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黎眉儿眼睫微微颤动,不敢跟她对视,“妾只是过来散散步。”
她不敢告知苏如霜自己打算找高元厚帮忙的事。
她害怕责罚,更怕被苏如霜厌弃。
苏如霜身上穿着粗麻制成的丧服,乌黑的发髻中簪着一朵白色的绢花,面容素净,让她看上去愈发地冷清。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落在人身上的目光也淡得仿佛没有实质。
“王府虽从未约束姨娘穿着,但黎姨娘还是注意些的好。近日府中人杂,若是被人瞧见,怕是要惹人非议。”
她说话的声音很淡,也很轻。像是最普通的一句告诫。
黎眉儿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妾谨记主母教诲。”
她心跳得很快,不敢猜测苏如霜是不是已经看出了她的谎言。
而且她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内心突然涌上来些委屈。
“夜深露重,黎姨娘还是早些回去罢。”苏如霜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抬脚,往后院的大门走去。
黎眉儿见她离开,眼眶一瞬间酸涩,心脏像是被什么堵住,她忍不住抬高声音喊了一句:“主母。”
苏如霜转身看她,“黎姨娘可是还有什么事?”
清冷的声音让黎眉儿眸中的泪水如决堤般落下。
像是一直强撑的伪装,终于忍不住坍塌。
她抬起挂着泪痕的脸,清亮的眸中绪满了泪水,声音哽咽,“主母可否怜惜怜惜妾。妾真的不愿为王爷殉葬。”
苏如霜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冷淡,“黎姨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殉葬的人选中并没有你。”
“主母说的可是真的?”黎眉儿呆愣原地,似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
苏如霜淡漠地看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这时芙云匆匆从远处赶来,“黎姨娘,黎姨娘。”
苏如霜没再多留,带着春柔和秋兰两人离开。
芙云到的时候,就只看到苏如霜远去的背影。
她也顾不上问黎眉儿怎么会在这里碰到苏如霜,看到她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松了口气说:“黎姨娘你还没去找大公子就好。”
说着,她拉着黎眉儿直接哭了出来,“对不起,黎姨娘,都是奴婢的错。呜呜呜。”
“奴婢又去后厨打听了一遍消息,才知道之前给我传消息的那人,路过只听了一半的话。后来把你的名字去掉的部分,他根本就没听到。”
“还是奴婢去问了其他人,才知道黎姨娘你根本不用陪葬。”
黎眉儿原本听到苏如霜的话还有些怔怔,现在听到芙云的哭诉,才确定她是真的不用殉葬了。
她擦了擦脸上风干的泪痕,有些死而复生的喜悦,“没事,我不怪你。”
“怎么能不怪奴婢,明明就是奴婢的错。没有把消息打听清楚,就跟黎姨娘你说。奴婢差点就害了你。”
芙云哭得无比自责,自己怎么就把这消息只打听了一半。要是黎眉儿真的去找了高元厚,那她得后悔一辈子!
“呜呜呜,要不黎姨娘你罚奴婢吧。”
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好受一点。
黎眉儿并没有责备她的情绪,她本就不打算去找高元厚,芙云只是稍微迟了一点而已。
按照她的速度,就算她真的去找了高元厚,她也正好能赶上。
“我罚了你,以后谁再来帮我打探消息?”
黎眉儿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这次是从心底的高兴。
自她入府以来,芙云一直都在帮她。
这次无非是闹了个“乌龙”,她犯不上为了这么点事去责备她。
芙云眼角挂着泪,仍旧抽噎不已,“可是......”
她还是觉得不能安心。
“那就罚你帮我再去打探一个消息。这次打探清楚一点,可不能再出错了。不然我肯定狠狠罚你。”黎眉儿故意板起脸,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只不过她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多少威慑力。
但是芙云却信了,保证道:“奴婢这次保证把消息反复确认了,再来跟黎姨娘你说!”
她也顾不上哭,牢牢记住黎眉儿想知道的事,就赶紧去找人问。
黎眉儿看她走了,又看了一眼后院大门的方向。
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如今她没有性命的顾虑,心中放松了很多。身上穿的这身衣裳,也开始觉得别扭起来。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轻薄的衣裙,胸前布料很少,若不是她还披着外套,怕是什么都挡不住。
想起苏如霜盯着她看了一阵,黎眉儿不由得有些羞红了脸。
也幸好,她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其他人。要是被人看见,怕真的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黎眉儿进了屋,换了身寻常的素白衣裳。
然后又往前院的方向走。
府中管事之前派人来吩咐过,让她戌时之前去灵堂为王爷守灵。
她先前忧虑着殉葬的事,并未理会,现在定然是要抓紧时间赶过去的。
姨娘们并没有资格去摆放着王爷棺木的正堂,只能去旁边连着的侧室。
而主母和府中的公子们都在隔壁的正堂,并不跟她们在一起。
黎眉儿走进侧室的灵堂。
来这里的人加上她一共才八个姨娘。
被要求殉葬的七个,都忙着想办法四处打通关系,自然没心情过来。
剩下的三个则是身体不适,黎眉儿自从入府就没见过她们。
在这里守灵的几位姨娘们都静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平淡,见不着多少悲伤。
像只是为了应付管事才过来。
黎眉儿走进去的时候,她们连头都没有抬,并不关心进来了什么人。
她找了一个空白的蒲团跪下,调整好姿势,闭上眼,准备开始长达一整夜的跪坐。
到了后半夜。
灵堂内十分安静,掉根针仿佛都能听见。
黎眉儿睁开眼,周围的姨娘大部分都困倦得快要睡着。一下一下地点头,感觉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
她从蒲团上站起来,揉了一下酸痛的膝盖,放轻了脚步,避开她们的视线,走出侧室。
侧室跟正堂中间连着一条走廊,黎眉儿穿过走廊,走到正堂的侧门,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金丝楠木制成的巨大棺材摆放在正堂中间,周围挂满了白色的丧幡。棺材前的案桌上,放着庆安王的灵位。
除了旁边侍立的几个下人外,整个正堂内,只有苏如霜一个人。
她在灵位面前跪得笔直,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出一道阴影。呼吸平缓,状似对周围的一切并无所觉。
黎眉儿大着胆子,往里面走了几步。
旁边的下人看到她,并未出声,但是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黎眉儿见状又往里继续走,一直走到苏如霜身边,放缓了动作,在她身边的蒲团上跪下。
苏如霜感受到有人靠近,轻抬眼睑,微斜了一眼。见是她过来,什么都没说。重新闭上眼,又恢复了那副清淡的模样。
侍立的下人见主母没有出声驱赶进来的人,也都收回视线,专心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黎眉儿见她默认了自己的做法,心中有些隐秘的喜悦。
她学着苏如霜的样子,闭上眼。
香炉中的檀香燃烧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黎眉儿却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身侧苏如霜身上那阵似杏似竹的的淡香。
她整个人都忍不住跟着放松了许多,跪坐一整夜的疲惫,也在这一刻消散。
一直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黎眉儿才顺着侧门偷偷溜回去。
守灵一共三天。
这三天里,众人的吃喝都在灵堂内完成。每日的膳食只有两顿,十分清淡。
到了后半夜,也只可休息两个时辰。
因此守灵结束后,不少姨娘都是被人抬回去的。
黎眉儿被芙云扶着从蒲团上站起来,感觉膝盖几乎都要失去知觉。
她走出侧室,目光被从正堂走出来的身影吸引。
苏如霜穿着丧服,从正堂缓慢地走出来。
她没有让人搀扶,但是脚下明显不便的动作,表明她走得也并不轻松。
“主母!主母!”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回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黎眉儿循声望去,周姨娘满脸泪痕、踉跄着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朝苏如霜跑过去。
她跪倒在苏如霜面前,不停地给她磕着头,“求主母救救妾,妾真的不想陪葬啊。”
她嗓音几乎都要哭哑,眼眶红肿,眼底还带着青黑。
应该是哭了很长时间。
苏如霜在正堂前站住脚,见着她这幅模样,微微蹙了下眉,“殉葬之事,是王爷亲口要求,我也无法更改。周姨娘还是多想想身后事罢。你的家人,我会请人照料。”
“主母,就只有你能救妾了,求求你,求求你......”周姨娘整个人都陷入癫狂,一个劲地磕头,根本听不进去苏如霜在说什么。
旁边有下人过去伸手拉她,她仿佛是被触到了什么开关,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用力推开围伸手拉她的人,“别碰我!”
周姨娘顶着额头的鲜血,双眼大睁,整个人都仿佛失去理智,“你们都不肯帮我!你们都不肯帮我!”
她看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眼神突然变得狰狞,恶狠狠地说:“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随即她猛地朝苏如霜撞了过去。
黎眉儿正好走过来,她赶紧推开苏如霜,挡在她面前。
她自己却被撞得整个人向后倾倒,撞在门口的台阶上。
鲜红的血瞬间淌下。
“黎姨娘!”芙云惊呼一声,忙跑过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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