚强的熬着,庄越下午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意识出现模糊的瞬间,整个人像下坠去。
幸好沈倾反应快,立马落下去抱住他。
见他紧闭着双眼,吓的沈倾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直到发现他只是太累的睡着了,才哭笑不得的抿了抿唇。
路还是要继续赶的,不然庄越醒过来,怕不是更加的难为情。
沈倾如今已经是元婴,早不是带着人只能滑行的少年,小心的将庄越拥在怀里,让他睡得舒服些。
沈倾灵力尽出,速度快到极致,天空中响起一声鸣爆,人如流星般消失。
再等到他人站稳,灵力已是快要消耗殆尽,唇色略显黯淡,沈倾却满意的微微一笑。
他轻拍庄越的脸蛋,“庄越,我们到了。”
庄越意识还迷离,沈倾耐心的反复呼唤,他终于张开眼睛,望着视野中,天空下沈倾俯看他的脸,他一个激灵挺身而起。
“你说什么?”庄越惊魂不定的说。
“我们已经到了。”沈倾道。
“已经到了?”庄越不敢置信,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看了看天色,好像没有变化太久的样子。
他定了定神,往远处看去,前方就是护城河桥,身后是环绕着护城河的城市,河的对面有一片园林一样,隐在茂密树林中的建筑。
第91章 嘴严
庄越望着远处的景象,一时之间有点失声。
他料想过跟明光宫地位差不多的正羲宗规模应当也不小,可万万没想到,宗门所在地,竟然是这么大的一片园林。
“我们要先通过护城河,才能正式进入宗门领地。”说着,沈倾觉得歉然:“有一段距离,我们只能走着过去。”
正羲宗并不禁止在宗门范围使用法术,可出于尊重,绝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通过护城河,而不是用法术跨过去。
庄越理解的点点头,就好比上了武当山,遇到解剑碑,必须要把剑摘下来一样,是一种礼仪。
庄越昏睡过去的时间只有短暂的一会儿,有着片刻的睡眠,他精神了许多。跟沈倾肩并着肩,沿着长长的护城河桥,走向对面的园林。
桥头有一座高耸的门牌坊,上写着正羲宗三个大字,两旁还有两根巨大的石柱,盘旋着雕刻着复杂符纹。
庄越猜测,这可能是什么法阵,用来御敌的。
一眼看过去,没几个符纹是他认识的,并且越看越觉得有一种畏惧感,庄越忙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看。
怪不得不担心符纹外露,被有心人记下来破解,这石柱自带精神震慑,没能能长时间注视。
道路的地面是整齐的石板,十分的整洁,两旁每间隔一段距离,就摆放着一对铜铸造的灯柱,每个灯柱顶上蹲着造型各不相同兽形。
庄越好奇的指着灯柱说:“晚上点灯的时候,怎么弄?”
修仙界有各种蕴含灵气的材料,无数种功能的符纹,创造出来的便利工具,让修仙者的生活相对便捷。
就比如灯,庄越屋里使用的灯,就是用一种可以储藏光的矿石,上边篆刻上控制光亮的符纹,并且开关方式还是触摸的。
各个宫殿使用的照明差不多,不过要通过符纹法阵串联到一块,才能做到统一的控制。
这条路就不一样了,地上只是石板,铜材质的灯柱好看是好看,可并不是很好的篆刻符纹的材料。
沈倾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灯柱,说:“用法术点。”
庄越恍然,原来还有这种办法,符纹阵不好做到串联,使用法术却没那么麻烦,无非就是消耗的灵力多了点而已。
说正羲宗的宗门所在,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园林,那是因为这里的绿色植物,无论是分布还是种类,都是提前规划好,一直保持着管理跟养护。
林间很少落叶,能看到深色结实的地面,既有原始的生机与蓬勃,又有着意趣与景致,特别体现出一种人与天地浑然一体的意境。
比对起来,明光的绿化就逊色太多,就只建筑精美壮丽,园林规划几乎没有,各种植物基本就是天生天养。
徜徉在宛如自然艺术中,被洗涤了身心,所以即使走了很久的路,庄越也感觉不到劳累。
穿过一片海棠林,俩人来到一栋建筑占地颇广的大宅。白色的围墙上,覆盖着黛色的瓦,敞着的宅门能看到院子里的石径。
此时,正在洒扫的粗使女仆看到并行着出现的俩人,立刻恭敬的行礼问候:“主人回来了,我这就去向秦管家禀告。”
说完,她后退几步,才转身快步离开。
虽然事发突然,可这粗使并不显得慌张,行事进退有度,可见这里的管家把人调|教的很好。
沈倾介绍道:“我这院子,管事的是秦岭,在我这里,你不用客气,有事直接吩咐他就是。”
庄越看完院子,又去看海棠林,这片海棠也不知道是怎么培养的,明明已经深秋,还再开花。
白中带粉,一簇簇,一片片,随着秋风摇曳生姿,纷纷如雨的落下花瓣,像是在林间扑了一层地毯。
“你这里,有名字吗?”庄越饶有兴致的问道。
“什么?”沈倾第一时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说,为何你这门头上没有名字,门旁也没有挂着门牌。要是有人找你家,怎么称呼你的住处?”
沈倾有些困惑,不大明白这有什么值得思虑,“因我门中弟子住处众多,又各有不同,就多以附近绿植或者是山石、草木称呼,并没有特意取名。像我这里有片海棠林,就被成为棠园。”
有点简单直白,这么美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个富有诗意的地名,正羲宗的人也太暴殄天物了。像明光宫各处房屋都有专属的名字,个别还起的很浪漫,比如上善若水。
不过,好像正羲宗的人都不太感性的样子,白奉皆宁愿被关在牢里,也不愿意对老情人动手,固然让人感动。
他但凡有点感性细胞,就不至于用这么僵硬的办法,跟朱碧潮生生耗了三十年,师门派出沈倾去搭救,才脱了身。
俩人说着话,秦岭从门里迎了出来,欣喜又不失礼貌的向主人问候。
“管家,这位是我的朋友庄越,暂时在正羲做客。你亲自去,收拾出最好的一间客房,准备最上等的用品。再找一个最伶俐的人,这段时间在他跟前听用。”
沈倾一反常态,不像他平日里言简意赅,这道命令内容详尽,仔细周到得让秦岭感到诧异。
不过,秦岭心中虽然吃惊,面上却维持着冷静,只躬身一礼,“遵命。”
秦岭去亲自安排客房的事宜,就由几个屋内的下人,侍奉茶水。
庄越看着因为主人的命令,而来来去去忙活的仆人们,“你这里挺大,一共有多少人?”
“不算我与秦岭,有十个下人。负责屋内有两男两女,厨房两人,洒扫两人,还有两个男仆,管理外边那片海棠林。”
“哇,你这过的可真是被人侍候大的日子,难为你在明光的时候,事事还能自理。”庄越感慨道。
沈倾倾身向他的方向,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不是反感的样子,才说:“我也只是因为出身沈氏,下人有半数是曾祖拨给我的,又因为我之前担着特殊的使命,师父师兄照顾我,多加了人手,让我不必为琐事烦心。”
沈倾在正羲宗很特殊,他的待遇也特别的好。沈闻崇亲手带他进入师门,后来他被迫男扮女装,忍辱负重,让这位实权长老心里很是不忍,就格外看重他。
知情的高层也都觉得沈倾不易,他超规格的待遇,就没人说什么。
不然,正羲宗虽然不讲究人人独立,过得却是宗门集体的生活,门人身边有一两人侍候起居正常,最多不会超过五个,沈倾却是连管家十一个,太超标。
人多办事也快,庄越一杯茶水喝完,那边秦岭也带着人把客房布置好了。
沈倾看了看天色不算太晚,就轻声的对庄越说:“赶了一路,你也累了,先去睡一会。既然已经到了正羲,就不必再着急,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其他。”
庄越被说的勾起了疲惫,感觉浑身发酸,眼睛发沉。他困倦的揉了下眼,含糊的说:“不行啦,我这么一睡,说不定一晚上就过去了,毕竟昨晚上没睡好,这会儿困劲上来,一时半会可醒不来,还没吃晚饭呢。”
路上不是用辟谷丹对付,就是吃简单的饭食,好不容易到了沈倾的家,不吃饱了再去休息,庄越觉得不能甘心。
他声音都变得软绵绵,让沈倾的表情越发的柔和,声音也变得温柔:“我让下人做好晚饭,一直给你温着,你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吃。别强撑着,你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秦岭吃了一惊,他跟着沈倾二十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柔声细语的跟人说话,不由的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庄越。
这姑娘长得非常的漂亮,再一想庄越这个名字也似乎很熟悉,等从记忆深处把这俩字挖出来,秦岭失态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他可还记得,沈倾仅有一次的醉酒,念念不忘的说着她的名字,神情还很悲伤。
不想今日,竟然见到了真人!
秦岭恨不能抚掌,为主人庆贺,有情人难道终于要成眷侣了?!
庄越掩着嘴巴,打了一个呵欠,不再坚持,“嗯,那我就先睡一觉,起来再说。”
他摇摆着站起来,沈倾过来自然的扶了他一下,领着他去了位置跟布置最好的客房。
秦岭让下人们把屋里的陈设都换了一遍,摆了几盆正开的鲜花,怕屋里长时间空着有潮气,还让人用引火术熏了一遍。
俩人先进了房间,后边秦岭指了一个女仆,打算让她跟进去侍候,却被沈倾直接给拒绝了。
“你就站在门外,庄越有事会叫你,他不叫你,你不要进去。听明白了吗?”沈倾严肃的看着女仆。
女仆被看得一凛,赶紧点了点头。
今天沈倾做了很多让秦岭意外惊讶的事,可接下来沈倾的举动,还是出乎了他的想象。
沈倾站在房门里边,当着他们的面关上了房门。
女仆吓了一跳,惶恐又震惊的低低喊了一句:“管家,这……”
秦岭立刻板起了脸,严厉的瞪着女仆,“管住你的嘴,什么都不要说,知道吗!”
他们这十来个人,都是嘴非常严紧的,可尽管如此,秦岭还是警告了女仆一遍。
不然,他那颗乱颤的心,实在难安。
房门内,沈倾其实比他猜想的要正直,要纯洁的多。
关上房门,也是为了避免外边的动静吵闹,打搅到庄越休息。
沈倾走到床边,庄越已经坐在了床边,正伸着头看他。
“你放心吧,我吩咐了下人,没有你的允许,不得进入你的房间。”沈倾轻声的说。
第92章 美男
这庄越还是不担心的,沈倾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做事又仔细,不可能出什么纰漏。
庄越强撑着不往床上倒,又打了一个呵欠,“你晚上睡哪?”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困没过脑子,跟沈倾又要和他同宿一屋似的。
沈倾笑了下,知道他这会有些迷糊,“我的房间就在同一走廊的另外一边,很好找。好了,你睡吧。”
“嗯。”庄越点了点头,蹬掉脚上的鞋子,一头栽到床上。
他闭着眼睛摸索着把头发上的发髻解开,手都没来得放下,人已经睡着了。
沈倾弯腰,轻轻帮盖了下被子,才无声的走了出去。
头一次用凌空术长途跋涉,中间睡的时间更少的可怜,前后加一块不到五个小时,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中途一次都没醒过来。
等再睁开眼,就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庄越睁眼看着陌生的床幔,想了一下才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还是错过晚餐了。
一想到这个,肚子里就觉得空落落的,庄越爬起身,随手拢了下睡乱了的头发,就听到房门外有人小声说话。
似乎是昨天安排给他的那个女仆,在跟管家说不知道他醒了没醒。
庄越挺不好意思,看更漏都不早了,他这第一次上门做客,就给人留下了赖床的印象。
喊了女仆进来,女仆忙提着热水进门,回身关上房门,恭恭敬敬的道:“姑娘醒了,洗漱的水准备好了,现在用吗?”
庄越点了点头,“你放那里吧,我自己来。”
这封建大地主家的做派,他这个无产阶级还不适应。
因为昨天特意被叮嘱过,女仆对庄越不要她服务没有半点异常反应,倒退着出了门。
洗漱完,又梳好了头发,他拉开房门,歪头朝着走廊那头看看,问门外守着的女仆:“沈倾呢?”
“回姑娘话,主人去练剑了,吩咐了如果您起了,就直接用饭,不必等他。”
庄越也是饿了,就没啰嗦的叫人送了早餐到房间里,吃完他又问那女仆,沈倾练完剑没有。
这时,那女仆已经反应过来庄越是有事找沈倾,就说:“主人练剑完了还要沐浴,怕是要过一会儿才得闲。若是姑娘有事找主人,奴婢现在就去禀告。”
“哦,我不急,等他洗完了,你再让他过来找我。”庄越自然的说道。
女仆顿了一下,冲他一礼,“好的,姑娘。”
表面维持着平静,女仆心里可没那么淡定。这姑娘的说话跟作态,显得跟主人无比的熟稔,语气也是十分的不见外。
她家主人从小到大别说朋友了,就是身为掌门的师父,跟宗门大弟子的师兄,相处的都没这么自在。
她对庄越上了心,去请沈倾的时候,就低声把庄姑娘问了两回的事禀告了沈倾。
沈倾听了也不耽搁,直接去了客房。
“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沈倾进了房门,庄越正往嘴巴里塞东西。
他都已经吃了早饭了,肚子都饱了,却没顶住摆放在桌上的点心的诱惑。
正羲宗中部地域,饭菜的材料都不大一样,口味跟庄越往常吃的也不同,就连点心制作的方法都完全不一样。
小小的点心,又酥又香,越吃越让人想吃。
庄越拍拍手掌上的点心渣子,冲着沈倾使了个眼色,“我是有事想跟你商量。”
等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庄越表示,在正羲宗的这些天他想穿男装。
沈倾颔首:“这又有何不可,你想穿就穿。”
庄越挠了下脸,说:“因为正羲宗有不少人在外走动,万一被人看到,难免被人联想到我本身的性别,所以我打算解除千幻的寄身术,虽然名字这点现在隐藏有点晚了。”
沈倾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说:“这个不用担心,我身边的人都受秦岭约束,只要事先警告一番,就不会有人外传。”
每年庄越都会有一段时间穿回男装,让精神不必那么紧绷,也免得自己真正变成个女装癖,或者干脆遗忘真实的性别。
只不过这些年来,他一次也没有解除过千面幻身,无论在哪都觉得怕不安全,这次到了沈倾的大本营,他忽然想看看十年过去,自己真正的脸长成什么样了?
虽然残是不可能残的,他就是特别想知道。
有了沈倾的保证,庄越安心许多,他雀跃的从圆凳上蹦下来,往床那边走去。
“你等一下,我先出去。”沈倾看他竟背着自己脱衣服,霎时慌张。
庄越“噗”的笑一声,“你出去干什么?我又不是女的。”
沈倾像是被梗住,人僵了一下,庄越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不能再欲盖弥彰的避出去,只好侧过身,不看他。
庄越却是快乐的从百宝囊中掏出个匣子,按照皮禺山当年教的那样,解除了千面幻身。
寄身术再一次从他身上退去,让庄越一下拔高了不少,比起少年时,此时庄越已经完全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
肩宽窄腰大长腿,一层结实的肌肉覆在他的胸膛,肩膀比起以前也厚实许多。
庄越的紧张的心呯呯跳,走到梳妆镜前,镜面上浮现出一张与女装的他有五六分相似的男性面孔。
这张脸的五官依旧漂亮,却一点也不阴柔,反而清爽又阳光,英姿勃勃,充满朝气。
“原来我竟然是花美男一系的吗?”庄越不由的惊讶。
少年时这张脸还没有这么好看,大概是成年后面骨长开,更显的清俊秀美。
听到他在那吃惊的自言自语,沈倾再忍耐不住,攥了攥膝盖上的拳,毅然决然的回过身。
与庄越再次重逢,心底重新燃起对他的慕意,沈倾也是十分纠结。
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对庄越女装的外形念念不忘,还是就只是喜欢那个纯粹的,无关性别的庄越。
他深怕,亲眼看到庄越的真面目,会像十年前那样,遭受巨大的冲击。
可他看到的是怎样的一张脸啊,那眉,那眼,那脸颊,那双唇,无一不精致。
他双肩对称,关节也不显粗大突出,胸部厚实,肌肉匀称不夸张,腹部平坦,排布着腹肌,四肢修长,浑身的皮肤白生生的。
沈倾只觉得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喉咙发紧,口舌发干。
偏偏庄越还很没自觉,只穿着一条被撑得紧绷绷,勒出浑圆翘臀的底裤,还在那里惊叹,“看啊,沈倾,我现在可是跟你旗鼓相当的美男子!”
庄越兴奋的从梳妆镜前直起身,转过来骄傲的挺起胸膛,抬手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视线都比之前高了。”
他胸口的两点,是跟他唇色十分相近的樱红,这会儿可能是因为兴奋,也可能是因为深秋脱光了冷,挺挺的立着,分外惑人。
沈倾忍无可忍,胸膛急促起伏了几次,侧过头去,绯红顺着他的脖颈跟耳朵往脸上蔓延,“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本来庄越还没意识到不对,当他看到沈倾脸都变红了,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了,不自在的用胳膊挡了挡身前,耳朵渐渐的发烫。
沈倾感觉他还傻站着,叹了口气,声音放轻:“天气冷了,今早寒露更是重,快穿好衣服,别着了凉。”
这个时候,俩人谁都没想着,身强体壮的修仙者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冷就着凉。
“噢。”庄越这才手忙脚乱的从百宝囊,把他备用的男装拿出来,往身上套。
结果这些男装都不合身了,本就是按照他女装扮相下的体格制作的,没了寄身术,自然就不能穿了。
庄越胳膊卡在袖子的入口,“这些都不能穿了。”
沈倾站起身,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你等着,我去给你找。”
出了庄越的房间,沈倾快步的穿过走廊,冲进自己的房里。
关上门,他背抵着门扇,一手用胳膊挡着眼,一手轻颤着往下伸去。
结果,庄越的真实模样并没有打消他的思慕,反而像火上浇油,一下烧得他浑身火热。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倾拿开挡着眼的胳膊,紧闭着双眸,死死咬住唇。
片刻后,他直起身,有些颓唐自己的自制力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又过了一会儿,沈倾整理好了自己,拿着从衣柜里找出来的衣服,出了房间。
庄越感受到了深秋的威力,这会儿披着被子坐在床上,见沈倾回来抱怨的说:“你怎么去这么久?”
“抱歉,这些东西平日都是下人在管。”沈倾轻轻带过庄越的问题,“我给你找的是我的旧衣,你应该能穿。”
“嗯,给我。”庄越伸出光溜溜的胳膊,沈倾克制的吸气,把衣服塞到他手上。
过了一会儿,庄越总算穿好了衣服,旧衣服是沈倾跟庄越差不多高的时候穿的,这会庄越穿着长短正合适,只是略微有些宽。
抻了抻胸口的领子,庄越怨念的瞄了一眼沈倾的胸肌,“到底是没长过你,不仅个头仍旧比你矮两寸,就连胸肌都是你比较大。”
沈倾险些被呛了,将拳放在唇边掩饰笑意。
“你先穿我的旧衣,回头我吩咐秦岭帮你做几身新衣。”
“也好。”身上显宽,腰就有些不合适,腰带的位置也不大对。
庄越又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换了个男式的发髻,用个朴素的玉簪固定住。
庄越吃了早饭,沈倾还没吃,俩人打算等沈倾用了早餐后,就去正羲宗藏书的地方去找线索。
踏出房门的时候,尽忠职守的女仆第一次没能保持住冷静,失态得露出目瞪口呆的样子。
去厅里的路上,又遇见了秦岭,更是让他吓得手上的东西都摔到了地上。
第93章 书墙
秦岭摔的是一套刚从库房里取出的茶具。因为沈倾格外重视庄越,尽职尽责的管家就想拿出珍贵的瓷器来招待贵客。
万万没想到,多年工作中从未出过差错的他,会在职业生涯将要达到三十年整的这一日,被他亲手给打破了。
可这种悔恨跟打击,都比不过身穿男装,完全变了一个样的庄越,带给他的刺激大。
秦岭怔愣地呆立,庄越一看把人吓着了,又觉得好玩,又觉得愧疚,“哎呀,这套东西摔了,好可惜。”
他虽然对瓷器不是太懂,可从碎裂的大块残片看,表面莹润的釉面,精美图案,都可看出这套瓷器价值不菲。
庄越蹲下身,抱歉的想要帮忙收拾,旁边沈倾先一步弯腰,握住他的手腕。
“当心划破了手,你不要管,有下人会收拾。”沈倾声音温和的说。
制止了庄越莽撞的用手去捡碎片的举动,沈倾直起腰看着秦岭,被主人这样注视,秦岭立刻回神。
秦岭很是自责,深深的躬身行礼,“主人,我失态了,请主人责罚。”
“罚你一个月的薪俸。”沈倾平淡的说,“让仆人收拾这里,一会儿你到书房来,有事要吩咐你。”
正羲宗不像明光那样以云筹为主要货币,只有金银一种流通,虽然说管家的薪俸很多,一个月却赔偿不了这套瓷器的十分之一。
秦岭低下头,“是。多谢主人的宽宏大量。”
“都是我的错,我来赔偿吧。”庄越不好意思的说。
秦岭立刻说:“请不要这么说。无论任何理由,都不能为我的失手开脱。终归是在下的修为不够导致,与您没有关系。”
对自己要求可真严格啊,庄越咋舌。
虽然穿着跟环境不一样,秦岭身上却有一种英伦管家的风范,同样的律己,同样的严谨。
庄越跟在沈倾的身后,进了他的书房,新奇的左看右看。
沈倾的书房,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书库,书架上满满的都是书册,一眼望去,怕不是有上千本。
他吞咽了一下,指了指书架,“你不会告诉我,线索就在这些书里吧?”
沈倾笑了下,“这些只是我从明光回来后,十年里慢慢收集到的书,我记得有关那黑色粉末的内容,则是我小的时候看到的,那书并不在这里。”
庄越“唉”的叹了声,“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秦岭端着茶进来,为俩人斟好茶水,恭顺的在一旁听候。
“在为你介绍一遍,这位是我的朋友庄越。”沈倾用手引了一下,秦岭的视线看了看庄越。
面容漂亮的有些雌雄莫辩,可有喉结,肩膀跟胸膛都很厚实,胳膊虽然穿着衣服看不到,可那紧绷的肌肉线条,绝不会是女性能长出来的。
秦岭还抱着侥幸,“您的朋友……是用了寄身术吗?”
沈倾翘了下嘴角,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男身的庄越,此时的秦岭就如他一样不敢置信。
“相反,庄越只是解除了寄身术。”
“解除……”好吧,虽然言简意赅,秦岭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这位贵客庄越原来跟十年前的沈倾一样,是男扮女装。也许是因为有相同的遭遇,才会让主人与之结为朋友。
“秦岭,你要叮嘱园里的人,不要多嘴多舌,也不要私下议论。庄越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之前使用寄身术的事,不得有丝毫的外泄,明白吗?”沈倾盯着秦岭的双眼,很严肃的说。
秦岭一凛,躬身道:“是,主人,在下明白。”
等沈倾用完饭,秦岭也把话传了下去,庄越再被下人们看到,就没人再大惊小怪了。
离开棠园,俩人向着藏书阁走,庄越边走还边夸赞:“你的这个管家,还挺能干的。不禁本身干练,关键他管理手下的人也是服服帖帖。”
“嗯,秦岭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我了,他是曾祖特意为我选的。”沈倾说,“他父亲是曾祖那边的一位管事,他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的,就显得比常人优秀。也是因为如此,十岁就被挑出来打算培养成管事,我入了师父座下,身边需要人的时候,曾祖就选了他给我。”
“果然是世家累积,才能造就如此品性。”庄越说道。
其实他叹息的是秦岭的家庭是管家世家,沈倾却理解成他再说沈氏。
抿了抿唇,沈倾说:“瑜洲沈氏,在此地传承已有七百多年。祖上是两朝之前,因为被牵连进当时的朝廷斗争,为保住一点薪火,才特意迁徙了一支过来。”
庄越惊异,“这么说,你的家族有千年了?”
沈倾微微一笑,颇为自豪的说:“不到,但也相差不多,迄今足有九百七十余年。”
“哇,活生生的千年世家!”庄越惊叹。
在他还在前世的时候,虽然也有传承了上千年的祖姓,比如古代某枭雄,或者是某位名人的后代。
可全部在历史的演变中式微,散落在各地。
沈氏却大不一样,不仅仍旧兴盛,更难得是还保持着宗族的形式。
沈倾唇边的笑意淡去,眉间略带深沉,说:“当时因为正羲庇护了祖上,最后那些祖先才没被屠戮干净,可也被朝廷下了禁令,永世不得入仕。后来取代那朝的皇帝,是朝臣篡位而上,为保民心,大多前朝的条律都没有动,其中不巧就包括沈氏不得入仕。”
庄越也跟着沈倾的表情变化,沉重起来。
对于封建社会而言,被排斥在最高利益集团外,还连唯一的上升途径都堵死,不啻于永无翻身之日。
再有钱,没有权势的庇护,也是水中之月。
“幸好,你们还能修仙。”庄越感慨,还好这个世界不只是独有一个强势的利益集团,还有修仙界可以支撑沈氏。
沈倾五官又变得和缓,点了点头:“正是当年的正羲宗不畏皇权,收留了沈氏,才在后来数倍人的努力下,有了今日的繁盛。”
也正是因为感念正羲宗的恩情,沈闻崇才会在宗门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送出族中的子孙。
当然,后来掌门感念长老深明大义,收了沈倾为弟子,也是让这位老长老没想到的意外结果。
谈着这些往事,俩人沿着路来到了正羲宗中心的地区,这里有议事厅,还有其他的功能建筑外,还有一座高耸的八角楼。
庄越抬头望,可能是得益于这个世界的进程还不到滥砍滥发的境地,高大的树木格外多的缘故,这座八角楼修的特别高,快有五十米。
统共三层,每层间距十五米,最高一层的楼顶是个八角形状的尖尖的屋顶。
“哇——”庄越一进去,就被高挑的空间里,高的夸张的书墙给震撼到了。
不像传统的藏书馆书架都是靠墙排列,正羲宗是周围透光通风,所有书架都立在中心的。只是那书架高得跟房顶没多少距离,宽的也跟一面墙似的,说它是书墙,一点不夸张。
全层没有类似书桌的看书位置,围绕着书架有八角形的层层围杆,那围杆一尺多宽的面,这会儿正有人坐在上边,悠闲的翻着书。
更神奇的是,每个书墙下边都有轨道,有一个固定住的与书墙同高的梯子可以滑动,无论是取书还是挪动,都很方便。
庄越稀奇够了,才发觉事情不大妙,“这楼里有多少书?”
“唔,虽然比不上明光的上善若水,也有四五万册。”沈倾说了一个让他绝望的数字。
“四、五万册!”庄越惊了,“这可怎么找啊!”
他声音有些大了,坐在围杆上看书的正羲宗弟子,向他看过来。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图书馆里必须保持安静的规定,可这么大声的嚷嚷也是非常没有礼貌的事。
庄越捂住嘴巴,歉然的冲周围的鞠躬,那几个看书的正羲宗弟子友好的冲他笑笑,见他似乎没事,就低下头看自己的书。
庄越屏着气,小声的对沈倾说:“这么多书,我们要翻到什么时候啊?不行,这也太耽误事了,不然咱们从你师门里找些帮手。”
“用不到增加人手,只你我二人足矣。”沈倾说,“别看这些书很多,一二层的分类我小时候并没有看过,只需查找三楼的书籍就行。”
一下排除掉了三分之二,虽然数目还很巨大,却让庄越没那么大压力了。
俩人沿着围绕着八角楼的楼梯上到了三楼,一样的结构,一样的高大书墙,不同的是这层没什么人。
庄越叉了一下腰,撸起袖子,“好吧,我们从那边开始?”
沈倾一笑,“别急,让我再来缩小下范围。”
庄越又惊又喜,“难道你还记得书放在哪个书架?”
沈倾摇了下头,说:“这倒是不清楚。不过,我记得小的时候,看书只是在闲暇时间的消遣,因为我整日忙于修炼,跟……佯装成女孩的训练,书都是秦岭为我挑选的。”
沈倾扫了一圈书架。
“这一层都是与修炼无关的内容,例如游记,传记,凡俗小说。秦岭的习惯我比较了解,不会做混乱没有秩序的事,他要选书,只可能在一定的范围内,他不会随手乱拿。只要我能看到熟悉的书名,就能大概确定秦岭是从哪个书架挑选的书籍。”
沈倾一一走过一道道书墙,庄越紧张又期待的跟着他。
在走过一半的书墙后,沈倾停住了脚步,抽出其中一本,肯定的说:“这本书的名目我有印象,应该就是这个书架。”
第94章 兴奋
庄越的惊喜还没结束,沈倾开始从巨大的书墙上边一本本的往外抽出书来。
渐渐的,他跟前的书堆增长成小山一般的体量。
庄越不敢置信:“你小的时候竟然看了这么多书?你不是说,只是用闲暇时间看?”
沈倾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庄越拿起一本翻开,书是竖版的,从右往左排列,每页上的字数虽然不如现代排版多,可也有三四百。
“这样一本,你用多长时间看完?”
沈倾眼神有点飘,“那个时候纯是消遣,看得不大认真,不说一目十行,也差不多。也就两天的时间,就看完一本。”
庄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沈倾轻咳一声,“大约就是因为那是不认真,才只留下模糊的印象。若换到我之后看的书,就算不能记得所有内容,书名我肯定是记得的。”
庄越心情颇为复杂,人的记忆是需要反复记忆,才不会遗忘。
沈倾小时候看的书,距今也有十多年,换了自己别说黑色粉末这毫不起眼的细节,说不定连故事的大概都忘光。
要是能在现代的世界遇见沈倾,想来他也会是一个学霸,不,学神也说不定。
最终沈倾共挑出了七百本,涵盖游记、传记跟凡俗小说。
“这里边有可能会有你看到的内容吗?”庄越举起一本凡俗小说,“没必要看了吧?”
这个世界因为修仙者的存在,凡俗小说的爽点也多与他们有关,主角遇到修仙者点拨,打脸复仇逆袭的套路大受欢迎。
闺阁小姐们也爱看落魄年轻人与富家小姐私定终身,有朝一日年轻人修为有成,回来迎娶富家小姐的言情故事。
不过,由于作者只是普通人,对修仙界也只知道皮毛,大部分全是想象,让真正的修仙者看得发笑,才当做有意思的读物买回来。
沈倾说:“虽然作者只是道听途说,凭空捏造,说不定他听到的那一点内容正好是我们要找的线索。预防万一,还是都过一遍为好。”
庄越看着书名夸张的封面,叹着气点了点头。
沈倾将书堆里的凡俗小说都挑了出来:“这一部分都交给我,你就专看游记跟传记类的吧。”
自从升了主编后,基础的整理、提炼都不需要他再做,庄越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此类的书册。
仙门之中,总有一部分修仙者喜欢写游记跟传记。尤其是写传记类的,不只是写自己的,也记录别人的。在他们的心中,也有把事迹流传下去的意识,只不过远远不到程善水修史那种高度。
托这些有着超前意识的人的福,其中一些名噪一时,或者后来成为大能。留下的传记被重复镌写,刊印成书,修仙界多有副本。
正羲宗储藏的大多数是这一类,只不过因为八角楼的藏书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比明光的上善若水要早得多,就有很多庄越从来没有见过的。
庄越看着看着,职业病发作,又开始跳过颠三倒四、逻辑不清的部分,划拉重点,拉起时间线。
八角楼藏书阁没有书桌,他就席地而坐,趴在围杆一尺来宽的面上,一边划重点,一边念念有词。
沈倾本来正在过一本凡俗小说,这小说他小时候看过,再次翻阅那熟悉感涌上来,后边一页的内容只看前边的内容,他就回想了起来。
小的时候因为被拘在宗门内,见识也浅,因为修行任务重,师父跟师兄也少跟他讲外边的事。
于是,那个时候他会觉得这些离奇的故事有意思,可现在看,只有满目的荒诞,让人不禁想烦躁的斥一声,什么玩意。
若不是他必须把以前看过的凡俗小说都确认一遍,他真是看不下去。
听到庄越一边翻书,一边念叨,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纸笔,手在上边飞速的记着东西。
他这个样子,沈倾一看就知道在做什么,无奈的弯腰侧身,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现在不是让你做这个的时候。”
“你干嘛?”庄越不悦的抬头,挺不高兴专注的状态被打断。
沈倾叹气,“我也不想扰了你的兴致,不过,我们当前的重点在于尽快的找到黑色粉末的出处。”
庄越一呆,看看手中的书册跟笔墨,又看了看高大、空荡、安静的八角楼三层。
“抱歉,是我搞不清楚状况。”庄越羞愧的低了低头。
沈倾没忍住,在他的头上摸了一下,在庄越反应过来前,飞快的又缩回了手。
“若不是你梳理书册的内容时,会下意识的忽略掉一些看起来没用的内容,你边翻看边书写也没有影响。”
“嗯,你说的对。我确实会忽视那些跟时间、地点、事件不相关的东西。”庄越很受教训的点头,乖巧的把笔墨都塞回百宝囊。
他捧起那书,返回第一页,打算从头再认真看一遍,免得错过什么。
看他这么听话,沈倾弯了弯眼角,直起一直倾着的身子,低头看自己这本让人狂躁的凡俗小说。
“哎。”庄越用手肘戳了他一下。
“怎么了?”沈倾立刻扭头看他。
打开的书盖在下半张脸上,只露出眉眼,庄越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跟你商量一下,等我们找到了黑色粉末的线索,能不能让我借阅你们正羲宗的传记,抄录一份总结?”
沈倾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微笑着说:“这有何难,等事情了结,你想怎么抄录,就怎么抄录。”
“真哒?”庄越双眼更亮,说话都因为过度的兴奋,舌头乱颤。
沈倾只觉得他无比的可爱,胸中一片滚烫,恨不得为他做任何事,“真的!”
“太好了!”庄越欢呼,那册书从他扬起的手中飞了出去。
他站起身,开心的用双臂从头顶伸开,冲着立在中间的书墙,划动胳膊,“这些——都可以吗?”
庄越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沈倾,那含着忐忑和期待的目光,让沈倾怎忍心说不。
“当然,可以。”沈倾肯定的点点头。
“嘿嘿嘿。”庄越乐的眼睛都眯起,背着手,看着数座巨大的书墙,像是在看一个宝库。
他还美滋滋的说:“若是让执事知道,我竟然这么能干,一下子收集了这么多的文献,她该得是多么震惊啊。”
沈倾看着他快乐的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已经二十六岁的庄越,仍保持着少年时期的孩子气,天真又纯粹。
美完了的庄越收起笑,走过来担心的说:“不过,这样做好吗?虽然以你掌门弟子的身份,应该能做这个主,可是到时候,被你师父责怪了可怎么办?”
“不要紧,师父多半不会怪我。三楼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你既是都抄录走,也不影响什么。”沈倾说。
庄越单手叉着腰,另外一手放在下巴上,思索了一阵说:“这样吧,等我回去禀了莫师姐,请她出面提出正式的合作。我们可以用上善若水已整理好的史书内容,来交换三楼这些书册的抄录权。这样,明光能获得一大堆资料的补充,正羲也能得到一部相对完整的修仙史料,双赢!”
沈倾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可行,若是由莫非仙宫主出面,说不定连一些手记,也能允许你们翻阅。”
在八角楼度过了一个白天,虽然黑色粉末的线索还没有影子,还有数百册的书等着看,庄越的心情却因即将到来的一大堆文献,而保持着愉悦。
回去的路上,他还说个不停。
“这么多书,我一个人就是到死也抄不完,到时候肯定要派人过来,到八角楼这边进行抄录。”
沈倾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上善若水要是派人过来,定是要有一个人负责,执事跟施艺都不太可能,唯有庄越机会最大。
一想到将来,庄越说不定能以此为契机,在正羲常驻,沈倾的心上就跟被小手挠了一下。
俩人回到棠园已经是傍晚,中午因为沉浸在翻书中,也没有专门回来吃饭,而是在附属别的功能建筑的小厨房吃的。
秦岭身为合格的,甚至超越水准之上的管家,提前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美其名曰,为补偿昨天庄越错过的欢迎宴。
庄越的口味跟喜好,昨天沈倾就告诉了秦岭,所以桌子上一半摆着的都是庄越爱吃的。
剩下一半则是依照沈倾平日里的习惯,以及预测庄越可能会喜欢的本地菜品。
庄越食指大动,胃口大开,冲着沈倾频频夸赞好吃,让深觉早上失礼的秦岭,自觉挽回了些颜面。
吃完饭,消了消食,庄越就打算回房间去了。他这几天都没修炼,今天也该打打坐。
秦岭恭敬的请他留步,“庄少爷,耽搁您一点时间,请允许初曦为您量一下尺寸,也好做新衣。”
庄越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就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等着。
初曦就是被安排守门的女仆,是除了统管所有女性仆人的杨嬷嬷外,最能干的一个女仆。她今年已经二十多岁快三十,没有成家,一直保持单身,志向是要成为杨嬷嬷那样的女管事。
“庄少爷,请伸展手臂。”初曦拿着软尺,仔细的测量着庄越的各项身体数据,旁边秦岭还拿着笔墨记录。
因为庄越要量体,沈倾没离开,饶有兴致的在一旁观看。
庄越很配合,让抬胳膊就抬胳膊,他自己也想知道,如今肩宽多少,臂长多少。
为了数字准确,庄越脱掉了外衫,里边只穿着里衣。等初曦忙活完了,庄越撩起袖子看了看,又撩起的裤腿,脸色一下变得愁云惨淡。
第95章 醋意
彻底恢复男儿身过于兴奋,让庄越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不仅皮肤白,要命的还没有什么毛。
别说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胸口了,无论是手臂还是腿部,都只有颜色浅淡,又细又短的汗毛,乍一眼看去,跟没长汗毛眼似的!
这让庄越非常的懊悔。
他早就担心,长时间使用千面幻身伪装成女性,会不会产生什么后遗症。
当初皮禺山没说,庄越就猜这堪称神器级别的法宝,大概不会有这么坑人的缺陷。
结果,越怕什么来什么。
万幸的是这缺点只是影响到了毛发的旺盛,并没让少年身的庄越发育走偏。
因为在潜意识里默认了秦岭跟初曦都是知情者,庄越就没怎么顾忌,毫无防备的又是撩袖子,又是撩裤腿。
秦岭跟初曦都看愣了,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率性直接的人。
沈倾反应最快,扯过他脱下的外衣就罩住了庄越,无奈的看着庄越皱起的脸,“你这是做什么?”
偏庄越还没自觉,硬是把胳膊从衣服底下伸出来,举在沈倾跟前,就差怼在他脸上,“看啊,我的毛竟这么细。”
沈倾不看也得看,庄越的皮肤不是那种不健康的惨白,而是那种透着健康,带着血气的粉白,让沈倾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他没觉得毛发不旺是什么问题,把庄越的手臂按下去,“别着凉,先穿上衣服再说话。”
庄越没再继续挑战沈倾的忍耐值,唉声叹气的穿好衣服,“你说,我这体毛这么淡,还能长出胡子么?不长胡子怎么能体现得了男子气概,真是愁人。”
前世庄越可是正经过了几年男生集体生活的,无论是小男孩还是大男孩,小男人还是老男人,始终在意的都是那点东西。
唇边那点毛绒绒,长出来都值得嘚瑟几天,光溜溜不长毛反被笑话成小姑娘,着实让人自卑。
庄越经历过那个时期,难免就对此很在意,万一他真的长不出来,那还能叫男人嘛。
有一句从古说到现代的老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可见在某一方面,有没有这些毛,真的会影响人的印象。
不是当事人,根本体会不了他的心情,秦岭跟初曦各自侧过头去避免对客人失礼,功力较浅的初曦更是要使劲咬住嘴唇,才憋得住没笑出来。
他沮丧的可怜,沈倾又好笑又心疼,抚了抚他的背,说:“不会长不出的,寄身术只是遮眼法,形成人眼中的错觉,对受术人并不会造成太大的改变。也许是千面幻身的效应过强,等两天看看,若是还不长,我陪你去找皮前辈。”
“嗯,也只能这样了。”沈倾的安抚让庄越好受了些。
俩人在八角楼待了整整一天,找书找得都有点累了,沈倾没有收回他的手,就着抚在庄越背上的姿势,跟他一前一后的离开。
初曦收拾卷尺和布样没有看到,秦岭的眼中闪过惊讶和深思。
即便是唯一的朋友,主人跟庄越也走得太近,再联想到俩人相处的种种微妙之处,让秦岭不禁产生了个令自己不敢置信的猜测。
庄越的恢复力十分强大,睡了一觉起来,昨天的打击跟沮丧就消失了。
精神奕奕的跟守门的初曦打了个招呼,庄越去了棠园的后院,正晨练的沈倾看到他,手中的剑一停。
庄越笑眯眯,“早啊。”
沈倾惊讶的看他,“怎么今日起这么早?”
尽管庄越也算勤快,可绝不包括早起,他是宁愿晚上加练,也不愿意耽误一点赖床的时间。
庄越瘪了下嘴巴,“我来晨练,不行?”
沈倾更惊奇了,不禁上下打量,跟不认识庄越了似的,看的庄越一阵恼火。
“好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专门找你练剑来的,要不是你每天都早起练剑,我才不想起这么早。”
沈倾一怔,“练剑?”
“是呀。”庄越正色的点点头,“我们这么多年没交过手了,练练?”
沈倾唇角勾了一下,轻缓的道:“好。”
刚相识的时候,庄越是一点修仙基础都没有,说俩人这么多年没交手,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好听说法。
他哪有能耐做沈倾的对手,都是沈倾在指点他,好比职业段位的棋手在跟萌新下指导棋。
如今敢当着当年半个老师的面,大言不惭的说练练,也就是沈倾,换了朔正非要笑骂他一句,好大的狗胆。
身上穿的衣物练剑不是很方便,庄越撩起衣摆,掖了一下,抽出百铮,神态郑重的摆了个起手式,“请赐教。”
沈倾见他这么认真,也端正了心态,冲他微微颔首,手中的流凨轻鸣,人一道光一样向他冲去。
沈倾生活规律,作息时间极其标准,每日几点起床,几点晨练,几点沐浴,几点吃饭,都有一个准确的时间。
主人这么刻板,围绕着他的各项服务也就有个常年不变的时间表。
身为管家秦岭要负责的事情不少,其他的服侍可以让别的人做,唯独用餐的时候,他一定会在场。
这一日也不例外,秦岭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先去了厅里,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沈倾。
他略一思索,就直奔客房,庄越的房门敞开着,初曦正在更换花瓶里的鲜花。
“庄少爷呢?”秦岭问道。
“庄少爷一起来就去了后院,这会应该跟主人在一起。”初曦即便是没问,也猜出了庄越的动向。
秦岭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什么也没说,直接去了后院。
这时候,已经远超了沈倾日常晨练的时间,想也知道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而原因也只会是庄越。
秦岭来到后院,还没走近,就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伴随着灵气撕破空气的声响。
他脚步加快,绕过墙角,视野中,两道身影快速的交手,正是沈倾跟庄越。
秦岭虽然只是一个管家,却也有修为,耳濡目染的眼光也不错。他能看得出来,庄越无论是剑法还是身法,都非常的不错,有些技巧还特别的让人耳目一新。
庄越奇巧的,角度刁钻的攻击手段,沈倾每次都及时的招架,再巧妙的化解。
庄越越打越觉得没劲,停下手说:“不打了!”
沈倾的《轻鸿剑》核心就一个快字,庄越的剑招再凌厉,速度上也不占优。除非用出全部的灵力叠剑势跟沈倾拼命,否则只以切磋的角度而言,他是没希望在沈倾手上讨便宜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浑身热气腾腾,抬手抹了抹额头,“好热,我想洗个澡。”
沈倾还在轻喘,控制着灵力,又要压制境界,又要让庄越打痛快,也挺费劲。
他呼了一口气,对秦岭说:“让管家带你去浴室泡泡,热水是现成的。”
庄越用手扇了扇风,“我占了浴室,那你呢?”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说不出一块洗的话。
沈倾轻描淡写的说:“我房里也有浴桶。”
秦岭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家主人,沈倾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秦岭无奈,只好抬手一引:“庄少爷,请跟我来。”
主人把浴室让给庄越,自己回房洗就得等着,再烧一些热水,这让秦岭自觉失职。
他也不敢想,为何浴室的浴池明明挺大,两个人一块洗并不成问题,沈倾却选择回房洗。
洗了澡,庄越换了衣服,清清爽爽的来到厅里,桌上已经摆了饭。这已经不是之前那一桌,错过了平常的时间表,那桌早冷了,这些是秦岭让厨房新作的。
沈倾跟庄越是前后脚,面对着面一块吃饭,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庄越一边吃一边高谈阔论,沈倾有时只是听,有时搭两句。
秦岭都有些麻木了,这还是那个食不言寝不语的主人吗?
吃完饭,临行前,沈倾对秦岭说:“尽快给庄越准备好新衣服,多准备些。”
秦岭躬身道:“主人放心,我一定尽快。”
秦岭本来已经吩咐了下去,让人带着尺寸去宗门里找了裁缝给庄越做衣服。可经过了今早上,秦岭发觉这还不够快,必须更重视。
出了棠园,庄越不好意思的说:“不用那么麻烦,晚点也没关系,又不是没得穿。”
沈倾看了他一眼,庄越还是穿着他的衣裳,虽然是常服,却不便练剑。
“总归是要给你备几件练功服的,你练剑也方便。”他轻声的说。
庄越脸发红,轻咳着说:“我难得勤快一次,今后不一定都早起。”
沈倾笑了笑,“不是要你晨起跟我练剑,寻常时穿也行,我以为比起常服,你更喜欢穿练功服。”
庄越悻悻,“我哪是喜欢穿练功服,我是没得选好吗!与其让我穿那些裙子,还不如整天穿练功服呢!”
沈倾忍俊不禁,拳抵在唇边掩饰笑意。
俩人离得近,他怎么可能藏得住,庄越怨念的瞪他一眼,“我可比不了你,穿起裙子来那么自然,没半点不自在。”
才让他被骗得团团转,一点怀疑也没有!
沈倾差点呛了,“我也是经过练习才适应,不是起初就那么自然。”
别看俩人都是女装大佬,可起因跟事先的准备截然不同,庄越尤其对沈倾之前的经历感兴趣,抓着他连连追问。
沈倾是从年幼起,就开始训练女装技能,内心的抵触情绪自然不如成年后魂穿的庄越强烈。
不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大成人后,这些记忆提起来沈倾就觉得羞耻,被视为黑历史。
若不是问的人是庄越,他怕不是要拔剑跟人决斗。
尽管是对着庄越,沈倾也是克服着窘迫,跟他描述那些过去。闹到后来,庄越都分不清自己是对他小时候女装联系感兴趣,还是对现在红着耳根的沈倾更感兴趣。
听着沈倾的声音,看着他的侧脸,还有他绯红的耳边,庄越心里直痒痒,总有一种想扑过去的冲动。
可扑上去干什么呢?庄越难耐的想着。
无论是去碰他的耳朵,还是单纯对他说可爱,对沈倾来说都不啻于天大的冒犯吧。
小时候的话题到了议事厅区域就停了,沈倾愿意说过去给庄越知道,可不代表他想让其他人听见。
俩人走到八角楼跟前,台阶上站着一个穿着淡绿衣裙的女孩,面容姣好,身材高挑,一头秀发乌黑又直顺,眉毛弯弯,生就一双笑眼。
见了这人,沈倾脚步一顿,庄越还没反应过来,这女孩就冲着俩人的方向一笑,“恩岂哥哥,听说你回来了,我今天专门在这里等,果然等到了。”
恩岂,哥哥??!!
庄越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肉麻的称呼沈倾。心里就跟打翻了调味料似的,一会儿麻、一会儿苦、一会儿又酸。
沈倾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似乎是很不想让眼前的女孩在跟前多呆似的,微微一颔首。
见沈倾态度有些冷飕飕的,庄越才没那么酸,可那个女孩并没有被吓退,走下台阶到俩人跟前来。
她走进了,庄越才发觉,这个女孩可真高啊,竟只比他矮那么一点。
女孩笑盈盈的对沈倾说:“沈哥哥若是有空,今日一起吃饭吧,爷爷很长时间没见,唠叨着说是想你呢。”
沈倾的脸色缓和了些,“劳他老人家惦念,不过,我最近有要事在身,烦你跟他老人家说声抱歉,说我忙完了就过去看他。”
女孩露出失望的神情,“这样。”
她好奇的看了看庄越,见沈倾不给她介绍,也没不识趣的问,“我听闻你一回来就在八角楼呆了一天,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千万别跟我客气。”
沈倾连气息都温和了些,“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好意。”
女孩这才满意,又对着沈倾笑了笑,转身走了。
等人都走远了,庄越还站着不动,沈倾奇怪的推他一下,“看什么呢?”
庄越扭过脸,“她是谁?”话音出口,庄越就觉得语气过了,有些质问的意思。
庄越也不喜欢自己这样,什么都还不知道就小鸡肚肠的,抬起手在脸上拍了两下,调整了下表情,放缓了语调,尽量若无其事的又问一遍。
“这个姑娘,是谁?好像跟你挺熟啊?”
他自觉这回表现的完美,可刚才的举止沈倾都看在眼里。
庄越明确的表现出了吃醋的倾向,让沈倾心中欢喜,他眼角和眉梢都带了笑,“她叫温青青,是我曾祖父的嫡亲外孙女。”
“你曾祖父?沈闻崇长老?”惊讶的心情一下压过那点醋意,庄越吃惊道。
“嗯。”沈倾点头,“我当初以曾祖父的孙女身份进入明光内门,也不是没有风险。实际上,我曾祖父没有孙女,只有这一个外孙女。那个时候,温青青改名叫沈青,她的身份就是为我打掩护的。”
庄越没想到,沈倾当初使用的身份,还有这么复杂的内情。
“可她,为什么叫你、叫你……恩岂哥哥?”庄越磕巴的说。
从庄越嘴里说出来那四个字,让沈倾觉得格外刺激,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
他深吸口气,压抑了一下心情,说:“论宗族关系,她是嫡支,我是分支,辈分上我比她要低一辈。从决定让我担起营救白师叔的任务起,我就被收入了师父门下,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宗门辈分就在她之上了。因为这些特殊的缘故,温青青她就不以辈分,单纯用年龄称呼我一声哥哥。”
“原来如此。”
温青青既是沈倾的表姨,又是沈倾的师侄,无论哪一层关系,都让俩人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得出这个结论,庄越那醋意这才彻底消散。
庄越还是太天真,对正羲宗了解的太少。这个敢于跟朝廷对着干的千年宗门,区别与其他仙门,有那么几分离经叛道,若是真那么传统,不管是哪一种叫法,总归会固定下来,不会让温青青这么乱七八糟的叫。
早起晨练耽搁了一会儿,庄越跟沈倾抓紧时间,这天没再多闲聊,两个人各自守着一堆小山一样的书堆,认真翻看了一天。
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第一天庄越还因为即将承包八角楼三层缓解压力跟焦躁,今天就着实感到心急了。
由不得他没有压力,晚一天,就有一个诸如山前村类的地方被鬼物肆虐、破坏,就有无数个家庭支离破碎,像春芽那样的少女失去亲人。
一天当中只除了吃饭外,庄越都坐在那里不动,嘴唇也干得开始起皮。
八角楼晚上要闭馆,庄越还不甘心,想要把书带回去,却被沈倾制止了。
“调查那粉末非一日之功,你这样点灯熬油一般消耗精力,能坚持得一日两日,时间长了反倒没有了精神。”
庄越丧气的垂下脑袋,说:“我就是想早点找到那个线索,明明知道答案就在这些书里,却偏偏翻不到。”
沈倾抿了抿唇,说:“别灰心,待我明日跟八角楼的管事商量,把这些都带回棠园,让秦岭跟初曦帮着一块找。”
庄越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好!”
第96章 家宴
翌日,沈倾果然如他所说,跟八角楼的管事说定了,把那数百本书册带回了棠园。
这一下,不光是庄越觉得方便,就连秦岭也挺高兴,一连串的败笔之后,终于有能弥补的机会。
四人在沈倾宽大的书房里,一人占一个角落,每人跟前捧着一本书,细细研读。
倒不是沈倾不愿意让更多的下人来帮忙,棠园的这十来个人,唯有从小被往执事方向培养的秦岭认字最多,女仆当中初曦是最细心仔细的一个。
初曦头回被委以重任,更是如临大敌,一字一句反复的看,生怕错漏一点点的内容,坏了主人的大事。
有了帮手,进展一下变得很快,再有个三四天,全部的书就可以都过一遍。
正干的起劲,书房的门扉被敲响,秦岭起身去看,过了一会儿回来,在沈倾耳边低语。
庄越就坐在沈倾桌子的一头,听的很清,温青青来了。沈倾眉心微微一蹙,站起身说:“请她去旁厅说话。”
秦岭也随着沈倾出了书房,庄越好奇的看了两眼,想知道温青青来干什么,可自己也只是个客人,不好这个时候凑上去。
抓心挠肝了一阵,庄越垂着眼视线在文字上扫,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记住。
又过了片刻,沈倾回来了,他脚步很轻,近乎无声,还是门扇转动发出的响声,暴露了他的行踪。
庄越赶忙直了直脊背,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沈倾没有回到他的位置上,庄越感觉他走到自己的身边。
“怎么了?”庄越佯装被惊动了,故作迷茫的抬眼看他。
沈倾看了看他,庄越怕他看出自己在装模做样,心虚的眼神闪了闪。
幸运的是,沈倾没发现,他说:“今天中午,曾祖让我们过去吃顿便饭。”
庄越惊讶的说:“我也去吗?”
沈倾点了点头:“应是温青青说了你的事,曾祖才说务必带上你。抱歉,我昨日应当叮嘱她一声。”
庄越一下紧张起来,沈闻崇不仅是正羲宗的大佬之一,还是沈倾的曾祖,可以说,没有当初沈闻崇把沈倾带入宗门,也不会有现在的沈倾。
看他有些不安,沈倾以为他不想去,柔声说:“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只推说你有事在身。”
“不不不,我跟你一起去!”庄越赶忙摆摆手。
沈倾怀疑的看了看他,“你真的愿意去?”
“愿意去。”庄越紧紧抿着唇,那可是沈倾的曾祖父,大概是他在世上最敬重的人之一,庄越怎么能不愿意去拜见一下呢。
庄越的新衣已经做好了,五件常服,五件练功服。秦岭的办事效率很高,还很周全,配了成套的新鞋子,还有发簪、发箍。
庄越挑了一身喜欢的颜色,穿得齐齐整整,簇新簇新的跟着沈倾去了沈闻崇的住处。
沈闻崇身为实权派,又是长老,身边的门人也多,住的地方跟个小城堡一样,由数个两三层的石楼组成。
沈闻崇这次办的是家宴,就没在主厅而是餐厅布置的席面,出席的除了沈闻崇的家人外,就是他的几个弟子。
说是好长时间没有见沈倾,说话的时候沈闻崇眼睛却一直往庄越的身上看,显然也是对沈倾这个朋友感兴趣。
沈闻崇年岁不知道活了有多久,却仍旧保持着五六十岁的相貌,除了两鬓有些白,也看不出什么老相。
他修为出窍,境界的高深,又久处高位,让他身上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威严,小辈在他跟前都不由自主的感到拘束,唯独对着沈倾,他才有几分慈祥。
“庄越,你跟倾儿是怎么交上朋友的?”沈闻崇问道。
倾儿?
庄越硬是咬住舌头,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天啦,沈倾那么高冷,总是生人勿进,竟然会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名儿!
“回前辈的话,我是在十多年前,就与沈倾有过一段往来,之后又在京城的论道会坛重逢。”庄越恭恭敬敬的说。
“哦。”沈闻崇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庄越原本还跟沈倾商量,要不要编个瞎话,毕竟一说起十年前俩人就认识,肯定会涉及到沈倾女装,或者他自己女装的问题。
可沈倾之前女装入了明光宫内门的事,只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庄越不确定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合适。
沈倾却让他放宽心,只需点到即止,沈闻崇就能意会,肯定不会深入追问。这会儿果然,沈闻崇一听庄越这么说,就没在继续问下去。
只不过,在场可不只是有沈闻崇,还有其他对庄越好奇到不行的人,温青青就是一个。
“庄兄,不知你是出自哪个师门?能参与京城的会坛,想来你所属的宗门也不小吧。”
庄越僵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求助的望向沈倾。
沈倾说:“庄越因为某些原因,外出历练时,不能向外透露他的出身,所以暂时没办法告诉你。”
温青青稀奇道:“竟然还有这种古怪的要求,莫非你的师门是某个隐世仙门?”
沈闻崇打断了她,“都说了不便透露,青青你就不要追问了。”
温青青缩了缩脖子,乖乖的说:“是。”
沈闻崇的夫人早逝,儿子也在很多年前,冲击境界失败过世,几个女儿出嫁的出嫁,身边只有女儿跟孙女陪伴。
跟明光宫不一样,正羲宗嫁出去的女人并不能擅自将功法传授给夫家,也不能擅自教给子女。
温母还是托了沈倾的缘故,才被叫回了正羲宗,她夫家只是中等的宗门,温青青留在正羲宗自然比回去好,就一呆十多年。
温母这次来探望女儿,正好赶上这次家宴,见沈闻崇训斥温青青,就打起了圆场。
“这次去会坛上,想来见识了不少,青青少有外出,你有空呢,就多给她讲讲,让她也涨涨见识。倾儿,你们从小一同长大,这份情谊难得,可别忘了你青青妹子。”
沈闻崇的几个徒弟,面露古怪,这话听起来,好似要撮合温青青跟沈倾似的,让人觉得挺奇怪的。
让温青青顿时尴尬不已,“母亲,你乱说什么呢?”
温母不以为意,拍着她的手说:“这怎么是乱说,倾儿从小就养在你祖父身边,跟你关系深厚,你将来不仰仗他,还能仰仗谁?正该多多亲近才是。”
别人被蒙在鼓里,温母可是知道点内情的,她的女儿被带回正羲宗,正是跟沈倾有关联。
她是外嫁女,虽然能背靠沈闻崇这大树,可温青青毕竟隔着一层,她父亲的仙门又每况愈下,呈现式微的迹象。
沈倾已是正羲宗掌门弟子,权势可期,她自然要为唯一的女儿好好打算,巩固二人从幼时培养起的关系。
甚至她觉得,如果能亲上加亲,那就更好了。
她已不止一次向沈闻崇提过,每次都被沈闻崇给挡了回来,说是要看沈倾自己的意思,他不会勉强对方的意愿。
温母颇为不平,连问都没有问过,就知道沈倾会不乐意?有的时候,她这个女儿,是真觉得父亲太偏向沈倾。
所以这一次难得的家宴上,她干脆把话说明白点,沈倾承她父亲这么大的恩情,也是该回报的时候了。
温母满怀期待,扭过头去,看向沈倾的一瞬间,被他的冰冷的目光给震慑住。
“姨祖母,我与温青青好比血亲,该照应的地方自然会照应,您还是少操点心。”沈倾的声音压抑的说着,他又急又怒,却不敢这会去看庄越的脸。
“母亲!”温青青也恼了,反手按住温母,“您还是别说话了。”
温母指尖发凉,硬着头皮还想说什么,沈闻崇发话了,“你若是不想在家里待,就趁早回去!小辈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处成什么样,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你少管。”
温母被驳了面子,却不敢在父亲面前发脾气,看沈倾那暗藏怒火的样子,再继续勉强说不定会落个更难看的场面。
她只得悻悻的鸣金收兵,再做打算。
之后家宴上的气氛,一直没法再热络起来,沈闻崇早早的离了席,一顿饭就这么不欢而散。
温青青带着温母离开餐厅,沈闻崇的几个弟子陪着俩人饮茶说话,对沈倾这次京城之行,他们也挺关注的。
听闻外边到处鬼物作祟,几人都挺严肃,沈闻崇的大弟子更是表示,会尽快向掌门请示,派人前往支援。
这事沈倾的师兄早就回传的消息给他们的师父,沈倾的主要任务就是调查鬼物的来历,别的事情他不用管。
期间,沈倾几次看向庄越,他一直面无表情,很冷静的样子,让沈倾一点也猜不出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沈倾数次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可教养让他无法在好心待客的师兄们面前失礼,只得强自忍耐。
煎熬了快一个小时,几个人的谈得尽兴了,沈倾刚打算站起身告辞,就有人传话过来,说沈闻崇让他过去说话。
曾祖父叫他过去,沈倾无法拒绝,只得留下庄越。庄越冲他点了点下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那几个师兄也道:“放心去吧,有我们在这里陪着庄小兄弟。”
沈倾无奈,不安的走向沈闻崇的起居室,只觉得今天诸事不顺。
沈闻崇到底是关心沈倾,他先是问了庄越的详细情况,得知庄越也在白奉皆脱困的事上出了力,更是皮禺山的旧故,也就放下了心。
庄越的事说完,沈闻崇道:“你姨祖母说的话,别往心里去,她什么都不知道,想法自然就偏颇。”
女儿的打算,沈闻崇一清二楚,不就是想挟恩图报,把沈倾跟温青青栓在一块。
毕竟他知道,沈倾非但不欠什么,反倒是沈闻崇一直对沈倾年纪小小就被迫扭曲性别,佯装少女去执行重任,一直心里存着歉疚。
若沈倾不反对也就算了,当时明显可见沈倾不愿意,沈闻崇肯定会不会选择支持自己的女儿。
“我明白,曾祖父。”顿了顿,沈倾说:“我与温青青并无意,但是,她毕竟曾为我担过干系,将来若有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沈闻崇叹了一声:“这件事,我不干涉,你自己拿主意吧。能提携就提携,实在不成,就任由她吧。”
说到这里,沈闻崇脸上透出感伤,沈倾不知道怎么劝慰,只能安静的立在一旁。
沈闻崇的天赋跟运道,并没有遗传给自己的子孙,他只有两子一女,一个儿子夭折,另外一个成年后顺利的筑基,偏偏修仙的路途并不顺,在晋升大境界的时候失败,当场身陨。
只剩下温母,还没什么天分,勉勉强强修炼到金丹,最后嫁了人。
沈闻崇的子女可以说是全军覆灭了。
又在沈闻崇的起居室待了一会儿,沈倾才离开,他惦记着庄越,快步往花厅走。
从花园穿过最近,沈倾就抄了近道,刚踏入花园小径的路口,从另外一个方向的月亮门路过的温青青就叫住了他。
“恩岂哥哥,你等等。”
沈倾站住脚,转过身看小跑过来的温青青。
她抚了下胸口,平息了下气息,满含歉然的说:“很抱歉,在席上我母亲说了那些话,我从来不知道她有那样的打算,让你为难了。”
沈倾面上还是有些冷,“没关系,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
温青青看看他,忽地笑了,“你怎么还是这样,老是板着脸呀,在我跟前,用不到这样腼腆。”
沈倾眼睛略微瞪大,错愕的看她,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她能觉得他的冷漠是腼腆了。
温青青咯咯的笑出了声,“我知道,你因为小时候的事,在我跟前总不好意思,才老是没有表情,长大了更是冷飕飕的吓人。其实,那都过去了,你真不用在意。”
沈倾的面色一下黑了,可又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温青青捂着嘴,掩饰大到夸张的笑脸,“其实就算是母亲说,我也没办法起心思跟你成亲,毕竟我从来都没办法想象,跟一个扮起女孩比我还漂亮的人结婚过日子。”
温青青被接过来的时候,也就只有七八岁,沈倾已经成了俞开玠的关门弟子,开始接受女装技能训练。
温青青知道有沈倾这么个人在,就跑去沈倾的房间,正巧目击了女童版的沈倾,那叫一个惊为天人,差点拜倒在天仙小姐姐的裙下。
也正是因为被温青青撞见,沈闻崇才跟俞开玠决定划了棠园让沈倾单独居住,好避免这种意外再次发生。
温青青一直不知道沈倾为什么要穿着小裙子,还当是他的特别爱好,还总觉得沈倾待她不亲近,是因为这事而在她跟前不好意思。
她对沈倾了解的不够,根本不清楚哪些过去顶多只是羞耻的黑历史,以沈倾的高傲跟自信,是绝不会因为这个而产生什么自卑的。
没法解释,沈倾也不想跟她解释,只认真的警告道:“这件事你最好忘了,也别跟任何人说。”
温青青嗯了一声,“你放心,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我母亲也没说。”
叮咛完了温青青,沈倾穿过花园,直接抵达刚才几人说话的花厅。
花厅里,沈闻崇的几个弟子还在,唯独不见了庄越。
“庄越呢?”他问一个师兄。
那师兄放下茶盏,说:“他说要更衣,我让下人带他去了,好一会儿了,应该就回来了。”
话说完没多久,庄越就从花厅前的游廊中走了进来。
他还是没有表情的样子,冲沈倾的几个师兄颔首,扭过脸淡淡的对沈倾说:“走吧,回去还有事。”
庄越越是平静,沈倾越觉得焦躁,他吸口气,点点头,跟几位作陪了半天的师兄告别,带着庄越往棠园走。
沈闻崇的住处跟棠园距离不算太远,路庄越也记住了,不用沈倾带路,大步大步,飞快的走着。
“庄越,不用走那么快。”沈倾无奈,上前抓住庄越的手腕。
庄越被拽的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挣开了沈倾,“要赶紧回去,还有那么多书等着看。”
沈倾干脆按住庄越的肩膀,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庄越终于没再表现的那么冷静,他拧着眉毛,一脸想要爆发,却找不到出口的表情。
沈倾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说:“我与温青青不会有什么,那只是她母亲擅作主张。”
庄越带着火气,眼睛都被烧得发亮,“不会有什么是什么意思?我看可不像啊,你们不是聊得挺开心?”
沈倾让庄越这句顶得愣住,“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时与温青青聊得开心?”
庄越冷笑一声,“我都看见了,你们在花园,欢声笑语呢。”
沈倾只觉得要被冤枉死了,“我不是,我没有。她,只不过是自说自笑罢了。”
庄越更不信了,“你觉得我是傻子吗?算了,你不用跟我解释,反正也、也不关我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感觉就跟自己往自己心口上插刀似的,更难受了。
第97章 明朗
庄越都不记得自己看见花园那一幕后,是怎么从游廊中走回来的,唯独温青青冲着沈倾笑颜如花,而沈倾一脸拿对方没办法的苦恼表情,画面深刻的用钢丝球刮大脑皮层都忘不掉。
他这会只觉得大脑里烧得慌,胸膛被塞进了一颗核弹,来个人用火柴在他脚底点下,他就能炸上天。
庄越这次的怒火,只有当年俩人拆穿了真实性别可以比拟,然而这一次,庄越的脑子里是一团糟,又激动又生气,还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吃饭那会儿,温母的话,他虽然生气,但是没怎么信的。毕竟,当场沈倾就回绝了。
可花园那一幕,反倒证明沈倾对温青青超乎寻常的容忍,对女孩子如此容忍,温青青还是头一个,当场庄越脑袋里就嗡一下。
不是已经坚定的拒绝了?为什么还露出这么纵容的样子?
他知道,自从重逢后俩人之间就充斥着似有若无的氛围,极力避免再回到那种暧昧不明之中。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立场。
那种因为情敌靠近心上人,而对着心上人发脾气责问的权利,随着假象破碎,不可能有了。
意识到这一点,那模模糊糊,不肯承认的心思,终于充破桎梏,变得明朗。
同时,庄越犹如被泼了盆冷水,身心都凉透了。
庄越不敢说自己是个钢铁直男,可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同性,不过如果是沈倾的话,他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谁让沈倾长了一张那么好看的脸,他又自始至终有那么些颜控。
可悲的是,意识到他又一次喜欢上沈倾的同时,他也明白了这条路绝不好走,因为沈倾意志太过坚定,不是一个好掰的。
还有那个温青青,庄越已经不敢相信正羲宗的世俗观念了,温母当场提出表姨跟表外甥结亲都没人反对,沈闻崇唯一发话也只说看俩人自己的意思。
很显然,凡世间的伦理在修仙世家沈氏这里,不大管用。
想想吧,温青青不仅长得美貌漂亮,身世出众,还有母亲的支持,最关键的是,跟沈倾貌似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这一点,加分加得太多了。
庄越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胜算小,心里更凉。
不过,他到底是成年人,过了轻易被感情左右和容易冲动的时期,把那悲愤化为力量,用工作使劲麻痹自己。
他一工作狂起来,带得其他人的工作强度也不得不增加,连干了三四天,终于把所有的书都过了一遍。
“为什么没有?”庄越惊愕的翻着最后一本书册,他还以为自己搞错了,又连忙翻着桌面上的书。
每一本的书名都看过了,压根就没有出现过沈倾提到的内容。
庄越站起身,又走到初曦的身边,初曦这边的书册数量小,她看的慢,可也只剩下最后一册了。而那边的沈倾跟秦岭,都看完了自己手中的那些。
难道就是初曦手上的这一本?
他站在一旁,初曦压力更大了,战战兢兢的看到最后。合上书页,她抬起头,庄越满含期待的眼睛望着她,“有吗?”
初曦抱歉的摇了摇头,庄越一巴掌拍在额头,如果发现了相关的内容,初曦早就该跟他说了,不会等到看完全部。
“怎么这样?”庄越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之前剩余的书册一本比一本少,沈倾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走过来,扶着庄越的肩膀,安慰的说:“先别急,只不过是第一遍粗看而已,说不定遗漏了。这样,我们互相交换,再看一遍。”
初曦对没能满足庄越的期待正觉得歉疚,这时连连点头赞同:“是啊,庄少爷,奴婢的学识比不得您跟主人,说不定就有哪里看漏,我们换一换,再看一遍,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呢。”
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认真的去看了,可这会儿心中还是忐忑,就怕真是自己出了差错。
“我就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也只好这样了。”庄越苦笑着站起身,弯腰将初曦跟前的书堆抱起,“我看你这一堆,你看我那堆吧。”
他直起腰,目光与沈倾的碰了下,又转过去看秦岭,“管家的就跟沈倾交换吧。”
见秦岭点头,庄越低了低头,抱着书侧过身,越过沈倾回到书桌边,坐下拿起最上边的一本翻开。
沈倾望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初曦感觉气氛不大对,大气不敢喘,小心的望着沈倾。
沈倾瞥了她一眼,初曦跟被人在背上抽了一鞭子似的,赶忙小跑着到书桌边,把之前庄越看过的那堆抱走。
无声的叹口气,沈倾跟秦岭交换的各自的书册,他绕过庄越,坐回位置上。期间庄越低着头,专注在眼前的书册上,不像往常那样,总会在他经过的时候抬起头对他笑一笑。
从那天回来,庄越看似正常,沈倾却能感到他像是在故意克制,减少俩人的接触。
这让沈倾疑惑又不解,庄越这是怎么了。每每他想要探寻究竟,就被庄越转移话题,或者干脆避过不谈,要不然庄越就故作忙碌,搪塞过去。
让他郁闷又低落,他还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局面,简直无从下手。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窸窣的书页翻动的声音,沈倾忽然起身,椅子发出声响,在宁谧的环境中,大的吓人。
庄越就一惊,抬起头来,沈倾垂着头,正看他。
庄越不自在的扭了下屁股,“怎么了?”
沈倾勾了下唇角,说:“我打算再回藏书阁三层看一看,是否有遗漏的书册。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有某些书籍的位置出现了变动,并不在那个书架上。”
这也是有可能的。
庄越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那你去吧。”
沈倾眼中似是闪过失望,正了下神色,又道:“我自己去藏书阁复查一遍,可能花费的时间要很久。”
庄越“嗯”了一声,“既然这样,你那部分书的第二遍,就由我来过好了。”
沈倾再没话可说,只好离开书房。
等他人走了,庄越才整个人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在桌面,还大大的叹了一声,“唉——”
秦岭斜对着俩人,用书挡着脸,只从边缘,用眼睛偷偷的瞄,这俩人的相处,也是叫他看不懂。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初曦,还单纯的以为庄越是在为没找到线索而苦恼,好心的劝道:“庄少爷,不必叹气,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八角楼藏书阁三层的藏书众多,一一扫一遍,真不知道要多久,沈倾每天早上吃完饭就外出,直到天黑闭馆回来。
俩人只有在早晚饭的时候碰头,交换一下进展。
沈倾的记忆力虽好,可也只有在看到书目的时候,才能回想起曾经看过,这项工作别人无法代劳,只能辛苦的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的找。
一连几天没有收获,以沈倾的心性也觉得气闷,这天中午他干脆去了师父俞开玠那里,向他禀告庄越代表明光宫上善若水,想要与宗门进行书籍交流合作的事宜。
俞开玠近些年来,已经处于半退隐状态,大部分事务都交给沈倾的大师兄,只有顾少晏不在的时候才料理些宗门的琐事。
沈倾叙述起事来条理分明,把与明光宫合作的好处一一道明,这件事对两个仙门而言确实是一件共赢的事。
虽然说事情麻烦些,花费的时间和人工要多些,可他们修仙人最不怕费时间跟费人工了。
“嗯,这件事情既然是你接洽,之后也由你负责吧。”事情并不大,俞开玠没怎么多加思索,就决定了下来。
“是,师父。”沈倾悄然的松口气,答应了庄越的事,总算是办成了,等回去他听了好消息,应该会高兴吧。
“对了,你说的庄越,就是当初跟你同吃同住,一同修炼又一同游历的那个人吧?”俞开玠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白奉皆脱困归来,俞开玠私下可是拉着俩人详细问了又问,有白奉皆在场,沈倾没办法隐瞒庄越的存在。
“是,正是他。”沈倾道。
“倾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难得你有朋友上门,怎么不带来给为师的看看。是怕师父我,准备不出见面礼吗?”俞开玠半是责怪,半是打趣的说。
沈倾恭敬的弯了弯腰,“师父说的是,是徒儿的不对。只这些日子繁忙,等过后有时间,一定带他来拜见。”
俞开玠摸了摸胡子,“你呀,在师父面前不用这么拘着自己,自在些,我又没怪你。”
老掌门也是纳闷,从小到大谁也没有对沈倾严格过,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养成个这么自律的性子。
在师父那里顺道吃过午饭,沈倾又回了八角楼三层,他已经排查了半数的书架。
望着西斜的阳光中,格外壮阔的高大书墙,沈倾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的叹息,存着他看过的那些书的书架的半边都看过,再没有一本他印象中小时候看过的书。
另外半边,远离那书架,存有遗漏书册的可能性就更小。
虽然对书名记忆模糊,可沈倾能肯定,确实是他小的时候打发时间看过的闲书。可若是着藏书阁中找不到,莫非这书……
“沈倾!”一道身影忽地出现,逆着光,从三楼的窗户外飞进来。
“白师叔。”沈倾见到来人,问候道:“您不是闭关修炼?怎么今日突然来了这里?”
“哈哈!整日闭关无聊的很,也需劳逸结合,偶尔出来松散松散。”白奉皆手里拎着的酒葫芦,不由分说的拉住沈倾的手腕,“走走走,难得有空闲,不如与我喝酒去!”
沈倾哪里能抗得了出窍期大能,被拽着直接飞了起来,眼前一花,就来到宗门边缘的一处凉亭中。
白奉皆又掏出个酒葫芦,丢到沈倾怀里,“快来尝尝,这绿竹酒可是今年新酿,味道纯的很,难得还有一种青而不涩的口感。”
沈倾按住酒葫芦,无奈的摇头,看来今天不陪白师叔喝上一场,他是不会放过他了。
拔掉塞,沈倾就着葫芦口仰头,一股清香又醇厚的甘甜美酒,就涌入了他的口中。
这些年,他也饮过酒,不像当初那样没有酒量,对美酒也有了一定的品鉴能力。酒一沾唇,就知道是好酒。
“好酒!”沈倾舒一口气,一口酒下肚,心情都为止一场,这几日的烦闷都消了很多。
怪不得有句话叫借酒消愁,好酒确实能解除烦心事,也不用白奉皆再劝,沈倾就举着酒葫芦痛饮。
“痛快!哈哈哈!”白奉皆大笑着,本想着今日捞着个酒友,没想到沈倾不说话,就只是一个劲的灌。
白奉皆就又心疼起酒来,“哎!这可是城中老酒坊的酒头亲手酿的新酒,那酒头年岁大了,轻易不动手,喝一点就少一点,你倒是别牛饮啊!”
沈倾放下举着的酒葫芦,眉间带出几丝情愁,那为情所困的模样,身为过来人的白奉皆一看就明白了。
“你这是有烦心事?跟师叔说说,我说不定能帮你解惑。”
要换了沈倾清醒的时候,他是不肯把心事跟人说的,那绿竹酒虽是新酿,度数却不小,酒劲甚大。
沈倾眼睛望着凉亭外的枫树,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白奉皆说:“那你就从头说。”喝酒的时候,不一定要配下酒菜,好听的故事也不赖。
沈倾当然是不可能真从头说的,只寥寥的提了几句,跟庄越相关的烦恼,也是相关人士的白奉皆就想明白了。
他挠了挠脑袋,整齐的发髻被挠得一歪,咂咂嘴:“其实吧,我当初就想说来着,你们两个虽然互相隐瞒了身份性别,可彼此之间的感情做不得假。少年慕艾,又有什么错,不知情的情况下,感情才是最为真挚的,理当珍惜才是。”
沈倾怔愣,“师叔,你当时就看出来了?”
白奉皆肯定的点头:“是啊,若不是因为彼此有情,你俩又岂会因爱成恨,闹个当场翻脸。”喝口酒,他苦笑,“只不过我自己的事都搞得一团糟,又怎好有脸去指点你们,就没有多嘴。没想到多少年过去,兜兜转转,你还是跟庄越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沈倾垂下了头,低喃的说:“可这不一样,我与庄越同为男子,不能像男女那样结为道侣。”
白奉皆奇怪的看他一眼,“谁说同为男子就不能结为道侣了?”
“嗯?”沈倾神情一凝,连酒都醒了几分,又惊又喜的说:“师叔,同为男子当真可以结为道侣?”
白奉皆好笑的看着他,“到底是年轻见识浅,我辈修仙之人,追求的是与天地同寿,超脱升仙,并不强求一定繁衍子嗣,留下后代。结不结婚,都没人在乎,谁还管你道侣是男是女?”
沈倾一下站起来,像是摆脱某种枷锁了一般,浑身一轻,恨不能立刻飞回去,向庄越表白心迹。
他真是年轻识浅,早知道修仙界并不忌讳同性结为伴侣,就不会束手束脚,瞻前顾后想那么多了!
“多谢白师叔!”
棠园里,庄越又翻完一本,合上书,半死不活的往桌面上一趴。
初曦已经习惯了他坐没坐样,视若无睹的该干嘛干嘛,勤快的收拾有点乱的桌面,又泡了一壶茶水,给庄越和秦管家一人送上一杯。
庄园脸压在书册上,看着沈倾空着的位置发了会呆,这会儿他就是后悔,后悔前些天脑抽,为什么不选择跟沈倾一块去八角楼复查书架。
每天只能在早晚的时候见一面,庄越觉得自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他转过脑袋来,盯着斜对面的秦岭,他要是也去了藏书阁,这书房里也只有秦岭更靠谱些,可把剩余的书过第二遍,都交给秦岭好像有点残忍。
不然,他就还把书带着,沈倾排查书架,他在一旁翻书找线索。偶尔能看上沈倾一眼,也好啊。
这想法冒出来,就跟春天里的野草一样,疯狂的生长着。
“咳咳,那什么,秦管家,我跟你商量个事。”庄越爬起身,冲着秦岭道。
秦岭放下书,站起来说:“庄少爷有事尽管吩咐。”
“嗯——就是吧,沈倾一个人在八角楼找书,怪辛苦的。”庄越斟酌着语句,“虽然哪些书是他小时候看过的,只有沈倾自己知道,我也帮不上忙。可我想,有个人跟他作陪,总比他一个人好。”
秦岭忙说:“这当然是好!庄少爷想去就去,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庄越也站起来,“这怎么好意思,我会把我这部分都带着,不过是提前还给藏书阁罢了。反正找不到需要的内容,这些书也没用。”
秦岭眨了下眼,“刚才庄少爷说,主人在三层找的是小时候看过的书?”
“是啊,就是沈倾说,他记得小时候看过,很确定是打发世间的闲书,我们才从八角楼把书都找回来,一本一本的翻。”
秦岭恍然,捡起手边的书:“时间太久,我竟忘记了,这些书都是当初主人看过的。”当时秦岭也是随手拿的,从没有看过内容,压根就没有记住书名。
他一拳砸在掌心,懊悔的说:“哎呀,我要是早知道,咱们就不用这么费劲了!除了从八角楼三层借的书,当初有一部分是老主人和主人师兄买来送的,说不定主人看过的内容,就在那些书里!”
庄越闻言大喜,“那些书,现在在哪?!”
第98章 表白
“主人小时候的一些用品,跟那些书册都被收在杂物库中,庄少爷莫急,我这就去找。”秦岭道。
“我跟你一块去!”庄越迫不及待的说,这可以说是最大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了。
初曦也坐不住了,跟着起身,三人直奔库房。
棠园的建筑结构,形似一个大大的“与”字,库房就在最底部,穿过前院、后院,就到了。
秦岭随身带着库房的钥匙,推开门后,侧身请庄越进去。
库房的朝向背着阳光,通风情况很好,立着几个大实木架子,摆满了箱笼。靠墙还有一大排的方正的木箱,每个箱子上还有封条跟纸片。
秦岭快步走到箱子旁边,弯腰看贴在箱子上的纸片,找了一会后,他抬手搬起一个大箱子。“应该就是这个。”
庄越伸手去接,秦岭怎么能让客人帮忙干活,轻轻一挡,“我们出去吧,这里空间太窄,也太暗,还是外边亮堂些。”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天色渐暗,库房里确实视线不明。
三人鱼贯而出,秦岭将箱子放到地上,撕开封条,掀开箱盖。
庄越探头去看,箱子里边摆放着一些书房用的摆件,像是展示毛尖笔的瓷器,还有镇纸之类的玩意。
除此之外,最明显的就是两摞书籍,大约三四十本的样子,庄越眼睛一亮,就伸手将一摞抱出来。
初曦抱起另外一摞,庄越兴奋的扭头对俩人说,“赶紧回去,原来的那些先不管了,把这些先查一遍。”
秦岭对他道:“庄少爷先跟初曦带着这些书回去,我把这箱子还放回库里。”
庄越就跟初曦两人,抱着三四十册书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书房。将两摞书放在桌上,庄越高兴的说:“等沈倾回来就告诉他,明天不用去八角楼了,要找的内容,肯定就在这里!”
初曦跟着忙了几天,此时也为这进展感到开心,主动说:“我来帮庄少爷先分拣。”
这些书仍旧被归为闲书类,是传记跟游记,没有一本俗世小说。庄越粗略的翻了一下,书籍无论从纸张还是内容的质量,都属于上乘。
想来也是,沈闻崇跟俞开玠、顾少晏挑选的闲暇读物,怎么差得了。
传记跟游记非常好区分,个人传记都是以某某传来命名,游记也是如此。很快两种类型的书就被分开,只剩下一个书盒。
这书盒看起来,是某种精装版的包装物,庄越拎起盒盖,出乎预料的轻,里边并不是书,而是精美又昂贵的书签,在这叠书签的最上边,是一张折起来的纸。
那纸很奇怪,与书签放在一块格格不入,用料低了不止是一个档次,字迹的墨水甚至都透到纸的背面。
“这是什么?”庄越好奇的打开,一下愣住了。
那纸上横的,竖的,字有的大,有的小。凌乱的没有规律跟逻辑,就像是一个刚学写字的人在随手乱写,只在一个角落,写满了对沈倾的担忧和挂怀。
十年后的庄越来看,以前写的那字是多么的丑啊,笔力羸弱不说,结构还十分的松散。
可就是这张练字的纸,第二天失踪不见,他以为被女侍丢弃,却原来是被沈倾偷偷的藏起。
庄越心头滚烫,鼻尖发酸,胸腔里各种感情翻涌着。
当初沈倾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小心的把它收起,贴身带着?又是用一种什么心情,将它放在书匣中,最后被束之高阁?
庄越感动、好笑、心疼,又觉得这样的沈倾可爱又可怜,他真是要欢喜到发疯了。
庄越忽然充满了勇气,想要对沈倾大声的告白。
当初没能说出口的,无法说出口的,他再也不想犹犹豫豫,不管会是怎样的结果,他都要将他的感情,现在就告诉他。
——他喜欢他,他喜欢沈倾!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男是女,他就是喜欢沈倾!
庄越吸了吸鼻子,抓着那张纸,冲出了书房。沈倾还没有回来,他沿着路在海棠林中奔跑,向着八角路的方向。
而就在这时,沈倾在海棠林那头出现了。庄越开心极了,还有什么能比想要告白的时候,心爱的人就在眼前更幸运呢。
“沈倾!”庄越欢欢喜喜的挥手,高声地喊。
沈倾是用凌空术飞回来的,他归心似箭,都遗忘了稳重的形象。
看到庄越,他也满心喜悦:“庄越!”
沈倾落地,庄越快跑两步,俩人面对着面。
庄越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倾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俩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让庄越跟沈倾都怔了怔,一股奇妙的预感在胸口膨胀,看着沈倾的眼神,庄越似是猜到他要说什么。
五颜六色的烟火在脑海中砰砰地炸开,激动的有点头重脚轻,庄越紧抓着时机抢先一步:“我喜欢你!”
他说的是那样响亮,那样直白,毫不掩饰澎湃的感情,铺天盖地像浪潮一样,席卷向沈倾。
让沈倾先是一呆,然后眼睛睁大,片刻后才露出一个欢喜又懊恼的神情,似乎是在被庄越率先告白而觉得懊悔。
可随后,欣喜若狂统治了他,此时此刻,除了眼前的庄越,别的再也无法进入他的心,他的眼。
“我也是。”沈倾说道。
庄越骄傲挺胸,“是我先说的!我先表白的!”
沈倾又喜又笑,他慢了一步,也只能俯首称臣,“好吧,是你先。”
他伸出手,揽住那为这点领先就得意的人,慢慢的将人拉到怀里,笑容微敛,目光深情。
被沈倾健硕的臂膀拥住,过度亢奋的庄越终于安静了下来,也伸出手臂抱住沈倾,享受这拥抱。
沈倾满足的喟叹,挨着庄越的面庞,几乎是贴着他,说:“多么漫长,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若不是……其实我们早该……”
庄越想笑,他咬了下唇,抬起脖子看沈倾的眼,“这么说,你十年前就喜欢我啦?别想瞒我,证据都落我手里了。”
那狡黠的眼眸闪闪发亮,即使周围都暗了,也好似星辰般明灿。
沈倾还沉浸在两情相悦的幸福当中,没意识到被庄越捏到了把柄,他不好意思承认十年前就陷入了庄越的情网,只提了一句:“什么证据?”
庄越笑出了声,一手在怀里掏出那张纸,一手展开,“喏,这不就是证据。”
沈倾定睛一看,才回想起当年少不更事做得荒唐事,他那个时候是想着当做纪念才收藏了起来,果然坏事不能做,这不就被事主给抓住了。
沈倾顿时羞耻得脸色燥热,直吸气,“这,这是——你怎么找到的?”
他记得那博古架上的东西,某年更换陈设的时候都被秦岭收起来了,怎么会落到庄越手里。
“哈哈,没想到吧。秦管家想起你家库房里还有一些你小时候看过的闲书,我们就去找了,结果那放着这纸的匣子被当成书盒带了出来,让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沈倾赧然的垂了眼,他的性格让他事实面前无法抵赖,即使羞窘得都不成了。
“是吗?那肯定我看过的内容就在那些书里,我们还是赶快回去确认一下。”
庄越提起这陈年往事,也只是想要欺负一下沈倾,见他都要不顾颜面的逃避了,才放弃继续逗弄心上人。
他抱着沈倾的腰,不让他动,“那些书就在那里,跑不了。我们好几天没有好好说话了,多在这里待一阵吧。”
沈倾垂下的手臂再一次拥住庄越,声音温柔又满含情意:“好。”
庄越鼻尖抵在他锁骨的位置,嗅了嗅:“你喝酒了?”
沈倾往后躲了一下,“味道很重?是白师叔闭关出来,新得了绿竹酒,我陪着饮了些。”
“绿竹酒?好喝吗?”庄越往前凑了凑,问。
沈倾屏住呼吸,感觉庄越的气息吹在脸上,心跳的厉害,“新酿的绿竹酒,味道甘甜,口感醇厚,你应该喜欢。我明日就让管家去城里,买一些回来给你尝。”
庄越呢喃着说:“何必等到明天,我现在就要尝这酒有多甜。”
话音落下,庄越已经嘬在了沈倾的唇上,探出了舌尖。沈倾轻轻一颤,双臂紧紧的揽住,把他往怀里揉。
起初他只是被动接受庄越的侵袭,可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在于学习能力超强,很快沈倾就学会了,反用在庄越的身上。
两个恋爱新手,沉醉在唇舌的交缠中,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庄越靠在沈倾的胸口,“啾啾”的沈倾火热的唇瓣上亲了两下,呼吸不稳的说:“嗯,这酒,确实很美味。”
沈倾平复着心跳,无奈的放任他轻薄。
比起庄越接受的现代教育,沈倾就跟个老古板似的,若不是庄越的主动,他怕是要慢慢的循序渐进,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进展到这步。
回到棠园,院子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映照出两人容光焕发,嘴唇红润的样子。
庄越晃荡着胳膊,勾了勾沈倾的手,沈倾捉住他,握了一下,庄越冲他笑了下,沈倾松开他,踏进了厅里。
正守在前门的下人都看呆了,直到庄越跟沈倾消失不见,都没能回过神来。
庄越轻快的脚步都要跳起来,几乎是雀跃的迈进厅里,平时都在这里用餐,他跟仆从们也都混熟了,摸着肚子嚷嚷着饿。
秦岭跟初曦这几天脱不开身,统领仆从们的是杨嬷嬷,赶紧让厨房送上饭来。
饭早做好温着,菜只等下锅,没等多久,一席晚餐就摆满了桌面。
俩人都不急着吃饭,一边低声细语的说着话,一边慢慢的用着饭。没营养的话说了许多,饭却没怎么多吃,可真是有情饮水饱的写照。
如果可以,庄越真想就这样下去,一晚上都这么消磨时间,甚至不睡也可以,就这么聊到天亮。
但是不行,他还是很敬业的,有责任在身上压着,他只允许自己放纵这么一小会儿,沉溺其中。
一顿饭吃完,都到也夜深人静,常人该休息的时刻,俩人回到书房。
秦岭已经将三十来本书分成四堆,这些册子有薄有厚,这么短的时间,秦岭甚至已经看完了一本页数少的。
庄越拍了拍巴掌,“好!大家都鼓起干劲,坚持一下,我们一下搞定它!”
平摊下来,一人不过七八本,一天就可以搞定,庄越决定今夜不睡,通宵干活。
他精神十足的样子,让沈倾笑了笑,没有阻止不说,反倒坐到位置上,拿起一本翻起来。
庄越也一屁股坐在侧面的位置,看着沈倾安静的侧颜,心里美滋滋的。看看那个美男子,我的!
心神荡漾了好一会儿,庄越才控制自己不要走神,专心眼前的书籍。
可刚确定了恋爱关系,他的心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安定下来,总是时不时的向沈倾瞟一眼,补充一下精神。
不只是他,沈倾也是如此,强大的意志力仿佛不管用一般,控制不住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凝望着庄越,心中泛起甘美的甜意。
斜对面的秦岭不幸被波及,这俩人虽然大多数时候会错过,偶尔也会正好对视,那脉脉含情的样子,让一直独身至今的他,既为主人感到高兴,又为自己感到心酸。
秦岭不禁想到,他是不是也该找个伴了。
天快亮之前,被甜得有点齁住的秦管家,终于看到描述黑色粉末的相关字句。
“找到了!”他站起身,激动的把书送到沈倾跟前,“这是不是主人要找的内容?”
“让我也看看!”庄越离开座椅,绕过桌子,站到沈倾的身边,跟他一块看。
这是一本游记,记的是数百年前,某位修仙者外出游历的故事。
书册描述道,他外出远行,远离故土,来到极其靠北的地域,在那里偶然发现一个刚被覆灭的仙门。
那仙门遭遇了一场大战,死伤无数,无一幸存。除了死难者的遗体之外,仙门中还倒着不少袭击者的尸骸,那些袭击者似人非人。
他不忍仙门死难者露天暴尸,将人埋葬,又一把火烧掉了那些袭击者,大火熄灭后,在灰烬中奇怪的出现黑色的粉末。
因为他只是游历到此,跟仙门又无亲无故,也没有寻根究底的打算,只是作为一场经历,把它记述了下来。
这段内容篇幅不大,只是那位修仙者众多经历中的一段,后边的故事当中,再没提起过与那有关的事。
“啊?就是这样吗?”庄越失望,“我还以为会有更详细的内容。”
沈倾合上书册,说:“虽然只是寥寥几句,可这是我们能找到的唯一有明确记录的资料。至少我们知道,在数百年前,极北地域曾经出现过类似的东西。”
庄越叹口气,“没有别的线索,也只能从这个方向调查了。”
“幸好以前上学的时候,中午没少看法制节目。”他嘀咕了一句,“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沈倾看了他一眼,又说奇怪的话了。
他对秦岭跟初曦道了声辛苦,打发俩人去休息了。
这几天,俩人可帮了大忙,沈倾当然不只是口头给予表扬,实质上还会给不少物质奖励。
他伸了一个懒腰,整个人倒向沈倾,沈倾伸出手臂,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看他脸上的疲惫,沈倾抚了一下他的背,低声的说:“今天就到这,先去休息休息,睡个好觉,起来我们再商量下一步。”
“好吧。”庄越打个哈欠,歪头看他,不怀好意的说:“要不要一起睡啊?”
沈倾揽着他的胳膊一僵,一脸困扰,却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哈哈哈,我说笑的。”又逗弄了下心上人,庄越大乐,“我去睡了,不用叫我。”
看着庄越的背影,沈倾露出个遗憾的表情,接着又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
这一觉庄越直接睡到了下午,爬起来脑袋还有点蒙,简单的洗漱了下,他就从自己的房间走到沈倾的房门口。
他敲了敲,没人应,又转去书房。
书房里,那堆没用的书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已经归还了八角路,桌子和角落都恢复了原来的整齐。
庄越挠了挠头,拉着路过的仆从问了下,才知道这会儿沈倾在偏厅。
棠园占地很大,主人却只有一个,所以除了各种功能性的房间外,厅就很多。
正厅是最正式也是最大的,此外还有用来吃饭的餐厅,接待亲近些的亲友的花厅,休闲起居专用的偏厅。
偏厅在侧面,正对着海棠林,满眼的绿色,每逢海棠花开,比花厅的景致还要好。
偏厅的落地门扇大开着,沈倾坐在矮桌前,手边放着升腾着淡淡烟气的香炉,眼睛望着外边的海棠树,沉思着什么。
“你几时醒的?”庄越走过来,做到他对面,他走动带起了气流,袅袅的香烟被卷的支离破碎。
庄越深深的嗅了一下,明明刚进来能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这会儿使劲去闻,反倒闻不到了。
“这是什么香?好神奇。”庄越拉过小小的香炉,稀奇的打量。
第99章 偏厅
“静安香。”沈倾看着庄越,眼神温柔。
以往怕被发现,总下意识的避开庄越的目光。这还是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线下,不担心暴露心意地注视着他。
别看庄越平时里挺大胆,挺主动,被这样深情地都要把人融化的眼神看着,也羞得手足无措。
他清了清喉咙,红了耳根,手指戳着香炉,小声道:“这名出乎意料的朴素啊。”
“嗯。”沈倾轻声道,“只有在宁静、安详的心态中,才能闻到香味,刻意去注意,反倒是闻不到了。”
庄越正被沈倾的声音撩得脸红心跳,早没再注意那香,这会儿一听沈倾的话,鼻端果然又闻到了那种好闻的味道。
“啊,我懂了,要尽量心无旁骛才能闻到这味。”庄越保持着大部分的注意力在沈倾身上,只浅浅的一小部分意识去感受那香。
香味清幽宜人,富有层次感,庄越对香了解不多,却也能感受到里边混了多种的木香跟花香。
“静安香是瑜洲名产,尤能助人集中思绪,静心安神,每年都是产多少,销多少。”沈倾的手上握着一本书,庄越一看,是那本游记。
“你想出了什么没有?”庄越把香炉推回原位,手撑着下巴问道。
沈倾放下书,“有点头绪,事情虽然过去数百年,但修仙者寿命悠长,我打算从这位写游记的前辈身上入手,打听一下他之后的行踪跟下落。即使不能找到本人,也要尽力访到亲友,向他们了解一些更详细的消息。”
他声音低沉悦耳,语调平缓,像上好的琴弓滑在琴弦上一样好听,庄越心里躁动,不安分的扭着屁股,在桌边挪一挪,又挪一挪。
“只不过,这毕竟是份游记,关于笔者自身的记述太少,目前我也只能看出他大约年岁在三百至四百之间,若还活着,应当是为出窍期修仙者。整个修仙界出窍期的前辈数量并不算很多,仔细打听一下,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再说极北地域那次的事件,相当的离奇特别,他说不定会作为谈资,跟亲友讲述过——”沈倾讶然的看着庄越从对面先是挪到侧面,又挪到他身边。
然后,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扒开他的手臂,往他的腿上一躺。
偏厅的矮桌不高,只能跪坐或者是盘膝在垫子上,这让庄越的举动毫无障碍,开心的几乎要在木地板上滚起来。
膝枕,还是沈倾的膝枕!沈倾的大腿肌肉紧实,又韧又有弹性,隔着衣服还透着他的体温。
庄越乐的眯了眯眼,抬起下巴跟俯视他的沈倾对了一眼,理直气壮的说:“继续说啊。”
“你……”沈倾的胳膊被他撩开,这会儿悬在半空,放下就落在庄越的身上,搁桌上又挡了庄越的脸。
庄越干脆拉过他的手,放在肩窝上,让他半揽着自己,算是解决了他的难题。
他笑弯了眼,说:“你我既然已是恋人,就不要互相客气啦,我躺你的腿,也是应当应分的吧?”
不是第一次领教他的古灵精怪,沈倾哭笑不得,拿他没办法的轻叹口气。
推开他?沈倾自然是舍不得的。
面对沈倾的妥协,庄越十分的满意,自觉公平公正的说:“下次换你来躺我的腿。”
沈倾看他毫无防备的对自己仰着修长的脖颈,衣领里露出凹陷的锁骨,眼眸不禁闪过晦暗的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用力,却又怕弄疼了他。
喉结滑动了下,沈倾克制着自己,只轻轻用手指在他的脖颈上摩挲着抚了抚。
偏庄越丝毫没有危机意识,还怕痒的缩了下脖子,笑了起来,抬手按住沈倾骨节分明的手。
等沈倾的手不动了,庄越就把双手放在腹部,躺平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在距离最近,位置最佳的贵宾席,听沈倾的声音。
他闭着眼,听沈倾讲述他的打算,虽然准备从笔者身份入手,却不是只两个人就能完成,需要更多的人手去打听,工作量绝不会小。
沈倾的声音越来越轻,庄越感觉他温暖的指肚在眼皮上轻触,声音很轻的道:“困了?”
庄越睁眼,眼睫毛在沈倾的指肚上蹭过,那微痒的感觉,直接搔在沈倾的心上。
“没,我在想事情。”谈起正事,庄越终于正经起来,坐起身胳膊撑着地,一腿曲着,一腿半盘着。
他说:“笔者在书中所写,他对那个仙门也了解不多,当时只是路过,恰好遇上这桩灭门惨案,事后也没有逗留。我想,他知道的,应该都记录在书中了,在寻找他亲友调查消息,也不是行不通。只不过,我觉得广派人手去找,有些得不偿失。”
这会儿各地正在鬼物作祟,各仙门之中的人,稍微能干些的都去充当救火队员,抽调这部分人手,不合适。
可若要换成更基层的修仙者,这些人没有经验,效率恐怕会十分的低下,只徒劳的浪费时间罢了。
这部分确实不是沈倾所擅长的,他不是听不进去意见的人,“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与其我们大海捞针,去找那个未必还在世的笔者,不如我们亲自去现场再看一看。人不好找,可那个覆灭的仙门,就在那啊。”
庄越说着,颇有几分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若论调查仙门遗址,再没有比我们上善若水更擅长的了!”
灭门仙门是受害人,黑色粉末就是嫌疑人遗留的线索跟证据。调查案件,还有什么能比重返案发第一现场,提供更多线索呢?
这可是现代刑侦节目跟电视剧,破案的不二法门。
看他嘚瑟的小模样,沈倾的眼睛亮了亮,失笑道:“这倒是我舍近求远了。”
“嘿嘿。”庄越就跟被夸了一般,得意又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蹭蹭鼻尖,“不过呢,你说从笔者跟他的亲友入手,也是个办法,只是在这个打听的人选上,要做做文章。”
庄越舔了舔嘴唇,语气越发兴奋,“这人不仅身份要拿的出手,修为还不能低,见得多,还得人脉广。你说,白奉皆,白师叔怎么样?”
正羲宗坐落的城市,地形十分有趣,因宗门在中央被护城河围绕,好似个一环一样,整个城区是绕着正羲宗来修建的。
老酒坊在城中屹立多年不倒,正是因为主打的绿竹酒,不仅百姓们爱喝,正羲宗每年也会定期批量采购新酿。
尤其酒头上了年岁后,亲手做的绿竹酒越来越少,没有几分面子,很难从这个老头手里把新酒抠出来。
这年的这一批,被白奉皆抢了头茬,剩下的又被沈倾派来的秦岭包圆,其他晚一步的人,只能扼腕叹息。
俞开玠说想要见见徒弟的朋友,沈倾就以给师父送酒的名义,携着庄越一块去了。
局面搞得跟品酒似的,气氛轻松愉快,俞开玠更是没什么架子,一点也不像是修仙界顶级仙门的掌门,反倒是像个亲切的长辈一样。
俞开玠真的给庄越准备了见面礼,还是挺贵重的那种,接过来的时候,庄越的手都在抖。
见沈闻崇的时候,他还能自在,因为那个时候,他跟沈倾的关系还没有改变。只用保持着面对长辈的尊敬和礼貌就行,他心里的紧张,更多是为朋友家强势大家长的威严而敬畏。
这回心态就不一样了,庄越那叫一个心虚和尴尬。俞开玠严厉些还好,偏偏这么慈和可亲,让庄越内心满是拐走对方宝贝徒弟的罪恶感和歉疚感。
不自觉的矮一头,气势上率先就怂了。
见他战战兢兢,坐都只敢半个屁股侧坐在椅子上,俞开玠还当是小朋友见了他,觉得太过拘束。
俞开玠笑道:“我听倾儿提了你那个合作的建议,他上次说的不是很详尽,今日你既来了,就与我详细的说说。”
俞掌门哪是觉得上次沈倾说的不清楚,纯粹只是提起一个庄越熟悉的领域的话题,让他不那么紧张而已。
一说起事业上的事,庄越果然没那么紧张了,一本正经的向俞开玠做起了报告。
他如今是统管着史记室里除了执事跟施艺外所有的编撰以及助手们,对修真史书的整理进展和全书完成度了若指掌。
像程善水那样深深懂得专属修仙界史书重要性的人还是太少,俞开玠虽然意识不到重要性,却也觉得能有这么一部书,并不算是什么坏事。
“即使有意义的事,我正羲宗义不容辞,尽管让你那些人手来吧,只要是不涉及宗门独有典籍的部分,你们都可以抄录。”俞开玠开明的说。
这比庄越提到的只抄录三层的部分,更扩大了,就连二层一层,道法相关的书籍,也可以抄录了。
庄越大喜,起身深深的一礼,“前辈深明大义,晚辈深感敬佩。”
“呵呵,你是倾儿的朋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而已。”俞开玠笑说,顿了一下,他敛了敛脸上的笑,带着关切说:“你这些年来,仍旧以男扮女装的身份在明光宫,虽然暂时无忧,可长远来看,未必稳妥,可有为将来打算?”
庄越苦笑,“多谢俞前辈关心,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虽然说是迫不得已,才入了明光宫,每日过得如覆薄冰。当初皮前辈也说有办法让我脱身,可毕竟明光待我恩同再造,师父更是传我功法,视如己出。我不愿辜负师门,舍弃师父,脱身而去,更不忍背叛这份深厚的恩情。”
庄越吸口气,做坚毅状,“即便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晚辈也只能任由师门处置,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也甘愿承受。”
明光宫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对不起庄越的地方,反而教授了他深奥玄妙的功法,传授了他强大的剑法,汶若云更是撑着有严重心疾的人,收他为徒,悉心教导。
若说以前,庄越还有找个机会死遁的想法,最近这些年,他这种心思越来越淡了。
明光有他的朋友,师长,更像是家一样,他真不想跟明光宫反目成仇。
虽然说打定主意甘愿受罚,可庄越内心其实并不想死,女装被拆穿,也犹如悬在脖子上的铡刀一样,一直压迫在他的心上。
不然,他也不会每年都至少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在外边跑,就是想要逃避压力,喘口气。
俞开玠神情凝重,缓缓的点头,“你是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人,能与你结为朋友,是倾儿之幸。你陷入其中,无法脱身,也有我正羲宗的原因,若不是因着我那师弟白奉皆,你也不止于此。”
白奉皆大概是被酒香给勾了过来,突然从门外进来,说:“师兄,此时因我而起,奉皆深知责任深重,当年就曾经向庄越小友承诺过,若真有那一天,必然会竭尽全力,为你解围。”
俞开玠摇头叹道:“从朱碧潮时起,明光的掌门就不是好想与的。更别说,这毕竟涉及了明光宫内部事务,即使有这样的缘故,我们也不好插手其中。”
白奉皆十分有担当的说:“师兄,到时候不必你出面,奉皆也不愿连累师门,她们明光有何计较,都冲我一人来就是了。”
俞开玠严厉道:“胡说八道!这怎么是你一个人的事,此计的设计跟实行都是我与众同门一道,怎么就轮到你一人来担责了?我正羲宗名门正派,绝不可做这种推托责任的小人行径!”
白奉皆很服他这个师兄的,被严厉呵斥后,不仅一时噤了声。
庄越心情压抑,紧皱着眉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在他一边的沈倾,伸过手臂来,牢牢的握住他放在扶手上的手。
庄越惊讶,扭头与沈倾对视,沈倾眼神坚定,像是无声的在说,不管怎么样,他会跟他一起,有事也一块承担。
庄越感动,反手握住沈倾的手,可心里不仅没有轻松,反倒更加的沉甸甸了。
俩人的互动,被俞开玠和白奉皆看在眼里。
俞开玠只以为俩人是友情深重,白奉皆却是眼睛一亮,略带戏谑的瞅了瞅庄越,又瞅了瞅沈倾。
他心里那点沉重一下散了,说:“事情还不到那步,远不用现在就这么发愁,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是有办法的。”
俞开玠摸了摸胡子,沉吟的说:“无非就是付出一些代价罢了,此事有我们考量,你们小辈就别担心了,忙好眼前的事才是正经。”
白奉皆被酒香味勾起了馋虫,不客气的过来蹭掌门师兄的酒,仰头一碗酒下肚,才抹着嘴巴说:“办什么正经事?”
那天沈倾只顾着情愁,没说别的,这才将各地出现鬼物,跟黑色粉末的事说了。
白奉皆一直闭关,没听说现在外边这么热闹。他一直不是个能安分的住的性格,老老实实的在师门修炼的十年,耐性也已经到了极限。
这下有了由头,一下就又勾起了他那颗想放浪的心。
白奉皆一撸袖子,正义凌然地说:“世间逢此劫难,正是我辈中人挺身而出的时刻,我也不应继续躲在师门安稳的修炼了,理当尽一份力才是。”
俞开玠太了解他了,就知道他听了有热闹会按捺不住。
朱碧潮已经渡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升仙离开,她似是也解开了与白奉皆之间的仇怨,放师弟出去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俞开玠道:“少晏现今正在京城,代表正羲宗理事,你既然要出一份力,就去那里寻他吧。”
庄越与沈倾对视了一眼,沈倾站起身说:“师父,白师叔,其实我们正有一件事,非白师叔亲自出面不可。”
说服白奉皆接下调查游记笔者的任务,比预想当中的还要顺利,听了沈倾跟庄越的请求,他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解决了这一桩心事,俩人都是压力一轻,剩下的也唯有远赴极北地域,调查被灭仙门了。
从俞开玠那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一轮明月正挂在天边。
正羲宗的道路两侧,都是蹲着铜兽的灯柱,有灯光照着,一点也不黑暗。
庄越甩着胳膊,心情颇为愉快,“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就可以安心启程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我看就这两天走吧?”
一路上,只听庄越在说话,沈倾安静了好一阵。平时就是这样的模式,庄越也没在意,只不过这一次,沈倾忽地过来抱住了他。
“对不起。”沈倾气息有些不稳的说。
这可是路中央啊,虽然天黑了,可说不准就会路过个什么人。沈倾竟然在这地方抱住他,着实让庄越吃惊。
第100章 极北
这么脆弱失落的沈倾,庄越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心疼。
他收紧手臂,紧紧的抱着沈倾,“你怎么了?”他的声音轻柔,心底一片柔软,连自己都不可思议。
“对不起。”沈倾就连软弱都只放纵片刻,他重复的声音,重又恢复了稳定。
松开庄越,他直视着对方,眼中有着鲜明的懊恼,“我之前从未为你考虑过,你在明光宫的处境,将会面临的危难。”
以前的沈倾,大部分的注意力都用在纠结俩人的感情上。
也不是没有意识到庄越的真实性别一旦被拆穿,会有怎么样的下场,他只是没有深入的去想,更没有像今天这样,被直白的掀开现实,那比他认知的要严重太多,连庄越的生命都有危险。
这让他自责不已。
“这又怎么怪你?”庄越抬手,轻抚沈倾的脸颊,轻声的说:“打从做了选择,继续留在明光修炼,我就知道将来的路绝不好走。”
他用额头抵着沈倾的,“我做出的选择,就要背负起结果。我只希望,将来别连累了你。”
这种示弱的话换了平时,要面子的庄越肯定是不会说的。
只是这一晚,也许是月光让人更加的感性,庄越不由得也跟着打开心扉。
沈倾的目光闪动,也不知是感动还是不赞同,他抓住庄越捧着他脸的那只手,紧攥了一下,“你要我不管你?我做不到。听我说,这件事也不是全然无解。”
沈倾颤动着呼吸了下,忐忑又赧然地侧过脸去,“只要我正式向你师门提出请求,与你结为道侣,你身在明光就不会再孤立无援。这样就算东窗事发,正羲宗也有理由介入其中,有我师门做你后援,即便是莫非仙再不讲情面,也得顾虑几分。”
庄越被沈倾的话惊呆了,哑口无言的瞪大眼睛,望着还不好意思看他的沈倾。
正羲宗是没理由贸然插手明光宫内部的事务,可若是庄越与沈倾结为道侣,那在立场上正羲宗作为亲家,就能以庄越的靠山干涉。
如此一来,莫非仙想要处死庄越,就不得不考虑正羲宗的态度。
正羲宗与明光宫并称为第一仙门,正羲宗是整个修仙界的第一大仙门,而明光却另有一个女修的前缀。可想而知,两者的含金量的不同。
明光宫固然财大气粗,势力庞大,可其中有多少的水分,顶级的那些仙门高层们心知肚明。
要知道这是修仙界,真正决定胜负的,只有实力!
莫非仙再霸道,面对正羲宗的强势,在处理庄越的问题上,也要慎重几分。更何况,莫非仙的性子还没有朱碧潮那般跋扈,顶多让庄越吃些皮肉之苦,最严重也不过是逐出师门,废掉修为,性命却是无忧的。
这就是有个厉害婆家的好处。
之前沈倾是没有往那方面想,等他意识到了严重性,以他的聪明睿智,只短短时间就想到了办法。
不仅能让正羲宗师出有名,化解了被干涉的明光宫的抵触立场,更能保住庄越的小命。
“你……是要我不仅以女装大佬的身份混女修仙门,还要我以女装之身出嫁么?”庄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惊愕有之,惊喜有之,更大一部分却是哭笑不得,“不得不说,你这个想法,真是太骚了!”
关键是,很大可能会成功。
庄越又说沈倾没办法理解的话,在他听来,骚什么的,并不像是夸奖人的意思。
他皱了皱眉,眼中闪动着的光亮都小了几分,更加忐忑了。
“你不愿吗?”
庄越回过神来,才看到他脸上的不安,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虽然说法被包装的义正言辞,好像一心为庄越着想一样,内里却潜藏着沈倾的私心。他虽一直抱着结成道侣的心思,却也觉得刚表白心迹没多久就求亲,太快了。
只是,庄越的脾气有多么倔强,他再清楚不过。沈倾最怕的,就是庄越不想拖累自己,到时候做出什么决绝的举动。未知的将来,猜不到的反应,都让沈倾有一种抓不住庄越的心惊。
所以,不如以最快的速度将两个人拴在一起,变成牢不可分的一体,直接阻断退路。
被看穿了,沈倾大窘,不仅耳朵脖子红了,还脸上发烧,更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他却不肯退却,极力表现镇定的点头,“你愿吗?与我结为道侣,终生相守。”
“我愿意,我怎么能不愿意呢?”庄越呢喃着,侧过头去吻住沈倾的嘴唇。
沈倾赌上自己的前程和他师门的名誉为聘礼,这份深情厚爱,他怎么能拒绝的了。
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的亲吻。
比手足无措,心慌意乱的上一次,沈倾自觉长进了很多。轻轻的吮着庄越的唇,回应着,却没料到庄越这会儿心情正激动,嘬住他就狠狠的吸。
呼吸一下乱了,起初沈倾还试图夺回主动权,庄越小兽一样疯狂,让他招架不住,不知不觉整个人的意识都迷蒙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起了一阵夜风,簌簌的吹着树梢,发出哗啦啦的响。
沈倾才挣扎着找回了理智,庄越还缠人的要命,扒着他的肩,叼着他的唇不肯放。
拿他没办法的沈倾干脆紧箍着他,一个凌空术拔地起身,庄越被吓的惊呼一声,这才老实了下来。
回到棠园里,秦岭备好了饭菜,用过晚餐,庄越还想继续黏糊,被沈倾以绝大的意志力送回了客房。
满腔怨念的看着沈倾回了自己的房间,庄越才关上房门,仰躺在打坐的榻子上,回味了一会儿,他表情荡漾打了个滚。
榻子的大小有限,滚不开,庄越爬起身,拍了拍脸蛋,振作起精神,盘膝开始修炼。
虽说沈倾给了一个绝好的办法,一下减小了他的压力,庄越却觉得他不能只仰赖着别人,自己也要足够努力。
如果他更加的强大跟优秀,分量更重,影响力更大,莫非仙想要动他,单纯从他自身考虑就有顾虑,沈倾这边发力也更容易些。
修为上超过莫非仙是没可能,可眼前有个机会,那就是鬼物作祟,如果能调查清楚根源,就能建立起足够的功劳。
第二天,是原本预计要启程的日子,他们下午才出发。
上午,沈倾又专门去禀了俞开玠,恳请师父代为出面去明光求亲,俞开玠当时很不敢置信,还以为徒弟是在说笑。
直到沈倾窘地连平日清冷的表象都维持不住,才不得不相信事实。
老掌门唏嘘的捋着胡子,感叹着,见面礼送轻了。他的这几个徒弟,都没有什么亲缘,没想到最小的这一个,反倒要成亲了。
真要结为道侣,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尤其双方又是顶级的大仙门,庄越的辈分再加上沈倾的身份,办起来更是要隆重。
求亲、定亲,也不是俞开玠这一下就能成,这一次俞开玠去也只是提前透露个意思,等沈倾回来后,再正式上门。
修仙界不像凡间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却也要议议日子,送送定亲礼什么的。
此去极北地域,上万公里那么遥远,别说骑马,就连用法术赶路,也十分累人。
俞开玠特意赐下一件高阶法器,为俩人赶路使用。
等沈倾拿出小巧玲珑像是一叶扁舟的法器,庄越好奇的说:“这就是梭舟?看起来不大。”
“嗯,这小舟的空间是不大。”沈倾歉然的看他,“赶路尚可,安歇还需夜晚扎营。它的速度也受限,只与元婴水准的凌空术差不多。”
“那也很快了,只六七天就能到极北,关键是它很省力啊。”庄越很满足的说。
来这个世界十来年了,庄越早发现修仙界一个缺陷,那就是专精人才的缺失。
修仙界的学识传承,都是师傅带徒弟,这就注定某类学科很容易传着传着就断了,某一门的技艺就失传了。
大概也跟整个世界还处于封建社会有很大关系,修仙侧的各种技术很少往民生和生产力方面发展,科技树攀得尤其慢。
若是庄越开局不是在女修仙门,或者他的野心大一些,投身炼器研究,大搞工业革命,说不定很快就能看到用符纹驱动灵力的小车满地跑了。
沈倾激活梭舟上的符纹,抬手一抛,梭舟骤然变成长约四米,两头窄小,中间略宽的飞舟,浮在距离地面约三米多高的空中。
秦岭跟杨嬷嬷还有初曦都站在棠园的大门口,看着俩人动作轻盈灵巧的跃到飞舟上。
沈倾回头望了一眼,他一贯是清冷的,没有跟管家奴仆作别的意思。
庄越开心的摆着手,冲着三人说:“多谢你们这些天的照顾,我走啦,回见!”
秦岭一改往日老成持重的模样,冲着俩人道:“主人跟庄少爷一路顺利,我跟下人都盼望着二位早日归来!”
他话里话外,俨然是没再把庄越当成客人,而是当成这个家的主人,殷切的盼望着早归的意思。
庄越听没听出来不知道,沈倾却是明白了,他抿了抿唇,表情和缓的冲秦管家点了点头。
“走吧。”他侧过脸,对庄越说。
飞舟的设计很是巧妙,符纹遍布在飞舟的船身,庄越研究了一下,没一会儿就觉得眼晕,实在是有太多的符纹看不懂。
飞舟的速度,跟船体的大小有很大的关系。船体越大,可以镌刻的符纹就越大,速度也就越快。相对的,花费的功夫跟精力也就越大,价值更是不菲。
飞舟操作起来简单,只用一点灵力激活,符纹就可以自动从空中汇聚灵气转化成灵力,驱动其他浮空跟飞行等功能。
沈倾只用注意调整方向,别的就不用操心了。
“哇——这个感觉可真爽!”庄越盘腿坐在中部,兴奋的望着下方的景色。
此时他们的高度三千米,速度是高铁的两倍,平稳、安静,还没有遭遇气流的烦恼。飞舟内部也一直保持着恒温,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庄越感叹,“这体验比自己御空飞行要舒服多了,暖和,还不用抵抗迎面的戗风。”
沈倾看他喜欢,说道:“这飞舟也算得用,在外不用风吹雨淋,等日后鬼物作祟平息,你拿此舟来寻访仙门遗迹,也方便很多。”
庄越一听,颇为心动,面露迟疑:“可这不是借用的吗?”
沈倾笑了笑,“到时候给你定做一个新的,除了要等,并不是很难得。”
这男友力,瞬间爆棚,他还从没有被谁这样宠溺过,撩得庄越眼神迷离,恨不得扑过去。
清了下喉咙,庄越告诫自己白日宣淫是不对的,转移了话题:“关于极北地域,你知道的多吗?有没有去过?”
“没有去过。极北地域有半年以上都处在寒冷之中,更有高山常年覆盖着积雪,条件苦寒,少有上了规模的大城市,只有一个个以部族为体系的村镇。极北地域并无自己的国家,也没有属于他们的语言跟文字。”
庄越挺惊讶,“如果是这样,怎么会有修仙门派?没有充足的人口和经济,怎么可能供养的起一个门派?”
沈倾说:“极北地域太过广阔,环境又险恶。就算人口再单薄,举全村镇的力量,也要供出一个修仙者,就为庇护村子。与其说他们是一个门派,更像是众村镇组成的同盟。”
庄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是与南境完全不一样的修真环境。
“知道黑色粉末的最初出处是在极北地域,我就找了几本描述那里的书来看。由于那里资源贫瘠,仙门也有限,我记了几个地点,我们先去那里打听一下。”沈倾说。
庄越没有意见,点了点头:“好。”
他们一路向北,白天赶路,晚上就停下来休息,如此五六天后,靠近了极北地域。
从空中向下看去,绿色渐渐褪去,地表如荒漠般,稀稀疏疏的高大松叶乔木,点缀在这块看不见人烟的砂砾土地上。也不是全无生机,砂砾地上一簇簇的灌木丛中,偶尔能看到野兔、狐狸、獾跟狼等生物在活动。
远远的地平线上,一座高大的雪山缓缓的升起,昏沉沉的天空下,庄越眼前飘过白色的东西。
他惊讶的抬手,有飞舟上的符纹隔绝,他当然是接不到的,“下雪了?”
“过了这片荒地,就算进入极北地域了,这里一年当中有半年的时间都很寒冷,我们那边才不过深秋,这边就已经落雪。”
庄越皱起了眉,凝重的说:“这可不大妙,如果风雪加大,形成了厚厚的雪层,对我们寻找遗迹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沈倾叹了一声,“我也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我们等不到明年春天,时间不由人。”
庄越故作自信的扬起笑容:“不过是一些雪嘛,问题不大,就交给我这个专家吧!”
一天后,他们抵达了极北地域的第一个小镇,这是一座由石头堆砌而成镇子,名字叫做灰石镇。
这里的人口不多,大约有三千左右,在南境只能算是个小镇,在极北地域却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重镇。
沈倾跟庄越都不打算隐瞒来历,乘着飞舟降落在镇子靠中央的一块开阔地上,这是个集市,有不少人正在交易,顿时引发了一阵骚动。
不等俩人从飞舟上跳下来,镇子一侧的巨大石屋中凌空射来一个人,警惕的看着他们。
“我是巴朗,灰石镇的镇守,你们是什么人?”
庄越友好的冲巴朗点头,“你好巴朗,我们是来自南境的修仙者,我是庄越,他叫沈倾。此行是来极北地域游历的,希望能临时在你的小镇歇歇脚。”
巴朗面色一霁,坚石深刻似的脸上挤出笑来,“原来是南境远来的客人,欢迎你们来到灰石镇。”
随后,他又威严的向四方环视,声音肃穆的说:“大家不必惊慌,这两位道友是来游历的,是我的贵客,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巴朗就像是这小小的灰石镇的国王,拥有无上的权威,他话音落下,镇民们无不低头恭敬的顺从,再没人继续对着俩人好奇,四散开继续生活。
庄越这才跟沈倾落下,沈倾抬手一招,飞舟渐渐变小,被他收进了手心。
巴朗羡慕的看了看,向俩人颔首道:“两位客人,请跟我到家中坐坐吧。”
巴朗的石屋虽然也是用石材修建,却显得更加的精细,表面光可鉴人,颜色沉稳,更有一种庄重大气。
内部空间挑高,几根方正的石柱分割开空间。庄越不着痕迹的打量,这种建筑风格很是独特,他还是第一次见,修建成这样恢宏庄重风格,很大可能是受限建筑材料和修仙者在本地独特的地位造成。
整个房屋,无论是从建筑风格还是内部的简单装饰,都强调一种凌驾一切,高高在上的气质。
巴朗的奴仆弓着身,谦卑的为宾主奉上饮料,金属深杯中撑着一种乳白色,带着甜香味道的饮料。
“这是我们本地的特色,两位道友尝尝吧。”巴朗举起手,客气道。
庄越端起杯子,轻轻嗅了嗅,举到唇边先小小的抿了一口,他惊讶的说:“是奶酒?”
“不错,正是奶酒!”巴朗牵起唇角,脸颊上就深陷出沟壑,他那张石刻般的脸庞,即使努力表露出善意的在笑,却总有种会吓哭小孩的威吓感。
本地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很冷,所以对上门的客人送上能让身体暖和起来的酒,就是他们热情的好客之道。
庄越尝出来这酒的度数不高不低,以他的量不是很容易喝醉,就对沈倾说:“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一股淡淡的膻味,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庄越前世,没少吃正宗的蒙地牛羊,所以对膻味还算习惯。
沈倾就不一样了,瑜洲并不以羊肉为最主要的肉类,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庄越也没见过他吃。
沈倾举起杯子,饮下一口,微不可查的动了下眉头,没什么表情的咽了下去。
对极北地域的人来说,肯一块喝酒,那就是可交的朋友。巴朗虽然是修仙者,本地人的习性却并没有改变,俩人喝了他的酒,让他的好感倍增。
巴朗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两位朋友来我这里游历,虽然我极北并不盛产灵草灵木,可这里野兽众多,矿物更是丰富,你们一定能不虚此行!”
修仙财侣法地缺一不可,没有充足的资源供应,可以说是事倍功半。
极北地域很明显不能自产丹药,当地的修仙者只能用毛皮跟金属矿物去南境交易,所以才离不开镇民的供养。
“多谢巴道友。”沈倾淡声说道。
他这样不冷不淡的表现,巴朗也不着脑,他过了年轻气盛的时候,不会因为对方态度不热络,而感到不受尊重。
巴朗见沈倾表现高冷,就主动跟庄越聊了起来,距离他上一次去南境交易,已经过了三年。这里地处边陲,很少有南境的修仙者过来,那边最近发生了什么新鲜事,他也很想知道。
庄越很健谈,不一会儿就跟巴朗打成一片,所谈不过是南境最近人尽皆知的大事,却让巴朗就差跟他相见恨晚,就差八拜结交了。
巴朗神情凝重,“原来南境竟发生了这等灾祸,鬼物作祟,在我们这边可不常见。”
庄越眨着眼说:“鬼物作祟在我们那边,其实也并不多见,这一次很是蹊跷,背后肯定另有原因。”
俩人就鬼物作祟的事聊了很多,庄越这才知道,极北地域这边的丧葬风俗与南境不同,这边因为土地贫瘠,更讲究让一切回归自然。
人死后,举行完告别仪式后,会把尸体送到特定地点去天葬。说是天葬,其实就是暴尸于荒野,让各种野兽分食。
听着很残忍,很不人道,这却是极北人自然循环的理念。
人死后会送到荒野中,天光直晒,尸体又被动物吃掉,不剩下什么,很难滋生出鬼物,跟南境的不多见有本质的区别。
南境不多见,是分摊在广袤的土地,数目庞大的人口基础上,极北地广人稀,人口基数小,鬼物作祟那才算是真正的罕见。
沈倾跟庄越面面相觑,这跟那位笔者提到的情况大相径庭。
数百年前能灭了整整一个仙门的修仙者,就不提极北,换到南境都是耸人听闻的大事件,巴朗绝不应当是这种反应。
见庄越表情怪异,已然将他视为兄弟的巴朗说道:“越兄弟,有什么不对吗?”
庄越想了一下,说:“巴朗大哥,极北立了山门的仙门多不多?”
巴朗扬了扬浓黑的眉毛,说:“你也知道,我们极北的土地贫瘠,方圆千里的面积,供一个不到筑基的修仙者都勉强。所以,仙门非常的少,只有寥寥三个规模尚算可以的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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