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幼崽眼里只有新mama,完全没察觉脚下东倒西歪的箱子露出可以吃小孩的缝隙来。


    眼看这小手小脚的下一秒就要踩中掉进去,岑寻枝猛地按下padd的操纵按钮,机械臂从箱子山里破土而出,精准地抓住男孩的后领。


    机械臂像抓小鸡一样轻松地提溜起小家伙,后者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无措地在空中用脚并用刨了刨,像被放在水面上的小狗。


    根据岑寻枝的指令,机械臂把小孩子放在他面前。


    岑寻枝总算以正常的俯角看他,幼崽比想象中还要瘦小。


    至于小於……


    凑近之后,mama比离远了看还漂亮呐!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有各的心情复杂。


    岑寻枝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这批货物他直觉不对,好家伙,果然有问题,还是重大问题。


    他猜到里面大概率有违禁品,但怎么也没想不到竟然是活物——而且,还是联邦三令五申、明令禁止的垂耳兔。


    真是胆大包天。


    比起怎么处理这批走s品,更棘手的是,在梁施走后,苏醒的幼崽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也只有他。


    并且,由此激活了某种雏鸟情结。


    小兔崽子睁眼第一句就是喊他“mama”,还要他抱。


    被拒绝之后也没听话,小小声抽泣,小小声继续念叨着“mama”。


    岑寻枝一直板着脸,三番四次表现出敬而远之,甚至是嫌恶。


    可迟钝的幼崽不仅没有意识到,反而目光自动巡航似的锁定追随着他——不管他到哪里。


    梁施通知完这艘星舰的相关负责人后匆匆赶回来,看见这一幕也傻了眼。


    正常情况下,发现走失儿童要上报警署;如果是被遗弃的,还要联系福利院。


    但垂耳兔幼崽,可不单单是个幼崽。


    在是年幼的、无邪的儿童之前,更重要的,他们是垂耳兔——几乎将联邦境内的绒绒草吃到灭绝的罪魁祸首。


    赛瑟纳林人大多生而伴有微量的精神力,和隔壁邻居人类帝国不同,这种波动既不能通过灵宠治愈,联邦也没有专业的疗愈师标准体系。


    赛瑟纳林人的精神力含量微弱,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很小,就算偶尔躁动,等一段时间就能自然平复。


    只有严重到了无法自愈的地步,才需要服药。


    而药剂的主要原料,就是绒绒草。


    这种草曾经在联邦的土地上到处都是,春风吹又生。


    同时,它们也在赛瑟纳林人最喜欢饲养的垂耳兔的食谱上。


    从无法确切的某个日期开始,绒绒草开始大面积死亡。


    联邦意识到出了问题,并且归咎于大量引进的垂耳兔上。


    最终,不顾民众反对,高层决议将所有垂耳兔驱逐出境,并且立法从此禁止兔兔踏入星域半步。


    绒绒草染病死亡的情况并没有随着垂耳兔数量的骤减而好转,这些都是后话。


    精神力对一般赛瑟纳林人的影响很有限。


    但岑寻枝不是一般人。


    他拥有罕见的高等级精神力,能量愈强,出现波动时的影响也就更大。


    几年前抗击异兽的战争中,他的身心遭到重创,尤其是精神力受损严重,以至于至今双腿也无法站立。


    不是没有尝试过治疗,都收效甚微。也许就是终身不愈的残疾。


    唯一的良药,只有绒绒草。


    还能成活的绒绒草在联邦境内所剩无几,大多被权贵垄断,普通人很难搞到。


    岑寻枝也不是普通人。


    有人给他送了一园子的绒绒草,这曾经漫山遍野的野草如今变得难伺候得要命,今天太阳少了死一棵,明天雨水多了死两棵。


    好在,一园子总能有活下来的,还算能勉强维持用药。


    尽管送植株的那人亲自登门几回,他一次都没开门,都是家里机器人代收的。


    那人地位今非昔比,是联邦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能叫他亲自送东西的,全宇宙也找不出几个。


    那又关他岑寻枝什么事儿呢。


    这边岑局还在想绒绒草,那边梁副瞪着小孩儿瞪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垂耳兔,这可是垂耳兔!


    种种倒背如流的条例在梁施的脑海中字幕般滚动。


    重大违禁物,尤其是危害联邦安全的走s品,要立刻上报边防司法庭。


    边防稽查局和边防司法庭是两个相关但又不同的部门。


    简单来说,稽查局顾名思义,负责排查;查出来的违禁品则要转交司法庭,由那边全权处理。


    违禁品最终的等级和处理方式是由司法庭裁定的,这也涉及到稽查局的责任界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去的稽查局通常对司法庭赔笑脸。


    但这位新来的岑sir并不。


    他公私分明,冷面无情,从来不搞什么贿赂的手段,也没多少好脸色,让当惯了人上人的司法庭很不满。


    那边的庭长非常看不惯过于年轻、又战功赫赫、还有背景的岑寻枝,有事没事找茬。


    岑寻枝想起他就头疼,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但不把小兔崽子给司法庭,又该怎么处理呢?


    幼崽还在抽抽噎噎,无助地抹着眼泪,希望新mama可以抱抱他。


    小孩子的声音非常小,无奈这里太过安静,一点点细微的动静都成倍放大。


    岑寻枝坐在轮椅里,纹丝不动,郎心似铁,静默得像一尊石像。


    就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梁施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左右为难。


    他深知上司有多讨厌小孩,但他并不。


    他以前有个妹妹,粉雕玉琢,过周岁生日那天刚学会喊哥哥。


    后来,死在了战争的炮火中。


    妹妹要是能活下来,该和这个兔崽儿一样大了。


    于公于私,小兔崽子的安置方式都轮不到岑局长亲自过问。


    眼下更重要的,也更值得他考虑的,是把视联邦律法为无物的星舰负责人找过来。


    走s垂耳兔是恶性事件,是对赛瑟纳林民众安全的威胁和危害。


    但凡岑寻枝没想着再排查一遍,但凡没发觉那个集装箱有什么异常,让兔兔流入联邦境内,就是重大工作事故。


    轻则停职停薪,重则联邦法庭见。


    不单单是岑寻枝个人,所有经手这艘星舰的边防局工作人员从上到下都得捋一遍。


    兔崽儿不能贸然抱出去,否则要是有哪个缺心眼的或者多心眼的拍了照,流传出去就更麻烦了。


    梁施主动请缨,暂时带小孩去岑寻枝的休息室,这里一般没人敢来。


    岑寻枝要去的会议室在休息室楼上,梁施先下。


    升降梯门闭合前,副官瞥见轮椅上的人压抑的、铁青的脸色,眉心皱出深深的沟壑。


    事实上岑寻枝跟传统印象中军官的魁梧、强壮毫不沾边,他高挑瘦削,一张脸蛋清秀得很,甚至可以说是清纯。


    刚进军校时,他就因为长相问题被调戏过不少回。


    直到把这群人通通打趴下,叫他们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直到爬到无人敢多嘴的高位,成为赫赫有名的“联邦之剑”,再没谁能轻飘飘妄议。


    梁施认识岑寻枝很多年了,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性格。


    只是边防局这些文职人打不得,骂都骂不了什么重话。


    这要是在舰队……


    算了,想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恐怕少将自己都不愿意回忆过去。


    他的思绪从岑寻枝转到面前这个小违禁品身上。


    赛瑟纳林禁止引进垂耳兔已经有不少年的历史了,梁施只在博物馆和教科书里听说过这个物种。


    也是头一回亲眼见。


    好迷你的幼崽。


    小脸嫩得像杏仁豆腐。


    耷拉下来的,就是兔耳朵吗?


    看起来毛茸茸、软绵绵,好想摸……


    嘶。


    不对不对,他可是执法人员,面对着违法“物品”,这是在想什么呢!


    岑寻枝的休息室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把椅子。


    椅子太高了,小孩爬不上去,梁施把他抱上去,自己站在一边。


    幼崽坐在椅子上,小短腿够不着地,忐忑地并在一块儿。


    虽然在掉眼泪,但一声不吭。


    带他去哪就去哪,放哪里也没意见,像个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玩具。


    乖得要命。


    幼崽进了休息室之后就一直眼巴巴盯着门口,好像下一秒他期待的“mama”就会从那里进来。


    梁施越看他越想起自己那个早夭的妹妹,叹了口气:“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幼崽慢半拍转过头,有点儿畏惧地看着他。


    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梁施松了口气,能沟通就好。


    他又问了两个问题:“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饿不饿?”


    幼崽点点头,又摇摇头,很紧张的样子。


    半晌,小小声吐出两个字:“小於……”


    “小鱼?”梁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小兔吗?”


    幼崽眨巴眨巴眼睛,两个人互相都不太明白对方的话。


    梁施尽量让自己笑得亲切一点,又重复了遍第二个问题:“饿不饿?叔叔抽屉里好像还有饼干和牛奶。”


    小兔兔耷拉着耳朵,咬了咬嘴唇,鼓足了勇气:“我、我……”


    梁施正思索着兔子能不能喝牛奶:“嗯?”


    幼崽紫灵灵的眸子漫上水光,讲得很慢,但也清晰:“我……我想要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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