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要求
否则什么?杀无赦?还是逐出师门?
应该不至于这么狠,可也不会是什么好的下场。
庄越深吸口气,恭敬的对朱碧潮说:“请宫主示下。”
“你既然是若云的徒弟,那就叫我师伯吧。”朱碧潮威严的说。
“是,师伯。”庄越垂下头,行了一礼。
“嗯。”朱碧潮神情缓和不少,见庄越毕恭毕敬,乖巧懂事,被汶若云发病搞得很糟的心情,总算没那么压抑了,“本来我是不同意若云收徒的,她有心疾,平日小心保养,切忌劳心劳神,带徒弟对她来说,太费心了。”
“不过,你救了若云,又很得她喜欢。若云坚持要你做继承衣钵的弟子,我也不好反对了。”
朱碧潮目光一利,严厉的说:“你即为若云的弟子,当一心为她着想,切不可让她劳心劳力!这是其一。”
庄越也严肃了起来,点头:“弟子保证做到,决不让师父劳心劳力。也会从旁督促,不让师父做会犯病的危险事。”
不用朱碧潮交代,他也会承担起监督汶若云安分度日的责任。
哪有心疾患者跑去硬刚砗磲海妖的?就算是修仙者,也不能这么大意,不顾身体。
朱碧潮眸中闪过惊讶,终于露出了笑意,她指了一下庄越说:“你倒是机灵,深得我意,怪不得会讨若云的喜欢。”
接着,她又伸出一指,“其二,你虽然随若云习剑,却要谨记第一条,不得打搅到你师父的清净。我会让人再起一楼,你就在新楼起居,练剑也在那边,动静不要大。”
这对亲传弟子可以说是憋屈的安排,庄越却是弯了弯腰,道:“多谢师伯的安排。”
沈倾旁听,心里也是服气。
明光内门从来都是鼓励弟子们独立自强,拜入师父座下的徒弟,更是要从侍立在师父身边做起。
朱碧潮却为汶若云破了这个例,另起新楼起居,都不跟师父一块住,自然也就不用去贴身侍候。
虽然侍奉师父,在修仙界是很普遍的日常,庄越能免去了这些辛苦,沈倾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庄越没想到这一点,他感谢朱碧潮,纯粹是因为不一块住,能极大减少被人发现他是个男儿身。
虽然有千面幻身的效果,外表看不出破绽,庄越也不敢松懈,同一个屋檐下,某些小细节,也可能导致暴露。
“你师父的起居另有人照顾,此外还有药云殿的人按固定时间过来,不用你操心。”这会儿朱碧潮对庄越的好感提升了些,就主动说:“你若是在修行上有难题,就直接来找我,师伯为你解决。”
本来她还有更多要求,看在庄越这么通情达理的份上,就觉得不用多说,她自会去做。
朱碧潮把视线挪到沈倾脸上,沈倾行礼:“正羲宗,沈闻崇之孙女,沈倾。日前在贵地游学,见过宫主。”
“正羲宗。”朱碧潮脸色变冷,显然对这三个字没有好感,不过她爱憎分明,首恶是白奉皆,尽管沈倾跟姓白的有些关系,却也做不出迁怒小辈,这种没有心胸气魄的事。
“这次在东墟海域,你也有些功劳。我这人赏罚分明,不希望让人说我小气,说吧,你想要什么做奖赏?”
朱碧潮的气势只针对沈倾,让沈倾在压力下耳鬓隐隐出汗。
正常应对,此时应该谦虚推辞,可对着朱碧潮,却不能这么做。她摆明了说要奖赏,再要推辞怕是会惹朱碧潮不快。
心思电转,沈倾弯了弯脖颈,恭声说:“晚辈斗胆,想要请宫主指点剑法。”
“指点剑法?”朱碧潮露出古怪的表情,沈倾什么修为,她一望就知,虽然年纪轻轻就达到这个境界,可以说是天纵奇才。
可这点实力,就敢说出请她指点剑法的话来,也不知道她是狂妄自大,还是想要找死。
朱碧潮心中惋惜,明明一副聪明睿智的长相,怎么就做出这么没分寸的事?
“是。”沈倾不用抬头,就知道朱碧潮怎么看他。
朱碧潮乃出窍期的大能,他的真实境界在她面前藏不住,可他故意没有解除实力压制,就只是为分散朱碧潮的注意,掩饰真正的秘密。
无论他压制不压制境界,都不被朱碧潮放在眼里,以这点微末之力去请教剑法,很自不量力。
“晚辈之前,就在为请宫主指教做准备,能省下一万云筹,对晚辈已经是最大的奖赏了。”沈倾说。
朱碧潮这才明白,沈倾说的指点剑法,指的是挂在鉴云殿的陪练任务。
那个奇葩任务挂在鉴云殿很多年了,期间只有寥寥数人掏过一万云筹请她做陪练。而这些无不是想要磨练,或者是卡在瓶颈,像沈倾这会儿就来的,那纯属浪费。
“唔。向我请教对你来说还太早。不过这个机会,我留给你,等你成长一些之后,再来吧。”朱碧潮说。
“恳请宫主现在就给晚辈这个机会。”沈倾沉声说,“晚辈一直在寻求突破剑法的契机。”
朱碧潮微微皱了一下眉,缓缓点头,“既如此,我就成全你。三日后,到我住处来。”
沈倾心中一喜,克制着嘴角不扬起来,冷静的躬身行礼:“是。”
医师们离去,只剩下凤兮一个,庄越终于见到了汶若云。
药云殿出手,汶若云的气色比之前红润多了,精神也显得好了不少。
她招了招手,让庄越过去,汶若云安抚的拍拍庄越的手:“朱师姐一定强迫你答应了不少条件吧,你不用在意,只敷衍过去,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有我在,她不会拿你怎么样,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庄越苦笑,那是对着汶若云,庄越要真把这话当真,利用汶若云的宠信持宠而娇,朱碧潮怕不是第一时间清理了他。
“师父,师伯的要求并不算为难,我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我。”庄越说。
只相处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庄越已经把汶若云给摸透了。汶若云说到底,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从小就知道,她能活着,过着自由平静的日子,多少人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很珍惜师长师姐们的爱护之情,也克制着自己,忍耐着种种约束,不出格的过着简单乏味的日子。
可偶尔,她会为了自己的坚持,变得特别任性,做出乎人意料的举动。
比如这次忽然外出,就是想办件事,顺便放放风,结果却差点引起轩然大波。
跟汶若云打了个招呼,庄越就和沈倾一块,返回了月貌居。
在新楼没盖好前,庄越暂时还要住在月貌居。
嫡传弟子的拜师礼是要同一个师承的人都在场,正式通告全门,叩拜师祖牌位,给师父敬茶,并当场排出序齿。
嫡传拜师礼每年都是集体举行,这一年的已经错过,庄越的拜师礼会挑个日子,单独举行。
时间,就定在半个月后。
到时,汶若云的身体完全恢复,庄越的新楼也盖好。拜师礼一结束,他就可以直接搬过去。
与舍友们相处的时间没几天了,庄越自然要把这件事告诉钟云衣和董莞。
这俩人都还没从他们回来的惊喜中缓过来,就被这个消息给砸晕了。
“天啊,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钟云衣使劲的拍自己的脸,脸颊都红了,“你不仅成了嫡传弟子,师父竟然还是那位传说中的师叔祖!”
董莞迟疑的看着庄越,“那我以后还能叫你的名字吗?还是只能叫你师叔了啊?”
钟云衣翻着眼睛,拍了她一下,“这是重点吗!我们的好姐妹,庄越就要成为嫡传弟子了,你怎么就不兴奋激动?”
“我当然为庄越感到高兴,可她以后住到后山,我们就没法见面了。”董莞难得多愁善感。
钟云衣也放下手,略显失落的说:“也是啊,后山我们不能去,庄越你会经常回来看看吗?”
虽然庄越不是那种飞黄腾达之后,不认老朋友的人,可双方的阶层不一样了,差距难免越来越大,将来不可避免渐行渐远。
“我们当然会经常见面!”庄越肯定的说,伸出胳膊,一左一右的挎着两个朋友的手臂,“即使以后我不住在这边,课程地点也不一样,可我还是要去上善若水工作的,约好了,到时候还一起吃饭。怎么样?”
“太好了!”钟云衣惊喜,“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庄越眼角弯起,扭头对董莞说:“听说董莞都能独立开灶了,以后也要多给我们做好吃的。”
“嗯!”董莞用力点头,她是真舍不得庄越,这会儿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庄越抬手,摸摸两个姑娘的头。
他穿越以来,这两个女孩给予了他许多帮助和支持,重感情的庄越就想着回报她们。
如今他成了嫡传弟子,还是辈分不低的嫡传弟子。有机会,一定给钟云衣和董莞安排个好前程,若是能给她们找个师父,收入座下就最好了。
不过,钟云衣和董莞资质都有点不足,还各有各的缺点,不太入得了嫡传的眼。
这样一来,她们最好的出路,就是给各处高层做弟子,也就是记名弟子。
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庄越就先把这件事放下了。
他各处去跟教过他的师姐们打招呼,李蒙是最为他感到高兴的一个。
去后山拜访刘师姐时,她很感慨:“人的际遇真是不可预测,我常还担心找不到合适的人收你,没想到你出去了一次,竟自己找到了师父。恭喜你,庄越。”
第62章 疑心
“这都要感谢刘师姐的悉心教导,若不是有你认真教授功法,我也不会有今天。”庄越情感真挚的说。
嫡传师姐就跟学生时代的班主任一样,萌新们在内门头五年,能依靠的只有这位嫡传师姐。
之后,筑基的姑娘们将各自走向不同的发展,不再受到嫡传师姐的约束。这时期的负责人,就像毕业之后再回想起启蒙老师,终归有些不一样。
刘师姐摆摆手,说:“你可不能再叫我师姐了,该是我叫你一声师叔才对,嫡传之间,辈分可不能乱了。”
庄越笑笑,说:“正式的拜师礼还没有举行,更何况,在我心里,始终都会念得刘师姐的照顾。”
刘师姐心里一热,到底庄越还是领了她的情,没有忘记这份好心。
稍微聊了一会儿,庄越就起身告辞了。
成为嫡传后,每个月的月例会大幅的增长,同时还会发下一些丹药,从培元丹到回元丹,涵盖修炼和恢复疗伤。
嫡传弟子不用操心修炼需要的云筹,只专心修行,节省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庄越却不打算辞去上善若水的助理工作,打工期间,他慢慢的对修仙界的历史产生兴趣。
他发现到目前为止,明光宫的史记室修撰的都是纪传体,多以个人传记的角度来记述历史。
当然,程善水发下修一部修仙界史记的宏愿不过百年,能完成大部分名人传记和多数仙门的纪传历史收集,已经是很了不起。也不能怪上善若水历史记述的方式狭窄,毕竟人手有限。
庄越就打算为此做做贡献,整理目前已有的全部修仙界史料,再联系凡间王朝的更迭,修一部编年体,用时间来串联各个事件,使历史更加一目了然。
上善若水的史记室,只有执事和施艺是嫡传弟子,其他多是普通弟子,少数几个记名弟子。在这个充满文化氛围的环境,嫡传跟其他弟子之间并没有很明显的分别,相处的很平等。
不过,对于庄越成为了嫡传,她们还是纷纷表示的祝贺。
在庄越表示了他会继续留在史记室后,执事更是激动的当场给他升了职位,晋升他为正式的编撰。
明光整个仙门上下,嫡传加在一块,也就数百人而已。除去身上没有任何职务,只专心修炼和外出历练的,分到各个部门的嫡传数量,就不是很多了。
别看嫡传人数少,却会左右本部门在门中的影响。上善若水的嫡传在门中常年垫底,现在增加一个,也就难怪执事这样高兴。
还没举行正式拜师礼,只在小范围内,庄越就明显的感受到了身为嫡传弟子的优待。
三天时间,在庄越四处拜别老师,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处理上善若水的工作中,匆匆而过。
一大早,庄越很早起来,他平日爱赖床,又有些出门拖延症,可只要涉及到沈倾,这些毛病就不药而愈,不用人叫就自动醒来。
沈倾提着剑,从房门中出来,庄越在门厅里已经等了一阵了。
“现在出发吗?”庄越略显得有些紧张,“还是先去食云殿吃个早饭?”
今天是沈倾向朱碧潮请教的日子,庄越不想表现的紧张,影响沈倾的情绪。
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毕竟那是朱碧潮啊,出窍期大能!
筑基期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可沈倾是他的心上人,总有不切实际的滤镜光环,让庄越抱着期望。
沈倾对庄越等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他早就隔着房门,听到她微弱的动静。
“不去吃早饭,我用了些点心,有这些食物垫着,足够了。”沈倾冷静的说,“你就不要去了,等我回来。”
庄越一愣,“我不跟着你去?”
一直以来,沈倾去后山挑战,庄越都陪在身边。这一次,他以为还跟以前一样。
“嗯。”沈倾顿了顿,眼神忽闪了一下,说:“那是宫主的居所,非召不得靠近。我以请教的资格可以去,但只能独自前往。”
“哦,原来这样。”庄越面露失望,随后又振奋了起来,他握着拳举起来,为沈倾鼓劲,“那,沈倾你加油,我在宿舍等你的消息。”
“我会尽力。”沈倾淡淡的点头,慢慢呼出一口气,转身出了大门。
他面上不显,内心也是十分紧绷的,对于请教的结果,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一次的目的,自始至终就是为勘察朱碧潮居住。
穿过后山,远远的望见那修建在崖边的建筑,已经是上午时分。
此时去时间刚好,朱碧潮用完了简单的早餐,正闲适的斜倚着贵妃榻,望着窗外的景色。
得知沈倾过来,朱碧潮就叫他进来。
“沈倾见过宫主。”沈倾恭谨的行礼。
“起来吧,这几天休息的如何?”朱碧潮慵懒的问道。
“多谢宫主挂念,晚辈休息的很好。”沈倾道。
“看来你是坚持要请教了。”
“是,请宫主赐教。”
朱碧潮眼中看不出情绪,点了点头,“也罢。”
她站起身,身上的衣袍如流水般滑动。这件衣服在屋里起居,穿着极为舒服,却不是一件适合活动,跟人动手的服饰。
朱碧潮没有换一身的打算,沈倾也没有被轻视的感觉,对大能而言,衣服合适不合适,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
朱碧潮走到墙边,将条案上架着的刀拿在手上,率先向着一侧的房门走去。
从这里出来,是面向峡谷的一小块平整空地,朱碧潮日常练刀,就是在这里。
刀锵锒一声出鞘,朱碧潮眸光凌厉,“来吧。”
这一战的结果,所有人在事先都已经预见到了,沈倾本人也不例外。
可当他真的面对一位出窍大能的刀,差点连出剑的勇气都没有,最终他还是克服了恐惧,竭尽所能的去战斗。
输了,还输得很彻底。
沈倾倒在地上,半边手臂都失去了知觉,刚才朱碧潮挥刀过来,他企图去接,却连刀都没有碰到,就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给击退。
这还是朱碧潮单纯只用招式,根本就没有动用灵力的结果。
不愧是与剑圣白奉皆旗鼓相当的强者,以前给沈倾喂招的那些长辈们,连一半的实力都及不上,太强了!
一瞬间,沈倾对自己能不能救出师叔,产生了怀疑。
“还挺有勇气。”朱碧潮居高临下的望着沈倾,表情有点复杂,“这个境界敢对着我出剑,你是头一个。”
沈倾撑着胳膊,喘着气说:“多谢宫主指点。”
朱碧潮转身,丢下一句话,“你可以在这里休息,能站起来再走。”
朱碧潮的身影消失,沈倾动了动慢慢恢复感觉,却不停颤动的右手,望着峡谷,露出苦笑。
过了一刻钟,沈倾站了起来,守在一旁的女使便陪着他,没有原路返回,从另外一个方向绕了出去。
“人走了?”还在刚才的位置,望着窗外云海的朱碧潮收回视线。
“嗯,已经走了。”朱碧潮的徒弟,鉴云殿殿主莫非仙悄无声息的出现,“师父,我见这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为何师父这么在意。”
还刻意把她叫回来,不露面的躲在暗中观察。
朱碧潮一叹,心情有些焦躁的按按眉心,“我总觉得,这个沈倾有问题。正羲宗那边不可能对白奉皆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没动静,来个来游学的小辈,就敢越阶来请教?她肯定是另有目的!”
莫非仙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毛,心下叹气。她的师父在白奉皆的事上总显得敏感,如此小题大做也不是第一次。
“我看那叫沈倾的孩子,剑法使得确实很不错,矫若惊龙,出神入化,很有几分白师叔当年的样子。”
“嗤,还差得远,白奉皆当年在她这个年龄,早就已经名动修仙界了,区区一个小姑娘,那里能比得上。”朱碧潮不悦的反驳。
莫非仙简直无话可说,低下头偷偷的翻了下眼。
“不过,她的天赋确实不差。这就更可疑了,如此有天赋的好苗子,正羲的人还不捧在手心里,悉心教导,放出来游学,岂能没有居心?”
朱碧潮冷哼一声,“那你去,亲自跟着,看看她,暗中有没有图谋什么?”
白奉皆被囚在明光的事,只有朱碧潮跟莫非仙两个人知情,调查沈倾所图为何,也只能是莫非仙去。
莫非仙无奈,答应道:“弟子知道了。”
沈倾到底还太年轻,不想错过难得机会,太过急切的心态,引发了朱碧潮的疑心。
幸好,沈倾这次本来就只打算勘察一下朱碧潮居所的线路,这次完满达成了目的后,又蛰伏下来,等待机会。
莫非仙跟了几天,见沈倾按部就班的上课,练剑,没有丝毫的异常,就回去如实禀告了朱碧潮。
朱碧潮又让莫非仙盯了一阵,见沈倾一切如常,才让莫非仙结束暗中调查。
莫非仙如蒙大赦,她身为鉴云殿殿主,整天要忙的事很多。不仅要处理各种事情,还得负责给白奉皆送东西,加上这件事,连修炼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
可没办法,谁叫朱碧潮只有她这么一个知情的徒弟可以使唤。
莫非仙打开禁制,端着一个托盘,跨过符咒组成的光幕,进到一个并不宽敞的通道里。
长长地通道略显得潮湿,光秃秃的石壁上插着灯台,幽幽的亮着淡光。
莫非仙走到尽头,在一面粗壮金属杆组成的栅栏墙前停住,她对着墙那边说:“白师叔,我送东西过来了。”
墙那边,简单的石头桌子前,一个高大的男人站了起来。
第63章 礼服
被囚禁的日子自然是不怎么好的,虽然他尽力维持形象,身上有些脏污和折痕的衣服,还是显出阶下囚的窘境。
白奉皆英俊的面容略显消瘦,剑眉皱起,很不快的抱怨:“那个疯女人,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我?”
莫非仙虽对白奉皆有几分同情,可也不喜欢听到白奉皆贬损朱碧潮,她声音沉凝的说:“白前辈慎言,莫要在晚辈跟前胡言乱语,不然,就不要怪晚辈懈怠了。”
白奉皆鼻腔里傲然的哼了一声,倒没再吭声。朱碧潮发疯,她的徒弟也不是善与之辈,真要发狠罢工不干,很长时间见不到人,白奉皆觉得自己能无聊死。
金属栅栏是固定死的,根本就没有门,莫非仙通过狭窄的缝隙把托盘上的东西递进去,放在牢房的地上。
白奉皆也不动,就那么冷眼看着:“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莫非仙道:“很抱歉,晚辈不知道师父的心思,没办法告诉前辈答案。”
白奉皆冷道:“你转告她,别没完没了!我自认没对不起她,她真要这么绝情待我,别怪我翻脸,不念旧情!”
莫非仙怪异的看了白奉皆一眼,身为阶下囚,能趾高气昂成这样,没一点卑躬屈膝自觉的,她这辈子还真就只见过这么一个。
实际上,被囚禁的这些年来白奉皆一直这么气势高昂。
好像不是被关在牢房里,而是坐在宝殿中,等着被朝拜的君王,而朱碧潮是他冷落不肯见的宫妃,直等着她来向自己摇尾乞怜。
这目空一切的本事,跟朱碧潮唯我独尊的性情,还真是针尖对麦芒,自高自傲的不相上下。
莫非仙收起托盘,准备离开:“没什么事,晚辈就告退了。”
“喂!”白奉皆的眼睛是很好看的黑色,在幽淡的亮光里,尤为深邃,“你告诉她,她要是来道个歉,请求原谅,我可以不计较过去的事。”
莫非仙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露出极为失态的样子,她用几乎要把脖子扭断的动作扭过脸,匆匆的离开。
仔细检查了一遍入口的禁制,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莫非仙才稍稍放松一些。
每次面对白奉皆,都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这次更是让莫非仙头疼,白奉皆一番不知所谓的发言,恐怕又要让师父发怒了。
她夹在中间做传声筒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月貌居,庄越端着一碗补汤,小心的进了沈倾的房间。
见到庄越过来,沈倾放下手里的书卷,庄越凑到沈倾的跟前,递过碗:“赶紧喝了这汤药,这会温度正好。”
沈倾眼里透出无奈,接住汤碗,“我身体早就没事了,用不着这样。”
庄越忧心忡忡,“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右边手筋挫伤那么严重,半边身体的经脉都有所损伤,不好好恢复,留下后遗症可怎么办?”
尤其沈倾还很不听劝,根本没停两天就恢复了每天练剑。老说自己脾气倔,沈倾不也一样?
“我已敷过药,也口服了丹药,你不用担心。”沈倾把碗一口气喝了,庄越那眉头才松开。
沈倾把碗放在一旁,让庄越坐下,“你拜师礼的事,准备的如何?”
庄越轻松的说:“就那样啊,挺简单的。专门有人领着我走了一遍流程,我都记住了。”
沈倾点点头:“这就好。此乃你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还是别出了差错。”
庄越一叹:“只可惜,你不能亲眼见证,有点美中不足。”
沈倾不禁笑了下,说:“这是明光门中事务,我毕竟是正羲宗的人,一个外人。”
庄越撇了下嘴,嘟囔着说:“这点就很不通人情了,亲友怎么可以不在场观礼呢?”
亲友?
沈倾心神一下恍惚,他算是庄越的亲?还是友?亦或是被庄越,放在两者之间?
看着庄越耿耿于怀的小模样,沈倾胸膛中流淌着暖意,终归自己在她心中是特别的吧。
“庄越!庄越,你在吗?”钟云衣的声音传进来。
“我在,我这就过来!”庄越站起身,端起空碗出了门。
“你怎么能这么不着急不着慌的啊!”钟云衣气急,伸手拉住庄越,把他往外拽。
“干什么去?你等等,我放个碗!”庄越喊。
“赶时间,别磨蹭!”
就这样,庄越手里拿着个空碗,被带到了裳云殿。
“来了来了,我把人带来了!”钟云衣把庄越推进侧殿的一间房间里。
庄越手里的碗被钟云衣夺走,“快给她试试,看还有哪里不合适。”
屋里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庄越认识,正是纪师姐。
他跟纪师姐上一次见面,还是对方带领着人做新人衣的时候,“纪师姐,有一年多时间不见了,你怎么在这里?”
纪师姐抿着唇笑,手中捧着一件华美的衣服,“还没有恭喜你,成为嫡传,以后我们都要叫你师叔了。”
纪师姐不是嫡传,她是记名弟子,师父有些地位,能论得起辈分那种。
“快来试试衣服,那里尺寸不对,还来得及修改!”钟云衣风风火火的说,手里去拽纪师姐捧的衣服。
“你慢着些,有些地方的线是活的,还没有缝紧。”纪师姐责备了钟云衣一句,“你边上看着,我们来动手。”
“好吧。”钟云衣这才罢手,老实的站在旁边看。
几个人一拥而上,抖开衣服,轻手轻脚的往庄越身上披。
“哎,等等!这是干嘛?我不记得我有定做这件衣服!”钟云衣刚被喷了,庄越不敢大动作的挣扎,僵硬着被穿上了这件华美繁复的漂亮宫装。
“指望你?”钟云衣不淑女的斜他一眼,“若不是我们为你考虑到了,你打算穿什么出席拜师礼?”
庄越张了张嘴,被钟云衣用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你不要告诉我,用那件挂在你房间衣架子上的常服!”
庄越本能告诉自己,回嘴又要被钟云衣这个精致派女孩鄙视,可仍旧忍不住头铁,“那件怎么了?好歹是我特意做的新衣服。”
他也不是不讲究。
换做前世在现世,为出席拜师礼,别说穿正装理所当然,定制高级西服都不夸张。
可这是在修仙界,他偏偏要维持人设,保持女装形象。这个世界的女性礼服,是十分华丽繁复的宫廷式!
复杂美丽的刺绣花纹,轻薄的长袖云纱外罩,长到夸张拖地的裙摆,再加上配套的华美头饰,想想庄越都头皮发麻。
他宁愿穿简单点的常服,也不想要这一身宫装出席,从心里就抵触。
庄越一直故意忽视着装,排练完了一次流程后,没人来提醒自己,还天真的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背后是钟云衣在负责张罗。
“你好歹是我们月貌居走出去的,算我拜托你,别给所有姐妹们丢人了!”钟云衣恨铁不成钢,“这件事必须听我的,当天穿这件参加拜师礼!”
庄越还不肯服气,低声的说:“反正、反正到时候你们也看不到。”
“你可以试试——”钟云衣威胁的眯起眼,让庄越感受到了可能被绝交的危机。
“好吧,好吧,怕你们了。”庄越垂头丧气,放弃了抵抗。
“这还差不多。”说通了不听话的家伙,钟云衣心情大好,看着纪师姐几人忙碌。
果然有几个地方的尺寸有点不对,毕竟不是真实测量数据,而是照着庄越旧衣服的大小做的。
几个姑娘站在台子边上,铺开那件礼服,一边商议,一边拿出针线,飞快的穿针走线,按照最终的样子固定边线。
“这礼服要不少钱吧?”庄越想起了什么,“是仙云殿那边给出的?”
仙云殿总管明光宫所有的庶务,像是发放福利,组织外门大集,还有节庆时候的晚宴之类的。
庄越这次的拜师礼,也是仙云殿负责筹办,带领他熟悉流程的就是仙云殿的一个执事。
“嗯,是要不少钱,还有请纪师姐她们的云筹。”钟云衣说,“不过,这笔钱并不是仙云殿出的,而是我们同年一块,给你出的贺礼。”
“什么?”庄越十分意外。
之前那批被选走成为嫡传弟子的人,偶尔还跟原来的朋友有联系,钟云衣出于好奇和向往,打听过。
她知道那次是集体举行的拜师礼,当时的十多个人穿的是批量制作的宫装,谈不上多么华丽,就只是普通而已。
涉及到庄越的体面,身为朋友的钟云衣自觉要出一份力,她很爱出风头,也组织过几次同年的活动,还是比较有号召力的。
这次一说要为庄越送份贺礼,不少之前出于羡慕嫉妒心里背后说过酸话的人,直接被钟云衣用话给架了起来,狠狠出了血。
钟云衣出了气,朋友还赚了实惠,她别提多得意了。
庄越哭笑不得,“这送礼的事都讲究你情我愿,你这样挤兑,也不怕她们记恨。我是无所谓,就担心她们之后难为你。”
“哼哼。”钟云衣鼻子朝天,“你是我的朋友,又是同年里边最有出息和前程的一个,她们才不敢真得罪我。也只是表面不甘不愿,给自己留几分颜面罢了。”
庄越拜入汶若云座下,不光是他自己受到了优待,就连钟云衣和董莞也水涨船高。
郑重的向钟云衣道谢,庄越收下了这份贺礼。
在鉴云殿待到很晚,礼服才彻底的修改好,庄越捧着盒子,悄悄的跟钟云衣回到月貌居,把盒子给藏了起来。
他这么鬼鬼祟祟的,钟云衣有点摸不清头脑,难道是想给沈倾一个惊喜,却不知道,他只是不好意思被沈倾看见。
第64章 仪式
庄越很早就醒来,这一天,他将搬去后山,正式入住专门为他新起的小楼。
跟批量入门的嫡传弟子们不一样,庄越早早的受过流程的培训,有充裕的时间,他计划把自己的一些东西,都搬过去。
钟云衣和董莞得知,也很早就起床,专门过来帮他搬家。
“我还是第一次去后山,不知道嫡传和高层们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董莞兴奋的搬起个箱子。
庄越额头冒汗,把箱子从她手上夺过来,“东西还没有装完呢!”
钟云衣把碍手碍脚的董莞推到椅子上,“你还是不要添乱了。”
在这边住了一年,庄越的家当不知不觉也积攒了不少,装了三个箱子。
钟云衣抹抹汗水,叉起腰,看看空荡荡的屋子,“董莞再把柜子都检查一遍,别落下东西。”
收到指示的董莞终于有了事情做,精神抖擞的冲去把所有的柜子抽屉都打开。
对面房间沈倾走了出来,拿着毛尖笔和墨汁,他递给庄越:“这是之前放在我屋子里的,你也带到那边去吧。”
刚开始跟沈倾看书学习的时候,庄越还记得要收拾干净自己的东西,到后来懒得拿那些每次都会用到的文具,就只把书册和纸张带回来,毛尖笔跟墨水就放在沈倾书桌上。
“好。”庄越点点头,接过东西,放在专门装书跟文具的箱子里。
他动作很缓慢,周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让他很清楚的意识到,从今以后,他跟沈倾就不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尽管之后,他们还能在史记室相见,互相也可以造访对方的房间,到底还是有些怅然。
别人谈情说爱,都是越住越近,他跟沈倾可好,越搬越远。
庄越心里苦笑,他跟沈倾彼此之间,只能说互有好感,连暧昧都谈不上,又哪里能算得上恋爱关系。
关上箱子,庄越暗暗决定,要经常抽时间跟沈倾见面相处,维持住好感的热度,他怕因为距离远了,俩人变生疏。
东西收拾妥当,一行人就准备出发,三个箱子放着书的那个最重,他不好意思让女孩来搬,就自己搬了这箱。
钟云衣跟董莞也一人一箱,沈倾看看再没有大件行李,就帮庄越提上百铮。
月貌居离得后山比较远,汶若云的住处隐秘又偏,再加上搬着东西走不快,四个人用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到。
“这就是吗?”钟云衣看着隐在藤蔓后的牌子,“好难找,要不是庄越带着,我可找不到。”
“师父需要清净,如此隐蔽,才不会有人误入打搅。”庄越喘口气,箱子分量太重,累得他够呛,“我的住处就在前边,马上到了。”
仙云殿给修的这栋新楼,占地面积不算大,三丈宽,四丈长。一楼是待客起居,二路楼是卧室书房,上下两层加起来,大约260平的面积。
钟云衣跟董莞参观完,发现了一个问题:“地方是挺大,不过这楼里没灶,你怎么烧水洗澡?我刚看了,好像没有单独洗浴的地方。”
庄越正归置东西,闻言抬头说:“这院里有女使,会负责做饭烧水,每天用的热水她会送过来。另外,洗浴有专门的浴池,还是从御汤山引过来的温泉水。”
“哇——”董莞发出羡慕的声音,“竟然每天都可以跑温泉澡,我也好想做嫡传弟子!”
庄越笑着说:“这是宫主对师父的优待,并不是所有嫡传的院落都有温泉。”
尽管跟庄越要好,钟云衣和董莞也不敢逗留太久,稍稍坐了一会儿就要走。庄越说之后请俩人吃饭,算作帮忙搬东西的谢礼。
钟云衣跟董莞满足了好奇心,手牵着手离开,沈倾帮着庄越收拾完物品,看时间差不多也告辞了。
“拜师礼是在正午举行?”沈倾背对着庄越,整理着书架。
“嗯,拜师礼完后,傍晚还有个拜师宴,算是师门聚餐。”庄越低着头叠衣服。
练剑是比较费衣服的,一个不小心剑气就把衣袖给弄破,他不得不又多做了练功服,慢慢衣服就越来越多。
沈倾放书的手一顿,转过身看庄越,“宫主也会出席?”
“会吧。”庄越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走过来跟沈倾一块放书,“毕竟师父很得师伯看重,听说不止宫主,连鉴云殿等几个殿主也会来。”
拜师礼时只有师承相关的人在场,晚上的拜师宴人数要更多,算是庄越的第一次亮相。
沈倾若有所思,手上的动作不由的放慢,庄越从另外一头方叔,不一会儿就跟他的手碰在了一块。
庄越心头一跳,挨了两三秒,才不自在的收回手,“不知不觉,我竟然有这么多书了。”
很大的一个博古架,上边几个格子都被放满。这里边有庄越自己买的,也有沈倾送的,还有一部分是从上善若水借的。
成为史记室的编撰后,庄越可以无限制的借阅,没有数量规定,也不存在限定时间。毕竟他是内部人员,有的时候把书册带回来,也是为方便工作。
沈倾眼含笑意,像是没发觉她的小动作似的,“只怕日后,这一个架子放不下,记得施艺曾说,大半编撰屋里有整面墙的书。”
“哈哈,我可没那么大的雄心,有些书直接用书室里的就行了,没必要自己收藏,毕竟保养和打扫也挺麻烦。”庄越笑着摆手。
沈倾待到很晚,等用过了饭,才从后山返回。
踏着月色,沈倾思索着,他本来想等到沐雪节晚宴,朱碧潮露面的时候,再去峡谷下方探查。
没想到庄越拜师礼的晚上,朱碧潮也会暂时离开,要不要把握这次机会?
可不确定离开时间多久,会是一个很大的风险。
沈倾站住脚,回头望向后山,高耸的山峰在黑暗中,好似一个怪兽。
最近总有种微妙的预感,隐隐一股紧迫感,让他没办法继续安心等待。
转天,就是庄越的拜师礼,很早仙云殿的人就过来,带着他前往华云殿。
在女使的帮助下,庄越换上宫装礼服。这是一袭淡紫色的华丽长裙,外罩薄纱是月白色,全套的首饰都戴上,让庄越觉得脑袋好重。
“别紧张,你今天这一身很美丽。”一直陪同的仙云殿执事,为庄越打气。
庄越强笑着,被夸美丽,他并不开心好吗!
仙云殿的女使为他又修了修容,左右看了看,点点头:“可以了。”
庄越深吸一口气,搭着执事的手,站起身。他一步步的跟随着执事,向着华云殿中心走去。
亲身体验,他才明白为何宫主和殿主们在沐雪节的时候走的那么缓慢,头发上的重量不说,紧紧束缚着的腰带,层层叠叠坠在身后的裙摆,就让人没办法畅快自在的走动。
红毯两旁站满了人,庄越紧张不已,压根没有办法去注意同一个师承的到底有几个,只知道人很多。
到了台阶下,执事站住了,她只能陪到这里,剩下的就看庄越自己。
庄越拿出在领导面前主持活动的镇定来,稳稳的迈步,上了高台。
前方挂着画像,一层层的牌位被供奉在桌后,汶若云也穿着一身礼服,正等着那里。
庄越跪在蒲团上,三叩九拜之后,背诵起仙云殿交代过的内容,大意是歌颂一番明光宫在民间的声望,弟子因仰慕拜入师门等等。
汶若云地位特殊,莫非仙亲自代师父朱碧潮主持这次拜师礼,颂念起相对应的篇章,表示这人经考察,人品不错,天赋出众,可堪为本门弟子。
拜过师祖的牌位,又给汶若云敬了茶,跟庄越的表现有直接关系的环节,这就算完了。
接下来,就是排序齿了。
汶若云是她那辈最小,不出意外庄越将会是她唯一的一个徒弟,既是大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而之前几年开始,汶若云师侄辈都已经不再收徒了,就更别提汶若云那一代了,庄越又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师妹”。
上来认人的师姐们,个个都有了年纪,调侃着:师父是小师妹,徒弟也是小师妹,也算是一脉传承了。
并笑着表示,她们会遵照传统,好好照顾小师妹的。
面对“小师妹”这么个头衔,庄越表示,只想哭。
还算是体贴,知道彼此之间的年龄差太大,这些师姐们没有继续逗庄越,而是介绍自己的徒弟们,帮助庄越熟悉自己这一师承的事情。
一个下午的时间,庄越跟十来个比他年龄都大的师侄们开茶话会,出乎众师侄们意外的,庄越并不显得拘谨。
等弄清了人名,谁是谁的徒弟之后,就直接成为了中心和焦点,不着痕迹的引导着话题的走向,让众人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聚会。
分别的时候,十来个师侄已经能很自然的喊他师叔了,甚至相约下一次,大家有时间再来办茶话会。
很长时间没有主持过类似的谈话活动,庄越不免感到疲惫,他却还不能回去休息,又被仙云殿的人拉过去整理了下仪容,傍晚的拜师宴开始了。
庄越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应对,明光的嫡传高层几乎都到场,这些人不见得是跟汶若云相熟,纯粹是看在朱碧潮的面子上。
还好,庄越作为主角只在一开始被介绍了下,剩下的不用他去应酬,有莫非仙代劳。
这些殿主们平日里都忙,难得有机会聚到一块喝酒聊天,不知不觉天色黑了下来,朱碧潮看了看更漏,扭头对汶若云说:“若云,时间不早,让你徒弟陪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你就别管了。”
第65章 很美
从华云殿出来,庄越对汶若云说道:“师父今日辛苦了。”
汶若云笑了下,说:“大概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今日拜师礼很多地方,不是仙云殿操办就是莫非仙代劳,她这个主角之一,就只站了站而已。
“明天到我房间来,我传你一篇功法口诀。”汶若云说。
内门弟子修炼的功法是基础篇,在此之上,还有进阶版,更加的深奥。因为是嫡传口口相传,并没有被记录,当然在上善若水的史记室也看不到踪影。
庄越倒是觉得很正常,毕竟法不传外耳。
“好。”庄越点了点头。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朗星疏,不用灯光照明,只月光就能看清楚脚下的路。
汶若云又道:“本来你拜我为师,我理应给你一份礼物,我见你那佩剑——是叫百铮对吧?”庄越应了声“是”,“那佩剑你用得趁手,能用到金丹期,我就不做多余的事了。”
“能拜入师父的座下,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师父不用再给弟子什么。”庄越深情的说。
汶若云笑出了声,摇了摇头:“你这嘴,真是会哄人。幸亏你是个女孩,又是在我明光修行,少见外男。不然真不知道有多少异性,要为你倾心,神魂颠倒。”
庄越笑着的嘴角一僵,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汶若云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去东墟猎了那么多鲛人皮回来,是想要做鲛绡衣吧。”她用的甚至不是疑问,而是很肯定的说。
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也瞒不住,庄越就坦然的承认:“是。弟子很早就对鲛绡衣有所向往,一直以来,做一件属于自己的鲛绡衣,是我的心愿。”
“嗯,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一把,以此作为你入我座下的礼物吧。”汶若云笑盈盈的眼,对上庄越显得错愕的脸庞,她说:“我早前就把你那些鲛人皮交给了裳云殿处理,大约半个来月,你就能拿到它了。”
鲛人皮之前只是简单的鞣制,后续需要更精细的处理,也这些裳云殿就能做到。最后把鲛人皮变成真正的鲛绡,再做成衣服,只能由掌握着制作工艺的殿主跟她的传承人来完成。
半个月的时间,算是很快了。更别说这是直接卖汶若云人情,一个云筹也不用庄越花。
庄越惊喜的差点跳起来,抑制不住的眉开眼笑:“真的吗?多谢师父!”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意外的发展,一直困扰着他的难题,会在不经意间,就这么容易的被解决了!
师徒两在月色下漫步,不疾不徐的往住所走。
此时静谧的峡谷悬崖边,趁着主人不在,沈倾冒险潜入。上一次他来时,不仅记住了进出的路线,还特意观察了侍奉在这里的仆人,修为最高是金丹,多数是筑基。
这些人只在一定的范围行动,更为方便的是,朱碧潮的居所没有任何巡逻守卫,沈倾发现了这点,就干脆直接行动。
顺利的通过后,沈倾翻身下了悬崖,他不知道朱碧潮什么时候回来,做了最坏的打算,只给自己预留了半个小时时间。
崖壁非常的陡峭,沈倾提气轻身,脚尖在突出的石头上连点,小心的顺着崖壁检查。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他没有发现任何的缝隙,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凹陷。
第一遍没有收获,沈倾还能沉得住气,以为是山壁设了障眼法。他拿出师门给的,专门用来堪破迷障的符咒,用灵力激发,拍在崖壁上。
这一回,他看得更仔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倾鬓角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没有!竟然没有!
沈倾表情凝重,判断出现了偏差,囚着白师叔的牢笼,竟不在悬崖峭壁之下。
一瞬间,对营救出白奉皆很有信心,一直心态沉稳的沈倾,整个人都动摇了。
他甚至都怀疑,白奉皆真的被困在明光吗?
心神动摇只在瞬息间,意志力强大的沈倾就重拾了理智,师长们的消息不会有错,既然不在这里,那牢笼肯定是在别处。
沈倾迅速的做出立刻撤离,再做调查的打算。
他原路返回,建筑里的侍女们没有丝毫的察觉,沈倾绕过主道,从上次被女使领着离开,相对偏,又不怎么会有人的小路离开。
只不过,这会儿他的好运气,似乎是用完了。
月色下,远远他看到一个身影,那身影他只见过几次,是鉴云殿殿主莫非仙。
她怎么突然回来了?朱碧潮呢?难道晚宴已经结束?
沈倾心里叫糟,对方的实力远超过他,境界也比他要高,别看距离还远,再不跑,他肯定会被抓。
不再迟疑,沈倾立刻运起灵力,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刷的从小路激射而出,钻入旁边的灌木林里。
灵力的波动太大,顿时惊动了建筑里的女使,“是谁?不好了!有人闯入——”
“快去禀报宫主!有贼人潜入了!”
只一会儿功夫,整个后山都骚动了起来,所有正在后山家中休息的高层和嫡系,全都出来,搜山寻找。
很快,还在宴席上的朱碧潮也接到了消息,当即大怒:“好大的胆子!立刻让人给我把人搜出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蟊贼,敢夜闯明光,还跑到我的住所去!”
“我看这人不会往要道上来,想要逃离,必定走偏僻不好走的地方,让人都去这些地方寻找,一经发现立刻发出警示!”一位殿主说着,也起身,表情肃穆加入搜查。
这些年来,也是明光太过顺遂,好多年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不免就显得松懈。整座山都是属于明光,根本就没有值守和护卫,才会让人直接闯到了宫主的寓所。
这对明光上下,不啻天大的耻辱。
确定人还没有离开后山,下山的各个通道都封锁的更严了。
沈倾隐隐的听到动静,心沉入到谷底,他犹豫了半天,为今之计,也只有暂时上汶若云的院落暂避。等到封锁解除了,再下山返回月貌居。
汶若云的住处偏僻,只有一条进入的通道,因为下山绝不会往这个方向来,就没什么人往这边来。
沈倾望着庄越那栋新楼,迟疑着要不要去打搅,他本可以用拜访朋友的名义露面,这样离开时不会受到太大的怀疑。
可又担心会连累庄越,她好不容易拜了师父,在明光正要有一个前途无量的前程。让她身上也染上疑点,遭受了猜忌怎么办?
远远的门扉轻响,不知道是谁在出入。
沈倾猛地醒悟,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迟疑。他若是不露面,事后被排查到他此时行踪不明,只怕是也会影响到跟自己关系最近的庄越。
终归是要牵扯到她,就选择影响最小的方式。
沈倾上前,敲了敲门。
庄越还以为是送水过来的侍女,直接过去打开了门。他之前刚把汶若云送回房间,又待了一会儿才回来,来不及换下礼服。
背着光,一身华丽服饰,脸上还带着淡淡妆容的庄越,就这么映入了沈倾的眼帘。
“沈倾?你怎么?”庄越惊讶,随后想起自己,这一身不想让人看到的宫装。
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女装,还穿的这么夸张,内心顿时涌起羞愧,庄越后退几步,想要掩面躲藏。
沈倾看到失神,直到庄越闪闪躲躲,向屋内倒退,才回过神来。
他默默的吞咽了下,走进房门,门扉敞着,沈倾一时竟没有勇气跟庄越在密闭的空间中独处。
“你等会,我换一下衣服。”庄越三步两步冲上了楼,匆匆的换掉礼服,又摘掉了脑袋上的首饰。
等到他再下来,两个人都冷静多了。
“你怎么这会过来了?”庄越欣喜,心下又有些奇怪。
沈倾轻咳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样事物,“这是送你的贺礼。”
庄越接过来,上边还带着沈倾的温度,让他口舌发干,心头微跳,“多谢。不过,你也不用这时送来,明天白天我们不还要见面吗?”
与庄越相处太久,学了几分他说话的技巧,沈倾微微侧头,似笑非笑:“若不是碰巧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就见不到你着正装的模样了?”
庄越“呃”了一声,面上发热,他确实是故意不想让沈倾看到这么羞耻的一面,因为太害臊了。
沈倾像是发现她在不好意思,轻声的说:“你不必害羞,你穿宫装的样子,很美。”
这话对沈倾来说,相当大胆。
若不是心中认定了庄越,他断然不会对女孩说出这么直白孟浪的话来。
一时之间,沈倾竟也觉得羞赧,全然忘了之前还惊心的遭遇,只顾着跟庄越沉浸在着安谧美好之中。
庄越心砰砰跳,脑袋里发晕。沈倾在夸他!还,觉得他很美。
这,四舍五入一下,算不算告白了?!
庄越十分激动,手指用力握着,若不是努力克制,他怕是要扑过去了。
“咚咚咚”,门上及时传来的敲门声,阻止了蠢动的庄越。
他深吸口气,起身过去开门,门外是来送热水的侍女,陪同一块来的竟还有凤兮。
“师叔,刚才宫主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有人闯宫,让我们不要外出走动。”凤兮恭敬的说,她是药云殿的嫡传弟子,按辈分来讲,比庄越要低。
“闯宫?”庄越惊讶。
“是,不知道是什么意图,也不知道身份底细。所以……”凤兮抬头,看到沈倾,眸中闪过惊讶,“师叔有朋友在?”
第66章 弄脏
“是的,她是来为我祝贺的。”庄越毫不犹豫的说。
此时,庄越对沈倾充满了信任,丝毫没有联想到外边正被搜捕的闯入者,跟沈倾有什么关系。
他侧后方,沈倾内心感动,又满是愧疚。
凤兮点了点头:“那请师叔的这位朋友今夜留宿吧,恐怕这个时候没办法回去了。”
“嗯,那麻烦你帮她准备一套寝具。”庄越客气的说。
“师叔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凤兮行了一礼,转身去准备。
侍女把热水送进屋里,也告退了。
每日送来的热水,只够饮用和洗漱,庄越看了看天色,想了一下,对沈倾说:“你……要不要沐浴?这边的浴池,是御汤山的温泉,泡一泡会很舒服。”
沈倾惊讶的看着庄越,显得有些犹豫。
庄越故作淡定的说:“不用担心换洗衣物,可以为你提供新的里衣。”他轻咳下,“另外,我白天拜师礼之前已经沐浴过,晚上就不洗了,这次你就自己泡吧。”
话说到这种程度,沈倾没理由再拒绝,只得同意。
俩人出了小楼,沿着走廊,拐到靠山的角落,这里修有一个很大的一层建筑,是用石头垒砌,有着白色墙裙,屋顶盖着黑色的瓦片,看起来很是古朴。
木门是敞着的,一进去正对着个很大的屏风,绕过后是一层布帘。
庄越撩开帘子,脚下有三个台阶,一眼望去,能看到一个比泳池的还巨大浴池。
已经进入有些凉的秋天,水面上氤氲着薄薄的白雾,水池边是用平滑圆润的石头修筑,高出地面一截。靠墙有挂衣服的架子,还有座椅和床榻可以休息。
“……这水池?”沈倾嘴唇微张,实在没想到会看到眼前的一幕。
“哈哈,你认出来了?”庄越略带兴奋的跑下台阶,站在池边,招手让沈倾过来,“我无论如何都想让你看看,厉害吧!用砗磲海妖的壳做的温泉浴池!”
沈倾伸手在池边摸了一下,触感很熟悉,光润还带着柔滑,确实某种贝壳材质。
“我没想到,那海妖的壳,还可以用来修成浴池。”沈倾由衷的感叹。
“别说你了,连我都要为师父的神奇想法感到目瞪口呆。”庄越到现在还能回想起,得知汶若云弄回来这砗磲海妖贝壳的最终目的,自己那震惊的心情。
也许是因为并不怎么接触外人,也从来没有过历练,汶若云的思想跟性格都很纯粹,一些想法也很单纯,单纯到离谱。
比如说,某天她忽然想到,能不能用贝壳来修个浴池,就立刻动身,独自一个跑到东墟跟砗磲海妖一番大战,就因为那壳最大。
不过,别看汶若云的念头很夸张,这砗磲海妖的贝壳用来做浴池,却特别的梦幻浪漫,让人好像置身在海底龙宫,若在周围摆上一些珊瑚和海藻,就更加相像。
因为砗磲壳的边是波浪形,为出入方便,就被切割掉,粉碎后又合成,制作成了下水的台阶。
整个浴池是不规整的椭圆形,尽量维持着边沿浅,靠近中间处深,池地略显起伏不平的原貌。
外围最浅处有半米,最深的中央位置则有将近两米,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温泉游泳池。
“你在这里尽情的泡吧,一会儿我让人把衣服给你送过来。”说完这句话,庄越就出去了。
沈倾等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别人,就解开了衣服,赤着身子,踩着台阶进入了温泉中。
浸泡到肩膀的位置,沈倾仰起头,舒适的喟叹。
之前沐雪节,他有事,又没有心情,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泡温泉。确实如庄越所说,泡温泉很舒服,不仅疲惫渐消,连一直紧绷着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
沈倾也终于有心情,来思考和推敲今晚的事情。
这次虽然没能找到牢笼,行动却不能算彻底失败,至少排除掉了最危险的地方。
峡谷悬崖紧邻着朱碧潮的住所,又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果她不选择这个能就近看守的地方,那应该是更为隐蔽,更不容易被发现的地点。
把白奉皆抓回来,单独囚禁,做的机密些,并不会被人察觉。
修仙者只有在渡劫过后,全身上下的所有部位才会转化为只需要灵气就能存活的半仙。在此之前,就算是出窍期的大能,也要时不时的补充营养,还不能做到彻底的辟谷。
所以,为了保证白奉皆不死,定是有人按时给他送东西。
这个人多半,是鉴云殿殿主莫非仙。那她今天中途离席,忽然出现在后山朱碧潮住所附近,目的就很值得怀疑。
她当时,是要去囚禁白师叔的地方,或者是正从那地方回来?
那附近的地形沈倾记得很清楚,并没有什么可以能修建地牢的地势。
沈倾皱着眉思考的半天,也没有头绪,他头疼的拨弄了一下水花,干脆起身弯着腰洗起了头发。
水花晃动,沈倾双眼放空,难得思维放空,人完全呈现一种呆滞的状态。若是被庄越看到,一定会尖叫出声,被萌出一地的鼻血。
随手用法术把头发弄干,沈倾察觉外边有人走近,应该是那位送衣服过来的侍女。
他迈步向着池边走,荡漾的温泉水形成些微阻力,在他腿边流淌。
沈倾的眼睛一下清明起来,渐渐的显出光亮。他忽然想起来了,莫非仙出现的附近,有一处深潭!
当初为了训练庄越在水中释放屏息术的速度,沈倾找了两处人迹罕至的水源,其中之一就这个深潭。
平日基本没人会去那里,还正巧处在后山跟峡谷悬崖之间。不起眼的同时,还会让人下意识的忽略,那底下会暗藏着牢房。
应该没错了!肯定是这里!
“哗啦!”沈倾大步出了温泉浴池,拿起叠在池边桌上的浴巾。
门帘外,侍女等候在那里:“姑娘,衣物我帮你拿来了。”
“请就放在那里。”
换上全新的里衣,披上自己的外衣,沈倾回到了庄越的小楼。
“泡得怎么样?很舒服吧?”庄越备了一壶温水,“这壶水是给你准备了,泡完温泉要及时补充水分。”
“嗯。”沈倾轻应一声,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等水滋润过喉咙,才觉得确实很渴。
“床已经铺好了,我带你过去吧。”庄越领路,侧头看着沈倾,他有些好奇的问:“里衣穿着大小合适吗?”
“合适。”沈倾点头。
庄越松口气,“那就行,我还怕我的里衣,你穿着不合身,毕竟你比我高些。”
沈倾的脚步一下停住,“……你的里衣?”
“啊!你别在意,是全新的,我一次都没上过身。”庄越以为沈倾介意穿别人穿过的,立刻摆手解释。
沈倾这会儿已经面色发红了,虽然是庄越没有上过身的,可这毕竟是庄越的里衣啊!
庄越完全GET不到沈倾的点,还以为沈倾脸颊泛红,是泡温泉泡的,身上热,一动就发红了。
楼上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庄越的卧室,另外一间是书房。书房靠窗位置有张罗汉床摆着,平日可以招待朋友闲谈,也可以倚着看书。
这会儿床上被铺上了寝具,庄越把水壶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你就睡这,条件简陋,凑活一下。”
“已经很好了。”沈倾对这里表示满意。
“那晚安,你休息吧,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庄越恋恋不舍的又看了沈倾的脸一眼,脸带红润的沈倾可真好看。
送走了庄越,沈倾在床边站了下,才脱了外衣,躺在床上。
想起身上这件是庄越原本要穿的里衣,沈倾面上发热,连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的燥热。
这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温泉泡得太舒服,还是睡前胡思乱想,沈倾活到这么大,第一次把里衣给弄脏了。
那黏腻湿乎乎的触感,让他人整个懵了,好半晌,不知道怎么办。
手足无措的僵在那里,每动一下,那清晰的异样感都在提醒他,睡梦里做了什么好事。
沈倾不能让这罪证继续存在,就后悔昨天从浴池离开的时候,没把换下来的里衣带走。
隔壁门扇轻响,庄越的脚步声靠近,沈倾的身体先于意识,在庄越停在门前敲门的同时,把手死死的按在门栓上。
也是对庄越太过信任,昨天晚上他连门都没有栓,这门一碰就开了。
“沈倾?你醒了吗?”庄越问。
他还觉得挺稀奇,平时沈倾起的都很早,怎么这会儿都还没动静。
“我醒了。”沈倾隔着门说,“你帮我件事,我昨天换下的里衣,帮我找来。”
“啊?”庄越莫名所以,“你穿那件新的就好,又不用还我。”
“不,我现在需要那件。”沈倾口气僵硬的说。
“……好吧,你等等。”庄越带着疑惑下了楼。
过了一阵,他把那身里衣带过来了,沈倾披着外衣,飞快拉开房门,拿过里衣,又关上。
“你先下去,我一会儿就好。”他动作实在太快,庄越连沈倾的表情都没看清。
沈倾赶忙换掉脏污的里衣,又穿上自己那身,这才自在了。
随后,他把那罪证恶狠狠的塞了起来,打算回去就把它给毁尸灭迹!
等再出门,沈倾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表面上淡然,对着庄越心里却还很不自在。
俩人用过了早饭,沈倾决定要告辞,本来留一段时间再离开比较好。可梦里他做了那么荒唐的事,实在没勇气直视庄越的脸。
庄越还在为昨天的事在意,“我送你回去,免得还有人在搜山,把你卡在半道上。”
第67章 鲛绡
两人出了院落,离开偏僻又隐蔽的地带,路上陆续遇到了人。
有高层,也有嫡传,这些人脸色都很不善,手里提着武器,用警惕的目光搜索着四周。双方交错而过的时候,眼神要在俩人身上放个两秒,才慢慢的移开。
沈倾不动声色,心下却是郑重,引发了这么大的骚乱,只怕之后的行动会更难。
遇到昨天相谈甚欢的一个师侄,庄越还主动上去搭话,问了下,得知搜了一夜山后没有任何的收获。
“看来这人还挺厉害。”庄越以看热闹的心态分析,“一晚上都没有找到,那多半之后也不会被抓住了。”
沈倾走在一旁,没有说话,对方不参与这个话题,庄越显得习以为常。毕竟他认识的沈倾,就是这样的人,似乎没有什么能引发她的兴趣,安静而少言。
庄越也不觉得无聊,他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话唠,一个人就能撑起所有的热闹。
“我看啊,这个人不是以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方式藏了起来,就是已经离开后山。”庄越下了结论。
沈倾有些讶异的看了看庄越,因为庄越完全说对了事实。
离开后山的路口处,俩人遇到了莫非仙。
“莫师姐。”庄越向她打招呼。
“莫殿主。”沈倾微微颔首。
莫非仙不着痕迹的审视了下沈倾:“你昨晚一直留在后山?”
沈倾掩在袖中的手紧握,平静坦然的回答:“是,莫殿主。”
庄越微笑着说:“沈倾是为我来道贺的,我俩说到很晚,就让她在我那边住下了。”
莫非仙高深莫测的轻轻“哦”了一声。
庄越没意识到,沈倾却明白他绝对是被怀疑了,从昨天晚上差点跟莫非仙撞了个正脸,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强大的意志力,让他克制着自己,无论内心如何,面上也不表露分毫动摇。
本来朱碧潮一直让莫非仙盯着沈倾,鉴云殿殿主还没怎么在意,一大早在后山路口这里遇到沈倾,一下让莫非仙有了怀疑的对象。
“莫师姐,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一会儿还有课程要上。”庄越打圆场道。
“嗯,你们去吧,上课要紧。”莫非仙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着俩人的背影消失,莫非仙沉思了一下,抬手一招,不一会儿几个身影落在她的身边。
“通知各处的人,都散了。”莫非仙没什么表情的说。
“师父?”其中一个不解的看着她,“可人还没有抓到啊。”
“不用白费力气,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莫非仙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走了。
另一边,已经来到宫殿群附近的庄越,有些抱怨的说:“莫师姐真是,竟然问到你头上来。”
“毕竟我出现的时机不对,莫殿主疑心也是应该的。”沈倾平静的说。
被莫非仙那句话搞得,庄越心里都有片刻怀疑,虽然很快这年头很快被拍飞,可还是留下的存疑。
可这会儿沈倾从容应对的样子,一下让那点存疑给溃散了。
庄越成为嫡传之后,课程也有很大的调整,从原来的大班,换成了只有嫡传为同伴的小班。
功法和剑法的大课取消,由各自的师父来教授。
原本只是讲讲异闻传说的课程内容,增加了游历指导,实用性更强。
其他通用内容,也变成身份和地位更高的讲师。比如丹药课,从原来连嫡传也不是的大龄师姐,变成了某位正式的丹师。
学了一天下来,庄越头都大了,没精神的趴在桌子上。结束课程的沈倾拿着几册书,从书架中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
“哎,现在这日子,比以前可紧张多了。”庄越大大叹息。
沈倾唇角一弯,说:“如果你将来不打算成为丹师,这些内容听听就罢了,并不强求完全掌握。”
“可我管不住自己啊——”庄越哀叹,“只要是上课讲过的内容,不记住,怎么对得起花费的时间?”
这是从小,庄爸庄妈给养成的学习习惯,只要庄越上课认真听见,记住了老师讲的内容,那么下课之后再怎么玩,都不会再管他。
就是凭借着这股劲,庄越才能在保持前三的成绩的同时,还不耽误交朋友和玩耍。
正式丹师讲述的内容,有了很多延伸的部分,相关应用也变多,一股脑的塞过来,就算他是学霸,也吃不消了。
就好比原来只是学习简单的自然生物,学学花名,认识认识草跟树。结果课本一下变成了药典大全,直接从小学难度,升到大学难度。
沈倾不打算劝庄越,等适应了普通弟子跟嫡传弟子完全不同的授课方式,庄越自然而然会调整好。
他相帮也没法帮,因为进度不同,俩人没在一个课堂。
“你打算选修哪一种,作为辅助修行?”沈倾合上书,问爬起来的庄越。
有些口渴的庄越舔舔唇,迟疑了一下说:“还是符咒吧,贪多嚼不烂,有这一项辅助斗法就够了。再说,我还要继续编撰的工作,也没有时间去搞什么炼丹之类的。”
看着那忽现忽隐的粉色舌尖,被舔得水润亮泽的唇瓣,沈倾眸色一暗。目光挪开,他站起身,有些突然的说:“我先回去了。”
“啊?”庄越愣愣的,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倾已经转过书架,不见了。
庄越挠了挠头发,觉得最近沈倾有点不对劲,老是忽然离开,不是有事,就是要回去。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最近哪里做的不对,让沈倾讨厌了?”庄越忐忑的想着。
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最近哪里得罪了沈倾,庄越沮丧的把脑袋磕在桌面:“算了,不管是什么错,还是先道歉吧。”
太阳西斜,落在庄越的发上,他跳起来,“对了!今天要去裳云殿!”
成为嫡传弟子后,跟刚入内门时一样,也是有新的衣服领的。五件常服,五件练功服,共计十件。款式跟普通弟子不一样,用料要更加的好。
仙云殿早前通知过庄越,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都做好了。
来到鉴云殿,他直接去找纪师姐。纪师姐已经正式在鉴云殿任职,有熟人好办事,没用多长时间,庄越就拿到了衣服。
“庄越,你要不要做些私服?”纪师姐对他说。
“嗯?可是门内不是要求穿这些制式衣服吗?”庄越奇怪的说。
纪师姐笑着,冲着庄越挤了下眼:“你是师叔辈的,总归是有特权的。你没见吗?有部分高层,常年穿的都是私服。”
庄越立马兴奋了起来,“真的可以吗?”纪师姐又肯定了一次,庄越说:“我定五套私服!”
纪师姐很爽快的拿出两个厚厚的册子:“这本是布样,这本都是最新的款式,选选吧!”
每年外门大集,产业里的那些坑货同门们,总是要打包图样,里边有将近三分之一都是新款衣服。
对于只能擦擦边,在绣样上变通,换着花样转回成本的裁缝们,这些新款衣样,都是废纸。能捞回来的机会,也只有少数的高层和嫡传了。
对于那些人,纪师姐不太能搭得上关系,如今庄越鱼跃龙门,成了现成的人选。
看着纪师姐放光的双眼,庄越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坑。可穿私服的诱惑太大,就算被坑,他也捏着鼻子认了。
把两本册子从头翻到尾,庄越勉强选好了五身。
纪师姐记录下来,“你选的这些,也太低调,太朴素了。明明有很多亮丽,窈窕,又修身的款式。”
“哈哈。”庄越尬笑,“我,我这个人就喜欢朴素点。”
他真是白兴奋了,册子里全都是京城里小姐们时兴的裙子样式,漂亮是真漂亮。可惜,他不是女装癖,没有搜集的爱好。
“好吧,你五天后来取。”纪师姐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庄越在这里吗?”一位嫡传师姐过来,“我正找你,鲛绡制好了,殿主请你去过目。”
庄越立刻什么都顾不得了,把新衣服先塞给纪师姐,告诉她一会儿回来取,就跟着那位嫡传师姐去了殿主那。
裳云殿是三进式,主殿后边的那座殿宇,是独属于殿主的。
窗户都大开着,殿内的光线十分亮,殿主背着手,站在两个大架子跟前欣赏。那架子上,挂着一个布卷,柔软的布料垂落着,夕阳的光辉落在布面上,角落里一片耀眼的金红。
“哇——好美!”庄越眼睛都看直了。
无意识的被那美丽无匹的布料吸引着,走到殿主身边,凝视着鲛绡,迟迟的回不了神。
靠近了看,鲛绡像是天边在燃烧的火烧云一样,美得如梦似幻。
“等过一阵,你再看。”旁边裳云殿主说。
“嗯嗯。”庄越目不转睛。
等到太阳的余晖完全消失,布面上的金红也渐渐的消退,殿内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才呈现出鲛绡本身的样貌。
果真如传言般,这鲛绡薄如蝉翼,摸着丝毫没有皮子的厚重感,而是像纱一样半透,手摸上去,却又极为的亲肤舒适。
灯光照耀在上,隐隐有一层朦胧的光泽,如云如霞,随着角度的不同,还变幻出不同的光晕。
“你们狩猎的那个鲛人群,应该是由不同的两个族群合并而成。”殿主托起其中一匹,“族群不一,底色也不相同,这匹偏月白,这匹偏青银。你看看,要用哪一匹,作为主料?”
庄越犯起了纠结,月白色像夜空中的月亮,很是柔和。青银色如冰蓝的冰糯种翡翠,给人一种清透感。
他盯着两匹完美得不可挑剔的鲛绡,心下一动。
第68章 摊牌
“师伯,能不能请你,帮我把这两匹布做成两件衣服?”庄越用恳请的眼神看着裳云殿主,“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些得寸进尺,我不会让你白忙,另外一件,我会支付应有的报酬!”
裳云殿主挑了挑眉毛,说实话,这鲛绡衣最费功夫是在料子上,制成衣物,就跟普通布料的衣裳步骤一样。
大力气都下过了,犯不着再为这点小事计较。
裳云殿主摆了摆手,说:“这倒是无所谓。只不过,这两匹料子,做一件富余,做两件怕是有些不够。”
庄越这会儿就有点后悔,不该把那一成鲛人皮让给朔正他们,若是当时用别的支付酬劳,说不定这会儿正好够。
想了想,他说:“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吗?”
旁边站着的嫡传师姐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加一层内衬,这样,做两件就正好。”
经过嫡传师姐的一番解释,庄越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么大一卷的鲛绡,会不够做两件。
鲛绡的质地半透,一层穿在身上,什么都漏光了。要层层叠叠的几层,制作出来的衣服才会宛若仙衣,走动起来,才会如流云般好看。
内里加一层内衬,就可以不用太多层,成品完工后,依旧会保持飘飘若仙的风格,并不影响外观。
“好!就这样办!”庄越兴奋的握了握拳。
“回去等着吧,几天后就可以看到成品。”
庄越回纪师姐那里拿了新衣服,大包小包的带回了院落。他回来没有多久,侍女捧着干净的床单和衣物过来了。
这边有专人负责庶务,这天是换洗床上用品的日子,庄越就让开些,好让侍女干活。
把新衣服叠好,另外还有几件刚洗干净的,拎起衣领,一个小巧的布袋滑了出来。
这个小小的布袋跟他平日上课装东西的单肩背包很想象,区别是没有肩带,只有一条细绳。
“这个是?”庄越猛一下没认出来,想了下才记起是拜师礼那日沈倾送给他的礼物。
当时,他还没来得及看,凤兮就过来了,他下意识的把东西装进了内兜。之后,他只顾着领沈倾去看温泉,就遗忘了这回事。
好几天没见,原来这个布袋装在衣服里,被侍女拿去洗了。
侍女转过身来,“师叔祖,都换好了。”她瞥见布袋,又说:“师叔祖,百宝囊还是贴身带着为好,换下脏衣服的时候,切记别忘了取出来。”
幸亏侍女性格仔细,洗衣服之前检查了下内兜,把小布袋拿了出来,不然这崭新的百宝囊,没用过就要直接被过一遍水。
“这是个百宝囊?”庄越惊讶,翻来覆去的看,怎么看也只是个钱包大小的小布袋,普普通通的。
想来也是,沈倾送他的礼物,怎么会是简单的东西。
灵力输入到其中,一个空间被打开,内里的大小差不多有十个立方左右。不比汶若云能装下小山大,空间却也足够容纳很多物品了。
“师叔祖之前不知道?”侍女惊讶的说。
“是沈倾之前送我的,她没说,而且跟我以前见过的百宝囊不一样,就没认出来。”庄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百宝囊的模样有很多种,师叔祖没认出来也难怪。不过,这样式,像是鉴云殿出品,那边有标价,五千云筹呢。师叔祖的朋友,对您可真好。”
庄越吓了一跳,这百宝囊竟这么贵!
难怪沈倾这几天总是莫名其妙,换了自己送了这么名贵的东西给对方,对方还一点表示都没有,他也是要生气的。
顿时庄越心里满是歉意,恨不得立刻去月貌居,找沈倾忏悔。
把百宝囊贴在胸口,庄越又欢喜,又愧疚。
抿抿唇,庄越还是觉得等缓两天,等鲛绡衣做好了,再去向沈倾道歉。
早在裳云殿,看到两匹鲛绡的时候,庄越就决定要制成两件,一件拿去给皮禺山,他却不是想交任务,而是准备跟对方谈条件。
他不准备跟老头离开,而是要利用千面幻身继续留在明光,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女装。
明光是有数的大仙门之一,庄越相信,就算能安全脱离,到了外边,皮禺山也不一定能提供更好的修仙途径给自己。
再说了,他如今是汶若云的徒弟,汶若云在明光地位特殊,深得朱碧潮的看重,这些背景对庄越极为有利,他相信谈判的结果会很顺利。
等跟老头谈好了条件,没有了威胁之后,他就准备把一切都告诉沈倾,把鲛绡衣作为赔罪礼物,送给她。
要是到时候气氛合适,坦白的同时,他会进行告白。
庄越选了月白色的那匹鲛绡,他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沈倾的模样,她白衣胜雪,高远圣洁,像是月宫上的仙子。如月的鲛绡衣,一定更衬她。
自以为知道沈倾为什么不对劲后,庄越在之后的几天,越发的陪着小心,百般的讨好。
沈倾受宠若惊,却更加的苦恼,庄越总是欲言又止,眼含歉疚,神态楚楚,让他消耗掉的里衣,都翻了倍。
嫡传师姐来通知他,两件鲛绡衣做好了,庄越迫不及待的跟着她,再一次来到裳云殿。
还是在那座殿宇中,两个挂着布匹的架子,换成了衣架,两套鲛绡衣展开着。庄越惊叹连连,就算他不是女人,看到这样美丽的衣裳,也忍不住被吸引,那已经超脱了性别的区分,完全上升的艺术品的范畴。
庄越小心的捧着裙摆,扭头看裳云殿主,“这鲛绡衣,可以装进百宝囊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回去后,最好还是挂起来。毕竟这是难得的东西,就是不穿,也要保存好。”裳云殿主说着,忍不住回忆起来,“说起来,有前人穿着它,在斗法中身陨。也有与外门接亲,流传给后代,结果不见了。算上你这两件鲛绡衣,世上仅存的鲛绡衣,不会超过五件了。”
“有一件事弟子很好奇,鲛人皮对金丹以上的人并不算难得,鲛绡衣为何数量这样稀少呢?”庄越不解的问。
“对你说也无妨,盖因把鲛人皮处理成鲛绡的过程中需要一种灵草的汁液,那种灵草濒临绝迹,裳云殿当中储存的也不多,用一点就少一点。所以,除非付出绝大的代价,裳云殿是不会轻易给人制这鲛绡衣的。”
“原来如此。”庄越一阵庆幸,幸好裳云殿殿主肯卖面子给他师父。
不然看这个样子,就算是凑够的一万云筹,只怕他也请不动裳云殿殿主出手。
离开时,庄越又去纪师姐那里,取了做好的私服。这次有百宝囊,不用大包小包,太方便了。
他这天没什么事,就故意在宫殿区四处晃,一会儿在鉴云殿转一圈,一会儿又去药云殿转,连平时不去的仙云殿,也兜了个圈子。
从来都是皮禺山联系他,每次他出现时,掩饰的身份都不一样,这会儿庄越也不知道他潜伏在哪里,只好用这种笨办法。
自从去东墟回来后,庄越不是总在人多的地方,就是在后山,很少有独处的时候。这次他故意往几个偏远的角落走,几次之后,皮禺山终于露脸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提前得知了消息,一冒出来,老头就满脸喜色,猥琐的搓着手,小跑着向他奔来。
“快让我看看,那鲛绡衣到底是什么模样,让人神魂颠倒。”
庄越手里捏着百宝囊,“鲛绡衣,就在这百宝囊里。”
老头一伸手,庄越飞快的缩回,摸了个空,皮禺山疑惑的抬头看他。
庄越沉着表情看他,慢慢的皮禺山脸上正经了起来:“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不作数。只要你想,我可以立刻带你安全离开明光,并且之后永无后患。”
“只怕是,你此时的想法与那个时候有所不同,舍不得离开明光了吧?”皮禺山揶揄的说。
庄越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慌张,他点了点头,说:“不错,如今我拜在汶若云座下,成为了嫡传弟子。每月有一瓶小培元丹,若干回元丹做福利,试问整个修仙界,除了明光这样的大仙门,又有哪个财大气粗的师门,能供应的起。”
“哎~”皮禺山浮夸右手捂心,痛心疾首地说:“你就为这些,抛弃我这个糟老头子,毫不犹豫的另投名师,我真是伤心个彻底。”
庄越一瞬间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你也不用表现的这么夸张,你本来的打算,不就是想让我拜在某嫡传门下么。如今这样的结局,你也该料到了。我已经拿到了你想要的鲛绡衣,我也不用你兑现之前的承诺,只要你肯把千面幻身借给我用几年。”
皮禺山搓着下巴,“哼哼哼,看你有恃无恐的样子,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把事情闹开,引来明光的宫主来追杀我?”
庄越抽了下嘴角,后手被对方直接摆出来,他有些绷不住脸了。
这老家伙,真是人精!
他的脸就差把答案写出来了,皮禺山那里还不知道,他仰头哈哈一笑,“真是翅膀硬了,翻起脸来毫不留情。老夫要真是你的师父,只怕要生生被你气死。”
庄越听了愣住了,“什么意思?你不是我师父?”
“小家伙,你还太嫩。”皮禺山戏谑的说,“老夫早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庄越。庄越从来不是我的徒弟,他是个流浪儿,也不可能满嘴文绉绉,你头一次见面,就露馅了!”
第69章 传讯
庄越像一尊石像,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被这个其貌不扬,猥琐变态的老头给愚弄了,自始至终!这对庄越来说,不啻特别大的打击。
他非常想咬死不承认,可却知道,这对老头没用,被看破就是被看破了。
“你……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拆穿我?”庄越疑惑。
皮禺山似乎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天,话说起来滔滔不绝,得意之情扑面而来:“我当然一开始就知道。你眼神清正,姿态挺拔,说话的时候直视着老夫的脸。原来的庄越是个乞儿,他没有你那么有自信,面对着老夫时,畏畏缩缩,眼神躲闪,低头含胸,从来都不敢看着老夫的眼睛说话。”
“所以第一眼见你,我就起了疑心。后来用言语试探,你根本就没有发现陷阱。庄越这人很好哄,只为了能吃饱穿暖,就肯跟我走。我答应了事后,给他一大笔报酬,除此之外,我与他之间并无任何关系。你顺着我的话,叫我师父,让我直接肯定了,你怕是不知道哪里来得人,夺舍上了他的身。”
庄越不得不承认,比起其他的穿越前辈,他真是失败极了。
他无奈的笑笑,叹了口气:“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会魂穿到他身上,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可能,是因为我俩名字一样,还都是死于溺水吧。”
皮禺山:“你走后,我去附近检查,在池边看到了爬上来的痕迹。”他摸了摸后脖颈,“没想到他这么不济事,一点胆量都没有,生生被吓得跳了水。说实话,你上了他的身,我还有些庆幸,你远比他有胆魄,也很有智慧,让事情进展比我预计的顺利太多。”
庄越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非要那件鲛绡衣,甚至不惜将错就错?”
皮禺山咳了一下,“我名皮禺山,有个号,空渺道人。我与人有约,要从明光宫中弄出来件鲛绡衣。你放心,我这人从来不会害人,与你也是公平交易,你既然给我弄到了鲛绡衣,我自然会完成你一个心愿。千面幻身可以借给你用几年,不过,要等我完成一件事,我暂时要消除千面幻身在你身上的效果。”
庄越惊讶,“你消除千面幻身的效果,我被发现了怎么办?”
一年多过去,庄越的身体经过生长发育,早不是当初羸弱的可以伪装成女孩的模样,一旦没了千面幻身的寄身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真实性别。
皮禺山挠了挠下巴,“到时候,你找个借口不见人,躲起来。等事情办完,我就把千面幻身交给你,再教你如何使用。”
“不行,万一期间发生了意外,你回不来,我岂不是死定了!”庄越不假思索的说,“我要跟你一块去。”
皮禺山思考了一下,略带犹豫,“你真的要去?可能会发生很危险的事。”
庄越想了一下,“会威胁到我的生命吗?”
皮禺山挺起胸膛,“别看不起人,我当然不会让你死。你为我办了这么长时间的事,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
事情说定了,庄越又问:“你说的那件事,什么时候办?”
皮禺山意味深深的看了庄越一眼,“应该不会等太久,你要随时做好准备。”
拿着庄越给的鲛绡衣,皮禺山欣赏了一阵,就又鬼鬼祟祟的走了。
庄越看着他的身影,很是无语,就是这幅作态,让他始终没办法觉得对方是什么人物。
回到小楼的卧室,庄越把那件月白色的鲛绡衣挂在衣架上。古代的衣架是T字型,衣袖直接被撑开,可以很好的防止起皱、变形。
庄越望着鲛绡衣,幻想着沈倾穿上它的样子,那一定是极美的。
嘿嘿嘿的傻笑着,庄越躺在床上。
虽然被老头耍了很郁闷,可庄越这会儿却觉得心情轻松,不仅跟皮禺山讲好了条件,这世上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让他有一种被这个世界认同接纳的安稳。
现在就等皮禺山那件事结束,他就可以再没有顾虑的跟沈倾坦白了。
“她应该会喜欢这件衣服吧?”庄越呢喃着。
自从朱碧潮的居所被人闯入后,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沈倾去拜访庄越的时候,发现办法不引人怀疑的靠近深水潭,就按捺住性子等待。
一场大风后气温骤降,落下第一场雪之后,坚固的没有破绽的防线,临时出现了松懈。
沈倾终于找到了时机,趁着众弟子清理积雪,避开人,来到深水潭。
用了屏息术,沈倾潜入水中,一阵刺骨的寒意袭上来,沈倾运起灵力抵御往骨子里渗的凉气。
这深水潭不大,却很深,潜了很久,潭水底部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裂口。
沈倾大喜,他的判断没错,真的是在这里。
摸出一张师门给的符,沈倾激活,将灵光抹在眼睛上。
瞳孔深处,亮起金色的光,沈倾表情凝重,幸好他没有贸然靠近,裂口内部设有禁制,不知道正确的出入方式,被碰到就会被触发。
沈倾沉吟了下,抬起握着的佩剑,手指碰触飘在水中的红色剑穗,剑穗化作光点消失,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柄剑名为流凨,是雌雄剑中的一柄,另外的那一把叫做流萦,是白奉皆元婴期后,掌门交给他的佩剑。
两把剑由一位铸剑师打造,同时熔炼,同时出炉,同时成形,拥有微妙的感应。
灵力涌入剑身,剑身绽放出浅浅的金光,微微轻颤,发出一阵嗡鸣。
与此同时,在洞穴中百无聊赖的白奉皆翘着脚坐在椅子上,正在数滴落的水珠打发时间。
“嗯?”白奉皆目光一凝,放下双腿,抬手拔下插在发髻中的一根玉簪,簪子光点四散,化作一柄与沈倾手中的流凨一模一样的宝剑。
此时,这剑正在震动,牢房里响起一阵阵嗡鸣。
白奉皆一脸奇怪,自言自语:“无缘无故,流萦怎么会自发剑鸣?”
也是在这里困的太久,白奉皆从没有想过会有人来营救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想到是故意有人震动流凨联系他。
片刻后,剑鸣停止了,白奉皆举着剑,伸出手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流萦发出短暂急促的轻响。
牢房外,沈倾目不转睛的盯着流凨,很快捕捉到了那一抹微小的轻震。
沈倾也用手指在剑身上弹动,一下之后,又紧接着两下。
白奉皆惊讶的瞪大眼眸,“这,难道是有人在敲击流凨?”
当初掌门让他在雌雄双剑里选一把,他很喜欢流凨的名字,不过因为流凨的化形是剑穗,才选了更方便的流萦。
这两把剑,是正羲宗的镇派宝物之一,只会给门中俊杰,天赋极为出众的天才使用。
在三十年前,门中还只有白奉皆一人有此资格,难道是最近又冒出了什么人才,被掌门赏了另外那把剑?
这人许是知道双剑能够互相感应,才来进行试探吧。
白奉皆觉得有趣,就也用灵力震动剑身,回应那个应该是他晚辈的小家伙。
沈倾露出了个笑容,看来师叔应当是意识到,他是在用双剑的特性在传讯。
他盯着禁制,思考怎么能破坏禁制的同时,还不引来朱碧潮或者莫非仙的警觉。他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好办法,能躲过朱碧潮跟莫非仙,悄无声息的打开禁制。
以他的境界来说,是不可能暴力破解,看来也只能里应外合,让白奉皆配合他,同时进行破坏。
从流凨的震动来看,白奉皆的灵力即使被朱碧潮用了手段压制,也勉强能动用金丹程度的灵力。从单面破坏不仅危险,还没什么效果,可若是能里应外合,一块进行,白师叔就能赶在朱碧潮过来前,破出禁制。
这样一来,白师叔就可以脱困了。
他手中有临行前掌门给的众多丹药,破厄丹能解除一切限制灵力和境界。即使白师叔不是灵力被压制,而是受了伤暂时实力大跌,也有烈阳丹,能暂时恢复全盛期的实力,虽然事后会虚弱三个月,可只要能逃回师门,就都不是问题。
沈倾思绪飘开,就是之后,怕是暂时见不到庄越了,只能等事态平息后,再找机会负荆请罪。
他还是挺有信心,取得庄越的谅解,毕竟庄越性格开朗,并不爱记仇。
因为之前的降雪,他才有机会跑来深水潭,
他必须让白师叔明白,一会儿需要他配合。
把自己的佩剑收起,沈倾双指并起,用灵力在剑身上不同的地方震动,这些震动的点,链接到一起,是有着破除意思的首位符号。
他将分几次,把符号传递过去,希望白师叔能赶快明白他的意思。
在沈倾传递讯息的时候,庄越正在清扫小楼门前的积雪。
虽然院子里有负责庶务的侍女,他也不好意思让一个女人把这么重的活都给干了。
这场雪下的不小,庄越把雪堆到一块,用扫帚拍实。
正干着起劲,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嫡传师姐进了院子,板着脸说:“庄越,我有事找你。”
庄越放下扫帚,问:“什么事?”
陌生的师姐冲挤眉弄眼,对方说:“是之前说好的那件事。”
庄越一呆,不用猜了,会做出这么滑稽动作的,只能是那个老头。
庄越点点头,说:“好,你等拿下剑。”
转过身,面对好奇看过来的侍女,庄越挤了个笑出来,“我出去办个事,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若是晚了,你不要着急,也别惊动了师父。”
第70章 解除
虽然老头没催,可庄越也知道时间紧,进门拿了佩剑,又上楼把百宝囊装进了衣兜,就下来了。
为了以防事态败露,庄越提前把东西准备好,要感谢沈倾送的这个礼物,不然他也没办法随身携带跑路物资。
“走吧。”庄越朝着老头一点头。
俩人拐出了院落,快速的向一个方向走,庄越从来没有到过这边,都不知道这边竟然有一个水潭。
老头没让庄越靠水潭太近,让他躲在一块大石后边。
“你就躲在这里,周围我用了法术,即便是你们宫主来了,也不会发现。”皮禺山掏出那个装着人偶的小盒,打开一直灵光点在上边。
这次庄越靠得近,清楚的看见了人偶的变化,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女孩模样的庄越渐渐变化,变成一个没有五官,扁平脸的偶坯。
庄越惊讶的举起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拉伸,骨头变粗,成为一双骨节分明,男孩子的手。
他的身高也一点点的拔高,肩膀变宽,胸膛变厚,身上穿的衣服像是缩了水,紧绷绷的勒住了身体。
“变回来了!”庄越又惊又喜,第一时间撩开衣服的下摆,一眼就看到腿间神隐了一年多的隆起。
“这里有镜子,呶,借你。”皮禺山塞给庄越一面银镜,就打发他到一边别碍事。
庄越举着镜子,里边的脸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把他如今的脸跟之前已经习惯的女性化面孔相比,还是有九分相似,让人一看就觉得俩人是极其相像的双胞胎兄妹。
“还是原来的我更帅些!”庄越颇有些震惊。
呆滞了片刻,再一瞧身上的衣服,庄越立刻觉得不能忍了。恢复了男性身份,他那有些自恋的情绪立刻高涨。
之前出门穿过的男式成衣他没有丢,这次特意带了。庄越三下五除二的脱掉紧绷绷的女装,也不管冰天雪地,哆嗦着套上男装。
这身男装还是夏季的薄料子,当时为了合身,刻意修改了尺寸。不过,男装版型跟女装有很大差异,即便是这样,这套男式成衣也比刚才的女装更舒服点。
就是,有点冷。
庄越好不容易重获男儿身,自然不愿因区区寒冷,再屈从于暖和的女装。
他默默的运气功法,加快灵力在体内流动,以此来抵御寒冷。
俩人潜伏在深水潭边,此时的水潭下边,努力了半天的沈倾,终于传递完了全部的符号,他内心暗暗焦急,那边白奉皆半晌没动静。
也不怪白奉皆没回应,在他看来,沈倾的敲击全无规律而言,就像是一个顽童,拿着小棍随意的乱打。
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师门有人来救他了。
当初,他被朱碧潮制服拿住,带走的时候,被一个恰好在附近的修仙者目击。
这人出身低微,辗转才找到方法,本着想卖个人情的心思,通知了正羲宗这件事。
白奉皆压根就不知道会有人传信回他师门,自然也就想不到,师门会派人潜入明光内,想方设法救他。
他苦恼的看着流萦,只觉得这个小辈兴奋过头,不明意义的在这里胡乱的共振。
他有点恼了,就用出灵力在剑身上猛地一震,传到沈倾那边,他虎口一麻,流凨差点脱手。
思考了一下白师叔的意思,觉得多半对方还是没能意会他的企图。这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也让他进退两难。
白奉皆师叔是举世皆知的剑圣,沈倾以为对方的天资一定跟他一样,同样的才思敏捷,博学睿智。
可即便都是天才,也有各自的偏向,不同的性格爱好,也会导致擅长领域并不一致。
沈倾冷静的收回流凨,看来用雌雄剑传递消息失败了,为今之计,他也只能以身涉险,冒险一试。
他来到裂口附近,用自己的佩剑,配合着灵力,狠狠的撬动了禁制一下。在禁制反弹前,沈倾及时的后撤,利用强力防御符咒,抵消了这次的冲击。
沈倾暗暗期待,白师叔反应足够快,在他下一次破坏禁制的时候,能从内部配合他。
禁制设在洞口,被触发的能量震荡,引得洞穴的墙壁一阵颤动,顶上、壁上,扑簌簌的往下跌落着碎小的石子。
白奉皆的姿态总算不那么闲适了,他站起身望着禁制的方向,总算明白之前那小辈的乱七八糟的骚扰,是个什么意义。
等他明白,禁制的反弹余波都渐消,白奉皆电射到粗壮的金属栅栏前,双手握着栏杆,吐气开声,硬生生的拆出一个人能通过的洞。
他一直没有反抗的被囚困在这里,也只是不想跟朱碧潮彻底翻脸,她终有一天会腻烦了这无聊的把戏,他自然就能出去。
可若是这禁制是被师门的人触动,白奉皆担心同门会惹怒那个不讲理的女人,若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同门,他可过意不去。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他心里发急,懊悔自己怎么就没能早点意识到,这会儿外边那位来救他的同门,只怕是要迎面撞上她了。
沈倾知道这禁制上,肯定留有朱碧潮或者莫非仙的精神印记,只要被触动,就会收到警报。
他要赶在对方来之前,再尝试一次。
沈倾一手握着佩剑,一手捏着符咒,屏息术的效果已经失效,可他来不及补上。
他举起手中的剑,就要再一次破坏禁制,却被人牢牢的握住了手腕。
沈倾大惊,惊骇的望着来人,莫非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竟丝毫没察觉,她是什么时候到的?
光线黯淡的水中,莫非仙的表情显得很阴沉,她手指用力,沈倾手中的剑被松开,莫非仙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抬起另外那只手接住剑。
这时,水潭上边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朱碧潮气势骇人,满面寒霜,携裹着水流,一眨眼就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她冰寒的面容,看到被莫非仙制服的沈倾,立刻就缓和了许多,用传音术在水中说话:“我就知道,你这小辈,定是正羲宗派来,没安好心!幸亏我早就防着一手。”
朱碧潮又看向莫非仙,“非仙,做得好。”
莫非仙微微颔首,也用传音术在水中说话:“师父,看一下禁制,有没有被损坏。”
“嗯。”朱碧潮就转身,潜入裂口,莫非仙擒着沈倾的手腕,跟在朱碧潮的身后。
就见朱碧潮一指点在禁制上,不大的洞口亮起一片光幕,密密麻麻的符文形成一个个圆环,一圈圈的组成个巨大的圆盘,牢牢的罩着整个地洞。
沈倾屏着气,看到如此众多的繁杂符文,也不由的心惊。这禁制比他预想的要更加的严密,远不是简单的破坏,就能打开的。
“没有问题。”朱碧潮转过身来,她指了指沈倾,“你这小辈,当真是异想天开,竟妄想能打开我这重禁制,没有出窍期以上的实力,想都不要想。”
“师父,这人虽不可能,里边可还有个出窍期呢。”莫非仙提醒道,“他之前还算安分,谁知道会不会趁此机会,从里边脱困。”
朱碧潮检查了禁制就放下了心,原本打算提着沈倾回去,好好的盘问盘问。被徒弟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不妥。
她就在光幕的圆盘上,用灵光触碰多处符文,片刻后光幕泛起涟漪,朱碧潮当先没入。
沈倾见状,不用莫非仙拽着,就主动向前,三人先后消失在光幕后。
洞穴的通道内,沈倾深深的吸气,这里的空气有些潮湿,光秃秃的石壁上,灯台上亮着淡光。
朱碧潮一挥手,那些灯一下变亮,突如其来的光让沈倾闭了闭眼,等适应了变化再睁开,就看到三人跟前,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莫非仙松开了手,沈倾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露出淡淡的喜色。
总算,他没有辜负师门的期望,终于见到了白师叔,尽管现在的情势有些不利,可沈倾并不是特别的担心,只要找到机会,把那些丹药交给白师叔,他们就能顺利脱困了。
刚才他已经记下了禁制的进入方法,别看禁制上的符文繁杂,可只要知道了进入的相应符文,就能反推出出去的符文。
“呵,你终于舍得从栅栏那头出来了?”朱碧潮一看到白奉皆的脸,就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讽刺道:“我还以为你喜欢被关在栅栏里当猪一样被养着,这辈子就算是老死在里边,都不打算出来。”
白奉皆沉着脸,愠怒的说:“朱碧潮!我一直容忍你胡闹,可不是怕你,你别欺人太甚!”
被连名带姓的怒吼,朱碧潮脸颊上浮现激红,怒极反笑:“到底是谁欺人太甚?难道不是你欺负了我吗?你若真觉得恼怒,倒是表现出来,我早就等着跟你算总账的这一天!”
白奉皆胸口起伏,压下火气,咬着牙说:“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是我那个时候太年轻,没能好好结束这段关系,你若觉得时是我欺负了你,那就算我欺负了你吧。可这,终归是你我之间的事,跟小辈没关系,你把她放了。”
朱碧潮的表情慢慢归于平静,“我就厌烦你这种‘懒得跟你计较’的样子,好像道理都在你那边,我全是无理取闹,让你不屑沟通。”
白奉皆觉得忍不下去,鼻腔里都能喷出怒火来,“你!你还不够无理取闹?你倒是能讲道理也行,说不过就直接动手,哪次不是我被你打伤?”
两个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又都不肯妥协,压根无法磨合。
但凡有一点理念不同,俩人必然会从辩论升级成吵架,吵出火气,性格更霸道的朱碧潮就抄起刀,试图武力“说服”白奉皆。
白奉皆功力再怎么高超,剑法再怎么精深,也不舍得对心爱的人动手,每次都只能被动挨打。
可以说,最后白奉皆是生生被打跑的,他不想再继续跟朱碧潮吵下去,就选择了避开对方。他的不辞而别,让朱碧潮直接成了弃妇,意识到自己被抛弃,她内心的自尊自傲全被粉碎,怎么能不恨白奉皆。
第71章 打击
“既是道侣,切磋交流难道不是日常?反倒是你才奇怪,像是我逼你似的。”朱碧潮冷道。
白奉皆气急,“我奇怪?你每次都像是要杀人一样,天长日久,谁不担惊受怕。”
朱碧潮:“白奉皆,你若是肯拿出全部的实力,我用得着那么做?你我之间无法坐而论道,武艺也分不出个高下,还不是因为你太过孬种!”
“你我又不是仇敌,真有这样的必要?”白奉皆长叹一声,“碧潮,我与你那个时候都太年轻气盛,凡事都要分个对错,从功法到剑法,甚至各自修行的理念,你爱择地潜修,我喜外出游历,你跟我太不相同,可能我们就是没有缘分。”
朱碧潮沉默了片刻,“我生来性烈如火,又习《怒刀刀法》,那段岁月是我刀法长进最快的一段时期,越发暴躁易怒。那是功法影响,非我有意如此,你若能多包容一二,又岂会走到今天。”
“你可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绝望、痛苦。我恨你绝情绝义,恨你一去不回,杳无音信,更恨你不肯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随着朱碧潮的话,白奉皆的表情越发复杂,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他实在没想到,当初那段往事,朱碧潮是这样想的。
朱碧潮看他那个样子,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你也不必有多余的情绪。我还是那个要求,拿起你的剑来!全力与我一战,了结这一切。”
她回眸扫了一眼沈倾,说:“你若还是执意不肯,就让你这晚辈,陪你在这洞里作伴吧!”
沈倾一怔,没想到会突然牵扯到自己。
他看着朱碧潮艳如玫瑰的美丽面孔,又想想白奉皆的处境,觉得若换成他跟庄越,绝不会发展成这样。
可是,他又有些理解白师叔,真正被放在心上的人,又哪里忍心动她半根毫毛。
白奉皆又被激起脾气,“你这女人,还是这样蛮横霸道!有事情冲着我来,拿小辈撒什么气?”
他虽然不认得沈倾,可从莫非仙拿着的流凨来判断,对方就是为救自己来的同门后辈。年龄还不到弱冠,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洞,大好的年华岂不是被糟蹋了。
朱碧潮冷哼,“她胆敢孤身潜入,就要承担后果!她是走是留,将来如何,就取决你一念之间。”
“好!我答应你,全力与你一战,你立刻把她放了。”白奉皆彻底被激怒了。
朱碧潮嘴角一翘,满意的说:“如此甚好!”
回过头,朱碧潮冲莫非仙示意:“这里地方狭窄,我们出去。你看好沈倾,别让她擅自走动。”
莫非仙点点头:“是。”
一行人鱼贯而出,被关了三十余年,白奉皆终于重见天日。
不等白奉皆感慨个够,朱碧潮就取出了自己的刀,在水面上指着他:“白奉皆,记住你的话,要尽全力!”随后,她又看了莫非仙一眼,冷酷的说:“非仙,若他敢不下死力,就杀了沈倾。擅闯明光后山,这个罪名就是正羲宗掌门亲至,也不能怎么样!”
“你!”白奉皆大怒,手中流萦一震,化作一道残影向朱碧潮冲去。
两个人仅仅只是高速移动溅射开的灵力,就在深水潭掀起大浪,两个人兵器交接,随便一扫,参天的大树连片的被斩成两半。
很快,水潭周围一派狼藉,朱碧潮跟白奉皆越打越高,灵力撕扯着空气,引发一连串的震天响声。
如此浩大的声势,立刻惊动了后山的嫡传跟高层们,莫非仙带着沈倾往路上一拦。
她板着脸说:“宫主正在与人斗法,你等速速撤离后山,看管好各处宫殿和门人,不要往这边靠近。”
莫非仙是公认的下一任明光宫主,她下达了命令,赶过来的高层和嫡系当即遵从。
等人都散光,莫非仙把流凨还给沈倾,“收好你的剑。”
沈倾讶异的看了莫非仙一眼,他失败被擒,还以为这柄剑要不回来,只能等师门来交涉。
顿了顿,沈倾接过流凨,低低的道了声谢:“多谢殿主。”
他总感觉,莫非仙在有意无意的帮他,像是这会儿,对方看他的眼神里,就隐约的带着一股笑意。
可他之前从来没有跟莫非仙有什么接触,也就不知道对方这种好意,从何而来。
“轰轰轰!!!”
白奉皆迅捷如电,朱碧潮状若雷火,两个人的激烈交锋下,峡谷两侧大片大片的崖壁坍塌。
“殿主……”沈倾忍不住问,“宫主为何一定要跟白师叔一战?”
莫非仙道:“这恐怕,是因为这是她的心结。你可知道,《怒刀》一法越是怒火炽烈的人进境越是快,威力越是强大。这些年来,宫主以对白奉皆的恨意为火,进境一跃千里,始于白奉皆,自然终也在白奉皆。唯有完全释放掉这股怒火,宫主才可最终大乘。所以,她才必须要与白奉皆一战。”
沈倾大为惊讶,“莫非,宫主将要渡劫了?”
莫非仙看了他一眼:“你很聪明。不错,师父是要渡劫了。她一直在后山潜修,修为境界早就超过常年在外游历的白奉皆。若是白奉皆不拿出全力应对这一战,那后果——”
沈倾焦急不已,“白师叔会死?”
莫非仙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说:“结果如何,要看师父什么时候能开悟到渡劫的契机。”
沈倾紧握着流凨的手指发白,忧心忡忡,却毫无办法。
莫非仙道:“你不用太过忧虑,事情发展到此,与你已没有关系,就算白奉皆身死在此,你回去师门也不会怪你。”
沈倾抬眼看了莫非仙一眼,突然开口说:“前辈,你到底所图为何?”
莫非仙眨眨眼,“我所图为何?”
沈倾沉声说:“若不是在洞口,你提示朱碧潮宫主,想来她是不会想到要进入洞内检查,俩人也不会直接碰面。宫主更是不会借我要挟白师叔,刺激他与宫主一战。”
沈倾微微的眯了下眼,缓缓说:“只怕,你不是莫非仙殿主吧?”
莫非仙沉吟了下,忽地笑了:“你这小子,倒是比那个警觉多了。放心,我没有什么坏心,不过是想来还个人情罢了。目的跟你差不多,也是来帮白奉皆脱困的。”
沈倾的脸色一变,这还是头一次被人戳破他是个男子的秘密。
“前辈到底是谁?”
“你应该能猜到。”莫非仙瞥了远处的大石一眼,觉得是时候让这俩互相被蒙在骨子里傻蛋,认清楚事实了。
用千面幻身伪装成莫非仙的皮禺山,向着沈倾画了个符咒,施展在他身上的寄身术就那么失效了。
跟庄越那时一样,沈倾的个头也拔高,肩膀变宽,胸膛更厚。他五官的变化并不大,只是轮廓没了柔和,多了阳刚,这修长的四肢,粗犷的骨架,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彻头彻尾的男性!
躲在大石头后边,害怕被波及不敢凑近,发觉沈倾也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没出来的庄越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惊叫。
“啊啊啊啊——”
“谁在那里!”措手不及的恢复性别,沈倾正惊魂未定,不假思索的举起剑冲着那边。
庄越傻呆呆的,顶着一脑袋被震落下来的雪,脸色惨白的从石头后边冒了出来。
沈倾乍一看他,就跟庄越第一次见他穿男装一样,觉得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可等到他看清楚对方的五官和身上的衣服,心里才有了感念,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你、你竟然是个男的?”俩个人异口同声的喊出声。
白奉皆跟朱碧潮正打生打死,庄越跟沈倾的内心也是天崩地裂。
庄越不敢置信,他抖着手指着沈倾:“你是个男的?你怎么能是个男的呢?这不可能!”
皮禺山在一旁,早就想看这个热闹,都忘了维持莫非仙的形象,乐着说:“这有什么不可能?你俩都是一样,为了进入明光内门才伪装成女儿身,现在各自目的达成,暴露了也没有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庄越内心悲鸣,他喜欢的女神没了啊!竟然变成了个跟他一样带把的,这还让人怎么开心的恋爱,梦想都碎了。
沈倾的脸色更是直接变青,好歹庄越还受过女装大佬的洗礼,他则是完全没想过这种心上人女变男的荒诞事。
这刺激太巨大,他一心恋慕着的女孩消失,不啻于信仰坍塌,整个人都懵了。他畅想着跟庄越共度余生,一起过着宁静的日子,那些美好如梦的未来,不复存在了。
“哎呀,不要这样大受打击的模样,你们两个之前不是相处的挺好,今后也可以继续做朋友嘛。”皮禺山笑嘻嘻的说。
“怎么可能还继续做朋友!”庄越不假思索的说,“他骗了我。”他目光怼到沈倾的脸上,越想越来气,“你要不是个女孩,你早说啊!”
这样,他就不必把一片真心错付,喜欢上变成女孩模样的沈倾。
沈倾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慢慢的回过味来,紧紧的抿起唇,冷淡道:“你也欺骗了我,若不是以为你是个女孩,我何必刻意照顾。”
他也就不会因为怜惜对方,钦佩对方的坚强,而产生好感。
“蛤?”庄越更生气了,沈倾什么意思?敢情换了他是个男孩,沈倾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吗?
他越想越恼,越想越气,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烧过头的锅炉,快要爆炸了。
“轰轰轰!!!”“咔咔咔咔——”
伴随着剧烈的灵力爆炸,一阵剧烈的震荡传来过来,松软的积雪像是倾斜而下的洪流,奔涌的冲下了山。
第72章 迁怒
积雪并不算很厚,山体也没有多高,可从高处俯冲下来,仍旧会造成很大的冲击和伤害。
沈倾下意识的对庄越喊:“小心!”
庄越还在气头上,嘴硬的道:“我知道,用不到你喊!”
自从认识以来,从来庄越对着沈倾都是笑脸,只有沈倾生气,庄越赔小心哄着他,沈倾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跟刺猬一样,充满对抗和不友好的庄越。
庄越很想潇洒的躲开,让沈倾看看,就算不用他提示,自己也能处理好这个危机。
只不过,他的身体实在不争气,白奉皆跟朱碧潮打起来后,庄越过于震惊,早就没再用灵气保暖,这会儿四肢有些僵硬,根本就做不出什么灵敏的动作。
庄越可不想在关键时刻出糗,冲着皮禺山嚷道:“老头,别看热闹了,还不快来救我!”
皮禺山呵呵一笑,跃过去捞起庄越,转回身,又把沈倾带进另外一只胳膊,“这里不宜久留,我是趁着莫非仙不注意,才临时迷晕了她,顶替了她的身份。”
皮禺山灵力鼓荡,拔高而起,略过打得激烈的战场。耳边“呼呼”的响着风声,脸被寒风刺得难受,庄越扭头,另外一边的沈倾也扭过来,两个人的眼睛对上。
“哼!”庄越不悦,别过脑袋去,宁愿被寒风吹,也不像看到这张脸,幻灭的感觉,太让他难受了。
沈倾的表情也很不渝,之前他还是震惊大过生气,几次三番受庄越冷脸,心里也有了火气。
想想大家都是男扮女装,都受到了对方欺骗,他又凭什么被这样的对待!喜欢的女孩消失了,难道他就不难过,不生气?
说到底,沈倾也不过是刚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情绪波动大的时候,任何委屈在这种时期都会被放大,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件让人无法接受的事。
沈倾就也冷下了脸,跟庄越后脑勺对着后脑勺。
皮禺山越过峡谷,把俩人放下,“好了,这里应该不会受到波及,又能观看到白奉皆跟朱碧潮的交手。你俩也别再闹性子,机会难得,两位出窍期的高手对决,可不是谁都能有机缘一观。”
皮禺山说的有道理,庄越压下心里烦闷难受生气的快要爆发的感觉,认真的盯着战场。
白奉皆虽然被誉为剑圣,常年游历在外,战斗经验及其的丰富,可他从本心上来说,不愿意与朱碧潮一战。
从心态上讲,白奉皆一上来就落入了下风,朱碧潮濒临渡劫已久,下定了决心要做个了解,《怒刀》又是一门讲究情绪的功法,白奉皆又是她心火的来源,一对上,朱碧潮就毫不留情。
白奉皆打了一阵,发现朱碧潮真的要置他于死地,才不得不收起有些懈怠的心思,端正态度,拿出全部的实力。
可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朱碧潮的功力本就比白奉皆身后些,一点点的颓势,被越放越大,白奉皆只有招架的份。
好在,白奉皆这么多年的经历帮了他,让他在岌岌可危的处境中,勉强保持住了一点平衡。
朱碧潮这一战,打得是酣畅淋漓,多年的恶气都出了,胸口一阵畅快,头脑都变得清明。
她翘了翘唇角,说:“白奉皆,你不是说我的怒刀对上你的轻鸿剑法没有胜算吗?”
白奉皆苦苦支撑,朱碧潮还有闲暇余力跟他说话,这让白奉皆绝望,不敢相信现在的朱碧潮的实力,竟是如此恐怖。
“你从来都不肯认同我的话。”朱碧潮的眼眸中闪过一道讥讽,“事到如今,是你的游历论输了!”
白奉皆信奉出世修炼,就喜好四处游历,长年累月的在外四处浪。这对于喜欢安定在一个地方潜修的朱碧潮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说白了,白奉皆更像是一个自由不羁的浪子,他喜欢破泊不定的生活,在冒险中进行修行。
这样的修行方式也不是说不对,在外游历难免会越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导致分心分神,再加上白奉皆从来不喜欢闭关总结,感悟当中的繁杂部分,也拖慢了他的修行。
他完全是仗着自己过人的天赋,硬生生的攀升至如今的修为,现在对上一直针对他的朱碧潮,才是真正踢到铁板。
朱碧潮冷漠的说:“你还是没变,若你能在一开始就拼尽全力,何至于这么狼狈。就是因为你瞧不起我,始终不肯正视我为对手,才落到这般境地!”
白奉皆难以置信的抬眼看她,艰难的说:“我从未瞧不起你,你是我心爱之人,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把你当成对手,与你搏命相争?”即使到了生死关头,他也只是拼命自保。
朱碧潮握着刀的手一顿,她看了看白奉皆的脸,发现他好像是认真的,也是,这时候他没必要说谎话。
“原来是这样吗?”朱碧潮有所醒悟。
原来白奉皆年轻的时候,每次跟她打架都敷衍他,朱碧潮认为他不认真,不尊重自己。白奉皆觉得两人相配,是拿她当爱侣,朱碧潮也觉得两人相匹配,却更多把白奉皆当成旗鼓相当的对手。
是她自己分不清爱侣和对手的分界,混淆了差别,错的不是白奉皆,原来是她。
梗在心中多年的心结化解,朱碧潮眼睫煽动,忽地后撤,她手中的刀挽了个花,笑说:“白奉皆,我要先你一步了,你可不要太慢,我在上边等着你,到时候我们再来一战。”
朱碧潮回过头,深深的扫了皮禺山他们一眼,身影慢慢淡去,消失不见了。
这时,天象忽然起了变化,风云变幻,天际隐隐闪了几闪,过了一会儿隆隆的雷声才传来。
皮禺山被朱碧潮看得身上一寒,半晌没能动弹,等雷声过后,他才吁口气:“朱碧潮的契机已到,她要渡劫了。”
白奉皆像是蒙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的飘过来,落在他们跟前。
他此时的模样很狼狈,衣服多处破损,斑斑驳驳的到处都是血迹。
庄越看着他,内心满是同情,即使他不清楚前因后果,也仅凭着只字片语,就推断出来这是一对怨偶。
朱碧潮是真的狠,要是她年轻时也这样,也难怪白奉皆无法忍受,直接跑路了。
白奉皆一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沈倾一个箭步过去,搀扶住他。
“师叔,弟子这里有丹药,你赶紧服下。”沈倾伸手一掏,摸出一个药瓶。
白奉皆死里逃生,灵力都快耗尽,差点虚脱,他点点头,接过来拔掉瓶塞,把药一口吞掉。
他把着沈倾的手臂,慢慢坐到一块大石上,缓了一会儿,丹药发挥效力,好过了不少。
白奉皆看了看莫非仙外貌的皮禺山,又看了看变成了男性的同门小辈,说:“你是皮禺山?空渺?”
皮禺山哈哈一笑,拿出匣子,打开在人偶上一抹,就恢复了干瘦老头的本来面目:“白兄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白奉皆苦笑,抬手摆了个告饶的手势:“皮兄就别调侃我了,让你看笑话了。”
他唏嘘不已,又觉得尴尬,自以为朱碧潮是旧情难忘,想要复合,没想到对方只是真的想要揍他一顿出气。
若不是同门的后辈来救他,他说不定还要自作多情,继续忍让,跟她耗时间。
白奉皆觉得奇怪,又问皮禺山:“皮兄怎么在这里?还恰巧扮成莫非仙。”
“这就说来话长了。”皮禺山身材消瘦,莫非仙体格的衣物罩在他身上略有些松垮,他抱手环胸,衣襟更是被挤起来,又滑稽又猥琐,让人辣眼睛。
庄越看得眼角一抽,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却还是觉得没办法适应。
他无意间瞥见沈倾的神色,他也在看皮禺山,大概也是觉得不堪入目,皱着眉毛。
哼哼,庄越内心哼笑,沈倾这会儿也仍旧是一身女装,也好意思觉得皮禺山难看。
不过,沈倾这人太过有心机,一直穿的都是很低调,偏向中性的服饰,这会儿变回原来的样子,也只是衣物不合身,更可恶的是,对方的颜值丝毫没有被拉低半分。
庄越想想,以前沈倾多次有不自然的举动,他都因为晕轮效应下意识的忽略,或者为对方美化。
他懊恼的咬住唇,迁怒沈倾,执行个潜入任务,就不能外貌值调低些,不那么招人?
莫名其妙的被瞪了一眼的沈倾:“?”
不开心被瞪的沈倾,也冷冷的瞪了回去,庄越一见他回击,就鼓了下腮帮,眯起眼,试图用眼神跟沈倾“厮杀”。
不过,皮禺山的话,把俩人的“战斗”给打断,注意力都给拉了过去。
“我也不算是正巧出现,是跟城阳夫人打了个赌,为了完成赌约,才来的明光。”皮禺山拍了拍庄越的肩膀,“这小子,是帮我赢得赌约,被扮作女孩,送进内门的。他正好跟你这后辈沈倾,分在了一个住处,我就注意上了他。”
白奉皆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这世上若说能有谁能看破城阳夫人的寄身术,也就只有空渺道人皮禺山了。”
听到这里,沈倾终于反应过来皮禺山是谁了,他惊讶的说:“原来你就是城阳夫人提到过的千幻奇人!”
皮禺山又笑:“你不用帮我美化,在城阳夫人嘴里,我只可能是个怪人。”
确实,为沈倾施展寄身术时,城阳夫人是这么说的,修仙界能看穿她寄身术的,只有那个千幻怪人。
说起皮禺山,沈倾不知道那是谁,可要是换成千幻这个指向性非常明确的词,有不少人都会知道,那是个妥妥的怪人。
皮禺山虽是独行侠,传承却很有名,他的师门继承空渺这个道号的同时,还会传下一个能让人千面变化的法宝。
到了皮禺山这一代,也不知道是不是两者特别相合,皮禺山把千面幻身玩得是出神入化。
他不仅能变幻成与真人一模一样的外貌,还能惟妙惟肖的模仿对方的声音和举止,甚至某些习惯。
皮禺山起初只是以此取乐,到后来为了加大难度,每每给自己设立一个目标,坑蒙拐骗的想法实现。
那些目标物,或许是一个物品,或者是一件事,在此期间,皮禺山都不会使用自身的实力,更是尽力符合变幻者身份去达成。
若是庄越能知道这些,就能一下明白,并给出精准总结,皮禺山本质上来讲,就是修仙界的欺诈师:以冒充身份,来达成各种目的。
就好比原身的庄越,就是他的一个道具人,被送进内门后,一旦被发掘出来,等他到了合适的位置,皮禺山就会取代原身,亲自行动把鲛绡衣骗出来,根本就不是庄越想的那样,让他去动手。
白奉皆若有所思,说:“为我这小辈施展寄身术的是城阳夫人,她又与你打了赌,让你来明光宫,难道是刻意为之?”
皮禺山“嗯”了一声,“后来我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她怕是不放心沈倾,故意让我过来,还你人情。”
白奉皆感慨道:“让两位费心了。皮兄,当年不过是一件微末小事,你却当成了人情,还记了这么久。”
皮禺山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不是你仗义执言,我怕不是被人拆穿,身败名裂了。”
白奉皆啼笑皆非,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旧事,皮禺山的伪装还没有如今这么天衣无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次意外,让皮禺山差点被当面看破,偏偏那个时候他胆大包天,欺骗的人实力个个远胜他。
要不是白奉皆看气氛不太对,帮忙打了个圆场,皮禺山不死也要脱层皮。
白奉皆是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时候皮禺山却为这事来谢他,还念了这么多年的人情,如今甚至亲身下场,冒着得罪朱碧潮的风险来帮他。
俩人续了叙旧,白奉皆和蔼的问沈倾:“我还没问你,是哪一位的后辈?”
沈倾恭恭敬敬的给白奉皆行了个礼:“师叔,晚辈原名沈恩岂,是沈闻崇曾祖父分族之曾孙,十多年前被曾祖带入门中,因资质符合,拜在师父俞开玠座下,后改名为倾。”
白奉皆惊讶,“你竟然是掌门师兄的徒弟!”他蹙眉,责怪道:“掌门师兄也是糊涂,你天分如此之好,怎能拿来冒这么大的风险。”
若不是有皮禺山出现,怕不是要鸡飞蛋打,沈倾很可能会折在这里!
皮禺山摇了摇手指,说:“哎,白兄弟此言差矣。你被困明光日久,你的同门师长跟师兄,无不心急如焚。几次前来交涉,朱碧潮都油盐不进。你师门几次试探,已是打草惊蛇,朱碧潮早有警惕,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出此下策。就是找人潜入内门,暗暗调查,再寻机会把你救出。”
“从明宫游学进入,是最不起眼,也是最容易进入的。朱碧潮与正羲宗高层之间的矛盾,只局限在几人知情,所以下边的防范不会那么严密。”
皮禺山想想他打听到的消息,也是觉得很有趣,瞥了沈倾一眼,沈倾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这个人选的年龄要小,还要具有至少金丹的实力,不然很多地方进不去,所谓探查也就成了空谈。”
一开始为了找到合适的人选,白奉皆的师长和师兄弟们,是把目标放在适龄女孩身上的。结果遍寻了全门上下,师门相关亲友,都没能挑出一个人来。
这般寻找就过去了四五年,实在找不到后,师长和师兄弟们就改了想法,要找一个天资和体质都为上选的女童,来亲自把她培养成合适的人。
本来正羲宗是不收女弟子的,为了救出白奉皆也是煞费苦心。
结果很让人失望,天资和体质都上选的女童,比适龄的少女更难找。
恰在这个时候,沈倾出生了。
长老沈闻崇原本已经在本族和分支中筛了一遍少女,这次又来筛女童,族人回报他,没有天资上选的女童,倒是有一刚三岁的男童符合条件。
沈闻崇在正羲宗地位很高,看到天赋好的后辈同族,顿时起了爱才之心,就把沈倾带了回去教导。
这个时候,还没人能想到要少年去男扮女装,时光匆匆而过,沈倾都长到十岁了,他们也没能找到。
反倒是沈倾,越发的出类拔萃,小小年纪就筑基,功法扎实,剑法出众。如果全力培养,再用个两三年,晋升金丹也不是不可能。
唯一的问题是,沈倾是个男孩,并不是少女。
正羲宗众人这是心情已经是有些焦虑了,距离白奉皆失踪,被困明光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已经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容他们找更合适的人选。
于是,掌门亲自去拜访了沈闻崇,想请沈倾男扮女装,深入明光内门。
沈闻崇自然是舍不得的,沈倾太出色,多年之后,未必不如白奉皆的成就,同样也具有顺利飞升的希望。
拿沈倾去冒险,真的值得吗?
最后却是掌门说动了沈闻崇,又许下了条件,破格收沈倾为关门弟子。
补偿沈倾将来会遇到的危险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却是要弥补接下来的几年,沈倾要经受的密集训练。
要扮成一个没有破绽的少女,还要练剑修行,在出发前晋升金丹,那段时日,沈倾过得是昏天黑地的日子,都有些不想再去回想吃过的苦头。
皮禺山虽说的简略,白奉皆却能明白,到底沈倾在其中付出了多么大的牺牲。
第73章 绝交
白奉皆感动的对沈倾说:“师叔欠你良多,你辛苦了。”
沈倾并不觉得应该居功,他只平静的说:“师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白奉皆抬手,拍拍他的胳膊,沈倾余光发现,庄越又有小动作,侧脸一看,就见他翻起的眼睛刚刚落下来。
被当事人看到翻白眼,庄越一点都不尴尬,还愤愤不平。看啊,这个家伙不仅性别作假,身份作假,就连他的修为都是假的!
他到底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信任?
庄越为自己感到可悲。
沈倾皱了皱眉,完全不能理解庄越又抽什么疯,平时里他的思维就很跳脱,那时沈倾只觉得古灵精怪的可爱。
这会儿心境不对,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庄越莫名其妙。
沈倾没有理他,漠然的扭过脸。
大概是被他的动作影响,白奉皆也去看庄越,“这位小兄弟,多少也是受我连累,才冒险来到这明光内门,也多谢你了。”
庄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以为出窍期的大佬,竟然对他这个筑基期的小透明这么客气,让他颇为受宠若惊。
他连连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说实说,我并没有做什么。”
白奉皆微微一笑,他脸上虽然还有着伤口,却并没影响他英俊的面庞,他散发着平易近人的魅力,庄越能感受到真诚和肯定:“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自是当得起这声谢的。”
庄越有些被折服了,这样的态度和气量,也难怪皮禺山不惜冒险也要帮他。
只要不涉及感情,无论从朋友还是师门的角度而言,他都是一个值得依靠和结交的人。
白奉皆把着沈倾的手臂起身,在原地活动了两下,对皮禺山说:“皮兄,多赖你变化成莫非仙拖延了时间,虽是如此,此地也不能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有话之后再聊。”
皮禺山也点了点头,说:“白兄弟你受伤不轻,我送你回师门。不过,我要先把庄越安置好,你与沈倾先从峡谷这头下山,稍后就去追你们。”
白奉皆惊讶,“怎么,他不与咱们一道走?莫非还要留在明光?”
皮禺山说:“正是。庄越有幸拜入汶若云门下,此人乃是剑法大家,庄越在修剑一道上也有天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的师门法宝会暂时借他,不出意外,不会被发现他的真正性别。”
名师难得,白奉皆能理解庄越不想离开的意思,他忧心蹙了蹙眉,“这不是长久的办法,还有很多后患。”
转过头来,他拍拍庄越的肩膀,说:“你就在明光潜心修炼,若是哪天无法再瞒下去,就把我的名号说出来,有我给你担着责任,一时她们不会直接处置你,有这些时间转圜,我跟皮兄会为你说项。”
就算庄越是男扮女装,却也是汶若云举行过拜师礼的正式弟子,除非是想两个门派结仇,不然是不好撬走人家的徒弟的。
庄越感激他的好意,弯腰深深一礼:“多谢前辈。”能有白奉皆这句话,就算有个万一,也能多个保障。
直起身,庄越的眼神又跟沈倾碰在一块,庄越顿了顿,别开了脸。
白奉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着说:“你们虽是隐瞒着身份相识,可这段时间和交情,终归不假。分别在即,道个别吧。”
白奉皆摆明了按头也要让俩人和好,庄越跟沈倾都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庄越很不情愿,也不肯当着白奉皆跟皮禺山的跟前丢脸,就说:“我有话跟你说,这边。”
他甩着脑袋示意,让沈倾跟他到一边说话,沈倾迟疑了下,庄越不悦的看他。
白奉皆鼓励的看着俩人,沈倾心里暗叹,身边这两个都是出窍期的大能,走到一边说话,跟站这里没有什么区别。
沈倾没有表情的跟着庄越走到远一点的地方。
庄越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就停住,回身看着沈倾的脸,他就想磨牙。
一想起来沈倾是男扮女装,他就又心碎又恼火,还好气,肚子里的火蹭蹭往上冒。
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庄越,他更火大了,全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沈倾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我会把你男扮女装的事忘掉,你也一样,把我的事都忘掉!以后,我们就当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就算有一天不幸碰见,也要装作不认识!”庄越恶狠狠的说。
沈倾的眉头皱成一个明显的褶。
庄越是男的不是女的,他虽然也震惊,心里也有一股无处发泄的情绪在翻腾,想爆发。可天生和后天培养成的性格,让他压抑着没有表露在面上。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来不及理清楚头绪,就听到庄越这样决绝的决定,他胸口之中的隐约有痛楚闪过。
一瞬间,沈倾的胸腔都凉了下来,不是不生气了,而是在冰层之下,有一股更沸腾的情绪在酝酿。
他听到自己冷冷的说:“我也正有此意。”
庄越似乎呆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跟沈倾明明达成了共识,他却并不觉得高兴。
“那就好。”庄越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那表情就算是扭曲着,也不能称之为一个笑。
庄越迈步往前走,就像是惹是生非的小混混找茬一样,想撞在沈倾的肩膀上。沈倾皱着眉看着他这幼稚又没有头脑的举动,一个侧身就闪避开。
庄越没撞到,脸色更臭了。
走回去后,庄越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没事人一样的向白奉皆跟皮禺山说:“我们道完别了。”
白奉皆跟皮禺山对了一眼,两个人耳朵灵的很,那哪是道别,绝交还差不多。
不过两个少年都默不吭声,长辈们也不好说什么。
“那就先告别,过后再见。”白奉皆颔首,率先带着沈倾往峡谷那头走去。
庄越注视着沈倾头也不回的背影,窝火的说:“老头,我们走!”
皮禺山惊讶的看他一眼:“真就这样走了?我记得你不是准备了礼物要给沈倾?”
庄越又惊又怒,这老家伙是不是故意来搞他的?!
他知道另外一件鲛绡衣的存在,并不让庄越感到意外,可他都知道对方是个男的了,再送对方一条裙子,还嫌自己不够傻吗?
“没有那回事!”庄越矢口否认。
他们已经闹翻了,他就是把那条裙子烧了,撕烂,也绝不会给沈倾!
皮禺山觉得很可惜,身为一个正经的变态,他丝毫不觉得庄越此时把那裙子送出去有什么问题。不管是代表爱情,亦或是友情,那条裙子都象征庄越的心意。
若是能收到那条裙子,想来沈倾一定会明白庄越之前对他的心,俩人就算不能成为情人,也做不成朋友,至少不会闹的这么僵。
庄越大跨步的往前走,这里距离峡谷悬崖还有一段距离,一会儿肯定还是老头带他飞过去,然后原路返回。
他的脚步踏的重重的,联想到他始终没能为百宝囊的事跟沈倾道歉,为此准备的礼物今后也只能烂在手里。他心情忽然很差,生气、郁闷、暴躁,还难过的要命。
妈的,他为什么这么难受,还难受到想要哭出来,为了沈倾这种女装大佬,太特么不值得!
皮禺山带着庄越飞掠过悬崖,从这边再看不见,沈倾的肩膀微微的垮下来。
白奉皆灵力还没有恢复,不能用飞的,俩人就沿着路下山。
“你的脸色不好,是身体哪里不适?”白奉皆突然开口。
沈倾怔了一怔,摇头说:“没有不适。”
“那就好。”白奉皆心里叹息。
他本来想开解开解沈倾,可想想他连相恋过的人的心思都摸不透,又有什么资格去开解此时迷茫痛苦的少年。
更何况他自身都难保,回去之后就要闭关,毕竟朱碧潮放下话来,就算是飞升成仙都逃不过要跟她打架。
他不想再像今天这样狼狈,难得的紧迫感,让他头一次觉得非要认真修炼不可了。
后山的人都被撤到宫殿区,掌握了千面幻身,重新变成女孩样貌的庄越,在皮禺山的带领下,绕过后山,不着痕迹的混入人群中。
糊弄过去一直在找他的侍女跟凤兮,又为了安汶若云的心陪在她身边半天,庄越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皮禺山表示他会处理首尾,让他不用担心沈倾失踪的事,当时庄越嘴硬,说他从来没担心过这件事,只关心朱碧潮回来,会不会直接抓了他。
不管皮禺山再怎么用欺诈手段瞒天过海,朱碧潮当时可是看了一眼他的。他的脸跟女性的外貌那么像,再加上旁边明晃晃男扮女装的沈倾,太显眼不过。
皮禺山却哈哈笑,他说朱碧潮就算渡劫成功,稳定和适应新境界,也要消失个五到十年。
渡劫可是质的飞跃,整个人转化成半仙状态,五脏六腑都变成以灵气提供能量,是没那么容易就能适应的。
庄越就担心朱碧潮天纵奇才,以更短的时间回来,所以,他以后要抱着每一天都可能是他在明光的最后一天的准备去度过。
后山的人在宫殿区呆了很久,直到天黑,才有人来传话,鉴云殿主传令,他们可以回去了。
这个莫非仙就不是皮禺山假扮,而是真正的那个。
此时莫非仙的心情,是忧喜参半。
之前她忽然接到师父的传讯,让她下山一趟,莫非仙不疑有他,直接去了。
因为有些白奉皆用的东西,她不便让门内的人准备,只能去山下置办,这次时间虽然有点不对,莫非仙却也没怀疑什么。
直到她回来,才知道后山出了大事,白奉皆竟然出了洞穴,还在峡谷上方与她的师父交手。
她回来的尽管已经晚了,俩人交手残余的痕迹还在,她看了当时心情就沉重。随手抓了个人问情况,那人反奇怪她怎么会不清楚,当时她可是在场的。
莫非仙不敢声张,她被人冒名顶替,并且那人还在门中发号施令。她已经猜到那人肯定是正羲宗来营救白奉皆的,事后再追究也没有意义。
她担忧的是没人能说清楚那场斗法的结果如何,双方是否有伤亡。
喜的是从事后门人描述的天象来看,她的师父多半是触发了契机,要渡劫了。
朱碧潮不在,莫非仙自动承担起代宫主的职责,只等朱碧潮回来正式卸位,或者十年后自动晋成正式的宫主。
明光宫的过渡有条不紊,底层的弟子们也都知道了朱碧潮渡劫的消息,这些人不知深浅,只一径的庆贺明光宫又出了一位渡劫期大能,还是正在任的宫主。
沈倾换到跟嫡传弟子上课后,与同窗都是泛泛之交,他以前经常接鉴云殿的任务外出,所以不见了几天也没有人找。
反倒是与他同楼的钟云衣比较敏感,觉得不对,就找到庄越询问。
住宿上课不在一块,这几天也没能在食云殿碰到,钟云衣就跟董莞来上善若水找庄越。
第74章 正羲
“庄越,你知不知道沈倾去哪了?”钟云衣担忧的看着庄越,“我好几天没看到她,有些担心。”
庄越撇了下嘴,说:“他不是经常消失好几天吗,不用管他。”
钟云衣狐疑的盯着庄越的脸,庄越被看得不自在的动了下肩膀,她说:“说吧,是不是你俩又闹别扭了?你把她气跑了?”
庄越闻言“呵”的冷笑了下:“我把他气跑?哪次不是他一生气,就把人耍得团团转!”
钟云衣觉得不对劲,以前庄越提起沈倾来,不是嘴角带笑,就是眼睛发亮,还从没有用过这样不屑一顾的口气。
钟云衣觉得这事情有点大了,她严肃的说:“庄越,我可不是跟你说笑,也不想听你这些闹性子的话。再怎么说,沈倾也是我们的朋友,她突然不见了,我们也该关心关心。”
董莞也在一旁,用不赞同的表情看着他,附和地说:“是啊。云衣说的对,我们之前检查了一下她房间的门窗,如果她只是正常的外出,窗户肯定是关好的,以前每次沈倾去做鉴云殿的任务,她都是这样做的。这一次,她却被有把窗户关上,肯定是有了什么变故。”
庄越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钟云衣跟董莞回细心如此,连这点小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虽然还很不想提沈倾的事,可为了不让朋友继续担心和浪费时间,庄越只得说道:“我说真的没骗你们,不用管他,他一点事也没有,只不过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钟云衣很吃惊,“你知道什么内情吗?怎么这么突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庄越左右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就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而是这件事牵扯的太大,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钟云衣跟董莞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神情都很郑重,“我们知道了,不会再胡乱去打听。”
庄越“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说:“还有,以后也尽量别再提到他的事。”
钟云衣心下有些震惊和骇然,事情竟然严重到以后提都不能提,顿时钟云衣脑子里就浮现起了各种可怕的猜测。
庄越当然不知道,这个以前一心想要加入豪门,对秘辛有着丰富想象的姑娘在想什么,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听人提到他。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庄越从当时的冲击里缓过来,慢慢的接受了沈倾是男扮女装的现实。
也许是人不在眼前,他总算没有当时那么生气,虽然肚子里还有火,却到不了当时要爆炸的程度。
他想把沈倾从脑子里甩出去,一时半会却没那么容易,之前俩人同进同出给人的印象太深刻,走到哪都有人问。
史记室的施艺问,负责看护的凤兮问,就连平常不怎么关心外边事的汶若云也知道了。
别的人都可以搪塞,唯独汶若云,她可是能接触到莫非仙,不好瞒过她。
之前皮禺山把后山的人都打发走,莫非仙也只能从别人那知道的消息判断,沈倾是被白奉皆带走。因为要保守朱碧潮私下囚禁老情人的绯闻,传到汶若云这里,她也只知道沈倾被带回师门。
汶若云叫来庄越,先是关心了下他修行的情况,庄越乖巧的坐在她的身边,一一作答。
“你把手伸过来。”汶若云含笑,朝着庄越掌心朝上。
庄越把手递过去,汶若云握住,一股灵力顺着命门涌入,庄越迟疑了一下,没有反抗,任由汶若云的灵力在体内转了一圈。
两个人修的是一样的功法,汶若云很快就掌握了庄越目前的进度。
放开他的手,汶若云点点头:“看来你说的是实话。”
庄越就觉得好笑,他说:“我又何必隐瞒这个。”
“那可不一定,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调皮那么一下。”汶若云舒服的倚靠在椅背上,“我可听非仙说了,你以前在她监管的小试上,明目张胆的隐瞒自己的修为。”
庄越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东窗事发,尴尬的坐立不安,“我那个时候,也是不想太显眼,毕竟……毕竟……我出身不好,担心被人说闲话。”
汶若云安抚的说:“你不用紧张,没人会为这个追究你。实力怎么样,想要隐瞒还是公开,都是随你自己喜欢。我能理解你不想深陷流言蜚语,我也曾苦恼过身世,不论你有如何的天赋,都免不了被人议论。你不要理会那些就是,别放在心上。”
庄越没想到汶若云会这样说,感动的点点头。
“你的那个朋友,说是回师门了对吧。”汶若云道。
“嗯,是。”
“你也不必太拘着自己,我又不是真那么脆弱,多叫你其他的朋友们来拜访,让这院子里也热闹热闹,多几分生气。”汶若云很大气的说道,生怕庄越好朋友走了之后寂寞。
外间正给她调配养心脏的汤药的凤兮听到了,走进来严肃的说:“师叔祖,你的身体需要静养,周遭不能有吵闹的环境。”
汶若云却摆摆手:“我早就已经恢复了,又不是养病的时候,没必要那么严格。凤兮,你不是说过,我这个病要保持心情愉快?我徒弟开心,我也就愉快了。”
“师叔祖。”凤兮无奈,“这真的不行。”
自从得知朱碧潮离开宫里去渡劫,汶若云就像是被放出了笼子的鸟一样,没了能管得住她的人,膨胀的厉害。
“没什么不行。”汶若云站起身,“走了庄越,我们去练剑。”
汶若云的辈分太高,真要任性到底,谁也拿她没办法。凤兮只好恳求的看着庄越,庄越冲她笑笑,示意他知道分寸,凤兮这才放下心。
幸好,庄越还是靠得住的,并不是汶若云说什么就做什么。
千里之外,沈倾、白奉皆和皮禺山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回到了正羲宗。
跟经营各种产业,横跨多种行业的明光不同,正羲宗是地地道道的大地主。正羲宗坐落在一片盆地之中,整个盆地的土地,都属于正羲宗。
可以这么说,除了朝廷之外,拥有土地最多的就是正羲宗了。
正羲宗跟很多喜欢干涉王朝事物的仙门都不一样,门规让他们远离纷争,是极少数没有搀和过俗世的世外仙门。
只要正羲宗承认当朝皇室对国家的统治权,就能继续保有自己的土地,正羲宗难得的保留了很多自主权,像是一个独立的国中之国,盆地中的百姓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
盆地之中有平原、山川、丘陵和岭谷,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又有众多的矿藏。
这里的百姓不用交沉重的赋税,也没有徭役,就让这里民间非常的安定,商业兴旺,各地行商往来交易,尤其的富足。
附属在正羲宗范围生活的百姓有数十万,正羲宗的宗门就位于这里最繁华的地带,一条宽宽的护城河分割开城区与正羲宗的门庭,让这里像是城中之城。
特殊的地位和环境,让这里与外边的俗世分开,清净又平和。
白奉皆的马车通过护城河桥,掌门已经闻讯赶来,白奉皆见俞开玠等在那里,就赶忙从马车上下来。
“师兄!”白奉皆见了俞开玠,激动不已。
俞开玠握住他的手,感慨万千,“你总算回来了。”
白奉皆喉咙一哽:“多谢师兄关心,要不是师门的众位努力,我不知道还要被关多久。”
俞开玠语重心长的说:“奉皆,吃了这次亏,以后切记不可托大。遇事多向师门依靠,我们还能不管你,不为你做主吗?”
就是因为这次白奉皆一直消极应对,俞开玠等人才应对的十分艰难,对此俞开玠心里也是满是牢骚,觉得师弟太不靠谱。
“抱歉,师兄,我知道错了。”白奉皆尴尬,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倾,忙说:“这次还多亏了沈师侄。”
俞开玠看向又长高了许多的爱徒,走过去,赞赏的拍拍他的肩膀:“倾儿,做得好,我就知道你能成功。”
沈倾微微一笑,弯腰一礼:“师父,幸不辱命。不过,也不是只弟子一人之功,皮前辈助力良多,若不是他出现,我怕是要被擒。”
“哦?”俞开玠并没见过皮禺山,却知道这个人,他笑哈哈的说:“此事我早已知晓,倾儿放心,门中早备有谢礼。”
他转向皮禺山,对他说:“皮兄,城阳夫人在我门中候你多时了。”
皮禺山原还笑吟吟的摸着胡子看热闹,一听这话,惊讶的把胡子揪断:“什么?城阳竟在此吗?”
他开心的搓起了干瘦的手,嘿嘿笑道:“难得难得,她竟提前在此迎我,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说完,他就想把一干人丢下,往里边去找城阳夫人。
俞开玠哭笑不得,赶忙把人拦住,“皮兄,不急。早为你们准备了接风宴,待你们安顿下来,梳洗梳洗,再见城阳夫人不迟。”
城阳夫人一直关心沈倾潜入明光的后续,给他施展了寄身术后,就留在正羲宗等结果。
刚才俞开玠说城阳夫人候他多时,只不过是因为知道俩人是旧识,顺嘴的客气话。哪想到皮禺山竟激动成这个样子,早知道他就不多这么一嘴。
皮禺山被挡住了,也不好去硬闯,只好说:“也是,这一路风尘仆仆,是该先梳洗。”
俞开玠见安抚住他,才松口气,带着众人返回门中。
正羲宗没有整齐规划的格局,更像是一个质朴自然的别墅小镇,门中弟子四散在各处,只在有重大事情的时候,会来中间正厅聚会。
第75章 赏赐
生活在正羲宗的人,有三千左右。
其中宗门弟子一千多人,其余的人则是侍奉他们的仆人。
在一千多的弟子当中,又尤以嫡系门人地位高贵。好比沈倾,他一个人的住处就有两千平米,同时有十个人负责照料他的起居。
因为沈倾之前背负的重任,这些下人都是被严格挑选出来的,不仅保密意识很强,对主人也是忠心耿耿。
十多个人有男有女,女的归年长的女仆管理,男的则受贴身侍候沈倾的秦岭约束。
秦岭今年已经快三十,他原本是沈闻崇身边的,特意被派到沈倾身边,是沈倾身边跟随最长的人,对他的任务也有所了解。
沈倾这一次一去就是一年多,没有丝毫的音讯,秦岭也很为他担心。
见他回来,赶紧张罗下人们烧水,他亲自沏茶端上来,“主人,先用盏茶水,浴室马上准备好。”
他端起茶水喝了下去,问:“我不在的时候,门中可有发生什么?”
秦岭恭敬的说:“这段时日以来,门中风调雨顺,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就好。”沈倾往后靠了靠。
可能是终于松懈了下来,沈倾感到一股疲惫,他有点不想动,可自我约束极强的性格,却驱使着他克服疲惫。
休息了一会儿,沈倾起身去了浴室。
秦岭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沈倾这一年来长高许多,肩膀变宽,胸膛也变厚,以前的那些衣服都不能穿了。
这会儿让人去做来不及,这对秦岭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失职的事,只能想另外的办法解决。
离得沈倾不远就是他师兄的住处,秦岭让下人立刻过去,向他师兄顾少晏借。
还好他行动快,下人带着衣服,及时赶在沈倾出浴前回来。
秦岭捧着一套九成新的衣物,歉然的说:“没料到主人身量变化这么大,就没提前做新衣,只能委屈主人几天,先穿顾道君的旧衣。”
“师兄的?没关系,拿来吧。”沈倾接过衣服,自己穿了起来,秦岭都没能帮的上手。
秦岭心里一阵酸楚,以前被人侍奉的妥妥帖帖的主人,穿衣服变得这么利索,这是在外边是真吃了苦了。
“主人在明光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结识到心仪的姑娘?”秦岭算是看着沈倾长大的,对沈倾的感情方面比较关心。
明光虽然霸气不好招惹,却是公认的优秀女修仙门,门中的姑娘们个个都是道侣的良选。秦岭自然希望,沈倾能完成师门托付的任务同时,能找到合意的伴侣。
沈倾的手一顿,脑海里一下涌上来庄越的脸,他脸一黑,语气生硬的说:“没有!”
心仪的姑娘没有,恼人的骗子倒是有一个!
他口气不好,秦岭挺讶异,见他面色不对,也没敢多问。
整理好衣饰,沈倾准备去正厅,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软袋,丢给秦岭,“你把里面的东西整理出来,该丢的丢,该收起来的就收起来。”
软袋也是师门给的法宝,比一般的百宝囊要高级很多。
这百宝囊的收纳空间比汶若云那个还要大很多,不是沈闻崇的孙女这样的身份用的起。
再说里边都是一些贵重物品,沈倾平日不在外显露,免得引来别人怀疑。
他以前在庄越面前使用倒是并不掩饰,只要庄越来问,他也不会瞒着。只不过,庄越总是很心大,一次也没去想过,他那些总是掏不完的药,是藏在哪了。
不经意间,又想到了庄越,沈倾心中微微刺痛,他在秦岭奇怪的目光里甩了甩头,气势有点吓人的走了出去。
等他到了正厅,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到的都是白奉皆的师长和师兄弟们,对沈倾来说都是长辈,他就坐在最末的位置。
俞开玠看到他,却招了招手,“今天不讲那么多规矩,让我们的功臣坐在这边。”他指了一下上首的席位。
沈倾起身道:“师父,这不合适,在座都是长辈,我身为后辈,不便坐在上座。”
俞开玠左右看看,大家都用包含着善意的目光看着沈倾,他就说:“今日破例,你就听我的安排,过来坐,也好跟你说话。你刚回来,大家都很好奇你在明光的经历。”
见推辞不过,沈倾只好挪到前边的席位。
他对面就是城阳夫人,城阳夫人是位美妇人,头发乌云一样,皮肤还很白皙,一点也看不出来跟皮禺山是同一辈的。
城阳夫人跟皮禺山一样,也是散修,独成一门。她精通寄身术,又擅美容养颜的丹方,是很多女修的座上宾,在修仙界小有名气。
沈倾见城阳夫人正看他,就行了一礼,城阳夫人含笑的点头,温和的说:“见你顺利回来,我也就安心了。”
“多谢夫人的关心。”沈倾说,“也要多谢夫人的援手,若不是空渺前辈及时出手,只怕不会这么容易。”
白奉皆正跟师兄弟们喝酒,闻言也说:“是啊,这次皮兄出力也不小。怎么?皮兄还没到吗?”
正说着,迟到的皮禺山脚步匆匆的进来了,沈倾扭头一眼,差点没敢认。
皮禺山一改往日猥琐的形象,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身上穿着也不是鲜艳的五彩缤纷的衣服,一袭对襟直裾,白色的里衬上压着湛青色的外衣,脚下一双黑底金边的靴子。
他脸上也少了些皱纹,若是庄越在肯定会怀疑他是打了胶原蛋白或是去拉了皮。
皮禺山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脚步如飞,飘到城阳夫人跟前,“婉妹,我来晚了。”
他眼睛向边上一瞟,城阳旁边的席位上有人,他又不想去对面坐,就嬉笑的说:“这位道兄,我与婉妹久不见面,想叙叙旧,劳烦挪个座。”
大约是从没见过这样厚的脸皮,那位嘴角一抽。此时他的处境颇为尴尬,让开吧,有些没面子,不让吧,对方是客人,又是有恩于正羲宗。
白奉皆及时在对面招了招手,对他说:“师兄过来与我同桌,我们兄弟今日要一醉方休。”
有了台阶,那位利索的端起酒杯起身,城阳夫人脸都发红了,这老皮老脸感觉都被皮禺山给丢尽。
皮禺山坐到位置上,旁边侍立的侍女立刻送上新的酒杯跟餐具。
皮禺山对城阳夫人的倾慕之情,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城阳夫人也并不讨厌皮禺山,只不过,她曾立誓终身不嫁,俩人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相处着,一晃就是几十年。
皮禺山过于自我,有时会出人意料的做些让城阳夫人恼火的时候。隔一段时间,城阳夫人就得给皮禺山敲打敲打,让他降降温。
皮禺山正想拿出鲛绡衣来献宝,城阳夫人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眼含怒意的瞪了他一眼。若让皮禺山在这里嘚瑟,岂不是喧宾夺主?也太不给主宾面子。
城阳夫人这种眼神皮禺山不是第一次见,立刻就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
“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喝酒!”城阳夫人指了下酒杯。
有城阳夫人镇着,皮禺山才算是安分了下来,让接风宴顺利的继续下去。
白奉皆讲了讲他与朱碧潮的一战,俞开玠听了感慨,朱碧潮与白奉皆是一样的天之骄子,仙门的娇宠。白奉皆在修仙界大出风头,朱碧潮却一直保持着低调,要不是她后来成为了宫主,都要被人给遗忘。
事到如今,风水轮流转,朱碧潮渡劫了,白奉皆在出窍一呆就是多年。
“没想到,明光宫竟又出一位渡劫,我正羲落后了啊。”俞开玠说着,拿眼睛去看白奉皆,有些谴责的意味在里边。
看的白奉皆羞愧低头,“师兄,这次之后,我一定潜心修行,早日渡劫。”
“好!”俞开玠对白奉皆很了解,他肯有此觉悟,定是这次被打击的不轻,“师门会全力支持你,需要什么尽管张口。”
说完白奉皆,俞开玠又转向沈倾,和蔼的说道:“倾儿,这次你白师叔能回来,你是首功。师父做主,那柄流凨就算作奖励,今后作为你的佩剑吧。”
沈倾大为惊讶,立刻说:“师父,这怎么能行?”历代使用这对雌雄剑的门人,无不是到达元婴之后,才获得师门的赏赐。
他不过才金丹而已,他觉得自己当不起这份殊荣。
白奉皆在一旁也说:“怎么不行?师侄,你可别妄自菲薄。往下一辈,再挑不出一个比你有天分,比你优秀的人来。你不行,还有哪个能行?”
白奉皆这话,颇有一竿子把船给打翻了的意思。
从掌门往下,正羲宗的二代弟子们也正直壮年,修为不泛元婴期,比沈倾高的有不少,优秀的门人。
只不过,若从横比来看,他们确实没有沈倾这样的天才,有白奉皆这个例子在前,哪个也不认为,沈倾的将来会比白奉皆弱了。
所以,俞开玠借此机会把流凨提前赏赐给沈倾,同座的这个正羲宗的高层们,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沈倾见状,就不再推辞,说实话,他也很喜欢流凨,能真正的拥有它作为佩剑,他内心是高兴的。
接风宴上白奉皆轮流敬酒,沈倾也陪了几杯,一不小心就喝多了,长这么大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喝醉。
秦岭得知沈倾醉了,就带着人把他接了回去。
沈倾昏昏沉沉,人也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还身在明光,推开想要帮他宽衣的下人,自己机械的脱掉衣服。
他也不去床上睡觉,反而走到桌边坐下,秦岭以为他想喝水,就去给他倒水。
第76章 流水
秦岭端了温水,轻声道:“主人,用些水。”
沈倾只呆坐着,直到秦岭又说了一次,才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他慢慢的皱起了眉头,像是在疑惑这个人怎么在这里。
沈倾头一回醉酒,秦岭也不知道他喝醉后会有什么反应,还当他有些意识能如常对话。
“主人?”秦岭看着沈倾抬手,挥了挥。虽然困惑,却遵从他的意思往旁边靠了下。
视野里没了人,沈倾似乎是满意了,身形笔直的端坐,酒意上涌,让他很是困倦。不知不觉的用手撑着脑袋,眼皮子都要垂落下来,却猛地被惊醒似的又张开。
“被看到了,不成体统。”站在他身后的秦岭听他低喃了一声,又挺直了脊背,坐的端端正正。
秦岭哭笑不得,您这是坚持什么呢?若是累了,去床上睡不好吗。
“主人,若是累了,就休息吧。”秦岭说。
“不行,要等,要等庄越过来。”沈倾眼睛有些空,说。
庄越是谁?秦岭疑惑。
过了一会儿,沈倾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失望的喃喃说:“对了,他不会来了,以后再也……”不会一起看书了。
把话咽下,沈倾站起身,脚步迟缓的往博古架走。卧室里有一个专门用来放书的角落,放一些睡前看的书。
沈倾抽出一本,打开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他放下这一本,又抽出一本,继续从头到尾翻。
秦岭正纳闷这是在做什么,沈倾把为数不多的几本都翻完了,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他的情绪激动起来。
看他抬手差点把博古架上的瓷器打掉,秦岭忙过去扶住,他阻止了沈倾继续乱翻,稍微用了些力气握住沈倾的手臂:“主人,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沈倾抬起来,茫然的说:“不见了,那张纸。”
秦岭耐心的说:“什么纸?”
沈倾定定的看了秦岭一眼,“不能告诉你。”
秦岭无奈,喝醉了的主人真是难沟通。“你不告诉我,我可没办法帮你找啊。”
沈倾用他迟钝的大脑判断了一番,才说:“藏在书里的。”
“藏在书里?”秦岭表情变得严肃了些,他扶着沈倾让他坐好,又回到博古架前把那几本书翻了一遍,确实没有翻到什么纸。
他想了想,转身出去,去了书房。他在书架的角落看了看,拿下了几本书,这是整理软袋时收拾出来的。
看沈倾那么找,秦岭想若是他在书里藏了东西,应该不是在家里的书中,而是刚带回来的这几本。把书摊开,秦岭找了找,果然从里边翻出了一张折起的纸。
纸是普通的纸,从背面透着的痕迹能看到上边写满了字,秦岭没打开,直接去卧室递给沈倾。
“主人是在找这张纸吗?”秦岭说。
沈倾看到那纸,脸上立刻就带出了喜意,他接过来展开,“就是这张。”
展开的纸面上,凌乱的写着一些字,横着的竖着的,乱七八糟的排列着,没有任何规律和逻辑顺序。
秦岭起初以为是张废纸,可仔细一看,在靠下的一角,写了沈倾的名字,内容是“沈倾会回来的,要相信她”。
沈倾有些难受的抿着嘴角,盯了这张纸片刻,他把它折起来,然后从博古架上拿了个匣子,把纸塞进去。
干完这一切后,沈倾怅然的转身,走到床边倒了下去,闭上眼就那么睡了过去。
“主人?”跟过来的秦岭喊了两声,确定沈倾真睡着了,就给他除了鞋袜盖上了被子。
第二天睁开眼,沈倾头还有些难受,起床之后,秦岭就带着人过来,送上了一碗醒酒汤。
沈倾坐着喝汤,侍女整理着床铺,等脑子更清醒了点,他隐约回想起昨天自己似乎做了什么蠢事。
“秦岭。”
“在,主人。”秦岭看着他的脸。
沈倾嘴唇微张,想说什么,片刻后又放弃,叹了口气,他说:“昨天晚上的事,忘了它。”
“是。”秦岭本来还想问问庄越是谁,被这么命令,也没办法问了。
不过,他更加好奇了,也暗暗的记住了庄越这个名字。
午后,城阳夫人请沈倾过去,沈倾欣然前往。
沈倾到时,皮禺山也在,大概是被说了,他今天表现的很正常。
闲话了两句,城阳夫人取出那件冰蓝色的鲛绡衣,“这应该是你的,物归原主。”
旁边侍立的侍女一下被那瑰丽无比的宝光吸引,直到城阳夫人轻拍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
侍女红了脸,“我失礼了,对不起夫人。”
城阳夫人微笑:“无事,你被鲛绡衣所迷也在所难免,毕竟这衣服的魅力太大了。”
侍女捧着鲛绡衣来到沈倾面前,沈倾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看了一眼后,他疑惑的说:“夫人,这是何意?”
皮禺山说:“这是用你跟庄越在东墟猎到的鲛人皮制作的鲛绡衣,你拿去吧。”
沈倾说:“这衣服,怎会在这?”
皮禺山说:“自然是庄越给我的。他想办法让裳云殿那边把鲛绡做成了两件衣服,本就打算把其中的一件送给你。”
沈倾沉默了片刻,回想起分别时,皮禺山跟庄越之间的话。那礼物,是指这鲛绡衣?
轻轻抚了一下鲛绡衣柔软的面料,他把衣服一推,向皮禺山说:“前辈,我本是男子,这鲛绡衣给我也无用,请前辈有时间,还给庄越吧。”
皮禺山很不高兴的说:“你拿老夫当什么?驿站吗?若要归还,你自己当面归还吧。”
沈倾苦笑,“晚辈不是那个意思。”
“或者你不想要,随便哪个人,把它送出去不就行了。反正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说这话时,皮禺山挺不甘心。
沈倾轻叹一声,“晚辈知道了。”
沈倾告辞的时候,到底是把那件鲛绡衣带上了。
等他走了,皮禺山不快的嘟囔:“明明是老夫千辛万苦搞回来送给你的,你倒好,非要还给沈倾。”
陈阳夫人闲适的喝着茶,说:“少来啰嗦,若不是你故意为之,他们两个才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拆穿,闹得无法收场,一对好友当场绝交。身为罪魁祸首,你做些弥补,不是应当吗?”
皮禺山悻悻的说:“哪又如何,虽然时机是突然了些,可也总不能让两个人继续误以为对方是女孩,早点认清楚事实,将来才不会发展更尴尬。”
城阳夫人把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总之,这就是你的不对!”质疑的看着皮禺山:“再者说了,这鲛绡衣里你付出了什么?从头到尾,为之努力的就只有庄越和沈倾。”
皮禺山振振有词:“我怎么没有努力在其中?我辛辛苦苦的伪装各种身份潜伏,从洗衣做饭的使女,到登记任务的女工,我怎么就没有努力了?”
城阳夫人冷哼,“我与你的约定,只有你凭借自身的能力,拿到鲛绡衣才算。我倒不是限制你乔装,只是这几个伪装的身份,哪一个是能让你拿到鲛绡衣的?”
皮禺山语塞,张口结舌的一阵,才眨着眼说:“我、我伪装成庄越的师父,间接操纵了此事!”
城阳夫人冷笑:“你以往不是都把那些修为甚高,地位出众的人视为目标,耍弄在股掌之间,达成目标也以天衣无缝为荣。怎么这回,骗到一个未到弱冠的少年身上,你也好意思。”
被城阳夫人一阵嘲弄,皮禺山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无话可说。
“这、这不是因为你头一次跟我打赌,赌我能不能拿到鲛绡衣,我才没考虑太多。”皮禺山讪讪的,“也怪庄越那个小孩太好玩,我忍不住逗了逗他。”
城阳夫人语气软和了下来,说:“从你的话里来看,那庄越确实是一个机灵、聪慧,好脾性的孩子,也难得能与你有缘分。这个时候帮他一把,将来若是两人能和好如初,也不免是桩美谈。”
“唔。”皮禺山手指在大腿上划拉了划拉,“你既然都这么说了……”
城阳夫人想了想,说:“你刚说的那些,没有什么破绽吧?”
皮禺山得意的摸着胡子,说:“能有什么破绽,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只不过彼此无关而已。”
城阳夫人用指头点了点他,“你这张嘴,若是哄骗起人来,根本就没人能分辨出真假。”
皮禺山讨好的朝城阳夫人说:“我对着夫人你,可是句句真话,绝无虚假。”
沈倾回到住处,把鲛绡衣交给秦岭,“把这个,收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是。”身为合格的管家,秦岭不打折扣的执行主人的命令。
沈倾坐到椅子上,望着门外,渐渐的心不在焉。
分别之前,明明说了那样的话,却又让皮禺山转交了鲛绡衣,庄越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心思,以前就想不明白,今后怕是更没办法明白。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起身拿着剑,去后院练习了。
春去秋来,十个寒暑,如流水般过去。
庄越在这十年里,从编撰升成了主编,完全主导了新体史记的全部工作,成了史记室除了执事外,地位第二高的人。
朱碧潮十年来全无音讯,莫非仙在这年正式成为了新的宫主,庄越松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个玄在头上铡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编年体的修仙界史书工作量虽然很大,庄越却并不显得忙碌,因为成为金丹后,寿命延长了两百年,他也就并不着急,把这当成了长久的事业来做。
跟其他的部门相比,上善若水的节奏总是显得很慢,别的殿宇都忙忙碌碌,只有他们永远在以自己的步调在行动。
这一次也一样,明光宫上下正在修仙界难得的道法会坛兴奋,史记室里却跟脱了节一样,温温吞吞的波澜不惊。
第77章 汇聚
门扉被轻叩,庄越喊了一声进,施艺带着钟云衣进来,“小越,云衣来找你。”
主编有独立的房间办公,除此之外还有一小块待客区,施艺帮忙泡了茶水,庄越谢了她一句。
“不客气,你们说话,我先去工作了。”施艺笑眯眯的。
史记室不是没有端茶倒水的打杂人员,施艺却很乐意亲力亲为,为庄越做这些小事。
身份转换后,庄越对待施艺仍旧如姐弟般亲近,施艺就彻底的成为他的拥趸。
端起酸甜的果茶喝了一口,钟云衣感叹,“你可真是,到哪里都那么受人崇敬。”
庄越本就喜欢结交朋友,在他刻意为之下,嫡传弟子都与他交好。导致的后果就是,他在明光宫莫名其妙的成了极受欢迎的人。
普通的内门弟子跟记名弟子的心里,庄越没有架子,是最和蔼可亲的师叔祖。
同辈和长他一辈的嫡传弟子则觉得,庄越平易近人,为人和善,都很乐意与他来往。
庄越苦笑,说:“你就别打趣我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庄越的推荐下,钟云衣和董莞成为了记名弟子,钟云衣的师父是裳云殿的,董莞的师父是食云殿的。
俩人的师父都是具有职务,有点地位的人。钟云衣跟董莞也搬离了月貌居,跟自己的师父一块住。
大约是经历的几年侍奉师父的生活,钟云衣的性格稳重了许多,不过还是像以前一样,一有什么显露的机会,就不想错过。
她这次的来意,就是为了这个,她对庄越说:“我有一件事要求你帮忙,这一次道法会坛,我想跟着去。”
庄越不禁愕然,“你想去这次的道法会坛?那可是各门各派的高功道师们宣讲道法经典,交流修行心得的场合,据说会特别的枯燥,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虽然对道法会坛不怎么感兴趣,庄越知道的内情却比别人要多些,谁让汶若云的身份高呢,她要是好奇的事,就没有问不到的。
“枯燥有什么关系,你以为这次争抢名额的人,真是一心为了修行,想要近距离聆听宣讲吗?”钟云衣摇了摇手指,“这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她们的目的全都跟我一样,是为着到时候有各门各派青年俊才到场,才无论如何也要去的!”
庄越听了哑口无言,敢情这些女弟子的目的,是要去看有没有合适如意郎君。
他扶了扶额头,虽是出乎预料,也并不怎么觉得意外。
明光宫从来都不禁止弟子谈情说爱,甚至在初选时一大部分的入选弟子,都抱着将来谋个好前程,嫁个称心人的打算。
真正修道求长生,证道升仙的反倒是少部分人。也正是因为目的纯粹的人占少数,才让看似人数众多,规模庞大的明光宫,具有较高实力的人不过才数百人。
“所以!”钟云衣双手把住庄越的胳膊,“这次能不能寻到情投意合的对象,就指望好姐妹你帮我一把啦。”
长了十岁的钟云衣,也完全不是当年那个说起嫁人就有些害羞,矜持的表达自己意愿的小姑娘了。
只能说,岁月真特娘的是把杀猪刀!
“董莞呢?她要不要去?”庄越叹息一声,问。
“你答应了?”钟云衣惊喜,连连点头,“若是可以,她也是要去的。她这会儿正忙着带人上灶,不然她也是要跟我一块来拜托你的。”
“好吧,我来想想办法。”
送走了钟云衣,庄越坐在椅子上想了下,出去找了施艺。
“施艺姐,有个事我问你,这次的道法会坛的名额,是如何定下来的?”
施艺抬头,饶有兴致的说:“怎么?你对道法会坛感兴趣?”
庄越当然是对道法交流不感兴趣的,他就避重就轻的说:“难得修仙界有这样汇聚众多仙门的盛世,不趁机去开开眼界,谁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
“也是。”施艺用书背在手中敲打了下,“名额是按照各个宫殿分的,每个殿宇若干名额,你若是想去,就知会执事一声。”
庄越扬了扬眉,“施艺姐,你不想去看热闹?”
施艺挽了下头发,朝着庄越眨了眨眼,“我呀,有这些书就够,我喜欢与书香为伴的日子,这辈子不打算离开内门。倒是小越你,可要好好把握,别错过机会哦。”
庄越也不好说他是为朋友们才要去,只能任施艺误会到底了。
去问了执事的意见,执事表示,以庄越的身份跟地位,已经能够代表上善若水了。他要是想去,无论是独行或者是带人前去,都可以。
庄越当即说,他会带队,请执事允许他带上两个朋友。
其实史记室里的正是编撰,骨子里都属于死宅,常年不喜欢出门,只爱埋头工作。这些女人们,大概只能用书性恋去形容了。
庄越问了一圈,只有助手跟打杂对此感兴趣,可一看正式职位的都不表态,也就没敢报名。
通知了钟云衣跟董莞后,庄越回到住处,用过晚饭后,趁着睡前还有些时间,去向师父禀告一声。
起居室内,汶若云正跟凤兮下棋,见了他,惊喜的把棋子向棋盘上随手一丢。
凤兮一顿,无奈的收起自己还没落下的那枚棋子,“师叔,你不能因为又要输了,就故意打乱棋盘。”
汶若云假装没听见,拉着庄越的手说:“这么晚了你过来,一定有事,是吧?”
庄越忍笑,对着凤兮歉然的笑笑,凤兮摇了摇头,起身收起了棋盘。
“师父,我要出门一趟。”庄越说。
“嗯,去吧。”汶若云不怎么在意的说,“又是去哪里搜集文献?”
一直女装,伪装着性别长达十年,庄越就算不扭曲成真正的异装癖,也要被憋疯了。
他排解内心烦闷情绪的方法,就是外出搜集文献。每年两到三次,每次一个月到两个月。
汶若云也不阻拦,庄越的剑法一直在进步,修为也晋升到了金丹,不遇到大的意外,并不会有危险。
庄越摇了下头,轻声说:“这次不是去搜集文献,是带着我的两个朋友,跟师门其他人一道,去参加道法会坛。”
凤兮端了温热的麦茶进来,正好听到,“师叔祖,你要去京城?”
庄越看她一眼:“京城?这次道法会坛是在京城举办?我此前只知道修仙界大部分仙门会到场,竟不知道是在京城举办。”
凤兮把一盏麦茶放到他跟前,表情凝重的说:“正是在京城郊外,我听闻鉴云殿的师姐说,这次道法会坛幕后另有目的,到时候,师叔祖你可要小心点。”
庄越郑重了起来:“幕后有什么目的?”
凤兮说:“具体的情况,她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次道法会坛有当朝在背后支持,举办的人也非是我们修仙界的人。”
庄越惊愕说:“你说当朝?可是现今朝廷的皇帝不是历来主张隔绝皇族跟官员,与修仙门派往来吗?”
汶若云也肃然的说:“非是修仙界人,又哪里来得这么大能耐,举办的起一出大部分仙门都列席的会坛?”
凤兮蹙着眉毛,说:“听说主办者十分有身份,近些年来,在修仙界跟民间闯下了不小的名气。青染山庄愿为此人背书,道法会坛的请柬也由青染山庄来派发,大家都以为是两者联合举办,才答应的赴会。”
汶若云深怕徒弟牵扯到朝廷阴谋当中去,对此她很有阴影,沉声问道:“可知这个民间主办者的身份?”
凤兮点头说:“鉴云殿那边据说在很多年前蹭跟这人打过交道,是京城陆府的小爵爷,一个叫做陆渊的。”
“竟然是他!”庄越吃了一惊。
汶若云转头看他,皱着眉说:“怎么?你认识?”
“嗯,见过几次,我对此人没什么好印象。”庄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回想起当初在南淩城外的悬空道观中,他莫名其妙的被山魈袭击,这人恰好出现在现场。
到现在他都还怀疑,那是不是对方布置好的一场“英雄救美”。
“既然如此,这个道法会坛,你还是不要去了。”汶若云面色不太好的说。
庄越忙说:“也不止于此。毕竟现场有很多仙门的同道在场,他一个民间勋贵,再有权势,也无法陷害这么多修仙者。”
汶若云耿耿于怀,叹息说:“傻徒弟,那些人玩弄阴谋诡计是不会摆到台面上来的,只怕到时候,你们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就被人摆布了。”
庄越温声说:“正因为是如此,我们越是退避,才越发的陷入被动,只有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才好有应对之策。”
他说的也有道理,汶若云想了想,又道:“你此去多张几个心眼,凡事不要出头,形势只要不对,就立刻带着人逃走。别在乎什么面子里子,性命是最重要的,再说我们是女流之辈,也不会有人笑你贪生怕死。”
庄越哭笑不得,只得答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正羲宗的正厅里,也正在谈论道法会坛的事。
“难得一场修仙界的聚会,偏是在京城举办,背后又有勋贵的影子。”俞开玠皱着眉毛,颇为不渝。
多年来,正羲宗与当朝都井水不犯河水,也绝少插手民间事。这一次各仙门大聚会,正羲宗若是不去,清楚的是知道他们遵从门规,不清楚还不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顾少晏说:“师父,也不必过分忧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涉及什么朝堂之事,大不了徒弟当场拒了。”
俞开玠摸摸下巴上的短须,点了点头:“你处事,我没什么不放心。只不过这次,这会坛目的不明,就不必带太多门人前往。只你,再带几个小辈中的好手,到时真发生了什么事,行动也不受掣肘。”
顾少晏赞同的点头,说:“我看这次,就叫上师弟,让他也一道去。”
第78章 会场
沈倾得到通知,距离出发时只剩下一天时间,秦岭立刻为主人的出行做准备。
“不用麻烦,就按照平时外出那样安排。”沈倾坐在光线最好的位置,手上拿着书卷,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壶茶。
他本就爱看书,在明光的那两年,更是把握住一切的时间汲取书中的知识。
离开明光后,他最为遗憾的,就是再也不能随意去上善若水找书看了。
正羲宗的传承跟底蕴也很深厚,有不少的道法典籍,其中也不泛孤本和珍本。不过,其他方面的藏书就泛善可陈,远不如明光种类丰富。
沈倾现在看的,都是让专人去各地买回来的。
“那怎么能行!这次可是齐聚修仙界各仙门的大场合,怎么能像平日里那般草率。”秦岭紧绷着脸,指挥着几个仆人,忙得团团转,“只可惜,来不及赶制新衣,只能带那几件上过身的。”
沈倾有些不能理解秦岭对体面的坚持,也不去插手,安静的看书喝茶。
“快快快,趁着天色还好,把衣衫都拿出来,熨烫整齐!”秦岭催促着侍女。
窗户外的花坛前,撑开了几个衣台,侍女们抱着衣服,抖开抻展。衣服都是当季做的,没穿过几次,堆叠在一起有些褶皱的痕迹,侍女拿着熨斗,小心的把衣服熨展。
“咦?这是什么时候置办下的?好漂亮,好美的料子。”其中一个刚抱来个包裹,打开后柔软的布料滑了出来,在阳光下显现出柔和莹亮的辉光。
沈倾听着外边的骚动,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向外走去。
等他到了花坛前,秦岭正把被鲛绡衣迷得走不动道的几个侍女赶开,看到沈倾过来,弯了弯腰:“主人,很抱歉扰了你看书的清静。”
“这件鲛绡衣怎么在这里?”沈倾看到那流淌着珠光的布面,平静无波的心中,掀起了阵阵涟漪。
“是下人粗心,错拿了箱子。”秦岭说。
这衣服,他不是第一次见了。
当初遵从主人的命令,秦岭把包裹压了箱底。第二年的时候,要把旧衣物都拿出来检查,看有无破损,再进行防潮和防虫的处理。
秦岭亲自把包裹翻出来,才知道里边放着的是这样一件珍贵的衣裳。不管主人因为什么原因不想看到,身为合格的管家,对于主人的财产,他是要妥善保管的。
从那之后,鲛绡衣被单独放在一个箱子里,每一年的检查保养,都是秦岭亲自去做的。
这次,侍女匆忙之中翻错了箱子,以为包裹里的是新衣,就给带出来了。
“把这件,也带上。”沈倾掩藏住眼中的复杂,丢下一句话,转身回屋。
坐在窗边,沈倾望着湛蓝的晴空,怔怔出神。
这一次,各方仙门汇聚,明光宫必定会到场,他很可能也会去。若是见面,找个机会把鲛绡衣还给他吧……
明光宫那边,确定了出行人的名单,专门负责各种庶务管理的仙云殿,安排了妥当的出行。
跟去南淩城那次一样,他们也是陆行再乘船,走运河到距离京城最近的码头,最后一段距离再骑马。
这次去的人数没有庄越预想中的人多,加上他们三个,也不过十六人而已。
不知道各方殿主是不是预想到了什么,来的不是嫡传就是记名,每个人都修为有成,多少也都有过外出游历的经验。
这些人里边,大概就钟云衣跟董莞最为尴尬,俩人虽然也做过鉴云殿的任务,不过基本没有离开过明光范围。
董莞有些自卑,都后悔跟着一起来,若不是钟云衣强拉着,她怕是中途就要打退堂鼓了。
庄越跟着钟云衣鼓励了一番,其实钟云衣说的没错,除去别的原因,这一次道法会坛真是难得能一次性见到许多青年才俊的机会。
带队的人是庄越的一个师姐,本身对道法的理解在明光中数一数二,庄越以前在小课堂时,曾经几次听过她讲解道法经典。
除了这一个撑起道法交流牌面的人之外,其余大约都是抱着别的目的去的,与同道交流的有,寻找合适伴侣的肯定也有。
有庄越在的场合,气氛永远不会差了,很快钟云衣跟董莞都摆脱身为小透明的紧张和局促,与几个记名弟子有说有笑。
在甲板上吹了吹风,庄越觉得气温有点冷,就打算回房间。他见钟云衣跟董莞与人说的兴起,就自己下了甲板。
迎面遇上带队的师姐,她姓冷,名叫南怀,名字虽然十分男性化,人却很温和。
“庄师妹,回房间也是无聊,不如上我那里坐坐。”
“好啊。”庄越社交型性格,如无意外,从不会拒绝别人的邀请。
冷南怀的房间在船舱尽头,打开进去,光线却意外的很好,庄越惊讶的在门口站了一下。
冷南怀见状,笑了笑,说:“我年龄最大,终归是有些特权。”船尾的房间可以多面开窗,无论是透气性,还是采光都是最好的。
庄越微笑着说:“师姐可一点都不显呢,走在一块,都分不清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难得有人对着她说这种带着恭维的俏皮话,冷南怀笑出了声。
“快坐下吧。”冷南怀让庄越坐在墙根的椅子上,因为是在船上,家具都是被固定死的,紧靠着墙显得紧凑不美观。
“你是第一次去京城吧?”冷南怀问。
“嗯,第一次去。”
庄越每次外出,都是打着搜集文献的名头去散心,去的都是传说中的仙门遗址,或者是偏远的边境城镇。
他穿男装行动,不是很想遇见修仙界的人,那些修仙界的知名仙门所在和大城市,一次都没有靠近过。
“你对修仙界的仙门,了解多少?”冷南怀说。
庄越以为她要考自己,想了想说:“顶级仙门之中,尤以我明光和正羲宗出众,其余无论从财力还是规模来讲,都无法比拟。若以名气论,还有青染山庄、蓬云宗、亭宝观能勉强并提。其余仙门,皆不能相比。”
冷南怀惊讶的眨眨眼,她半晌不说话,庄越奇怪地回视她。
冷南怀就有些发愁,“看不出来,你的眼光还颇为挑剔,这些仙门之中的合适男子,不大好找。”
庄越万万没想到,冷南怀叫他谈话,竟然是想给他参考姻缘对象。
他一下头都大了。
“哎,这几个仙门与我明光都有些交情,以辈分论,跟你合适的男子身份都有些低了。”冷南怀是真的在苦恼,“不过,你若是能寻到合心意的,破格一下倒也无妨,咱们师门也不是很在意那些凡俗缛节。”
庄越扛不住了,忙说:“师姐!我没打算结婚!我已经打算与书香为伴,在书海中度过余生,终身不离开明光了。”情急之下,他直接照抄了施艺的话。
冷南怀“啊”了一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你年纪还轻,不用急着做出选择,说不准这次道法会坛就能有缘分呢。”
最近是怎么回事?庄越汗都下来了,一个两个,从下到上,都在谈论这个,明明春天早就已经过去了啊!
嫁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在庄越的无声呐喊中,商船停靠到了码头,早就有附近明光的产业,提前准备了骏马,让一行人没在这里停留了太久。
又行了一天,就来到了京城附近,道路的旁边有个专门迎接各方仙门的茶摊,不仅提供休息,还负责指路。
真正举办道法会坛的地点,从这里要往西走一天,实际上原来属于皇家猎场,上个王朝被推翻后,就划归给了好几家勋贵,现在是全部被经营成了农庄。
青染山庄负责协调组办,场地跟人手则由那位民间很有名气的陆渊负责,跟着他的手下,有修仙界的,也有民间的普通人。
会场范围涵盖整个猎场,分给明光住的是不知道属于哪家的庄子。前往的途中,庄越暗暗猜想,若陆渊真有目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那庄子不大,住着十多个管理的下人,主院和客房都被整理出来,明光的十六人顺利的住了进去。
据说会坛的主场正在搭建中,钟云衣跟董莞也顾不得休息,拉上庄越就想去看热闹。
“我说,你们真的都不累吗?”庄越匪夷所思。
明明钟云衣跟董莞平日里只练功打坐,符咒学的也是马马虎虎,体力是绝对不及他的,这会儿他都觉得疲惫了,这俩怎么还能有力气?
钟云衣骑在马上,对懒懒不想动的庄越喊道:“你快点,时间还早呢,想休息晚上有的是时间让你睡觉。”
董莞也做好准备出发了,圆圆的讨喜的脸庞一本正经:“是呀庄越,睡觉什么时候都可以睡,热闹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看。”
庄越无奈的摇头,说实话,有了凤兮跟汶若云之前的揣测,他还真不放心她俩自己去。
马夫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驽马,庄越翻身上去,三人出了庄子沿着路,往中心那块区域地方走。
庄越骑着的这匹马是庄子里养的,远没有外门饲养的驯服,庄越路上控制了好几次,才没让它拐到野地里去。
大概是庄子里的马夫躲懒,没有好好喂,又让它饿着肚子干活,它总是想停下来,低头吃路边的野草。
钟云衣跟董莞不知道他这边的状况,早就走到很前边去了。
庄越拍拍它的脖颈,没脾气的与它沟通:“好啦,你再忍忍,等到了地方,我就让你吃个饱,行不行?”
马没有回应他,倒是一阵笑声响起,“庄越,许久不见,难得你这样窘迫啊。”
庄越抬头望去,策马过来的竟然是十年未见的朔正。
第79章 见面
“朔大哥!”庄越惊喜极了,兴奋的冲着来人挥舞着手臂。
此时,朔正控着马缰,来到庄越跟前,他含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十年不见,庄越你变化真大,差点不敢认。”
庄越说:“朔大哥倒是没怎么变化,还是那般精神。”
朔正仰头笑了几声,“哎,你可别糊弄我啦,我知道我沧桑了不少。”
跟十年前相比,朔正的外貌没太大改变,气质上却是更显的世故,他一直在外奔波忙碌,难免变得更糙。
庄越向他身后张望了下,“怎么不见其他三位大哥?”
朔正说:“这次没与他们结伴,就我一人,想着过来说不定能见到老朋友,不然我也不爱来这道法会坛。”
道法会坛是纯理论性的研讨会,枯燥不说,还很深奥,中等以下的仙门,难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人参加,就更别提小仙门了。
若是换成道法比试,肯定会有更多人来。
“原来如此。”庄越点了点头,“朔大哥刚到吗?不知道安排了住宿没有?”
朔正爽朗一笑,“我算是不请自来,没有什么住宿安排。似我这类的人有不少,到时候随便就找个地方宿营便是。”
庄越皱了下眉,只可惜明光宫全是女弟子,他不便把朔正带回去。
朔正笑笑,不是很在意的说:“你不用操心这个,我是常年在外的散修。有块平整的地方就能睡觉,更何况,我还带了帐篷。”
他眼睛转了转,有些奇怪的说:“怎么就你自己在?沈倾呢?”
当年这俩人形影不离,还互相照顾,总让人觉得过分要好,给朔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庄越转过头,淡然的说:“他早就回去正羲宗,我们很久不见面了。”
朔正见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就没再多问,俩人并肩骑着马,来到了主会场。
这片地方,搭建地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些细节要装饰。先到的钟云衣跟董莞正凑着头窃窃私语,听到马蹄声,钟云衣回过头抱怨:“庄越,你好慢。”
董莞一扭头,见到庄越身边的陌生男人,一下红了脸,抱住钟云衣的手臂。
钟云衣本来还想说什么也忘了,惊讶的看着朔正:“这人是谁?”
庄越下马,把驽马跟她俩的马一块栓好,走过来介绍道:“这位是朔正朔大哥,是我以前去东墟时结识的,这次碰巧遇见。”
“原来是朔大哥,我跟庄越是好姐妹,我叫钟云衣,这是董莞。”钟云衣落落大方的说道。
董莞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低的说:“朔大哥好。”
见董莞好似有些怕生,朔正就没有走近,站在原地对俩人颔首致意,“二位姑娘好。”
他牵着马,对庄越说:“既与你的朋友汇合了,我就先告辞,等安顿下来,再来寻你说话。”
庄越点点头,朔正又向两个姑娘道了声再会,就牵着马去找地方安营。
等朔正走远了,董莞才放松了下来,她挽着钟云衣的手臂,对她的小动作一清二楚的钟云衣稀奇的看她:“你不是吧,平时大大咧咧的,怎么这会儿这么紧张?”
董莞脸还有些红,拿手拍了拍脸颊,“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庄越突然带过来一个不认识的人。”
“是我不好,下次肯定提前跟你们打招呼。”庄越抱歉的说。
他忘了,董莞这些年来一直呆在明光,绝少有跟外男接触的机会。她小的时候见到的最多也都是亲戚家的男性,十几岁就进入周围都是女人的环境,这回蓦然见到陌生男人,不紧张不局促才怪。
“不用不用。”董莞摆手,“我适应适应就好。”
小插曲过后,钟云衣跟董莞兴致勃勃的拖着庄越围着会场绕了一圈。
庄越觉得真没什么好看的,跟以前他去过的明星演唱会比,这个只能容纳两三百人的小会场,真不算什么。
因为只是临时搭建,采用的都是木头,会场是露天的,中央一个高台是宣讲台,三面环着几排座椅。
会坛外围,是一圈提供休憩的茶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很高的柱子,到了晚上就会点亮燃烧的火把,让会场不至于昏暗。
因为,道法典籍一旦开讲,就是长篇大论,很有可能一天都讲不完,在场地通宵的准备必须提前做好。
在主会场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三个人就回了庄子。又过了两天,请帖上的人系数到齐,这次道法会坛正式开始了。
有些出乎庄越的预料,主持开场的是青染山庄的庄主魏灵御,陆渊只作为副手登了一下场,很是低调。
头一天讲道法典籍的是一位修仙界非常有名的高功道师,对道法的理解特别的深厚透彻,讲得又深入浅出,庄越这种不喜欢纯理论性内容的人,都听得入神。
明光宫的十六人被安排在前排靠左的位置,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他跟冷南怀坐第一排,钟云衣跟董莞坐在他后边。
正专注的听台上宣讲,庄越就感觉有人从背后捅了一下自己,他不想分神,就把身体往后靠,侧着脑袋对后边说:“你们要是不想待了,就从边上悄悄退场。”
“不是。”钟云衣悄声的说,又用手指捅了他一下,“我是想让你看右边,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跟沈倾很像?是不是沈倾?”
跟沈倾很像?庄越的心跳一下加快,扭头往右边看去。
第一排整整齐齐的坐满了人,脸挡着脸,他根本看不到钟云衣说的是谁。
吸口气,他扭回头说:“你别是看错了吧?那人是女的还是男的?”
钟云衣拧着细眉,让庄越这么一说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好像是个男人,他穿着男人的衣服。”
那肯定错不了,是沈倾!
他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有些气恼,沈倾也是,都不知道做些伪装,难道他就不怕被认出来?
头一天上午的宣讲,坐第一排的人是不好离席的,庄越坐立不安,开始心不在焉。
坐在后边那排的钟云衣跟董莞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钟云衣跟董莞品头论足,一会儿说像是沈倾,一会儿又说不像,弄得庄越整个人心浮气躁。
好容易挨到正午,主讲的道师宣布休息两刻钟,庄越再也忍不住,直接站了起来,向着右边张望。
正羲宗跟明光宫的位置分据两头,明光宫先入座,他就没发现。
会场的人三三两两的起身,或是与人闲谈,或是出去喝水休息,正羲宗最年长的是一个梳着高高的发髻,发际线有点危险,发量稀疏的隐约能看到头皮的四十多岁男人,他正跟那个让庄越怀疑的人说话。
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两个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脸。
庄越大脑一时之间只剩下空白,恍惚间眼前的脸,跟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女装沈倾时重叠了。
那人头发乌亮,额头饱满,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形完美。长开了的面骨,颧骨高,眉弓锋利,十年后的五官完全偏向了男性的阳刚俊美,只轮廓依稀还能看到原来的几分影子。
“庄越?”冷南怀见他不动,疑惑的出声。
“啊。”庄越猛地回神,颇觉得羞愧,在现代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各色的明星,竟然还能一瞬间看得呆住。
“看到熟人了?”冷南怀温和的说。
“没,不是,我看错了。”庄越避开那边的目光,他能感觉到,沈倾还看着这边,他不由自主的有点紧张了。
偏偏这个时候,钟云衣过来说:“你看到了吧?那人跟沈倾真的很像呢!”
“是啊,说不定是亲戚。”董莞这会儿一点都不怕生了,“不然,我们过去问问,说不定能得到沈倾的音讯。”
“就是,能通信也好啊。”钟云衣说。
庄越恨不能捂住俩人的嘴巴,“不,其实仔细看,也不是很像。”
冷南怀转过头往着右边,“他们过来了。”
庄越吓一跳,一看果然,那边正羲宗的几人正往这边走。
庄越定定神,告诉自己没什么可紧张的,当初都说好了,就算再见了面,也要装作不认识!
他像是武装好了,竖起防备,警惕的看着沈倾。
顾少晏是过来跟冷南怀打招呼的,这次他带着几个徒弟师侄,总共才七个人。作为顶尖的大仙门之一,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要跟明光宫的人交流交流。
明光的女弟子们也簇拥到庄越他们的身边,目光中透着好奇跟兴奋,这些人里,偏巧除了庄越三人,没人认识曾经来游学的女装沈倾。
顾少晏跟冷南怀互相认识了下,他就介绍了身边的沈倾:“这位是我的师弟,他叫做沈恩岂。”
刚才冷南怀已经知道顾少晏是掌门的弟子了,这下就有些惊奇,“原来是贵掌门的关门弟子,当真是年轻有为。”
钟云衣跟董莞面面相觑,这名字,这身份,看来真是她们搞错了。
顾少晏介绍完了正羲宗那边的弟子,冷南怀也将自己这边的几个嫡传弟子介绍了下,她抿着唇,含蓄的笑:“这次会坛的时日不短,大家有时间的话,不如多走动走动。”
她瞄了沈倾一眼,似是很满意,本来以为没有身份能匹配得了庄越的人选,这不就是。
顾少晏没说话,只带着笑点了点头,就带着几人转身向场外走去。
庄越看着沈倾的背影,心里的火气蹭蹭的上涌,虽然说说好了见面装不认识,可真被无视的这么彻底,他又不由自主的火冒三丈。
他们一行从另外一个方向出了会场,冷南怀说:“庄越,我看那沈恩岂相貌出众,修为有成,又是掌门弟子,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你可与此他结交一番。”
庄越气的都要吐血了,想也不想的说:“我觉得一点也不好!你看他,一脸冷淡,毫无人气,还目下无尘,哪个眼瞎的倒霉嫁给他,怕是一辈子要遭受冷暴力了!”
第80章 鬼物
冷南怀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诧异的看着庄越。
庄越这才觉得失态,尴尬的说:“我,我就是觉得他不怎么样,总之,不是个良配。”
冷南怀“唔”了一声,压下心中的古怪,“中间休息的时间不多,你带着她们去吃些东西,一会儿记得及时回来。”
庄越有些沮丧,为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哦,那师姐你呢?”
冷南怀笑了笑,说:“我去找个朋友,你不必管我。”
冷南怀不在,庄越就是辈分最高的,他又是个爱操心的,盯着其余的人用了些饭,又休息了会儿,在下午开讲前,准时返回了座椅。
这下半场,可能是意识过剩,庄越再没能专心听得进去。
傍晚,第一天的道法宣讲结束,众人散了场,冷南怀没约束弟子们,想回庄子的就回,不想回去的留在这边吃晚饭,
大部分的姑娘们都想留在会场,冷南怀就自己跟朋友先走了。
明光宫的姑娘们早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就等着上前搭话,冷南怀刚走,就有几个穿着相似服饰的男子过来说话。
嫡传弟子跟记名弟子都或多或少的在外历练过,很自然的跟他们交谈起来,不知不觉,十几个人就分开了。
钟云衣跟董莞起初还有些紧张,慢慢的适应了气氛,就与人说笑起来。庄越眼看着自己也要被当成目标,赶忙溜了。
天色虽然还亮着,柱子上的火盆却已被点燃,远处有篝火在烧,几个人影围在帐篷边上,大声说话高声笑。
庄越看到其中一个似乎是朔正,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朔大哥。”
朔正回身,看到他很是高兴,“庄越,来,我为你介绍几个朋友。”
在这边一起住帐篷的,大都是散修,有朔正的老朋友,也有新认识的。这些人里,唯独有一人显得不太一样,他穿着身青色的上好衣衫,年龄跟朔正差不多。
这人看着朔正笑:“你竟还认识明光宫的姑娘,瞒得我们好紧。怎么,怕有人硬要拉着你介绍吗?”
他语带笑意,成熟儒雅,是修仙者当中少见的斯文类型。
庄越颇有些惊奇,纳闷朔正这样粗豪的汉子,竟能跟他成了朋友。
“少来打趣我。”朔正翻了他一眼,“这位是我有过命交情的小友,庄越。”他一指儒雅男人,“这家伙叫魏柏义,青染山庄的,算半个东道,能做些主。你有事直接找他,别怕给他添麻烦。”
庄越恭敬的跟他见礼,魏柏义见状,也正经的还了一礼。
“魏大哥,我正好有个疑问,想请教一下。”庄越见难得遇到个青染山庄的人,就直接说道。
“庄姑娘有何疑问,只要我知道,一定告知。”魏柏义客气的说。
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庄越说:“修仙界久没办过这么盛大的道法会坛了,还之前毫无预兆,一点消息也未曾传出。不仅如此,选址竟在京城附近,是有什么特殊缘故吗?”
“这……”魏柏义犹豫了一下,一见他这个样子,本来对这个问题不怎么在意的朔正也重视起来。
“怎么?有何缘故不能说?虽然我不曾亲历过,也知晓像这般规模的大会,如此多的修仙者聚集,朝廷必然警惕防范。不布下军队监看就不错,竟还允许在靠近京城只有一天路程的地方举办,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
“正是,其实来之前,我也曾犹疑过。只是出于对青染山庄的信任,才敢于前来。”一个散修也道。
魏柏义苦笑,说:“也罢,我告诉你们就是,反正瞒不了多久。我们庄主欠了陆府的人情,同时也是暗中受到皇室的请托,这才以道法会坛的名义,召集了这次的会坛。”
庄越心中一凛,果然,道法会坛只是表面的幌子。
“这件事,说来话长。”魏柏义叹了一声。
青染山庄不如明光商铺遍布天下,也不像正羲宗有地有矿,偏安一方,小有资产而已。
他们的名气不小,多少有中小仙门请托上门,代炼、出售丹药跟法器,也接受雇佣,去险地跟遗迹冒险。
一次,青染山庄接了个委托,护送一对在外游历死亡的师徒尸体回师门安葬,走到半路上的时候,不料棺椁里的尸体突然异变,化为了尸鬼。
本就是没什么难度的任务,青染去的也只是两个普通筑基弟子,其他随行的都是修为低微的外围人员。
变成尸鬼的修仙者没了人类的感情,本能的袭击一切活着的生物,偏偏不仅保有生前学会的法术,还因为尸化,拥有无坚不摧的身体。
那俩筑基弟子拼死一搏,也没能杀掉两个尸鬼,判断失误下,葬送了整个队伍的人命。
护送队伍死亡后,师徒尸鬼没有归于沉寂,反而是顺着生人的气味,直扑附近的人类聚集地,沿途袭击村子跟小镇,死伤无数。
这是在青染山庄任务途中发生的尸化,他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当时无人生还报信,等到青染山庄知道的时候,已经酿成了大祸。
等到魏灵御带着门人闻讯赶来清缴师徒尸鬼,发现两个尸鬼已经伏诛。
原来是正好路过的陆渊见形势不对,用手中的信物,借调附近陆府早年的旧部,阻断了尸鬼去往城市的道路。把师徒尸鬼围在一个山谷里,生生用人命把尸鬼给堆死了。
一役下来,这支三千人的军队被彻底给打残了,生还的幸存者不足五百。
魏灵御觉得欠了陆渊天大的人情,据说若不是他当机立断,两个尸鬼就要杀入郡城。那个时候,死的就不是两三千士兵,而是无数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真正的血流漂杵,人间地狱。
得知后果,魏灵御后怕的打了个激灵,要是真发生了这样无法挽回的祸事,青染山庄数百年经营起来的名声跟地位,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魏灵御感念陆渊的援手,答应帮他以后若有需要,可以以青染山庄的名义作保一次。
如果单单只是陆渊想以青染山庄为靠山,在修仙界立足,原本做到这种程度已足够了。若不是后来陆渊拿来了一份皇家的委托,魏灵御也是不敢在京城附近召开会坛的,他还没疯。
“到底是什么委托,要这样煞费苦心?”朔正问。
魏柏义看了看朔正,“其实经常在外走动的诸位,应该有察觉,最近这些年来,鬼物莫名增多,各地都有袭击人的事发生。”
朔正挠挠下巴,眯了眯眼睛:“你这么一说,确实也是,十年以前,我两三年也碰不到一次鬼物伤人。可最近,光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就处理过三次鬼物了。”
之前那位插嘴的散修也连连点头:“没错,就连我家附近的村子,都冒出过忽然尸化的鬼物。”
庄越也下意识的回想起,明光宫附近的县城出现过的疫鬼,那也是鬼物中的一种。
魏柏义说:“单一人遇到这么多,或许是运气不好,可若是大部分人游历期间,都遇见过类似的情况,那只说明,有什么东西影响了鬼物,才会出现这么频繁的尸化现象。”
庄越听到这里愕然:“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朝廷方面委托我们去调查鬼物大量产生的原因?”
魏柏义纠正他说:“不是朝廷,只是以皇室当中某一位的名义。不过虽然没有指名是谁,皇帝肯定是知情,并默许的。”
“狡猾啊,想让我们帮他们处理鬼物,又不想公开委托。”朔正叉着腰,有点气愤,“否则,就不会是匿名的某个皇室,而是以宫中或者是朝廷的名义了。”
魏柏义说:“其实就算皇室没有这份委托,知道了事情的发展不对,我们也迟早会联合起各个仙门,共同来消灭这些鬼物,以及调查根源。本来我们修仙者就有斩妖除魔,卫道人间的责任。”
朔正“嗯”了一声:“说是这么说,只怕等修仙界意识到,鬼物已是泛滥开来,到处作祟了。”
魏柏义解释道:“另外,以道法会坛的名义召集大家来,也是为免引起恐慌,一旦知道这并不是偶然,是大规模爆发,怕是要引发民乱。”
提前从魏柏义那边知道了道法会坛背后的隐情,再去观察,庄越果然发现了许多地方的微妙。
比如这个原先的猎场,现今数个勋贵的农庄,若不是有凌驾其上的意志参与,只凭一个陆府没有品级和任何官职的小爵爷,是绝对号令不动的。
第二天,庄越注意到,魏灵御不着痕迹的把各个大仙门的代表,悄悄的从主会场带走。
明光去的是冷南怀,她回来时表情很是凝重。有关切的嫡传弟子问,被她推说没事。
庄越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又有怎样的安排。这样只能全然被动等,让庄越感到有点不安。
当天晚上,宣讲结束后,数个仙门代表没走,冷南怀把庄越叫上,等人都散了,又返回了主会场。
数个柱子上的火盆里火焰熊熊,照耀的一片光亮,这次接到请柬的仙门都在了,甚至连散修也有代表过来。
朔正咧着嘴冲庄越招呼,庄越牵了下唇角,正打算跟他说话,顾少晏后边跟着沈倾进来了。
庄越一下闭上嘴,变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朔正还是沈倾解除了寄身术之后第一次见他,朔正看着沈倾那张陌生多过熟悉的脸,凑到庄越身边问:“庄越,这是谁?我怎么感觉,他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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