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无不散之宴席
◎人各有道◎
“明若,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没用!你不是心有偏爱吗,为何迟迟做不出选择?”
一旁昏迷中的何与君站起身来,虽然外表没有变, 却是魇魔的声音。
“真没想到,你还会关心她死不死,你应该干脆利落的选择你想救的那个!让她死心!
这样本尊就可以真正、彻底地掌控这具躯壳, 让她为本尊所用!
这副身躯虽弱, 胜在无因果缠身,无因果之身受天道庇佑,到时候,天道能奈本尊何, 你们又能奈本尊何?
明若, 你太让本尊失望了!”人类的感情, 魔永远也猜不透,它是那么简单,简单到可以一眼看穿, 又是那么复杂, 复杂到自欺欺人。
“既然你做不出选择, 那么本尊替你做!”
明与卿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妹妹,心中焦急:“小君!你醒醒, 不要给那个恶魔控制住!”
魇魔冷笑:“还想着救别人, 先想想怎么救自己吧!”
捏着明与卿的手骤然收紧, 瞬间发出清脆震耳的骨头断裂声。
“卿儿!”大叫一声, 身负重伤想要飞身救人的明若被身后的明氏宗亲给摁住,不能让她去送死。
吓得闭上了眼的明与卿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痛苦, 却等来从高处猛然落下的失重感。
僵尸十指尽断, 断骨声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全力收掌,收了个寂寞,巨魔僵尸嘶吼着发出痛苦地哀嚎。
心有余悸的明与卿摔倒在飞剑上,拍拍自己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果然,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会死!”
“吼——!”尸王受伤,地下的小僵尸仿佛也感受到痛苦一般发出怒极的吼声,攻势更为猛烈,如喷涌而出的地下水,源源不断涌上来,更有异者摆脱植物绞杀冲到众人跟前,最后被砍杀。
遥泽捏诀,数道玄妙光芒从明与卿周身环绕汇聚成一把青铜剑,古朴拙雅,光华内敛,接过落下的明与卿,伴着前去救人而迟一步的月潜相交飞回——神剑轩辕!
下一秒尸王竟然从被砍断的手开始,像是火燃尽的灰烬一般被风吹散、解体,巨大的身躯很快湮灭成尘埃,消失于众人面前。
此等杀伤力,当真是神剑无疑。轩辕剑是四大天柱之一不周山精母所铸,蕴含了不周山神力,应当在天界坐镇,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人间!
“轩辕剑?!你是天界的什么人?!”魇魔不可置信地惊叫道,忽而好似受到什么剧烈干扰,话语断断续续,忽明忽暗,像是在与什么作斗争,“不……可能!……天界的人……有天道束缚……不可能插手凡间之事!”
“爷不是天界的人,只是与天界有些血脉渊源,此剑不过是家传的防身法宝而已,不足为奇。”
轩辕神剑当防身法宝,这种话亏他也能说得出口。
不只是天道偏心,天界的那群神,护短也太过分了些!
此剑一出,摆明身后有神,谁还敢与之争锋。
明与卿半悬在空中,神志似乎从魇魔的控制中苏醒,她虽然深陷梦境中不得出,但是魇魔正是为了让她母亲当着她的面抛弃她,想借此打击她的意志才禁锢着她,她看得到外面,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清楚,方才明与卿遇险惊醒了她,让她争夺回自己身体的主权。
她一直在很努力地修行,无奈自己的天赋实在太差,再怎么努力都杯水车薪,魇魔越来越强大,光凭意志力她已经不能再压制住他了,终于还是到抉择的时候。
对于这一天她早有准备,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坚定,划开了双手掌心,借着满手的鲜血,掐了个印。
这是她为防今日,早做下的准备。
步青云心中涌上不安,“与君,有问题师兄会给你想办法!师兄不行还有掌门!总能有办法解决,你别做傻事!”
何与君浅笑着摇摇头,平凡的脸上绽出光芒,连颊边的雀斑都有些温柔动人,“师兄,若是有办法,二十年多前那场血雨腥风就不会席卷大半个修真界,害死那么多人。
对不起,我以为我只是一直在做噩梦而已,直到噩梦成了真,我才发现不对劲,可已经太迟了,来不及了,罪孽已经造下,我万死难辞。”
提及二十年前那场灾难,步青云整个人都僵硬了,那场灾难的结果并不好,没有出现什么拯救苍生的大英雄,只有尸骸堆积而成的前车之鉴。
“与君,师兄对不起你。”
遥泽见他如此,无能为力的感觉蔓延全身,心如刀绞。
他不无私心地想着,若不是侥幸逃过,如今大难临头的便是步青云,又想到他身处危险中,独自生活了那么多年,但凡哪里不小心,便要落入无底深渊。
还好,还好,苍天怜他。
“师兄,你切莫自责,不是你的错,收到风吟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除了你,只有父亲送过礼物给我,是一只小狗,可惜我没能保护好它。”
“师兄,谢谢你对我那么好,我知道我不漂亮,不聪明,不勇敢,也不招人喜欢,父亲走后,只有你心疼我,只有你一直在照顾我,鼓励我。
我是个没用的人,能为大家,为你做点什么,我感觉很满足。其实我没有那么坚强,我的道心已经崩塌,溃败可能只是瞬间的事情,我不想成为被魇魔控制而伤害大家的魔物。”
步青云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
你善良,坚强,努力,勇敢,面对命运有不屈之心,遭遇不平能宽容以待,这样的你,这么会是无用之人呢?
“我永远都记得父亲走的那年,一天半夜我发起高烧,因为怕苦不肯喝药,是你一言不发冒着大雪下山,给我带回了一包冰糖。
回来时,冰糖上一半沾着风雪,一半是你的体温。那年你也才九岁,风雪很大很冷,冰糖很甜很暖,你顶着风雪离去的背影,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怕苦,我发誓,我要成为像师兄这样让人温暖的人。”
她双眸渐渐染红,血不断从双手渗出,在周身划出层层复杂古老的法阵。
遥泽护着步青云,砍杀凶狠扑来的僵尸,抬头一眼:“她要成魔!”
“君儿!君儿!娘对不起你,你别做傻事,娘会改,欠你的娘都会弥补你!别离开娘好不好?!”明若放下所有尊严,作为一个母亲,苦苦哀求自己的孩子,不要离开。
“娘,孩儿从不怪您,也从未奢求您偏爱,很感激您没有放弃孩儿。孩儿被魔气浸染已久,已入魔道,回门中会给云泱、给明氏、给你们带来麻烦。”
“梦魇不绝,魇魔不灭,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梦魇永远也不会消失,即使今日祛除,明日封印,它也早有一日会再复出为害人间。
与其让它不断地伤害别人,祸乱人间,倒不如献一人而救天下。今日何氏与君愿献祭肉身,守山河无恙,人间安宁。”
“此番孩儿离去,前途未卜,生死不知,难说后会有期,望您莫要牵挂,顺遂无忧。”
突然,何与君面色一变,气急败坏咒骂:“贱人!你要干什么?!”
然后眉头一皱再正常,“师兄,我曾问你修行是为了什么,你说,修行是为守护自己所爱之人!
承君一席话,未敢忘怀。事已成定数,不妨坦然处之,我修道天赋低下,修魔未尝不是出路。”
然后再次变得狰狞,想来是魇魔不甘心被她封印,在抢夺肉身的主权,几次变幻之后,何与君吐出一口血,眼前血阵发出刺目光芒,然后听闻滚滚雷声震天撼地,雷嗔电怒从天而降劈入法阵,势要将攻击范围内的一切撕得粉碎,这是天道之怒——化魔劫雷!
“我儿啊!”哭得肝肠寸断的明若被明氏宗亲死死按住往洞外拉。
“师兄!此后仙魔殊途,愿君保重!”
眼看着陷入绝境,步青云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遥泽:“遥泽,遥泽,有没有办法救救她,我求你帮我救救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遥泽抱着怀中情绪激动的步青云,心里难过得紧。如果可以,他愿倾尽所有满足他的愿望。
他熟悉天下阵法,献祭法阵与一般法阵不同,一旦开启,绝不会因为任何因素终止,而且不可逆。献祭是自愿的,个人意志不容侵犯,天也不行,神也不行。
不过……
最后,伴着轰雷掣电,步青云冲上去想要抓住何与君,刹那,一道惊雷以万钧之势落下,遥泽慌忙御剑将那道劫雷挡下,而后结了道印,趁着阵法关闭之前扔了进去。
步青云抓了个空,呆呆地看着何与君面带微笑,与献祭法阵,与化魔雷劫还有魔界碎片一起消散在眼前。
还记得他对她说过,“你自苦心修炼,总有用得上的地方。”未曾料到,用到之日,便是诀别之时。
“此子年幼,竟有此大义,我辈愧疚啊!”明氏众人叹道,虽然心中触动,但是此事他们日后必是绝口不提,宗族有人成了魔,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无异于宗族蒙羞,今日起何与君便已死在了玉/洞仙源里。
明若就如同断了提线的木偶娃娃,双眼没有任何神采,痴痴念道:“十一年前,你爹他抛下我们母子去了,十一年后你也要抛下娘与姐姐离开吗?呵,你与他真像,连心都是那般铁血无情。”
明与卿泪如雨下,哭得几乎要断了气:“小君,我知道他对你好,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再好也是一个反派,系统说了跟在他后面不会有好果子吃,我让你离他远一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遥泽皱着眉捂了步青云的眼,感觉到指间渗出的泪水,心疼得不行,“青云,别伤心,虽然阻止不了她成魔,但我的太一法印至少可为她挡去七成劫雷,成神成魔各有因果,熬过雷劫,即是再生,以后未尝没有再见的机会。”
当第一道雷劫落下,惊动了仙魔凡三界,三道后的劫雷落在了魔界,当劫雷落了足足有九九八十一道时,魔界沸腾了!化魔的实力越强大,雷劫越凶险,九九八十一道,乃是仅次于天魔的大魔!魔界至少有上百万年不曾见过,此事毫无征兆,此魔来得蹊跷。
魔界各方势力纷纷派使者前去窥探情况,争着抢着欲要与那未出世的大魔交好,生怕落在人后,让对手抢了先机。可后来又传出消息,前去窥探的使者纷纷碰了壁,据说不论是何方势力,任你权势滔天财富无边,统统被幻境阻挡在外,那大魔不聚势,不露面,一心修炼,神秘得很,只知他住在白岩雪域,其名曰“梦”。
作者有话说:
这文二十万字左右吧,差不多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了,扑得可惨,不过还好,还有几位小可爱支持,奥利给!
第42章 玄天宗宗主来访
◎什么宿命,他才不信◎
很快, 燕行与步遥带人赶了来。
步遥一落地便向着寻找多时,此刻正哭得撕心裂肺的明与卿奔了过去。
燕行看到遥泽抱着步青云,皱了眉:“青云他并非有龙阳之好, 你莫要带坏了他。”
遥泽回头看他:“我也没有。”
燕行眉头抽了抽:“……”
步青云内心空洞,无波无澜,就像一尊冰玉雕琢而成的雕像, 冷到没有一丝人气, 神思不知道飘向何方。
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遥泽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是好,修道之人最忌心绪起伏过大,内忧过重,对身体对修为对道心, 都会有损。
思量着开口劝慰:“青云。”
挥开搭到肩膀上的手, 声音嘶哑:“滚。”
步青云的无情让遥泽一怔, 默默松开了手。
感受着怀里温度一点点消失,就在步青云即将彻底离开的时候,遥泽忽然拉住他衣袖, 步青云身形一滞。
遥泽:“青云, 你不愿意看到我, 我就不回云泱了。”
步青云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久久等不到回应,遥泽失落地松了手, 步青云刚一动, 松了的手立马又紧了:“你不要忘了我。”
步青云还是没有回应, 遥泽无奈手松了松, 立马又抓住,“青云, 我会想你的。”
这回步青云没有动。
等着步青云归队的云泱众弟子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下该说完了?
结果遥泽还是没放:“有事传讯到东海, 我随叫随到。”
最后还是玄天宗的弟子看不过去, 拉着遥泽道:“少宗主,别看了,宗主知道你的事情后大发雷霆,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解释吧!”
遥泽只能恋恋不舍看着步青云跟云泱弟子远去。
云泱登天崖上。
步青云望着山下浮云梯,六月烟雨痴缠,雾霭氤氲,云卷云舒,看不清这通天之道,望不穿浮世名利。
山风卷起他的长发,卷起宽大的袖角衣摆,远山层峦叠嶂,云卷云舒漫过山顶,泼墨成画,写意山水。
“二师兄,你找我?”不久后,明与卿探着头来了。
待到她在身侧站定,步青云手中幻化出无穷入我袋。
看到无穷入我袋,明与卿略微诧异了下,眼中即刻闪动出悲伤,谢天赐出事的事情她知道了,明明前不久还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师兄弟,说没就没了,命运真的很残酷。
步青云将无穷入我递给明与卿,“他走前,留给你的。”
明与卿很是惊讶:“谢师兄留给我的?”
步青云淡淡地看着她,说出了那个残忍的真相:“他属意你。”
明与卿站了很久,愣愣的,最后抱着袋子哭。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该骂他的……不该嘲笑他的……”可以想象被喜欢的人说那种难听的话,面上笑嘻嘻的他,心里一定鲜血淋漓,只是,她的道歉,他再也听不到了。
有很多感情,没有底气,有很多错过,连开始都不配,谢天赐对明与卿的喜欢,从出生就已病入膏肓。
步青云静静地等待明与卿哭完,等她有力气从地上站起来。
“那天,你说的系统是什么意思,反派又是什么?”
明与卿愣了下,那天只是情绪太过激动,说漏了一句,竟然被步青云记住了。
坏了,这个不能说的吧。
想着打个哈哈绕过去,但一对上步青云诡谲的眼神,彻骨寒凉。
这他妈的可是反派boss!说了以后可能会死,不说当场就得死。
“我不能说太多,会遭受惩罚,”明与卿擦干眼泪,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系统,你可以当做是先知吧,反派是指与主角相对立的坏人。”
“先知?”步青云眼神微敛。
三千世界,藏龙卧虎,有些人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也不无可能。
“那你为何不曾预测与君会落入魇魔掌控?”
又提到伤心事,明与卿抽泣道:“系统只是预测软件,只能预测明线,暗线它也难猜测,命这东西不好详说,你背负的因果太多,小君与你走得近,极有可能遭受牵连,不会有好下场。”
说着说着明与卿的眼泪又哗哗止不住下落,“我也曾警告过她要离你远一点,可是她只是笑笑,不当真。”
静默了一会,步青云声音沉了下去,“我是反派?”
明与卿迟疑着点了点头,“系统是这么说的。”
“谁是主角?”
“步遥。”
“凭什么是他?”
“他就这个命啊。根正苗红的世家公子,却意外轮为庶出,被陷害早产,险些一尸两命。顶级天赋却被从小当做炉鼎教养,遭受天下人讥讽,被亲兄抢夺机缘,一再遭受迫害。
百折不挠,我命由我不由天!凭借自身能力进入九品仙宗云泱派,八方来助,惩恶扬善,排除异己,最后成为云泱掌门,天下第一仙师,飞升上界。”
气氛有些压抑,隔着空气便能感受到步青云的情绪波动,他哑着嗓子道:“不可能,云泱掌门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叹了口气,明与卿嗫喏道:“跟主角抢东西的只能是反派喽。”
“步遥体质特殊,入门也比我晚,修为亦不如我,凭什么他能当掌门我就不行?”
“我不甘心!”
明与卿听着脸色变了变,“步遥的事情暂且不说,你可千万别说不甘心这种话,这话太他妈经典,简直可以说是标志性反派的经典标杆,一般说完就要作死。”
步青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沉浸在自己跌宕起伏的心潮里不能自拔,“你有句话说得好,我命由我不由天!命若不眷顾我,我亦不信命!天道不庇佑我,我亦不由天!
步遥,他必须离开云泱!必须!”
明与卿见状痛心疾首,摇头叹息:“铁板钉钉的反派。”
却被步青云凶狠的眼刀杀了一个激灵。
感觉到周边气流变动,抬头,步青云已经远去。
初夏,正是江南梅雨季节,山上的天气阴晴不定,淅淅沥沥的细雨缠绵如丝,裹挟着人周身沉重,连呼吸都觉压抑,漫山遍野山花烂漫,人间尽似逢花雨。
月潜刀锋婉转,刀光冷若秋泓,灵力震动花树,一时间花如雨下,幕天席地的花雨如流动的花瓣瀑布,像是要将满树花瓣尽数抖落,人藏在花中,明灭可见。
步青云在花林中发泄。
待师尊飞升,云泱掌门之位非他莫属。什么先知,什么预测,什么宿命,他才不信!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霞光揉碎,落英缤纷,花雨缠绵,红最衬步青云的艳色无双。
丹鹤在空中盘旋许久,最终才战战兢兢落在了树下,小心翼翼道:“二师兄,步家家主,玄天宗宗主来访,掌门请您前去接待一下。”
步青云咬牙冷笑:步家家主,玄天宗宗主。
他们来,必是来找他麻烦的。
他到要看看,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第43章 总有人终成眷属
◎幸福大致一致,不幸各有不同◎
步青云刚一出现在大殿上, 数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其中有道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步家家主与玄天宗宗主均是身份尊贵之人,不可怠慢, 再者,今日是为解决拖了多年的旧事,人到得很齐, 凌霄云崖, 除了明若抱病不问世事,门中能到的几位长老及座下首徒都在。
步遥站在堂前,面色紧张,沉默地抵抗着些什么东西, 压抑得紧。
凌霄真人望向步青云, 问出的问题与在场的情况毫不搭边, 却也不无关系。
“青儿,为师倒是不知,你何时交友如此广泛了。”
“师尊指的是谁?”
“先说说玄天宗少宗主。”
他知师尊定是听说了些什么, 也不慌, 坦然答道:“这要问问遥宗主, 自家少宗主都能送来云泱派当弟子,实在大肚。”
凌霄脸色沉了下来, 活得像个假人的云崖都睁开了眼。
玄天宗宗主轻摇雀羽扇, 凤目半瞌, 百无聊赖, 凌霄明里是在责问步青云,暗地里是在敲打他:“嗯, 虽说泽儿自幼仰慕云泱道法渊源, 立志要拜入云泱, 本宗之子拜入云泱实有不妥,泽儿顽劣了些,不听劝阻,犯下如此罪过,本宗已经责罚过他。
若是掌门真人还觉得不够解气,本宗可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这样一来,他入云泱也没什么不妥。”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他,这么大个儿子说不要就不要了?父子关系说断就断的么?这么随意真的是亲生的么喂?
玄天宗弟子内心腹诽:宗主英明,这么笋的注意果然是他们宗主想得出来的!
先是一通彩虹屁,再是一句“不听劝阻”摘干净自己,然后是小辈顽劣,完了将问题再抛回去,这一套组合太极打下来,让人无话可说。
凌霄挑了挑眉:“宗主言重了,今日提及此事,并非是为了追究少宗主责任,只是为了警戒众人,莫要让此种乱了规矩的事情再次发生。
本门已知晓少宗主入云泱是为步遥,情深意切令人动容。”
步家之人脸色一变,这是要泼脏水。
玄天宗主身后一个面容普通,眼神锐利的玄天宗弟子忍不住要发作,被宗主状作无意抬扇的动作拦住。
遥宗主笑笑:“此言差矣,我儿与步遥乃是表兄弟,情同手足不假,情深意切却是言过其实,掌门真人慎言。”
凌霄眼神意味深长:“宗主不知,自步遥入门以来,遥公子便对步遥多有照顾,二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关系非比寻常。
步遥体质特殊,如今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二人身份地位皆极为匹配,不如由本门做媒,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是天作之合。”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暗流汹涌,尽是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刀光剑影,电光火石。
步遥脸色苍白,紧张得生出冷汗来。
那道自打步青云出现就一直跟随着他的目光密切观察着步青云,似乎想从步青云脸上捕捉出一丝,哪怕一丝丝别样的情绪。
没有。
凌霄:“步家主觉得此事如何?”
步天堑不动如山,黑云压城城欲摧,他今日来是为了带回步殊,如今步殊带不走,难不成还要赔上步遥。
不等步天堑发话。
步遥跪在了堂前:“师尊明鉴,弟子已心有所属!”
“我不同意!”与步遥话语重叠,清脆的声音自殿外一声吼。
步遥的脸上霎时云破日出,灿烂得令人嫉妒。
明与卿慌慌张张从门外跑了进来,在众位高手的围观下,腿一软,倒在地上,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与步遥跪在一出,整理好仪容,力求让自己看起来有说服力一些,哆哆嗦嗦道:“步步步……遥……他是是是……我的!”
哪儿跑来一个……鼓了气的……小河豚?
真有意思,遥无欺悠闲自在地摇着羽扇,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
见到希望,步遥慌忙道:“爹,师尊,舅舅,我也喜欢卿儿!我想和她在一起!”
在场众人皆是一顿,空气有片刻凝滞。
步天堑掀开眼皮淡淡一瞥,眉宇间凝聚的煞气淡了许多,“我同意。”
沉默片刻,凌霄:“既是有情人,为师乐见终成眷属。”
步遥、明与卿相视一眼,眼中尽是千帆历尽后海阔天空的欢喜。
只有步青云眼中玄色渐渐深不见底,仿佛受到什么刺激,转身直接冲出殿外。
青云!
那道自打步青云一出现就盯着他的视线,趁着众人商议大事之时,跟着追了出去。
遥无欺扫了眼自家儿子略显狼狈的背影,幸灾乐祸地笑笑。
纵你呼风唤雨应有尽有,也总有求不得的时候。
步青云一头扎进了西山景岚洞,关闭上所有法阵禁制,将自己彻底与世隔绝。
遥泽倚在洞门外,“青云,你怎么了?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你心情不好,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倾尽所有来帮你,你别一个人硬扛。”
“你是不是担心步遥与明与卿在一起,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这你大可放心,我遥泽以名誉担保,步遥绝非贪恋权势地位之人,他对明与卿是真心的,纵使他们成就好事,也绝不会影响到你,你还是云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师兄。”
无论遥泽说多少,回答他的都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你不愿意见我,那就不见,我就在外面陪着你。
你知道吗青云,见不到你的这些日子,我想你的紧。
尽管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也忍不住化身偷偷跑来看你,本想看你一眼就走,可是见你如此憔悴,我实在忍不住不管你,你把门开开,我看看你,再看看你就走好不好?”
没有任何回应,他也不再说话,静静陪在洞外,直至暮色四合,月上中天。
就在遥泽近乎绝望之时,峰回路转,洞门忽然有了动静,遥泽愣了好久无法置信,确定不是做梦之后,心中大喜,不过也不敢造次,小心翼翼探了进去。
修真之人在闭关洞穴里的时间要远比在家中的多得多,将闭关洞穴看得极为重要,若非真正熟悉信任的人绝不会让进入。
这洞中的禁制若他要破堪称形同虚设,只是青云若不同意,他绝不敢硬闯。
闭关洞穴并不是很大,也简陋得很,堪称冷清。
岩壁上生着青苔,青苔上聚积的水滴在浅塘里,一阵阵荡起涟漪,塘里开着朵朵睡莲,蔓枝颤动,散发着与月光相呼应的莹润光泽,顶上有一小洞天,照进一束清辉,抬头刚好能看见月亮。
春色美人靠,池咏莲花早。
步青云蜷缩在黑暗中,月色照见他小半张脸,平日里一丝不苟束起来的长发难得披散下来,平添几分慵懒美,银光给散落的墨发、纤长的眼睫镀上皎洁银辉,阴影里神色不明。
清冷脆弱的模样揉碎了遥泽的心肠,刚迈出步伐。
“站住。”步青云一身呵斥让他身形一顿,不敢再轻举妄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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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不过是一场交易
◎谈何真心◎
遥泽看着步青云扶着岩壁缓缓站起来, 从来挺得笔直的脊背也柔和下来,面白如金,赤脚踏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上, 憔悴得似不堪摧折的一缕幽魂。
遥泽屏住了呼吸,唯恐惊散了他。目光紧跟着这聚日月精魄一体的魅魂缓缓向自己靠近,近到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温度的体香。
步青云扬起下巴, 目光高傲凌厉:“将我身上的盘龙金丝拿走。”
目光落在步青云脚腕的盘龙上, 不记得什么时候给步青云戴上的,有盘龙在身也是种保障,既然青云不喜欢……
盘龙似有所感,化身成小蛇从脚腕上游回到遥泽身上, 羞涩地躲在遥泽肩后, 竖起金黄的小脑袋偷偷地看着。
步青云站在他面前, 原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扯下腰带。
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住,遥泽直愣愣地看着轻纱薄衫如凋零的花瓣从肩头划过, 逶迤落地, 冰肌玉骨像那池中白莲, 飘散出莹光。
瞬间身、心、灵魂都一并遭到重击,翠绿的瞳孔都颤了颤, 上天入地, 纵横四海, 无所畏惧的遥家公子头一回给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青……青云!你做什么?”
呼吸开始不受控制, 撇开眼睛,不敢再看, 神都做不到无欲无求, 他自然也不能免俗。
苦苦坚守只得步青云冷冷冰冰一句, “你一直缠着我,不就是想要这个?”
一听这话不对劲,遥泽赶紧解释:“青云你误会了,”刚抬头,眼睛再次被刺激,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我并非贪图一时纵欲享乐,我求你为道侣,自是求相依相伴天长地久。”
僵持了一会儿。
“天长地久?”
以遥泽的实力,百年内必得飞升,何来天长地久?
步青云冷笑一声:“不要算了。”
“要!”在步青云转身披起衣服的瞬间,遥泽身体先于理智出了手,温香软玉入怀,心魂一荡。
突如其来的肌肤相近,二人均是一僵,步青云是不适应,而遥泽却觉得不真实。
他遥泽也不是柳下惠,一直拒自己千里之外的心上人突然主动宽衣解带投怀送抱 ,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纵使知道不对劲,也实在是难以抗拒。
好在步青云此时背着被他揽在怀里,他们互相看不见彼此脸上的表情,温度通过相贴的肌肤传过来,黑夜替羞耻做了遮羞布,欲望开始肆意起来。
步青云觉着背后贴来的身躯像是烈火般燃烧起来,驱走寒意,让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青云……”遥泽略有怨恨地咬着他的后颈,鼻音沉重,声音闷沉有些撒娇的意味,一路吻到珠圆玉润的肩头,再咬上下巴,步青云身子更僵了。
遥泽察觉到步青云身子的僵硬,马上停了手,要再继续下去,他会控制不住。
“青云,你若是不愿意,我马上走。”
感到怀里的身子在放松,遥泽狂喜,试探着更进一步,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感受到炽热温度灼烧皮肤的一瞬间,步青云后悔了,情况却不容他撤退,深陷欲望中的男人有着野兽般的灵敏性,刚察觉到爪下的猎物有要逃的念头,反手将他抵在了岩壁上。
步青云知道,这柄由他发出去的箭,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性。
闭上眼睛,默默忍受着。
遥泽咬着他的后颈,喉咙发出粗重的喘气声,扫在脖子上的气息灼热,一只手揽着步青云,另一只手去撕扯自己的衣服。
抱得太紧,步青云不舒服地挣了挣,立马又被更为强大的力量摁住,紧紧抓着身上仅有的一层薄衫,求得半点慰藉。
疼,如何能不疼。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好似被撕裂了,痛彻心扉。
二人一身冷汗,一人是忍的,一人是疼的。
心火似乎都疼的黯淡下去,苍白零乱,唇上咬得鲜血淋漓,遥泽靠近了想上前索吻,被不着痕迹地避了过去。
步青云斜睨着身后放肆之人,哑着嗓子:“喜欢吗?”
热血上头的遥泽哪里能听得出不对劲,痴迷地吮着颈侧随着心跳搏动而起伏的动脉,用狂热的行动回应了这个问题。
“遥泽,作为交换,你帮我娶步遥。”
身后动作骤停,步青云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贴着他的火热躯体瞬间变得冰凉僵硬,连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也瞬间沉寂。
原来,心是一瞬间死的,人是一瞬间凉的。
遥泽以为自己听错了,试探着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要云泱掌门之位,步遥是最大的障碍,他只有嫁去东海,才能一劳永逸,永除后患。遥泽,你娶步遥对他对你都有益……唔!”
压着他的力道骤松,动作迅速凶狠地像是推开什么有毒之物,身后之人抽身而去,瞬间侵袭而来的凉意冻得步青云一蜷缩,动作干脆利落得没有一丝留恋,让步青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用完即扔的垃圾。
回头就见遥泽自顾自穿着衣服,表情隐匿在夜色中,隔着黑暗,都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不断渗出的戾气。
“遥泽,你说过要帮我的!”
“步遥娶了明与卿未必就能当上掌门,步遥他与明与卿两情相悦,你为何非要我去横插一脚?
你要我娶步遥,那你想干什么,娶明与卿,娶了她你就能坐上云泱掌门之位?”
“步遥与明与卿成亲,门中有明若师父支持,有步家明家的支持,有遥家坐阵,掌门之位不是他,难不成还会是我吗?
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怎么跟他争?”
“所以你就自以为是的拿身体来换,步青云,你拿我对你的感情当什么?你拿我当什么?”
“你对我的感情?哈哈哈哈……”步青云好像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你这种从小养尊处优应有尽有的天之骄子懂什么感情?
不过是想要的东西必须要得到,不过是生活太过无聊找个乐子,你就是想把我踩进泥里,折辱我,你已经做到了,你还想要什么?我还有什么?”
遥泽的表情由不可置信到悲伤再一点点麻木起来。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么看我的。”
他一步步后退,腰身挺得笔直,却还是遮掩不住的狼狈,“你竟然是这么看我的……我来云泱最初的目的是为了给步遥报夺机缘的仇,但是我放弃了,我欺负过你,我愿意赎罪,你却连个机会都不肯给。”
步青云抓住遥泽的衣角:“遥泽,算我求你,你帮帮我,不娶也行,你把他带走,带到你们东海,带到玄天宗去别让他回来好不好?
我没有多少时间能等,他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可我只有一条,我求求你……”
“你就这样糟蹋你自己,作贱我的真心?”
遥泽顿感身心疲惫,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望天,觉得今夜的月光比池中水还要凉,凉透了。
“我遥泽有何德何能,让二师兄屈尊降贵爬上我的床!”
“以前我以为你心里人太多,我挤不进去,后来发现,你的心,连个门都没有,步青云,你没有心!
你别忘了,凌霄他还没飞升呢,他的实力早已能历劫,这些年他境界丝毫未动,你不知道他为什么?
凌霄不过是天帝在人间的一个分身,若不是你未到境界天道不容,可能早就已经给他带走了。
你又该如何让他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你又要拿什么去与他交易,你知道他会提出什么要求?!
步青云,你的要求,恕我无能为力。”
遥泽甩开他,头也不回疾步离去,好像在逃离一场灾难。
步青云无力地从岩壁上滑下,将自己藏匿于隐秘处,颤抖着紧紧抱着浑身上下那唯一一处衣物,像是抓住最后一点尊严。
人都说少年傲骨不堪折,还好,他已经不是少年了,这些年来唯一没变的就是他那深陷泥潭不见日光的命运。
遥泽跨出洞府的最后一瞬,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背对着洞内:“步青云,初至云泱,你说过要我死无葬身之地。
身死土葬,心死何葬?
我遥泽的心今日死在了云泱山上,曝尸荒野,无处安葬,我爱上你,这般下场,是我活该!”
遥泽伯父、遥家家主正在园中喂孔雀,忽见天际划过一道明光,比烈日还要刺目几分,然后一声巨响砸在了自家,花叶纷飞,地面剧烈震动,孔雀乍开翅膀折断了几根鲜艳漂亮的羽毛,湖中的水都荡漾开,惊得湖中的锦鲤都蹦起来。
动静大到不止惊动了整个遥家,连整座仙岛都感受到了波及。
遥家家主&孔雀&锦鲤:“小畜生!”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在哪里受了这么大气,但大家也没当回事,孩子大了,自己能解决问题,他遥家绝非溺爱子弟的家族。
当遥泽日日笙歌,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当遥泽颓废奢靡,大家也觉得正常,当遥泽阴沉冷漠,大家也可以接受,但当遥泽拿起书,遥亭觉得事情大了。
赶紧修书一封,问问遥无欺出了什么事。
遥无欺在等着参加侄子的合籍大典,对于遥泽回遥家一事虽然觉得意外,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懒得过问。
步青云失魂落魄回到龙池小筑,遥泽走了,步遥忙着终身大事,他这龙池便又恢复最初的寂静。
愣了许久,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对了,他要准备准备喝他弟弟的喜酒。
作者有话说:
喜宴,很适合发生意外的地方。
第45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速之客◎
仙源之后, 云泱一直愁云惨淡,许久未有什么喜事,弟子们一致认为一定要举办得热闹些, 冲冲喜。于是欢天喜地非常积极地将云泱上下装饰一新,满目朱红,暖意融融, 连纷飞跟在后面帮忙的仙鹤身上都染了红, 山上山下忙着递东西,让人仿佛从清冷的仙界落到满烟火气的凡间。
明与卿着凤冠霞帔,大红喜帕下云鬓花颜金步摇,步青云忽然有些恍惚, 这孩子是长大了。
忽有弟子来报, “启禀掌门, 太清门门主携弟子前来恭贺新喜!”
太清门门主,他来干什么?任是凌霄、遥无欺也不由纳罕。
大殿内安静了片刻,众人纷纷奇道:“太清门?他与我们云泱派有什么交情?师兄师姐成亲, 要他们来恭贺什么?”
“不速之客啊。”
话虽然这么说, 大喜的日子, 宾客上门,哪有不迎之理。
跟着凌霄出殿迎接, 远远见着太清门弟子从飞舟上飘然落地, 太清门门主是个器宇轩昂, 目光如电的儒雅中年人, 若论年纪比凌霄还要大上百岁,是个修炼狂魔, 鲜少听闻他的消息。
天道有约束, 越是修为高深, 寿命长之人,子嗣越是单薄,再加上修炼时间越久,□□越是淡泊,太清门门主活了几百年也只育有三子一女,均陆续陨落,仅剩最小的一子留在门中,千般疼,万般宠。
太清门门主果然来者不善,始终铁青着一张脸,与凌霄简单寒暄几句,带着人入席。
衣袂蹁跹纷纷从面前过,跟在太清门主身后之人一回眸,与步青云刚好一个对视,那一双水盈盈的含情目,笑意狡黠,让步青云心中立刻翻起惊涛骇浪——楚深!
“是他!那个不受待见的太清门小弟子!他怎么成了首席了?首席弟子不是太清门门主之子吗?”
“先前那个是太清门门主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死了,现在这个才有机会上位。”
那弟子压低了声音,“听说,现在这个,是门主在外面的野种,太清门门主惧内,也不敢认,若不是嫡亲的儿子死了,怎么也轮不上现在这个。”
步青云坐在位子上发呆,楚深不要脸地凑到了他的身边。
步青云冷道:“宾客上座。”
“我不介意。”
楚深还是明眸善睐,眼波婉转,只是现在的身份与以前大不一样,可以说一飞冲天,自是没了以前那股子怯懦软弱的土气,折扇轻摇,颇有些风流名士的模样,笑意盈盈道:“青云师兄,仙源一别,好久不见,想我不想?”
“咳咳。”云泱弟子被他这轻挑的样子惊得赶忙提醒他,这是在什么地方!
步青云攥拳用力到骨节发白,指甲掐进肉里的刺痛依旧洗不去妒火中烧和被人戏耍的怒意。
太清门主之子怎么死的,步青云心中已有数,他常用借刀杀人那一套,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当刀使。
太清门今日到来绝非来参加合籍礼这么简单,今日注定太平不了。
楚深柔弱无骨地倚在太师椅里,身姿妖娆,在步青云身旁扇着扇子,像是要给他消消火,而此举无异于煽风点火。
仪式进行到末尾,将步遥与明与卿二人送入洞房,弟子们吵吵闹闹要去闹洞房之际。
“老夫今日前来,是想向云泱要个说法。”太清门门主面色冷厉,肃静了整个欢喜热闹的大堂。
凌霄脸色冷了下来,遥无欺摇着羽扇,品着盏中美酒,神色不明,步天堑不管有事无事,都是满脸不开心,此时更是格外不开心。
转眼楚深就从风流倜傥的潇洒公子变成泪眼婆娑,如丧考妣的可怜人,擦着他那鳄鱼的眼泪。“青云师兄,我如此敬你爱你,未料你竟身怀异心,害我大师兄性命!祝师兄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你而死!我太清门哪里得罪你,你好歹毒!”
折扇一挥,喜堂前赫然摆出一具干瘪焦黑的尸体,自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这大喜之日,太清门带来一具尸体,找什么晦气!
步青云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即背后渗出细密冷汗,这具尸体他当然认识,正是仙源洞穴内欲要对楚深用强,出言侮辱他而被月潜一剑毙命的那个太清门弟子!
大师兄?!
若是太清门少门主,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被毙命?当时听他说中什么药,自己并未留意,如今思及才觉有诈,显而易见,他被人设计陷害了!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似的倒回凳子上,借刀杀人,排除异己,楚深,你好毒啊!
“掌门一直未归,老夫方才等到今日,吾儿尸骨未寒,实在难忍凶手逍遥法外。”痛失独子,太清门门主脸上的悲痛毫无虚假,恨意更是滔天。
“步青云,你还吾儿命来!”
巨大的灵压以太清门门主为中心四散开来,灵光化剑直冲向步青云,未料他突然发难,在场众人脸色均是一变,楚深出手将步青云拉开,避过致命一击,对着沉浸于仇恨中的太清门门主大喊一声:“门主!”
太清门门主方才醒悟过来,想起二人之间的约定,留步青云一命让楚深处置。
刺眼光芒落地绽开,急速爆裂开来的灵力波将原本喜气吉祥的大殿顿时搅得遍地狼藉。步青云被修为高过数阶的大能突然发难,位于攻击正中心,虽然躲过一劫,保住一命,难逃散射的灵力波及,顿时感觉到灵脉剧痛,仿佛在根根断裂,气血翻涌,血从嘴角溢出。
“二师兄!”众弟子慌忙从楚深手上将受伤的步青云抢过来。
楚深死死盯着身形狼狈的步青云,眼中暗藏的光芒愈发狂热,他想揽月入怀,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步青云受伤,凌霄眼中爆出冷光灼灼,“江旭,这里是云泱,我凌霄的弟子还轮不到你出手教训!”
凌霄身上迸发出冲天剑意向太清门门主碾压而去,太清门门主大喝一声祭起法阵加持,两股强大的灵力纠缠对抗,轰地强烈灵波震荡开,大殿极为坚固的墙壁发出不堪冲击的“吱呀”声,四周地面纷纷裂开下沉。
如此可怕的剑气相抗,若不是有步天堑和遥无欺出手相救,及时将在场弟子们带出殿外,就算他们侥幸保住小命,也要修为尽废。
遥无欺将羽扇收回胸前,冷眼看着对阵中的二人,冷哼一声,“江旭老儿,太过无品。”对小辈动手,还毫无征兆,突然袭击,不要脸。
太清门弟子纷纷低下头,不敢吱声,他们也没料到门主见到少门主的尸体会过度悲伤,突然失控。
目光从步青云身上扫过,遥无欺绕有兴味戳戳一边阴沉阴沉阴沉的步天堑,“怎么说也是你儿子,不救一下?”
步天堑目不斜视,无动于衷。
遥无欺暗自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东海遥家,遥泽盯着书,双目无神,生无可恋,窗外浪拍礁石,涛声阵阵,书上一句“相思无日夜,浩荡若流波。”他已经盯了一个月零十个时辰。
忽然心中悸痛,他心神不宁地着捂住胸口。
作者有话说:
更太快了,不晓得可会有bug,欢迎捉虫。
第46章 知人知面难知心
◎叛徒燕池之子◎
这么大动静早已惊动云泱全派上下, 洞房里的明与卿与步遥也被大殿的动静惊动而来,连重伤未愈,被满目喜气触及丧女之痛中途离席的明若都赶了来, 一来便见着遍地狼藉,剑气纷飞,杀气四溢。
凌霄剑意煌煌不可撼动, “千年第一人”绝非浪得虚名。
“江旭, 你将你儿之死怪罪于我徒,可有证据?”
太清门门主面有牵强之色,却也是寸步不让:“若是无铁证如山,老夫今日断不会在此。
我儿被一刀当胸穿透, 上有步青云月潜刃的灵息, 他为毁尸灭迹, 还用火将我儿尸体焚毁,行事残忍,令人发指!我倒要问问他, 我儿何处惹到他, 得他如此对待!”
凌霄瞥了眼尸体:“胸口那刀并不致命, 纵青儿与令公子有过争斗,也并不能证明人就是青儿所杀, 再者, 焚尸之火并非三炎, 如何就能说是青儿杀人焚尸?”
“他为隐藏身份定是不会用先天灵火!”
“难道门主认为, 世上还会第二把月潜不成。”
“你!”江旭被问得一愣,他乃是一个粗人, 丧子之痛, 怎会想那么多, 不管怎么说,步青云当胸给了他儿一刀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定要他偿命!
“铁证如山,你竟然还在为他狡辩,传闻你与你那二弟子有不清不楚的龌龊关系,果然是真的!老夫今日定要将这妖孽带回太清门处置,就问问你凌霄真人是否要私心护短?”
凌霄眸子渐渐银化,杀意越发凛冽,小老儿也敢动他的人!
眸子里的银色在触碰到什么的时候,好似被雷障阻挡回去,眉宇间溢出不耐之色,若无天道束缚,只消片刻便能让碍眼的人烟消云散。
“慢着!”
一声清喝自殿外传入,久未归门的凡知师父携带着初夏的凉意缓缓走入。
二师兄与太清门少门主从无瓜葛,为何要杀他?绝对是有人故意陷害!
就在弟子们觉得凡知师父是来救人,事情要有转机的时候,凡知师父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此妖孽作乱已久,绝非太清门一门深受其害,祸出我云泱,自要由云泱清理门户,给修界各家一个交代!”
在场众人脸色均是一变,包括太清门,遥无欺手中的羽扇都摇不动了。
他不是来救人的,他是来清理门户的。
“步青云,你可认罪?!”
所有要他死的都赶在一起了是吗,步青云笑道:“不知凡知师父又有何罪要我认?您总得说清楚,不然弟子如何知道怎么认?”
“步青云,你母乃是二十年前本应在天诛阵下灰飞烟灭,却被步家私藏苟活的叛徒燕池,是也不是?”
攥紧拳,右手旧伤疼痛复苏,步青云高傲地抬眸,眼尾残红上挑,妖冶灼人,“是,又如何?”
不明真相的人群里翻起一波喧哗,众人纷纷看向步天堑,后者满脸阴翳,看起来极为不好惹。
步家众人也是面色深沉,步家救下燕池一事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过去了,这时翻起旧账,大家脸上都难看。
“燕池二十年前修炼邪术,致使自己入执迷魔障,造下杀孽无数,二十年之后你再修禁术重蹈覆辙,与魔为伍,控妖杀人,是也不是?”
当下又是一片哗然,当年魇魔在人间兴风作浪,导致无数修者道心崩塌被欲望所控,修界百家群起攻之。
燕池从与魇魔的争斗中领悟独创出一门术法,非魔非道,非正非邪,独立于修界现有道法体系之外,既能得道之正气,亦能有魔功的进益,虽非魔功,但由从魔功中脱胎而出,一旦平衡不好,轻易便可走火入魔,因此备受争议,被划为修界禁术。
此术自燕池受刑后便已消声觅迹,谁也找不到在哪里。
燕池竟然没有死,还生下了步青云,那门术法在步青云手中的可能性极大,若说他暗自修行他娘留下来的禁术,也不是不可能。
原本信誓旦旦坚持二师兄无罪的弟子们开始动摇,人的信任,摧毁起来就是这么容易。
面对墙倒众人推的情况,步青云面色不改:“弟子自幼入山,一心向道,不知凡知师父何出此言。”
“行衷。”
“弟子在。”
平地一声雷,脑中炸起轰鸣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纷纷向门外之人看去。
见此情况,楚深眉心透出狠戾,他此行势在必得,谁料节外生枝,他的青云师兄啊,可真能惹事!
步青云闭上眼睛,再睁开,眼中血色弥漫,忽而绽开自嘲笑意:“原来是你!”
盗他术法,与魇魔勾结,最后再嫁祸到他的身上,玩一出恶人先告状,他则能金蝉脱壳,成功掩盖自己修炼禁术、勾结妖魔的事实。
好一个憨厚老实的王行衷!原来真正被小看的人是你!
那长着黝黑端正面容、老实忠厚的弟子从殿外走入,手里还抓着一个在不断挣扎的小姑娘。
玉骨!
步青云刚要动,便被凡知一个禁制禁锢其内,稍一动便是彻骨钻心的痛,忍着剧痛,目光恍恍惚惚掠过外面那群熟悉却极其陌生的脸。
“二师兄!”明与卿慌了,想冲上来救人,被明若一把拉住。
行衷走到大殿上行礼:“弟子行衷见过掌门。”
凌霄冷冷打量着站在台下的王行衷:“你有何要说?”
“启禀掌门,步青云暗自修炼禁术,豢养妖物,兴风作浪,残害同门。
弟子追随他已久,早已发现隐秘苦于无证据,多亏有凡知师父相助与弟子一同前往彻查动乱,均在动乱之处发现了魇术的痕迹,而但凡有魇术痕迹的地方必有步青云的踪迹,魇术被燕池藏于九龙纹匕首上,传于步青云。”
行衷一手抓着玉骨,另一手幻化出九龙纹匕首:“它被步青云藏在此妖身上,现已被我逼问出来。”
一见燕池的九龙纹匕,明若全然不顾往日矜持,歇斯底里知着步青云崩溃谴责:“原来,你与魇魔是一伙的!
难怪你要害我儿,将我儿送与那魇魔做魔舍,还演了那么一出戏!害得我儿临死前都还对你感恩戴德!你好狠的心!步青云,我要你血债血偿!”
明若跪倒在凌霄面前:“师兄!君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孽障害死君儿,你要为君儿做主!”
“娘!您别激动!”步遥和明与卿扶住悲痛万分的明若。
太清门门主:“凌霄,你今日必要给我、给修界一个交代!”
凌霄凉薄目光落在步青云身上:“青儿,你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妖身上,你有何解释?”
“自始至终,都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凭空捏造,无中生有,我步青云不知道什么禁术,也不曾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步青云狠狠睨着那熟悉如今却面目全非之人,嘴边残血未尽,“魔心恶怎比人心毒,王行衷,与魔共舞能得逞者你也算独一份!”
“步青云,你少血口喷人!
你为了成就自己大业,不过是拿我们这些人当垫脚石铺路而已。以前我不得不屈服于权势之下,看够了你这幅假仁假义的样子!现在,我无需再忍!
今日为了天下苍生,为了被你残害的同门报仇,为了清彦雪恨,纵使毁了我的前程,我也在所不惜!我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祸害!”
说着掐在玉骨脖子上的手更紧了紧。
步青云眼神阴鹜:“你放开她!”
凌霄将步青云的反应看在眼里,看向玉骨面色深沉:“青儿,此妖你认识?”
玉骨表情惊恐,一直在摇头:说啊,说你不认识!我们不认识!
见步青云不说话,行衷眼神一冷,“既然二师兄不认识,那此妖便当场除了。”
步青云:“住手!你们为何要与一只灵兽过不去?!”
行衷冷笑道:“你说她是你的灵兽,可不曾见她身上有魂印啊。”
魂印是常见的人与灵兽签订契约的痕迹,印在兽的灵魂上,除非魂飞魄散不可消,他待玉骨如亲人,如何舍得给她印下此等耻辱痕迹。
“我是否给我的灵兽烙魂印,与汝等何干?!”
行衷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你不用再欲盖弥彰了,此妖与步青云关系亲密,人妖有染,悖德不伦,是我亲眼所见。”
说完目光从凌霄越发阴戾的脸色上一掠而过,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在场众人皆是大惊,步青云一向贤良君子,背地竟能做出如此背德之事!
凌霄起身瞬间至步青云面前,面色阴沉得可怕,无边杀戮剑意源源不断从周身气息中渗透出来,他将君意剑扔到步青云面前。
“青儿,动手杀了这妖物,师尊信你。”
步青云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太清门门主嘲讽地笑出了声,“凌霄,你这绿帽子带得可还舒坦?”
凌霄面容扭曲,直接动手:“吾徒为妖女所惑,犯下大过,本门除这妖女!”
步青云见状骤然冲起,凡知不察竟被他冲破禁制,瞬息凝结灵罩将玉骨罩住,数道灵火拦截凌霄动作。
凌霄怕误伤步青云,手下一顿,被步青云将玉骨抢到怀里。
凌霄脸色顿变,“孽障!你是要与为师动手?!”
步青云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那目光似要与他恩断义绝。
养大的狼崽子开始咬主人了,凌霄怒不可遏,“先前是为师太纵容你了,不知你何时生得一身逆骨!”
冲天杀意暴起,看样子是真打算清理门户,在场众人表情已经惊到不知如何变是好。
凌霄一拂袖,就将步青云甩飞。
步青云顺势将玉骨推上天空,化身成鸟逃脱,随后自己跌落在大殿外泯台之上。
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杀意如剑,穿刺周身,如坠冰窟,周身灵脉终于如同出现摔碎的琉璃,寸断。
剧痛幕天席地涌上来,眼前阵阵发黑,十余年修为勤修苦练一朝尽废,不过轻而易举如此简单。他怎么能忘,他这位风清月朗的师尊修的可是残忍暴戾的杀戮道呢。
“住手!”空中传来一声,云崖出现在台上挡下凌霄一招,可惜还是来迟一步,“你废了他,他还如何飞升?”
凌霄被提醒,怒火顿消,方才后知后觉自己确实一时被怒火蒙蔽,做出冲动之举。
瞥了眼地上的步青云,神色冷漠:“急什么,灵脉断了再补就是。”
太清门门主却上前来逼迫道:“怎么?难道你云泱要徇私枉法,私放此子不成?!”
“凡知请求掌门开法阵,替天行道,捉拿此邪!”
明若:“师兄!你若不能秉公处理,你我二人师兄妹的情谊便也到此为止罢!”
大势所趋,纵使凌霄有逆天能力,也不能公然违逆众意。
典礼之上内门弟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站出来说话。
作者有话说:
也许后面会做些调动,大差不差,暂时就这样吧。
第47章 天若负我宁成邪
◎号外号外,二师兄叛道了!◎
二十年前燕池因修行异术, 杀戮过多,在云泱泯台生受天诛之刑,打下七十二道魂枷, 永世不得超生。未曾料到,二十年后,她的儿子却也要在此再受天诛之刑。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心口都如同压上巨石, 等待凌霄的决判。
就在这时,事情突然急变。
步青云笑容凄艳,笑声癫狂。空口无凭,仅凭怀疑与偏见, 他们竟然就要审判他!
何时起, 只要能平息众怒, 处决一个人,连证据都不需要了?
他阴狠地盯着凌霄与云崖二人,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 那是目空一切后的放肆, 是穷途末路的报复。
在二人震惊的眼神中, 猛然释放出所有的灵力,强行去冲击全身破损的灵脉, 他的灵脉早已破碎不堪, 哪里经得起突如其来的如此强大的冲击。
瞬间化成碎沙, 随风化去。
伴随着灵脉湮灭的声音, 灵气发散,万千星火, 漫卷丝轮, 泼墨似的黑发尽数化为银灰色, 体内灵气散尽,瞳内心火印灭,眸子化为深不见底的漆黑,那双惊艳的玄眸再也不会有了。
但他却笑了,笑得痛快,好像被囚多年的人终于解去枷锁,轻快得好像要融进风里。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双目幽暗似万丈深渊,刺目的白发在罡气中狂舞:
“今日我步青云将在云泱派所学全部归还于这山上,此后,与云泱派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步青云会自毁灵脉,彻底断绝所有后路。
但他们不知道,在步青云自毁灵脉的同时同时,体内另一股被他压抑已久的力量开始渐渐苏醒。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没有人可以审判我,你们不配!”
步青云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未知的巨大力量,瞬间冲破所有禁制禁锢。
以步青云为中心,空间内散射开开道道剧烈的灵场波动,听闻脉冲开启的声音,步青云脚下忽然层层展现出罗盘一样的图文,罗盘不断运转扩大,很快将整个泯台都覆盖于内,罗盘正中央的步青云被着灵盘内的金光所笼罩,浑身渡上金光,好似天神下凡。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场上众人都摸不清要发生什么事情,步青云身上所发出的强大压迫感另他们感觉到恐惧,纷纷开始后退。
“孽障,你修行禁术不止,还敢在门中使用!”凡知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在进入罗盘覆盖范围之后,如同撮盐入水,了无痕迹。
步青云表情邪魅狂妄,事已至此再多的解释已经没有意义,他尝试着给自己机会,给自己一条退路,尝试过给自己一个好的结局,可惜他不配。
既然求不得,那就不求了!
魇术,他也不想有用上的一天,但不得不提防用上的这天!
“是,魇术我修了,可我从未用他伤害过任何一条无辜的性命,不过这些早已经都不重要了,既然你们已经确信是我所为,我若不如你们所想的做一遍,岂不是太亏?”
众人大惊:“魇术!这是三十二大禁术之一的魇术!传闻可吸收现有道法灵力,我们的术法对他都无效啊!”
弟子们纷纷惊恐地开始逃离。
然而步青云并未用魇术对那些弟子们大开杀戒,只是打飞挡他路的人,然后带着灵盘飞起,悬于中天。
“他要干什么?!”众人纷纷惶恐地看着步青云。
紧接着,他们看到步青云一击而出,万丈金光好似一道流星极速飞向云泱上空,在却在半空中的时候,撞上一道透明的结界,瞬间炸开成万道金光。
而那结界从金光中央,裂开无数道雷痕向四周发散开。
了解到步青云的意图,弟子们彻底慌了。
“他!他要破守山天诛阵!”
“天诛阵下镇压万千妖魔,一但阵破,后果不堪设想,快拦住他!”
是,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天诛阵,掌门之位也好,盘龙金丝也好都只是为了破天诛阵。
步青云双目金光大放,尽是决绝之意。
“娘,孩儿无能,既没能得到天诛阵传承,也没能得到极品神器破阵,唯有您给的这条命足以一搏,若侥幸成功,解您永世魂枷之苦,若不幸失败,一命报您生育之恩……”
他目光坚定盯着感受到威胁正在电闪雷鸣大发雷霆的天诛阵。
壮士断腕,背水一战。
所有的希望都在这全力一击上。
明与卿见此情景察觉到步青云要做什么,焦急大喊:“二师兄!天诛阵乃上古大荒传承下来的神阵,无阵法传承或是极品神器是破不开的,强破要遭天谴,我求求你别再折磨你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这其实是个沉香救母的故事。
今天出去浪了,太累了,氪不动了,先这样吧,明天还要改,明天万更。
第48章 黄粱一梦终成空
◎水月镜花◎
步青云开始续集身上所有的力量, 脚下的罗盘运转速度越来越快,所有的光华凝聚在面前,汇聚成一把金色弓箭。
步天堑突然站出来:“步殊,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你破天诛是为你娘,可你娘已经没有任何救的必要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凝聚着步青云所有力量的一箭射出, 劈开苍穹的气势,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天诛阵阵眼而去。
步青云因为身受重伤又过度使用力量,身体支撑不住, 喷出一口血来, 落到了地上, 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盯着步天堑。
“你什么意思?!”
“她已经死了。”
短短的五个字,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可比拟的残忍。
步青云听不见任何话, 眼前是无限循环步天堑嘴唇吐字的动作。
破阵弓箭在距离阵眼不过一尺距离处, 被赶来的拂尘拦住, 拂尘来迟了些,只是将弓箭打偏了, 终究还是有一半射到了阵眼上。
“咔擦”一声轰鸣, 天诛阵碎裂半个。
阵下镇压的无数妖魔鬼怪感受到异常的气息, 开始狂暴躁动, 从内攻击着天诛阵脆弱的破碎处,有几个运气好的破阵而出。
然而很快就被凌霄一巴掌善回了阵里, 凌霄立即运转阵法, 开始修补漏洞。
步天堑可怜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步青云:“她刚死不久, 如果速度快,你还来得及赶回去看她最后一面。”
步青云如遭雷击,失去血色脸愈发苍白,但他很快就否认了:
“你骗我!我娘她不会死的,我算过,她的灵体还够她再撑十年,她不可能会死!”
“信不信,自己回去看,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不可能!我不信!”
步青云几乎疯了一般拖着重伤的身体突破重围,他要回步家,他要去见他娘,他不信步天堑所说的任何一个字,他娘在等他,一定会等他的!
而越来越多的人挡住他的路:“不行,还没有个交代,你不能走!”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破天诛阵已经耗费了步青云所有的力量,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么多人围剿下突破,他是在玩命。
凌霄忍无可忍,祭出东皇钟将他彻底镇压。
看着地上伤痕累累的步青云,表情复杂,“你给我冷静一点!”
云崖想要为步青云疗伤,可是步青云对他格外防备,只要他一动,望向他的眼睛里的提防和凶狠便似要将他戳穿,而这个眼神,他面对了近千年,并不陌生。
就在内门阴云密布气氛压抑之时,内外门之间隔离结界处正是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看守结界的内门弟子表情严厉,对着山下涌上来的一群外门弟子呵斥道:“放肆!你们这些外门渣滓如何敢闯内门?!”
“哼!说我们是渣滓?那是你们狗眼看人低!我们外门的弟子修为是不高,入门时间也短,但知恩图报,饮水思源,不比你们内门的人模狗样狼心狗肺!
二师兄平时是怎么对你们的?他有难,也不见你们这群内门精华有胆子站出来说一句话!”
结界外围绕的外门弟子们起哄道:“就是!你们忘恩负义,胆小如鼠!”
内门弟子在群起攻之的唾骂之下竟然被吓退了一步,他们有天赋,有实力,有师父,大好前程,光明似锦,走到这一步耗尽心血,历经磨难,跟那些外门那群废物不一样,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不关己的事情上折了自己前途呢?
“少废话!再聚众闹事,莫怪我等不念同门情义循例办事,对你们不客气!”
外门弟子毫不怯场,有人认出说话的这个内门弟子,站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宁华,我记得你出身穷苦,内门大选时差点被对手收买裁判挤下去,还是二师兄严查舞弊,处置那徇私受贿之人,方才有你得进内门之日!
如今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那名叫宁华的弟子一哽,失了气势,吞吞吐吐恶言难续。
他旁边的弟子见此情况,顶了上来:“情归情,理归理,门规当前,法不容情,尔等不要混淆视听!”
“范一通,你说此话好不要脸!门规规定,唯有三十五岁以下者方才有资格参加内门大选,你谎报年龄违规参选,通关后被查出你刚过生辰已逾一岁,成绩作废,赶出内门了。
还是二师兄出面格外开恩,放你一马!你可还记得?!”
那叫范一通的弟子老脸一红,灰不溜秋躲到了人后。
内门弟子一再受挫,这理是讲不通了,有人站上前。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一起上,给我把他们打下去!”
“来啊!你们以为我们怕你们啊!”要说动手他们可就来劲了。
外门人群涌动,逆水行舟,激流勇进。
“空冥斩!”“洪荒掌!”“乾坤罩!”
各式各样的法阵法器灵符纷飞。
“住手!”关键时刻有人喊了停。
守门弟子们向来人看去,为难道:“师兄,你看这群人!”
“放他们进来。”斗鸡眼的师兄眨巴眨巴眼睛,显然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师兄?!”守门弟子惊了,门规森严,这是失职重罪!
“放我们进去!我们要救二师兄!”
“放我们去救二师兄!”
胡子翘了翘,嫌弃地眼睛一囚,对那踌躇不决的弟子道:“怕什么,问罪下来我顶着。”
守门弟子们无奈,想问师兄你顶得住么?但看外门这群蝼蚁群情高涨,大有要砸结界的意思,再一想二师兄……唉,算了!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结界消失的瞬间,外门弟子涌进内门,声势浩荡直直冲到泯台。
场中,关于步青云的处置,各方势力角斗未决出个结果,被意外情况惊动。
众人看向动乱处,只见弟子们鱼贯而入,以领头人在前之势,依次排列拜见,整齐划一,众志成城。
见此,王行衷的眼睛里长出淬了毒液的刺,默默将身形隐于人后。
凌霄气势威严,语带灵压,“尔等擅闯内门是为何事?”
纵凌霄威压极强,压得这群弟子们腰都直不起,然义无反顾,异口同声,声音洪亮,丝毫不露胆怯:“弟子前来为二师兄求情!”
步青云在神志混沌中恍惚回头,只模糊看见跪在泯台下一干身影。
“你们可知步青云已然叛道,为他求情,后果你们承担得起?”
领头的弟子无畏地抬头,目光灼灼,斩钉截铁回复道:“回掌门,二师兄不嫌弃我等外门弟子卑微,常出手相助,多加指点、倾囊相授,我等均受过二师兄恩泽,弟子们资历浅薄,人微言轻,但知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修仙不可忘人本,今日为二师兄求情的,弟子们早已有所准备,万死不辞!”
如此大义,连凌霄都沉默片刻,扬手:“你们有何陈情,说吧。”
弟子递上陈情函,复又跪回原地,“二师兄自幼上山,一心向道,勤修苦练。
自十岁起接触处理门派事务,选拔弟子、日常修炼、任务比试、后勤琐事等,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为云泱鞠躬尽瘁,竭尽心力。
对上以敬,对下以慈,对人以和,对事以真。
天道无亲,师兄一秉至公,不以家世、外貌取人,不以财富、权贵另待,不分亲疏贵贱,对全门弟子一视同仁,身先士卒,砥砺弟子修行,以身作则,严修弟子品性。严明门规,除恶扶正,治下严谨,遏制门中不良风气,严治徇私舞弊私相授受,制止门中弟子争权夺利互相倾轧,上行下效,上安下顺,弊绝风清。
方直之心,久而弥厉,奉公正己,为时所称。
云泱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海晏河清二师兄功不可没!
掌门,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啊!”
一句“天意怜幽草”,让凌霄浑身一震。
“二师兄心性人品世间少有,绝非残害无辜之人,弟子愿以前程性命担保!伏望掌门严查事实!”
说着弟子们一致拜倒在地,齐声道:“求掌门查清事实,还师兄清白,弟子们愿以前程性命担保!”
弱肉强食的修界难得见情义二字,一番陈词,情真意切,在场之人多有动容。他们大部分也都是名利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当然知道明面上这些风光无限的名门正派背地多有龌龊,见识过乌烟瘴气方才能明了云泱风清气正之难得啊。
“唉~”叹了口气,斗鸡眼的弟子眼睛四下瞟了瞟,带着凌烟阁弟子,也跟着拜在凌霄面前:
“掌门,您是小老儿我看着长大的二师兄,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我能看出您是掌门之材,今日我也能看出二师兄非作乱之人,纵使修炼禁术,也罪不至死啊。
凌烟阁全阁弟子附议,请求掌门真人手下留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有人敢出头,就有人敢跟风,有人念起好,就有人想起好,陆续有弟子跪下。
“刑堂附议。”
“司命阁附议”
……
内门弟子们面色犹豫,眼神闪烁,人各有志,每个人心中看重的东西不一样,他们不出面,也可以理解。
明若认定步青云乃是会逢场作戏的小人,只觉得云泱上下皆被此人假仁假义给骗了,见有人为他说话,恨得咬碎银牙。
发现机会,楚深挪到江旭身边。
太清门门主会意,怒道:“一批没用的废物也能动摇你凌霄真人的决心?若你手软,将你这逆徒交由我太清门处置!”
“步家的子弟,即使云泱处置不了,也轮不到你太清门插手,是不是呀妹夫?”站在步天堑旁边的遥无欺笑眯眯地发话了。
步天堑睁开眼,眼中精光闪过。
太清门门主冷不丁被刺了一下,方才想起眼前这家伙是那孽障他爹!“你儿子害死我儿子,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暂且处置不了你儿子,老夫就先处置了你!”
“门主,稍安勿躁,伤了和气可不好。”
江旭脾气虽暴,但是他不傻,这两人姻亲,打一个可以,两个可不是自找没趣?罢了手。
冲到凌霄跟前:“你怜你徒,谁怜我儿?!今日三大九品仙门主事都在,若你凌霄不能秉公处理,日后我太清门与云泱派势不两立!”
“行了,”凌霄面露厌烦,出手一道禁制将步青云锁住,“诸位殿内议事,闲杂人等殿外等候。”
求情的弟子们跪在泯台下,目送位高权重的贵人们进了大殿,商议一个人的命运。
后面跟着他的弟子忍不住凑近斗鸡眼耳边小声道:“师兄你年纪辣么大?”
“少问!”
“你怎么还混在——啊!”
斗鸡眼一巴掌拍在那多嘴弟子脑壳上,“我叫你少问!贫道至死是少年!”
明与卿冲到步青云周边,“二师兄,你怎么样,你还好吧?”
凌霄给步青云加身的禁制有疗伤的功效,疼痛减轻,步青云意识渐渐清楚起来。
泯台下弟子们在风中,心中忐忑不安,他们这么多人的前程性命也不知有几分重量,能不能入得贵人们的眼。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担心也没啥用,干脆聊开了。
凌烟阁的对外门的弟子说,“没想到你么外门的地位不高,修为不高,品德倒是高尚。”
外门弟子谦逊道:“高尚?算不得高尚,还算是个人。说实话,内门的看不起我们外门的,我外门看不起进不来的。走过浮云梯跨过登天崖站在这个位置,坑蒙拐骗,杀人越货,结党营私,欺负同门这种事情你没干过吗?”
“哈哈哈,没你说的那么严重。”那个弟子也是笑笑。
“要是被逐了出去怎么办?说实话,你怕不怕?”
“怕,怎么不怕,咱能活到今天爬到这里,那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大劲啊。但是说句实话,师兄救过我的命,如果没有他,我何来今日种种。我想清楚了,我也不想做什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神仙,知恩图报,莫要昧了良心即可。”
“反正我的天赋我自己知道,压底了,这辈子再怎么修也修不到几何,想想在下面的小门小派的时候,我也还当过天才,狂过几年。现在看看那时候的别提自己多蠢,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井底之蛙上了天,才算大开眼界,什么是天才啊!
我那时候上云梯的时候差点被刷下来,也是二师兄一句话保了我,牛逼轰轰的天才连门差点都没进得来,那时候打击大的呀,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我被逐出,那我就继续我那小门派当牛逼的师兄去,说不定还能混个掌门当当,拉不拉风?”
周围弟子很给面子的一起点点头应道:“拉风,拉风。”
“唉,”司命阁的弟子叹道,“谁刚上山的时候不是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等到认清现实认清命的时候已经四五十岁了。那个时候即便下山,能找到家里人的有几个,家里人在何处,甚至还在不在世上都不知道,下山做什么呢?只能熬死在山上,说不定哪一天运气好,还能有一线机会。”
“子青,如果被赶出去了,你要怎么办?”
“我啊,如果被逐出,那就去当散修去。先回家,有幸,鄙人上山迟,爹娘尚在人世,有家可归,我爹当官的,我娘首富千金,家里有权有钱,当初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热,听信路边上那个臭乞丐说的天赋异禀,想着修什么仙,背井离乡,抛弃父母。
我要回去陪我爹娘,当个儿子,给他们养老送终,人都当不好还成仙呢。送走他们,再去当个逍遥的自在散仙,为邻里乡亲去去邪祟除除魔镇镇宅,也是功德一桩。”
明与卿找上云崖:“大师兄,你救救二师兄吧!”
云崖眉心凝结,“他修为已废,灵脉俱损,留在云泱对他最好。”
就见太清门门主破门而出,大骂道:“云泱堂堂仙界九品仙门竟然党恶佑奸,你凌霄身为一门之主竟偏袒徇私,经此一事,老夫算是认清你等道貌岸然的嘴脸,太清门弟子听令!
自后我太清门与云泱派分道扬镳,势同水火!”
说罢,怒气冲冲领着太清门弟子拂袖而去,楚深经过步青云处别有意味略作停留,跟着离开。
凌霄带着人从大殿内出来,殿外众人凝神静气等着他宣判结果。
“步青云修炼禁术,叛出师门,念其对云泱有功暂将其关入春岭禁地,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明若表情阴郁,看到明与卿离步青云那么近,眉头一皱命令道:“与卿,过来!”
步遥上前将明与卿拉回来:“别惹娘生气。”
“公子!”
本以为尘埃落定之时,突然杜鹃鸟从天鹘落化身成人就冲上来,全力一击打碎步青云身上禁制,与来拉步青云的弟子缠斗在一起,云崖眉头一皱,就欲出手,步青云起身将玉骨挡在怀里。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世界瞬间陷入死寂,方才混乱中的喧嚣如风散去,看清情状,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惊,仿佛又是一道晴天霹雳,砸得他们摸不着头脑。
明与卿惊讶地捂住嘴,惊呼一声:“二师兄!”
步青云面容凝固,眸子里漫出不可置信。
他缓缓低下头,自己的心口,此时正插着一把匕首,上面雕刻的九龙纹栩栩如生。
……
作者有话说:
离完结还有一段路呢,不过这段虐过去就不怎么虐了,会慢慢揭示he的面纱,可以猜猜怎么he的,其实也很简单,也是贯穿全文的一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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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经几番寒彻骨
◎反了!◎
东海。
遥泽脑子里乱糟糟的, 忽而心中绞痛,他捂着胸口悸动不已:怎么回事?
“难道青云出事了?!”
大惊之下,慌忙化作风向云泱奔去。
行至海上一个急刹车, 忽而有患得患失起来:
不会,如果真出事,玉骨会传讯给他, 而且他爹还在云泱。
想之前几次自己这样满心满意地见他, 他未必想见自己。
况且之前自己说了重话,见面也是尴尬,要说什么,怎么说, 道歉他会接受吗?
但是就这么回去, 他又不甘心。
于是, 在海鸥们异样眼神指指点点中,遥泽孤魂似的慢悠悠往云泱飘。
步青云嘴里又涌出一口血,眼神从握着匕首的手缓缓抬眸看向握着匕首的人, 眼中沉静似古井:“为什么?”
她低着头, 看不见眼中的情绪, 无声的泪水顺着面庞流下,一滴一滴砸进步青云的血中, 嘴唇轻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明明说不认识我就可以, 你可以不管我, 让他们杀了我,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明明很平静, 却莫名地听出了声嘶力竭的味道。
“你清楚的, 若不是你违逆你师父, 惹他生气,他会为你开脱的,他不会舍得伤你的,是不是我死了,就不会这么痛苦,可是你为什么不呢?
你知道吗,这把匕首原本要扎入你心头的,但是现在它差了一公分!”
步青云伸出手覆上她被泪水覆盖的侧脸,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玉骨终于绷不住跌坐在地,崩溃大哭起来。
步青云想:真奇怪,明明刀扎在他的胸口,是她扎插进去的,她却哭得比谁都还要凶。
“其实你现在看到的我,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还没出生便死了。
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捅进我娘肚子里,要了我和我娘两条命的这把匕首!
我能感受到它的寒冷与凶险,无情与凉薄!我知道那个将这把匕首捅进我娘身体里的人叫燕池!”
“步青云!是你娘、杀了我和我娘!”
玉骨歇斯底里哭吼着,字字如雷砸在当场所有人的心上。
“我娘临死前耗尽所有保住了我初成形的妖丹,我一路逃到东海边。我运气好,遇上了主人,他怜我年幼丧命,羸弱不堪,将我捡了回去。”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我也没有料到,步青云,老天会把你送到我的身边!
我哄骗主人为我补魂,用自身心血为我塑体,我想尽办法接近你。
我一直在等机会,主人在你身边我下不了手!
现在他走了!终于让我等到这次机会。”
杜鹃啼血,眼中含泪:“步青云,我要报仇!”
凌霄阴沉,拂尘一招,凤首箜篌上的琴弦化为白光凝聚成剑,穿透玉骨胸膛。
灵海中传来剧痛,还在海上孤云似的飘着的遥泽脸色巨变,慌忙扯开衣襟看向心口,朱砂痣颜色黯淡,手中掐诀,于事无补,狠狠骂了句:“凌霄!”
玉骨痛苦地皱着眉,鲜血从口中溢出,却好似一瞬间解脱,眉目舒展,竟是前所未有的愉快。
“你们修道之人常说的什么斩妖除魔,对于我们来说又何尝没有滥杀无辜?!
“同是生于天地间,同是自然的一部分,同是生命,凭什么妖生来就卑贱,就该被屠杀?我娘她有什么错?她不过爱上了个不该爱的人,难道就该死嘛!”
步青云愣愣地接过倒下的玉骨,他看到他的血与她的融在一处,汇聚成了一道小溪流,流向天际流向远方。
玉骨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气息紊乱,后力不足,断断续续说道:“我的事情,主人不知道,你不要怪他……没有他,我没有睁眼看世间的机会,没有你,我不会知道世间有情……”
她艰难地咽下一口血,眼神开始涣散,“公子,纵你对我情深义重,难逃我俩间血海深仇。”
“你欠我一世命,我欠你一世情,今日你还我命,我愿开尽漫山杜鹃还你一世情,此后云泱,玉骨生花……”玉骨的气息渐渐淡了下去,“杜鹃不败……”
云泱山涧传来杜鹃悲鸣,久久不散,而后百里云烟中渐次绵延绽放出血海般绝美璀璨的杜鹃花,仿佛他俩相容相汇的这条血海流进水墨山水间,平添一抹凄美绝艳。
山上安静得似乎没有人,连风儿也寂静,因与果,生与死,爱与恨,由来纠葛两难,相生相克。
头上挂着红色流苏的发扣还在熠熠生辉,送发扣的斯人已逝。
怔忡间,玉骨空洞的眼眸中亮起一抹翠色,忽然发力将步青云扑倒在地,步青云听闻身上人痛苦的闷哼。
人群瞬间混乱,有人惊呼:“魔界圣物灭魂锥!”
暗杀失败,行衷慌忙躲进暗处,阴狠地看着场上那两人。
魇魔留下的灭魂锥只有两枚,杀步青云的机会再也不好找,为何这世界上要有这么些多管闲事的人?!
翠色眸子里溢出痛苦的神色,他紧紧地抱着浸透了血的步青云,直直看着他,好像是想铭记他的样子,又好像世界之大眼睛里只看得到他,水漾的眸子里浸满了后悔与担忧,像逐渐碎裂开的琉璃,一触即碎,最后在君意剑与灭魂锥的强大侵蚀力里化为虚无。
与此同时,一部分神魂灰飞烟灭让还在东海的遥泽眼前一黑,从海上坠了下去。
遥无欺惊起:“小畜生!
遥亭,我跟你说过让你别教他那些个歪门邪道!你害惨他了!”
魂术乃是遥家秘术之一,遥泽自幼于旁门左道上天赋异禀,遥无欺深知自家儿子脾性,知道他学太多,一准不干好事,于是早有申明,严禁遥泽学任何门类的奇术异术。
谁料遥泽不仅学了,魂术竟然臻化到连他都没察觉到。
遥无欺赶回遥家救子,连玄天宗的弟子们都不要了,弟子们追在后面大喊:“宗主啊——!”就像是丢了娘的孩子,慌忙找寻回家的路,这两天他们热闹看得真他妈惊悚!
“哈哈哈……”步青云忽然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仰天狂笑起来,眼角的伤痕滴下血来,如同诛心血泪。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明与卿的怒气随着泪水一起涌上眼睛。
脑海里的系统警报音,不停地在“滴滴滴滴滴”狂响,【请宿主注意自己的行为,请宿主注意自己的行为,角色正在ooc,角色正在ooc,如不停止当下的作死行为,先前积累的正能量很可能会清零!会清零!你将任务失败!你将失去你的百万奖金!】
“钱老娘不要了!”
【你会遭受惩罚,严重将会被抹杀!】
“有生于鸿毛,有死于泰山。”
【……】
【你会被困在这个世界回不去!】
“……”明与卿迟疑了。
凌霄眸子里银光流转,面色阴沉得都快要结出冰碴子来:“好一个情深义重,花开不败。
青儿,闹剧到此为止。你给我到禁地去好好静思己过!”
说着,手中的拂尘一挥脱手而出,云泱春岭的冰天雪地里,拔地而起一座镇魔柱!
见此情况,明与卿一咬牙,伸手扯下头上沉重繁复的凤冠,光泽圆润的珠子叮叮当当撒了一地。
“回不去就回不去,反正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哪里有对我好的人,哪里就是家,三千世界,本没有什么本源。
这里娘疼我,师兄护着我,有人爱我,也有我爱的人,我就留在这里了!”
“卿儿你要干什么?!”步遥惊慌地向着明与卿喊。
“妈的!反了!”
明与卿突然扑到了步青云身上,
“师兄!你坚持住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是系统系统他说你是反派,跟你关系亲近,是要倒霉的,所以我故意气你,远离你,逼你讨厌我,我其实也不想的哇~,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好,不管我做出多么傻逼的事情,你都能忍着,包容我,救我,你实在是太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不管你,不管你是正派反派,或者命好不好,跟你一起会不会倒霉,我都不会再抛弃你!你保护我那么多次,这次,换我保护你!
说什么正邪,你才是那个最重情义的!他们谁要敢伤害你,大不了同归于尽,要死一起死,不活了!”
手附上腰间残破的风吟扇,“小君,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可惜我现在才理解。”
她从地上站起来,挡在步青云前头,拦住凌霄云崖以及对面的所有人,从步青云倒在地上的视角看去,颇有顶天立地的架势。
明与卿对着凌霄,对着云崖,对着凡知,对着明若喊道:“你们替天/行道,我便替自己行道吧!我不知道什么是天道,但我知我行即我道!”
说着用尽所有积分激活系统里最后一次外挂机会,伸手结印,周身灵气法阵射出耀眼光芒。
即使亲人爱人无人支持,即使知道下场会很惨,她也依然目光坚定,决心要为自己心中的道义而战斗。
于是注定云泱上下弟子都会永恒地记住那一日,天雷滚滚,虎啸龙吟,紫气东来,她成了脚踏五彩祥云的英雄。
天上降下五彩光芒笼罩她全身,百花绽放,百鸟鸣啼,明与卿只觉得从所未有过的清气浸透全身冲上灵海,骨蕴灵光,福至心灵。
就听人群里有人惊呼道:“顿悟天机!她竟然能顿悟天机!”惊呼声此起彼伏,犹如浪涛,声声不绝。
语气里有着惊艳,有着讶异,有着不可置信,望着她的眼神里充斥着钦羡与嫉妒。天命有两种,一种是天生注定,改变不得,还有一种是靠自己开悟,大多数人没有第一种,还把第二种也给丢了。
“二师兄,快跑!”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泯台下跪着的弟子们一拥而上,他们虽然法力微薄,但胜在人多,纵使对手再强大,也绝不会杀了他们,无辜,是他们最大的护身符,杀他们,就是乱杀无辜,就要遭天道谴责。
贵人们能不在乎别人的命,但不能不在乎自己的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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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切必有始有终
◎再回步家◎
借着动乱、弟子们打掩护的机会, 明与卿扶起重伤的步青云。
“逆子!你给我回来!”扔出的白绸被挡了回来,明若恨铁不成钢地对着明与卿怒斥。
步青云是跟她八字相克吗?他的一个两个孩子是沾上他都疯了吗?!
步遥慌道:“卿儿!”
明与卿既紧张又害怕,在动乱中回头看向步遥, 抱歉地笑笑道:“对不起啊遥,我先造个反,去去就回。
如果回不来的话, 你也不用惦记我, 你……你是主角,系统说你红鸾星盛,你将来会遇到其它姑娘,每一个都比我漂亮、温柔、有能耐, 少我一个不少, 二师兄他跟你不一样, 他只有我!”
咦,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渣(=_=)?
步遥的眼中显现慌乱,他不知道什么主角, 他听不明白卿儿话里的意思, 但是她这话听着像是要跟他断了, 可是他们才刚成婚呀!
明与卿不动声息展开风吟扇,隐匿身形气息, 原地消失, 动作干脆利落, 毫不拖泥带水。
“魔气?”凌霄云崖皱了眉, 云崖察觉到这个魔气与他正在调查的新堕魔界大魔的一致,若不是察觉步青云出了事, 他也不会赶回来。
步青云虽然身材修长纤细, 但到底是个成年男子, 不是明与卿一个小姑娘可以独自搬得动的,明与卿觉得自己跑得足够远了,气喘吁吁将步青云放倒在地上,自己跟着脱力倒在他边上,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步青云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这把匕首离他的心脏还差一公分,要不了他的命,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想缓缓。
明与卿哆哆嗦嗦地抓住了扎在步青云胸口的匕首,闭着眼睛将刀拔了出来,然后就见原本潺潺流水的血流忽地像喷泉样喷涌而出,被溅了一脸血的明与卿吓得惊慌失措:“啊啊啊!对,对不起!师兄你不要死啊!”
步青云忽然睁眼,厉色地看向手足无措举起匕首的明与卿,“怎么,你还想扎回去不成?”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傻逼,明与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愁眉苦脸道:“对对对不起师兄!我没想到血会流的那么凶,不、不拔出来好像又不行……”
看着步青云镇定自若地为自己止血疗伤,明与卿惊疑地问道:“师、师兄,你没事啊?”
“死不了。”
“那你之前奄奄一息半死不活楚楚可怜……?”
“都是装的?!”
明与卿气得拔草:“……闹这么大阵仗,这血哗哗的,只是闹着玩玩?那你还听我哭了半天,你不早说!”
步青云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伤情就要离开。
“不过你做的没毛病,有的时候演技好确实比讲道理管用多了。
唉!师兄你这么重的伤要干什么去?!”
步青云捂着每走一步都痛彻心扉的伤口疾步而去,山路不平,明与卿跌跌撞撞追在后面:“师兄,他们都已经在步家等着抓你了,哪里现在就是龙潭虎穴可千万别去!至少,也该养好伤再去!”
步青云回头看她一眼,他刚入门那会儿她才五岁,明若正值突破瓶颈的关键时期,姐妹俩可以说是由他一手带大的,那时步青云练功采药走哪儿都带着他俩。
上山采药时,也是如今日这般,他一脸煞气嫌弃走在前面,她跌跌撞撞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地抱怨牢骚。
说来今晚还是她的新婚之夜呢,本应该新婚燕尔你侬我侬,一身红衣未退却被他拖累着逃到寒风瑟瑟荒郊野岭里来。
眸子沉了沉:“你回去。”
明与卿一听赶她走,气鼓鼓:“不回去!我都已经叛逃了,回去不是送死么?”
步青云回头继续赶路:“不会,你是被迷惑,一时失足罢了。”
“诶哟!”说失足就真失足,明与卿崴到了脚,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步青云要赶她气得,亦或是天太黑风太凉,“哇~”就哭了出来。
步青云回头看她,亏他还以为她已长大成人,却与小时候一般无二。
他现在已经不是云泱二弟子,也不是她师兄,谁还忍着她那骄纵任性的坏脾气,他现在自身难保没有灵力给她疗伤。
步青云扭头就走。
明与卿哪能想到会是这种待遇,哭得更凶了,“步青云,你没良心!”
“你的疗伤术呢?学进了哪只狗肚子里,你娘苦心教导你那么久,你除了捣乱你还学会了什么?”
有人耗尽心血都得不到的机会,在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人手里毫不被珍惜。
明与卿更伤心了,哭的稀里哗啦从地上爬起来:“我不会修仙,我学个方程学了十几年都没学会呢,要不是为了挣学费,我才不来这个鬼地方!”
越说越生气,自己救他,得到的就这个态度:“你才没用呢,遥泽那么粗一根大金腿我冲上去要抱都抱不上,送上门给你抱,你都抱不住。
连步遥都要沾上他这个表哥的光才能当上主角的,你说你要把他抱稳,至于混到这步田地吗?”
步青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唯在听到遥泽二字的时候脊背僵了僵。
突然明与卿又听见脑海里响起“叮咚”一声该死的提示音。
【尊敬的宿主您好,恭喜您的系统成功完成升级,您将摒弃旧剧本,展开新篇章,现在为您开启您的美男后宫副本一号。】
明与卿:“我呸!当主角就非得开后宫?!见异思迁,朝三暮四什么时候是成功人士的标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要是遭天谴,我认!”
【噢~我亲爱的宿主,您要知道后宫是金主爸爸们喜闻乐见的……】
“滚!”
【呵呵呵……您高兴就好~~~臣告退】
步青云停下了脚步:“什么?”
“哦,没事,我的系统好像升级了,现在是什么《超品天才女仙师》。
诶,你别说,以前把这个破系统当神的时候,它可着劲儿欺负我。
可我发现,上次我那么一闹,他们不但没给我惩罚,还给我把系统升级了,升级完了后,这鬼系统对我可尊重多了!
以前我老害怕遭受惩罚,现在我可不怕他了!我算看明白了,都是吓人的,逼我们这群打工仔死命为他干活。
它就一弹簧,你弱它就欺负你,你硬气它就弱!”
步青云只听得懂零散一些信息,“之前是什么?”
明与卿犹豫道:“之前是……《穿成反派boss的未婚妻肿么破》……”
步青云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明与卿抬头望天,尴尬得想用脚把月亮抠出来个三室一厅一厨两卫,“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贪财答应他们做这个系统任务的,如果我一开始不做这个任务,我就不会……哎哎哎!”
步青云察觉有人来,神色一变,拎起明与卿躲到树上。
就在这时林子里出现几个散修,一边走着一边互相聊着天。
“你听说没,这几天云泱可热闹了,步青云叛道了……弟妹跟哥哥跑啦!”
“这可刺激了!寻常不都是叔叔跟嫂嫂,姐夫和小姨子么,哥哥也不安全呀!”
“怎么能这么说,我听说这明与卿原本就是要许给步青云的,是弟弟不规矩抢了嫂子!人家二师兄不过就是抢回自己媳妇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明与卿:“……”
步青云:“……”
无语目送一群人走远。
明与卿:“你说这帮修仙的,嘴怎么这么碎?!这消息跑得比咱俩还快。”
“离我远点。”
“没必要吧,你的名声还能再坏点吗?”
步青云一个眼刀就将明与卿杀得闭嘴了。
这时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阴影中钻出来一个人影,让明与卿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行衷!他怎么能找到这里?
有没有其他人跟过来?他们费了那么大劲逃出来,不会这么快就要被抓回去了吧?
远离人群,坦诚相见,原形毕露的时候到了。
行衷冷冷地笑着,“二师兄,别来无恙。”
步青云与行衷相对,山河不变,人心已非。
二人并肩作战多年,这种时候,纵使再无心无情,也难免会有唏嘘。
世间的情义大多随着利益而变,各自为了心中的信念和前程罢了。
为敌,他们最互相憎恶,也是最能互相理解。
“你想说什么?”
行衷自得的笑笑:“找了我那么久,二师兄没什么想问的么?”
步青云望着行衷,“我只问你一句,清彦是不是你害的?”
还以为要问什么呢,行衷轻嗤,表情不屑:“师兄是说那个被小恩小义收买的傻子啊,他的死可跟我没关系,是他自己落到魔物手中被折磨致死,要怪就怪他自己太倔强,不听话,不识时务。
步青云,我说你假仁假义也未曾冤枉你,你敢说你广发善德收买云泱上下,不存私心?你没有把我们当做你坐上掌门之位的垫脚石?
我就是看穿了他的下场,所以才耗尽心力为自己谋条生路,你修禁术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有朝一日被发现,殃及我和谢天赐呢?”
“我会保你们。”若有朝一日他真的与修界撕破脸皮,也绝不会殃及到他们。
“可是你连你自己都保不住!
只要修了禁术,管你有没有害人都是死路一条,与其咱俩人死,倒不如你一人抵命,您说可是?”
最可怕的从来不是谎言虚假,而是谎言里掺了真,真假难辨,越是亲近熟悉你的人想要害你越容易。
“你以为将一切嫁祸给我,你就能逃得脱?”
“你说的我明白,害怕躲藏是藏不住的,所以我会主动出击,以攻为守。
魇术对同魇术者效力大打折扣,魇术出自魇魔,何与君终究是个祸患,所以你们都必须死,魇术术法我已毁去一半,你一死,魇术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人会,谁又能奈我何?”
“步青云,我们都生在这世上,有人生在高山之巅,如云崖、凌霄,生来便俯视众生;有人生在平地之上,想要登高就必须耗尽全力攀登,如我;而有人生来就在悬崖之下,要用一生爬出深渊,就是你。
你说你保我,你还不如我呢,怎么保我?与其让你拖着我一起死,倒不如让我送你去死,成全我还能算上功德一件,这叫弃暗投明,弃恶从善。”
“你为我向掌门求字,他给我取‘行衷’这个字,就是想让我当好你身边的一条狗!我王行衷可一时为奴,绝不一世为奴!我虽出生贫寒,但冲天之志与天齐,想让我一辈子向别人俯首称臣?做梦!”
明与卿躲在树上听得大脑短路万脸懵逼,气得紧紧攥着手中的风吟残扇。而行衷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笑意,猖狂至极。
步青云:“’行衷’二字含义乃是行为由衷,知行合一。”
行衷不耐烦地一挥袖子:“我不懂什么知行合一,我所做的正随本心!”
“师兄你嫉妒大师兄天资故而生恨,你也该懂我的嫉恨,懂我的痛苦,你不该怪罪我的,怪就怪你只与我等同于大师兄与你。
你有天分有家世,掌门和大师兄都偏护你,还有家族庇佑。
你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当全家得知我有修仙之才,他们有多高兴,他们从没有那么开心过!
所有的邻居亲戚全部都刮目相看,往日欺负我们家贫的纷纷上门讨好,爹娘为凑够我的路费,为了怕别人看不起我,为了给我置办行当,卖掉了我两个亲妹妹,就等我衣锦还乡,从此扬眉吐气。”
“我一人身上背负着全家的希望,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后路我不能输!步青云,你可别怪我,咱俩都是一样的人,所以你该去死了!”
行衷祭出灭魂锥,眸子里泛出大功即将告成的激动。
步青云冷冷看着志得意满的王铁柱,“你就那么肯定能杀得了我?”
“你的修为已废,灵脉已毁,月潜也召不出,在我面前等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杀你不是轻而易举?
你不会还指望明与卿那个废物救你吧,纵使她顿悟天机,成器也是日后的事情了,现下你觉得还有谁会救你?还会有第二个人为你挡灭魂锥?”
“是吗,看来你还不了解我,我步青云何曾对人有过信任?”
行衷脸色微变,却并不在意,“我亦从不行无把握之事。”
步青云脸色凉薄如水:“我知道你定千方百计实验过匕首中魇术术法的真假,术法是没有问题的。”
“你什么意思?”
步青云张开手,手中出现一个小型的罗盘法阵,法阵中射出万千光线自周边散开,千丝万缕折射着月色清辉,泛着清冷寒光,有如暴雨梨花针般向王行衷散射过去,原先还毫不畏惧的王行衷,当被千丝万缕的光线缠绕住,手中的灭魂锥被狠狠打飞之后,脸色突变。
“怎么可能?!我明明也修炼了魇术,连魇魔都控制不了我,你怎么可能束缚得住我?!”
“你只是不知道魇术的一个秘密,就是它与修界现有法术相斥,一山不容二虎。
而你,虽然修了魇术,却在修为未废之时多次运行魇术,因为体内灵力干扰,术法早已变异,纵使我不管你,你也早晚有一天会因术法相斥爆体而亡!”
害人,终害己。
“现在,我等不到你爆体而亡那天了,我立刻就要你去死。”
“什么?!这怎么可能……”王行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惊恐到表情扭曲面目全非。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其中还会有此玄机,恶狠狠的瞪着步青云,“步青云,你从一开始就将我算计在内,你好阴毒!”
明与卿“呸”了一声:“你害别人不觉阴毒,别人害你就觉阴毒。”
步青云嗤笑,“我算计的不是你,是心术不正,盗我魇术之人!”
“二师兄威武!二师兄腻害呀!我对二师兄的崇拜就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看到王行衷震惊奔溃的样子,明与卿拍手称快,绕着被千丝万缕控制得如同一个布偶,无论如何垂死挣扎也无用的王行衷,老气横秋教训道:“还说我是废物,到底谁更像废物?!
你会发现,当你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时,成功得会很快,当然死得也快。”
王行衷是个识时务的,见势不好,马上态度大转弯打起感情牌:“二师兄,不要这样对我!
你饶过我,饶我一命!我不能死!师兄,看在我出生孤苦,看在那么多年情义的份上,师兄你救救我!”
明与卿:“王铁柱,知道什么叫流氓嘛?流氓就是你跟他讲道理时他对你耍流氓,你对他耍流氓,他又要跟你讲道理。
你与他说情他与你谈利,你与他谈利,他要与你说情。二师兄杀了他!饶他一命个屁!救他个鬼!他不会悔改的。”
步青云:“情义?清彦若是不死,我尚可考虑考虑,如今,你我之间还有这东西吗?
要我放过你,你何曾有放过我?”
“哈哈哈哈……”看到再无转圜的余地,行衷疯狂地大笑起来,充满了报复和恶意道:“步青云,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你娘已经死了!七十二道魂枷永世不得超生——啊!”
就见行衷脸色瞬间如死灰,被甩到一边的灭魂锥不知为何突然飞起正中行衷心口。
“师兄,步家去不得!”
“师兄!”明与卿完全拦不住步青云,惶恐地追在他身后,怎么拦也拦不住。
摇着扇子的风流公子从树下阴影中摇扇而出,“别费劲了,你拦不住他的!”
明与卿回头看向眸色平静,意外出现在这里的家伙,“楚深?!你怎么在这儿?”
楚深含情眼顿时桃花灼灼,生动起来,对着明与卿笑笑,有着欣赏,“我来凑个热闹,走,去步家吧。”
踏着月色,携风带雨冲进步家,步家果然已经严阵以待,只是他们费心布置的阵法对他来说并无用处。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遍处的翻找,抄手游廊的灯笼被风雨吹得飘摇,昏沉阴暗的光影笼罩着他,摇晃得他头晕,四方天旋地转。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生存了七年的地方,他却一点也不熟悉,东阻西撞,他在找他娘,可是他不知道他娘在哪里了。
动静惊动了房中守夜的人,灯一间接一间点亮,步青云掠过一扇扇透出灯光的雕花木门,失魂落魄地向前奔跑着,在光影中穿梭,将灯光远远甩在身后,他全然不顾、好似未察觉身后追上来的一批人,只是跌跌撞撞地找寻着他想找寻的人。
擦过光明,穿过黑暗,最终被堵死在阴冷角落,细雨如丝,淅淅沥沥,呼吸间皆是寒凉。
步青云欺师灭祖,拐带师妹叛逃的消息传出后,几乎惊动了整个修真界,云泱动用整个修界的力量四处搜捕他,凡知领着一组人守在步家,站在人群前头,对步青云问道:“与卿呢?!”
“我在这!”明与卿与楚深从门外赶来,步遥眼睛一亮赶紧冲过去拦住她,查探她可安好,然后在凡知的示意下,强硬地将她带走。
“步青云,你一错再错触犯众怒,劝你放弃抵抗早日悔改,看在云泱派和步家的面子上,尚可饶你一命!”
步青云冷冷地看着他们,脚下阵盘渐起:拿得下他说这种话才合适,拿不下想要他束手就擒?
白日做梦!
“我本不想这么早就与你们翻脸,可惜是你们一再不放过我!非是我不走正道,而是正道不容我!
我为云泱奉献所有,最终败给了权势,我一生清白端正,最终败给了偏见,我日日勤学苦练,最终败给了天命,我坚持正义到最后,却走上末路!我从不想成仙,我只想救出我娘!
你们为什么不放过她!为什么不放过我?!”
步青云浑身散发的戾气惊得围着他的众人后退一步,互相看了眼,“你少颠倒是非黑白!你与你娘修习歪门邪道,残害苍生!”
“你们说我是歪门邪道,你们又是什么正人君子?!”
“我娘他倒是为了天下苍生斩妖除魔,除恶卫道,可她换来了什么?他守护的那些苍生嫌她沾血太多,血腥肮脏!青梅竹马最好的朋友,设计陷害她。
说什么心有执念,杀戮入魔,不过是她开创新的功法,招致你们忌惮!”
此事乃是被尘封在修界上层的隐秘,不为众人所知,听到此事,不知者面面相觑。
“在场的哪个人手上没有沾血?二十年前若不是修界一味追求修为,争权夺势,道心不稳,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被魇魔控制?
那些被欲望控制的本也就不是什么好人,被控制后更是疯得六亲不认,他们明知此术可解魇魔控制,宁愿疯魔弑亲也不舍修为。
那个时候你们满口仁义的正人君子怎么就没有站出来,为守护天下苍生去祛除奸佞呢?
因为你们怕得罪人,怕遭受仙界百家的怨恨而动摇你们的统治!
你们把我娘推上了风口浪尖,让她一人去除魔卫道,然后再道貌岸然地处置她用以平息众怒!你们把她利用的彻彻底底,榨干最后一滴血!”
“她不是练魇咒练疯的,她是被你们逼疯的!
可笑吧,历经千难万险不曾认输的人,在自己奉献一切守护的亲朋好友、万千同道的手中被逼疯了。你们默认步家私藏她,不是你们心有慈悲,而是你们心中有愧!”
众人脸色一变,连凡知总是半瞌的凤眼都睁开来。
“都给我让开,挡着我者死!”步青云大吼着,玄眸中精光大盛,就见无数似字非字是咒非咒符号从身边环绕显现,众人皆被这异常惊到。
“都让开。”
凡知知道他们这群人没那么简单可以抓得住步青云,必是要闹到两败俱伤,何必再造杀孽。
众人一怔,纷纷看向开口的凡知,他们虽说是来抓人的,但是他们也怂,只是不好在同道面前丢了颜面,既然有人开口,何不顺梯而下,于是纷纷让开。
寻到祠堂,堂前供着的灵位上刻着燕池的名字 ,灵位前孤零零静躺着一口漆黑棺材,里面应该很黑吧,与他出生的地牢一般黑。
那还记得她那双温热的手稳稳拖着他,怕他冷,将他紧紧贴在怀里,听着她的心跳,感受到她的体温就什么都不怕了,可惜安稳并没有停留多久,很快他就被顾叔接走,他一口奶没喝过,她一声娘也没听过。
“娘……”步青云一步一步朝棺材走去,耗尽一生执念。
“娘!”他一遍遍喊着,祈求着她能应一句,他不信他不信他娘就这样抛下他走了,他要开棺,他要亲眼确定!
“拉出去!”步天堑站在祠堂里吩咐道。
“是!”步家子弟冲上去拦住步青云,将他往外拉,步青云的手刚够着棺材便被拉开,他不想扰了他娘的灵堂,让他再看她一眼,就再看她一眼!
有多少以为的第一面,成了最后一面。
步青云被拉出祠堂门外,仰天长啸,爆发的力量搅得天昏地暗,击飞了桎梏着他的人,众人见此情况,一拥而上,祭出法宝想要上前抓住步青云。
“你们别伤他!别伤他!他只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只是想看看他娘而已!”顾叔步履蹒跚地急急赶来,看见那么多人围攻步青云,慌忙大叫,可惜他已经油尽灯枯,勉强为生,对于步青云的困境无能为力。
现场一片混乱,虽然众人的灵法对步青云无用,但是他们的法器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如果步青云想跑,他们可能拦不住,但是步青云不会跑。
战况愈演愈烈,细雨中,云雾大盛,众人陷于雾中,沉迷幻境不知何处。
“好孩子好孩子,这不怪你,她是自杀的,是自杀的啊!再多法宝灵器也救不了一个求死的人。”白发苍苍的老仆冲过来将步青云拥进怀里,擦着他眼中溢出的泪水。
步青云跪在地上,执念成空,一切成空。人常说放下执念,却不知有些人除了执念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顾叔,她叫我入仙门,她叫我不要回头,我都做到了。我一直在很努力的做,为什么她不肯再坚持一下,再等等我,我一定可以,我很快就能救她了,她为什么不肯再等等?”
步天堑冷漠地看着他如溺水之人,无力地挣扎,“坚持正义到了偏执的地步,也未尝不成邪念,燕池因心中执念,大肆屠戮,有此下场一点也不冤。
你可知二十年前屠魔之战中,她是拿谁开的刀?是她生身父母!”
步青云浑身一震。
“她弑父弑母,冷心冷情,燕家只是将她逐出,而非清理门户,以命偿命,已是看在她身上宗室血脉格外开恩。
不让你踏入修真界,就是防你步她后尘,你可真争气。”
“步天堑!”女子的清喝声从门外传来,
“我说你怎么突然好心,念起旧情要为阿池守灵。你有心调开我,就是为了当着阿池的面处置她唯一的儿子吗?!”
“夫人。”看到来人,步家众人好像在避讳些什么,纷纷低下头,然后识相地退出祠堂,带上门。
步天堑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眸子里涌上黑暗刺骨的冰冷嘲意。
“遥儿的亲事你都不在意,他一出事,你马上就闻风而至,果然她生的比亲生的还重要是吗?!”而后自嘲地笑笑,“是啊,没有你,何来的他啊?他才是你想要的,遥儿才是那个意外!”
“天堑,陈年旧事何须再提。”遥岚蹲下身子。
“夫人。”顾叔紧张地抱紧怀中的步青云,遥岚安慰地对顾叔一点头,用手帕轻柔地擦去步青云脸上的血与泪。
“是啊,陈年旧事,你心里一直放着她,却提也不肯让我提,你我成亲多年,对我的态度头一次有了改善,我以为我守得云开见月明,你知道我欢喜了多久?有了遥儿我有多高兴?然后呢,就有了他!
你当我是傻子,猜不到他是怎么来的?你给我下药,你拿我当什么,当成全你两的工具吗?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疯了,她想杀我也就罢了,可她连你也不放过!
你重伤一直不愈,没日没夜为她守灵是想死吗?你为了她连死也无所谓是吗?你有想过我跟遥儿吗?他差点杀了你跟遥儿!只有我在意!只有我!你心里还想着她!”
“你接近我,嫁给我,自始至终只是一场阴谋,你只是想借用步家的势力为她做庇护,你何曾对我有一心半点真心?”
“天堑,你别闹!”
“我闹?她杀孽缠身,步家救她担下因果,遭受天道谴责,人才凋敝,差点被踢出五氏!结果是我在无理取闹是吗?”
遥岚一滞,这么些年他们相敬如宾,却也是相敬如“冰”,步天堑并未挟恩图报,话也从来没有说开过,她确实欠他良多。
“天堑,但凡你求人,求子,求陪伴,你都已经得到了,我只是想给她留个后,殊儿他亦是你血脉。”
“我谢谢你啊!”
遥岚彻底失语。
看到步青云灰白的发,苍白若雪的脸色,仿若失了魂魄只剩一具空壳,泪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这孩子本性善良,他只是在为他娘承受因果。若非我为一己私欲,想要给阿池留个后,给自己留个念想,也不至于要这孩子来人世间受苦。
这孩子做错了什么,他生也是不由己,他只是想要他娘而已,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
步天堑撇开头,不愿再看她那副凄苦的样子。
遥岚抱着步青云,思及往昔悲从中来,然而那终究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所有的事情都将会有一个终点:“孩子,放下吧,放下吧,我也该放下了……”
失去了挣扎的理由,步青云放弃所有抵抗,紧接着云崖带人赶到,将他押回云泱。
楚深远远看着眸色暗沉,最后用扇子一瞧掌心:“得,漏子不好捡,今天又是白来一趟。”
最后在仙界百家的见证下,由云家做法,云崖主法,利用九龙匕将步青云体内的魇术给强制剥离出来,封印在云家,才算平息众怒。
随后步青云被云崖送进了春岭禁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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