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铺子便这么定下来了, 且因为本来以前就是做吃食买卖的,也不必多做修整,只需打扫干净换上牌匾,将桌椅板凳摆好, 准备好锅碗瓢盆, 还有,余冬槿要在靠里的位子再额外放一张用来放店内凉菜小菜的长案, 就可以择日开张。

    开张日期定在了七月初十, 遥云定的日子, 两人在开张之前在门脸店这边给新店打了广告,贴了告示, 和客人们说好了到时新店开业, 店内一应吃食通通八折,客人们都挺高兴, 都说到了日子一定前去光顾。

    两人在租好铺子的第二天就开始定桌椅板凳购买各种用具,余冬槿模仿现代快餐店,弄了靠墙的吧台单人位门口两边各一张, 后面放菜的长案边也有一张和长案相接的, 一次可以坐十二三人, 双人位四张,四人位六张,大桌摆的少, 六人的,可以加凳子的圆桌只弄了两张,到时要是不够用, 四人位双人位都可以拼起来当长桌使,如此也就够了。

    把店里这些东西弄好, 已经是七月初六,明天就是七月七了。

    街上从前些天开始就热闹了,这年头七夕还不是情人节,只是女儿们的乞巧节,也是读书人的晒书节,少女们在这一天会拜七姐祈求祝福祈求巧艺,还要吃甜果子,读书人则要拿出书本晾晒,也乞求巧思。

    又因为这天女儿们多爱上街游玩,很多民间相亲活动也借这一天来举行。

    余冬槿不会做这年头的七夕甜果子,他在初六这天,带着家里两个姑娘和隔壁刘家的女人们学,习了下,发现做法很简单。

    就是用苋菜给面团染色,然后包糖和芝麻或者碎花生、枣泥等甜味儿东西做成的馅儿,然后捏成各式各样的形状,三角的花的,甚至各种动物的,很是有趣,捏好了蒸熟,一个个果子便可以吃了,吃起来甜软可口,狠得女儿们喜爱。

    彩芽对这个很感兴趣,学会了之后,不让郎君动手,自己拉着余甜一起再加做这种本来就是女儿家自己准备的果子,明天她们还要用着果子烧香一起拜七姐呢。

    余冬槿嫌只有甜果太少了,拉着遥云一起去买了红豆绿豆还有蜜枣山楂,另外教两个女孩做了红豆蜜枣糕和绿豆糕山楂糕,也丰富一下她们用来拜七姐的桌案,省的只有一样东西和一个香炉,太单调了。

    当然,主要是自己也要吃,余冬槿都考虑着,想在新店那边造个烤炉了,这样还可以烤蛋糕,想起现代时各式各样的奶油蛋糕,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可惜这儿的牛很贵,可以下崽儿产奶的母牛就更贵了,他想买牛产奶做奶牛的话,还得等等。

    遥云看他嘴馋,捏了块红枣糕给他吃。

    余冬槿拿着糕,把想码个炉子的事儿和他说了,又着重给他介绍了一下烤炉的用处,烤肉、烤蛋糕、烤世界万物,总之啥都可以烤。

    说完,他一口咽下糕点,喝了一大口冰冰凉凉的梅子饮,美的不要不要的。

    遥云:“那就做一个,刚好还有时间,也不用请匠人,你说怎么码,买材料来我来弄。”

    余冬槿点头,“行!”

    虽说如今的七夕节还不是情人节,但七夕这天,两人还是丢下了孩子,也没管店里,出城去了附近的山里玩儿,主要是山里凉快,余冬槿也想去采采野,借机约约会。

    余冬槿走在上山的小道上,找了根特别直特别好的树枝在手上拿着玩,雀跃道:“果然还是山里凉快,空气也好。”

    遥云牵着他走前两步,说:“这边前头有个谷,谷里有个小湖,那儿风景还不错,咱们过去看看。”

    余冬槿顿时期待,点头跟在他后面。

    路上,两人还采了些马兰头和野葱,摘到了些山龙眼和几个早熟的八月瓜,还找到了好些野猕猴桃,然后才到达了遥云所说的那片湖。

    果然是个小湖,就在这处同样不大的谷间。

    两人找了个干净的草地把带来的桌布铺下,放下背上的箩筐,拿了用油纸荷叶包的点心放好,又把装了梅子饮的水葫芦摆上,坐下,一边吃果子一边欣赏湖面上的风景,全当是郊游。

    还是上午,阳光透过远处的丛林,投射在湖面上,有一群野鸭子正在湖中嬉戏玩耍潜水抓鱼,有风吹来给人更带来一丝凉意。

    余冬槿正在剥山龙眼,这玩意学名瓜馥木,果子是一串一串的,果皮颜色是紫色的,每个果子大小差不多,和大个儿的龙眼差不多大,他们摘了三串,一串挺大的。

    他捏开一个,一半给遥云吃,然后自己也尝了下,“挺甜,不错不错,等下回去咱们再去摘一点儿。”吃着,他吐出里头一个个的小籽,“就是籽有点多,只能尝个味儿。”不过这种山中野果向来如此,大多都是只能尝个味儿。

    两人分吃了一串山龙眼,又开始尝八月瓜,这个味道更甜,但也是只能尝个味儿,一口下去抿干净了籽上的那层薄薄的果肉,就得全吐出来。

    而野猕猴桃就不甜了,虽然熟了,但是酸得很,特别是在吃完山龙眼和八月瓜之后,就更是叫人酸的挤眼了。

    遥云受不了这味儿,囫囵着吃下一个,连忙打开葫芦喝了口余冬槿特意为他准备,放了许多糖的梅子饮漱口。

    余冬槿看的哈哈大笑,连忙又给他剥了个八月瓜。

    中午这顿,两人自然是快乐的吃野餐,他们早就准备好啦,带了两个罐子两双碗筷,还带了米,专门用来野餐的。

    遥云放过了湖面上的野鸭子,但抓了两条湖鱼,一条炖汤一条烤。

    吃着烤鱼,余冬槿想着他们以后在裂谷里的生活,心中很是期待。

    遥云察觉了他的心思,脸上带着笑,给他夹了一筷子去了鱼刺的鱼肉。

    吃完了午饭,两人又在山上逛了一圈,采了不少山龙眼和八月瓜,野猕猴桃遥云虽然不喜欢,但余冬槿也摘了不少,带回去可以用来做酱,他们还找到了梨树,摘了些野梨。

    遥云还突发奇想,在林子里找了一长根韧性十足的藤蔓带着,说回家给遥云在家里的梨子树下做个秋千。

    余冬槿十分欣喜,感觉他这想法很是不错。

    跟着遥云快乐的逛完林子,两人回去,家里的两个姑娘已经在院子里摆拜七姐的台子了。

    余咸一边看她们忙,一边带家里的小郎君,小无病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屋檐下看她们忙活。

    见家里郎君回来,彩芽带着咸甜给他们行了礼,余冬槿摆摆手,过去给她们看背筐里的果子,“这个你们要不要挑一些摆上,也挺好看的。”

    两个女孩挺高兴,选了一串山龙眼一个八月瓜和几个猕猴桃摆上了。

    余冬槿看她们高兴,自己也高兴,过去把屋檐下对他啪啪拍手的小无病抱在了怀里。

    遥云把带回来的藤蔓放到树下,对着梨树分叉出来的粗壮枝干比了比,发觉果然合适。

    余冬槿抱着孩子,站在一边看他忙活。

    不过造秋千不是那么快的,藤蔓还要处理,还有准备木板,只能是先比比。

    拜完了七姐,乞完了巧,一家人上街游玩。

    城中最热闹的便是主街了,这会儿天色已晚,他们找了家粉摊儿吃了粉,然后就逛起了已经张灯结彩的各个街市。

    难得节日,主街这边本来不允许摆摊做买卖的地方也允许小贩摆起了摊位,各个摊子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许多卖剪纸彩锈各种丝线络子的,吃的更不用说,糖画糖人、果子糖糕等等,还有玩的,各种烧好的小泥人泥娃娃,草编玩具木雕玩具什么的都有。

    余冬槿发现,甚至还有卖指甲油,也就是凤仙花调出来的汁水的,摊主是女子,还可以花钱让她给做指甲,也是十分潮流了。

    余冬槿给三个大孩子各拿了二十文钱,让他们喜欢什么可以自己买,然后给他们又各买了一个糖画。

    小无病不能吃这个,他便给他买了个泥娃娃,羊状的,无病大概是喝多了羊奶的觉得亲切缘故,自己选的这个。

    而遥云,余冬槿和他一起,让糖人师傅照着他们的相貌给他们各捏了个糖人,别说,那师傅手艺还挺好的,不说是惟妙惟肖吧,但也已经带了几分神似了。

    余冬槿要了遥云的那个,给了遥云自己的那个,然后也不吃,就这么美滋滋的拿在手上。

    游玩路上,他们还碰见了刘家人和郑家夫妇。

    郑家夫妇是撇下孩子出来玩儿的,和他们笑着打了声招呼就与他们分别了。

    而刘家的小妹妹看见他们,硬是不肯去别处玩了,非要推弟弟的车车玩儿。

    刘阳听到妹妹的话,摸了摸鼻子,他妹妹这么一认弟弟,他在余冬槿与遥云面前便小了一辈,这叫他郁闷得很。

    余冬槿让小女孩推,但让遥云留心注意着,他怕要是小孩把车推翻了或者怎么样,他来不及反应。

    刘家夫妻看出了他的紧张,只让女儿过了下瘾,就拉着劝着孩子去买之前她要买的泥娃娃去了。

    告别了刘家人,见天色不早,他们又在卖指甲油的摊位前围观了下,看摊主给彩芽和余甜做了指甲,然后才回了家。

    嗯,两人的指甲颜色还挺漂亮,是粉红色的,就是余冬槿听彩芽嘀咕,像是有点嫌弃这颜色不够亮眼。

    余冬槿忍不住好笑,这个彩芽,就喜欢颜色鲜亮的,这份种族天性,就是变成人了也改不了。

    102

    第二天, 余冬槿去郭娘子家看情况的时候,难得看见贺纯在家,和他打了个招呼。

    贺纯马上要考试了,最近都精神紧绷, 余冬槿也不敢打扰他, 只让他一定要放平心态,沉着冷静。

    贺纯听话点头, 又看起了书来。

    读书人真不容易, 余冬槿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去和遥云一块儿,去了新店那边。

    到了地方, 遥云打开余冬槿画的烤炉图纸, 虽然早有预料,但看见图纸内容后, 他内心依旧深感震动。

    他吸了口气,合上图纸,开口:“你还是和我口述一下吧, 这个烤炉怎么弄。”

    余冬槿脸皮发烫, 干咳一声, 对着这间原本不算太小,店里用来堆杂物的杂物间开始比划,“我的想法呢, 就是把烤炉独立出来,放到这里,以后这边就专门做烤制类的东西。”

    他把遥云手上的图纸拿下来, “就是这样,依着这面靠厨房的墙来做……”

    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还好遥云与他心意相通,听了一会儿就听懂了。

    两人算了算要用的青砖灰泥,然后关店去外头拉了材料回来,今天一天就要忙这个。

    他们的中饭是在隔壁羊汤饼子店解决的,本来回小店吃也不远,但余冬槿闻着隔壁的汤饼香味,嘴馋了,到点就拉着遥云去了。

    这家店生意挺好的,大热天的,店里人也不少,刚到饭点店里就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结果赶巧了,他居然遇到个熟人,车马行的老郭,郭叔!

    余冬槿喜不自胜,喊了他一声,就拉着遥云和他拼了桌。

    老郭看见他,也高兴,也和他打了声招呼,喊了声:“余秀才。”随后他看了眼遥云,询问:“不知这位是?”

    余冬槿:“这位是我契兄,姓遥名云。”

    老郭:“遥云山的遥云呐?”

    余冬槿点头,“对。”

    老郭:“挺好。”他对遥云笑着说:“看兄弟这面相,也压得住这个名字。”

    遥云和他点了点头,全当打了招呼。

    余冬槿一边和小二要了两碗羊汤三个饼,一边问郭叔,“叔,你怎么来留云了呢?有客人呀?”

    老郭点头,“送的还是当初和你一路的容家大少爷,他要去长水坐船北上,路过这儿,先到这里歇歇脚。”

    余冬槿没想到这么有缘分,“容大少爷还好吧?之前一路多亏他照顾了。”那时他刚到这儿,心里还有点慌,一路上也没怎么和容少爷说聊,不过容大少爷人挺好的,还请他吃了不少点心热食。

    老郭一边吃着手上的饼子喝着羊汤,一边说:“好着呢,好的不得了,他亲弟春闱中了榜,之后还考中了二甲进士,如今已经当了官,这容家呀,是彻底要富贵起来啦。”

    他说着,言语间不乏满是对别人家孩子的羡慕,“唉,会读书就是好,我怎么就没这命呢?以前自己没条件也就算了,现在日子稍微好点了,生的娃儿却都笨的很,让识大个字还偷尖躲懒的,唉……”

    余冬槿看出他是真的发愁了,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不定郭叔家的姑娘小子就要别处发光呢。”

    老郭摇摇头,“随他们去吧,我也不求他们能有啥大出息,只希望待他们大了,娶妻生子了,能靠自己养的起孩子媳妇就行。”

    余冬槿:“您心胸开阔。”

    老郭笑笑,吃饼喝汤。

    这时余冬槿他们的汤和饼子也到了,他迫不及待的端起来尝了一口,感觉确实不错,他让遥云也赶紧尝尝。

    然后他一边吃一边又和郭叔聊:“容大少爷这次北上,是为了去看弟弟么?”

    老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他声音放小,“我听说,京城最近有个神医进宫,把一直久病卧床的皇帝老爷给治好啦,那神医好像和容家有什么关系,容家这是要去送药呢。”

    说完这些,他又觉得自己可能多嘴了,忙加了句:“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可能是别人瞎传的也说不定。”

    神医?余冬槿顿感好奇,但也知道皇家的事儿不是随便就能八卦的,于是也忙道:“是啊是啊。”

    然后他们转移话题,余冬槿感谢了郭叔之前让人一直留意着李宅,等着他的事儿,“之前我还去车马行找过你,想谢谢你来着,可惜几次过去你都没过来这边。”

    老郭:“这有什么?不用谢,我本来就是做的这门生意,都是顺道的事。”

    余冬槿摇头,“谢是肯定要谢的,您这顿还没付钱吧?”他笑着:“这顿我请。”

    老郭也不推迟,他向来是个爽快人,“那也行,你下次要是去朝云再过来,就去车马行报我老郭的名号,我给你省钱!”

    余冬槿双眼弯弯,“那就这么说定了。”

    老郭还有事,吃完就走了。

    他走之前,余冬槿问了他车队再次出发的时间,得知是明天一早。

    余冬槿琢磨着,到时候去送送,也给许久未见的容大少爷送点东西,好多谢他当初给他的照顾。

    送点什么好呢?余冬槿算了算他和阿云有的,可以用来送人东西。

    嗯……家里还有一大堆这两天苗三叔给他们送的蔬菜果子。

    昨天他送来的桃儿不错,不如给容大少爷拿点鲜桃再包些乌梅,也是一份心意。

    还有老郭,也得给老郭拿一些,郭叔人真挺好的。

    他和遥云商量了下,觉得可以,于是就定了明天早起的计划。

    余冬槿与遥云来的晚,老郭走后他们坐着继续吃,商量完送容大少爷和老郭礼物的事儿,他一边吃一边和遥云说起了当时和容大少爷一路过来留云的事儿。

    余冬槿:“那时还是冬天呢,天可冷了,但幸好没下雪,不然还要耽误时间。”他想起那时,就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大热天的都忍不住抖了抖。

    遥云:“那时,是不是吓到你了?”

    余冬槿愣了愣,反应过来,小声:“你说心疾啊?”

    遥云点头。

    余冬槿怎么可能没被吓到,他小声道:“当然吓到了,我多怕死啊,那时每次半夜生生被疼醒的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死了,吓得冒出来的虚汗都能把衣服打湿几次。”

    遥云很心疼,他微微低着头,“对不起。”

    余冬槿又是一愣,然后笑了,“你和我道什么歉呀?又不怪你。”

    遥云摇头,“怎么能不怪我呢?一切因我而起。”

    余冬槿顿时明白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拉了拉他的手,轻声道:“你可纠结,先吃东西,我们回去再说。”

    两人吃完饭,又去摊子上买了两竹筒甜酒酿,回了店里坐在窗边的吧台边,一边喝饮料一边聊天。

    余冬槿:“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这具身体之所以有心疾,是因为李家先祖贪心,你当初最开始也不过是救了个人,错不在你。”

    他想起遥云之前轻飘飘的和他提起过的,他之后被上天惩罚陷入了沉睡,说:“而且你不是也被罚了么?”

    遥云也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想到余冬槿曾经曾那般难受痛苦,心里心疼而已。

    说起遥云被罚,余冬槿很好奇,“我之前就想问了,上天对你们神的惩罚,就是罚你们睡觉么?听起来也不重呀。”

    遥云摇头:“听起来简单而已。”他将其中厉害说与余冬槿听,“一但陷入沉睡,时间短还好,若是时间长了,长久的无法显灵无法听见信徒的心愿,信徒流失信仰不存,你猜会有什么结果?”

    余冬槿眼睛微微睁大,明白过来了,“那样的话,收不到信仰,那被惩罚入眠的神明岂不是就只能一直睡下去了?”

    遥云点头,“正是如此,像我,不过是睡了这么短的时间,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庙就没了。”

    余冬槿这下子是知道其中的厉害了,“原来是这样!”他双手合十,对着窗外拜了拜外头的那片天,“还好还好,还好天老爷没有罚你罚的那么凶,还给你找了个老婆,不然你可怎么办呐!”

    听他这话,遥云顿时眼里带上了笑,看着他点头:“确实。”

    幸好,幸好得了上天垂怜,叫他此生能遇见余冬槿。

    这天,他们紧赶慢赶把烤炉造了个差不多。

    晚上洗完澡,余冬槿就拿着两个筐子在厨房里挑桃儿。

    这批晚桃是真的好,个头大颜色也漂亮,余冬槿吃了味道也甜。

    他本来准备用来到时候放新店做桃子饮的,现在用来送人也不错。

    挑了两个大半筐漂亮的桃儿,他又各在筐里放了两大包乌梅,这才洗手拉着遥云回屋躺下。

    第二天一早,他们背着两筐简单的礼物赶早去了城门外,果然,老郭正在点人看货。

    容大少爷站在一边,也在查看所带的货物,还没上车。

    看见余冬槿,他十分的惊讶,他为人温和,脸上带着浅笑,待余冬槿两人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余秀才,好久不见。”

    余冬槿拍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也笑着回了句:“好久不见,容大少爷。”

    容大少爷容樟又笑:“便喊我容兄就好,之前不就是这么喊的么?”

    余冬槿挠挠脸,“容兄,嘿,昨天我碰见郭叔,知道你们今日走,我反正没事,就过来送送你们。”

    他又给容樟介绍身边的遥云:“这位是我契兄,遥云。”

    容樟很是惊讶,但他教养良好,只是惊讶一瞬便将之压了下去,然后抬手对遥云行了个礼,“见过了,遥兄。”

    遥云也对他行了个礼,点点头。

    余冬槿把背上的筐子拿下来:“喏,之前一路多亏有你照顾,我最近得了些新鲜的晚桃,吃起来十分的脆甜,还有些上好的乌梅,送来给你和郭叔在路上甜甜嘴。”

    他笑道:“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点儿吃的,还望容兄莫要嫌弃。”

    容樟自然不会嫌弃,他道:“余秀才这儿总有些好吃的,之前你给的炒米我就爱极了,得了方子之后回家可让厨下做过许多回呢。却没想今日再遇,又能在你这里占些便宜,真叫我觉得不好意思。”

    余冬槿:“这算什么便宜,一点小东西。”

    这时老郭也忙完过来了,余冬槿把一人一筐的桃子乌梅交给他们,便不再耽误他们的时间,和他们告了别,与遥云站到一边目送车队远去。

    103

    回去路上, 余冬槿打着哈欠,郭叔他们赶得早,他为了要赶上送他们就不得不也早起。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呢,不过街上已经有了不少提着框子拿着篮子的人了, 都是出门买菜或者卖菜的, 还有摆摊做早餐生意的。

    最近这段时间,之前教徒弟的时候因为那些徒弟会早起主动帮忙, 这会儿又有彩芽带着咸甜, 遥云也一向早起, 他就偷了懒,每天早上会赖在床上多睡了一会儿, 结果短短一个多月就养成了习惯, 这会儿就特别困。

    遥云看他实在是困,想抱着他, 但被惊到的余冬槿连忙拒绝了,这大街上,大庭广众之下, 搂搂抱抱的也太不像样。

    于是遥云便拉着他走, 还拉下他另一只手, 不让他去揉眼睛,“小心眼睛里进东西。”

    余冬槿听话,便不再揉了, 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醒醒神,和遥云说起今天郭叔带的车队,“我看那些骑马护在货车旁边的, 好像不是车马行的人,应该是容家另外请的护送队。”

    遥云回想了下, 道:“我看他们倒颇有几分行伍气质。”

    余冬槿:“行伍气质?”他立即想到了郭叔在羊汤馆里和他说的话,小声:“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当兵的?军人?”

    遥云:“应该是些退下来的军汉,可能是一些军汉自己拉起旗子做了镖局的生意,容家请他们帮忙护送。”

    余冬槿点头,“确实,这样才合理。”他摸摸下巴,“那看来容大少这次带的这一批药材货物,对容家来说真的很重要,毕竟请了那么多人帮忙护送,还都背弓提刀的。”他大着胆子猜测,“莫非这批药材真的是送到京城的?”

    遥云:“不无这个可能。”

    京城的事儿对他们来说就太远了,余冬槿想了想,把这个抛到了一边,开始畅想别的,“咱们有机会,也一定要去京城玩一玩,我还想看看真正的古代都城呢,以前我本来有机会去我们那边的首都的,可是几次都临时有事改变了行程,都往南方跑去了。”

    说起这个,他是真的感觉很遗憾的,他都没去北京看过升旗呢,结果就穿了,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我领导就是京城人,他一直致力于告诉我北京一点儿也不好玩,建议我放假就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说去旅游就是受罪,可好笑了。”

    遥云听他想去京城,暗自把这事儿记下,接着听他提起以前,听得很认真,忍了忍没忍住:“你和你那个领导,好像关系很好。”

    余冬槿抬眼,瞅了他一眼,随后忍着笑说:“嗯,那是,我俩可好了。”他嘴巴嘚啵嘚啵的说着:“我一出校门就跟着他干了,他人好,有啥好吃的都带着我,最开始我也要出门和他一起撑场子跑业务吃饭的时候,他还给我挡酒送我回家,还给我算额外的加班费,后来我专心坐办公室了,他还监督我锻炼抓我吃饭时间……”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开始真情实感,“哎,这么一想,这样突然离开现代,我最舍不得的除了我刚装修好的新房子,就是他了,多可惜啊,这样好的人就这么再也见不到了……”

    遥云听得心口都在发酸,酸的冒泡,抿着唇没有说话。

    余冬槿悄悄抬眼,瞅了瞅他的脸色,也抿紧了嘴唇,忍笑。

    遥云捏着他的手,捏得挺紧,忽然开口:“你是该舍不得的,我也要谢谢他,谢谢他对你好。”

    余冬槿闻言怔了下,随后两边唇角上勾,脸上有了个大大的笑,他看着一脸认真的遥云,心里很软很暖,他拉着遥云的手,“谢谢你的谢谢。”他笑着,双眼闪着光,“好了,不说他了。走,咱们回家去。”

    遥云眼角眉梢漾起温柔,轻声:“好。”

    回到家,他因为心情好,下厨做了千层饼,一家人配着米粥吃的香喷喷。

    这天,两人又在新店这边忙活,中午他俩闲的没事,到小店这边吃的,但没有直接进店,而是跟着客人们一起排队。

    门脸房这边是彻底交给了余甜与余咸了,两人虽然动作还没那么麻利,刚被特训出来的手艺也差一点点,但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剩下的余冬槿还会慢慢教,且关于辣椒油和汤头秘方,他都会提供。

    他和遥云把儵鱼薲草磨成了粉末,放到店里,叮嘱家里其他人,这东西是十分重要的调味料,是他们店能红红火火的绝世秘方,让他俩一定不要将之泄露出去,然后教了主要负责厨房工作的余咸它们的用量。

    余咸这孩子老实,听了之后面对这两小瓶调料时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已经发展到随身携带,想抢调料的人首先得从他身上踏过去的程度,余冬槿说了让他别这么紧张他也放心不下,就还是一直带着,只出门买店里要用的米面材料会取下来,放到房里藏着。

    余咸平日里就住在店里这边,余甜与彩芽则每日往返小店和新屋,余甜每日要忙着帮忙给家里打杂,刘成则负责家里的石磨和收碗洗碗,彩芽之前在隔壁豆制品店里帮忙,最近郭家已经没那么手忙脚乱了,她就闲下来了些,余冬槿和遥云出门在外的时候,无病都是她带的。

    现在天气热,小店的生意没有最开始好了,大家不耐烦排队,但好在今天天气不错,云朵遮住了太阳,于是还是有不少人前来吃东西的。

    今天董少爷也在,他来得晚,排在遥云与余冬槿后面,看见他俩很是纳闷。

    “大小老板?你俩怎么在这儿排队呢?”

    不等他俩回答,一位熟客就说:“这是来检查工作呢,悄悄过来看两个娃娃偷没偷懒!”

    周围客人听了都笑。

    这话说得逗趣,余冬槿听了也忍不住笑,他还点头,“您说的对,我们就是怀揣着这个目的。”

    他说完还把袖子卷了卷,包着手,做了个采访的姿势,找了董家少爷问:“董先生,请问一下,李家杂食铺子最近几天的服务态度和菜品口味如何?是否让您满意呢?”

    董少爷被他这动作弄得呆了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整了整衣裳,答道:“服务态度还不错,比以前还要更上一层楼。”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表情淡淡有点凶相的遥云,继续道:“至于菜品口味,较之以往要差一点点,特别是面食,两个新人揉出来的还是差一点火候,不过瑕不掩瑜,味道依旧值得肯定,我相信小咸和小甜往后肯定能做到更好。”

    这也是个人才,余冬槿心道,他面上依旧装的郑重,点点头道:“感谢您的回答,也谢谢您对我们小咸小甜的肯定。”

    随后他又像这样采访了前头和旁边另一队的客人,客人们都挺皮,一个个学着董少爷的回答,说的有模有样。

    在余冬槿问起他们对新店的期待时,大伙儿同一口径,都是让他多请些人,店里吃食上全一些,要像前些天小店重开那样,最好是不仅如此,如果之前的宽面细面也做就更好了。

    还有就是,他们还想尝尝不用花那么多钱的,寻味楼同款菜品,这个也希望大小老板能安排上。

    余冬槿一一答应,心里想的是,店里还真是要招人了,厨师倒好说,寻味楼那边还会送学徒过来,到时候徒弟肯定要给他这个师父帮忙的,但是店里只有刘成一个小二不行,至少还得再加一个,还得再找个洗碗婆子。

    这人该从哪儿找呢?去牙行雇人么?那这两天就得把这事儿给办了。

    说笑了一通,余冬槿发现咸甜二人做的还真不错,大伙儿都夸他俩人挺好,于是他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俩人在服务方面确实做的比他和遥云好。

    余咸嗓门儿亮,眼睛也尖不说,脸上笑起来虽然看起来有点憨,但却很让人感到亲和。

    余甜女孩儿笑起来腼腆,虽然不够漂亮,但嘴一抿脸上两个酒窝挺可爱的,也叫人觉得亲切。

    他俩配合起来,说话做事又不紧不慢的,有遇见那种难缠的,总喜欢让他们多添些的客人,也都柔声细语的,嘴也甜,话也实在,总能让他们再不吃亏的情况下让客人觉得满意。

    余冬槿看的连连点头,踮脚凑到遥云耳边,夸他真会选人。

    当初在人市里,咸甜二人是遥云定下的,余冬槿都没怎么看,就光负责付钱了。

    这时也轮到他们俩了,余冬槿拉着遥云上前,开口:“掌柜的,给我拿两碗凉面。”

    余咸余甜眼睛都亮,且遥云站在人群里又鹤立鸡群的,他俩早就发现两位东家了,此时笑着打过招呼,便给东家下了面,动作麻利不说,给他俩添得配菜都比别人要多的多。

    余冬槿乐滋滋的跟在遥云身后,遥云端着满当当的面碗,两人坐到对面米酒店外的两个空位上,要了一碗米酒店老板放到井里凉过的淡米酒,吃面喝酒,感觉舒服得很。

    下午,看天气挺好也不会下雨,遥云抱着无病,余冬槿推着小车车,两人预备去牙行雇两个伙计,也带孩子出门玩玩,让彩芽歇歇。

    104

    小无病很喜欢出门, 他一来到户外,坐在遥云怀里,忍不住的就开始手舞足蹈,活泼的不行, 引得街上人纷纷侧目。

    现在天气热, 彩芽给他做了个一个边沿很大的草帽,里面有适合夏日, 用透气丝滑的丝缎做的内衬, 让小家伙的脑袋不会磨到。

    他身上穿的则是一个很花的肚兜, 大红的布料,上头绣着橘猫扑蝴蝶的花纹, 下头的小裤裤则是宝蓝色的, 也用彩线绣着花边,这自然也是彩芽做的, 她就爱这种花里胡哨的颜色,就是彩芽目前的刺绣手艺不算太好,所以给做的刺绣不算特别精美, 但已经足够让小无病显得人靓娃美, 在大街上十分闪闪发光了。

    不怪别人爱往他身上看, 主要是这样白生生又穿的喜庆的小孩真的不多。

    余冬槿笑着,给他掌了掌有点挡眼睛的遮阳帽,然后在摊子上花两文钱买了个小风车给他玩儿。

    遥云一手抱娃, 一手给扶帽子,听着怀里娃娃噗噗噗的吹风车,垂眼看见余冬槿脸上的温暖神情, 感觉挺好。

    两人一路慢慢悠悠的走,带着孩子到了牙行, 正准备进去,就瞧见了一个熟人。

    是当初他们去满香楼吃饭,遇见的那个伙计,他换了一身带着细致补丁的短打,垂头耷脑的,正从那头小巷里出来,像是也要来牙行的。

    余冬槿回想了下,记起这人好像姓陈名谦,他应当没有记错。

    余冬槿与遥云对视一眼,这儿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余冬槿走过几步,来到了角落里,将之叫住了,“陈谦小兄弟,好久不见。”

    陈谦本来愁眉苦脸的低着头,一听声音就换了脸色,脸色顿时变得平和又亲切,抬眼看见是余冬槿与遥云,他还带上了笑,拱手,“余老板、遥老板,两位好。”看见遥云怀里好奇看自己的奶娃娃,陈谦还笑了笑,捏着鼻子给小无病做了个鬼脸,逗得小孩咧嘴直笑。

    余冬槿见状,觉得这人挺有趣,他也挺诧异,“你知道我们。”

    陈谦笑道:“小的怎会不知?两位老板的名气可大着呢,且之前您两位去满香楼吃饭,不还是我接待的么?”

    余冬槿:“你记性倒是好。”他还真挺惊讶的,不过他对这个伙计的印象也很深刻,他问:“这时候,你怎么在这儿呢?今日没有上工么?”

    说起这个,陈谦脸上不由露出苦色,“不瞒两位老板,小的已经被满香楼给请辞了。”

    余冬槿瞪眼:“啊?”

    陈谦叹了口气,道:“满香楼已经不行了,被寻味楼给打垮啦,主厨都跑了,王大少爷整日焦头烂额的,掌柜的看没有客人,店里入不敷出,为了开源节流,便将我与另一个新来不久的伙计给辞了。”

    房禾跑了?这事儿他倒是没有听说。

    不过陈谦为什么在这儿,余冬槿其实已经有所猜测,闻言点点头,但还是很不理解,“为什么把你辞了呢?我觉得你挺好的啊,比店里其他伙计都要机灵,长得又讨喜。”

    他这话说的是没错的,这活计虽长得没有像刘阳那般脸盘儿圆润,但也是一张娃娃脸,人又机灵,一双笑眼多招客人啊,怎得是他被辞了呢?

    陈谦苦笑,将其中缘由说给他们听:“也没什么旁的原因,我们两个新人不似以前那些老人,是后来满香楼生意好了,店里忙不过来时,掌柜的在牙行里简单雇的,没有关系。之前在酒楼里,也就负责打扫茶桌这样的工作,那日之所以能接待几位贵客,也是因为刘家少爷忽然到访,店里接待小二没有及时反映过来的缘故。”

    他说的不算清楚,但余冬槿与遥云也听明白了,原来是没有后台,所以才这般轻易就给辞了。

    想必现在留在满香楼吃工钱的那些小二伙计,都是楼里掌柜或者什么人的亲戚,这年头向来如此,肥水不流外人田。

    余冬槿看他这般的发愁,问:“你今天是来找新工作的?”

    陈谦点点头,“是啊,总不能闲着,家里还要吃饭呢。”

    余冬槿笑道:“那正好,我和阿云的新店正差个伙计,你要不要来?”

    陈谦一愣,人傻了一下,随后眼睛睁大,一时间说起话来都没那么利索了,“您,您说的是真的啊?”

    余冬槿好笑,“那还能有假?薪酬就算一天三十文,干好了月底还给发奖金,你看如何?”本来他给刘成的就是按这个来的,现在去了新店,余冬槿准备给刘成每天涨个五文钱,奖金照旧,但陈谦这里就还是按照刘成之前的待遇来,以后再看。

    陈谦大喜过望,霎时间喜笑颜开,不住的弯腰道谢,“好,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多谢两位老板,多谢了!”

    余冬槿:“初十那天小店开业,我和你遥老板要再去找个洗碗婆子,你在这里等等,我们进去看看,马上回来,回来带你去新店那边认认门。”

    陈谦咧着嘴,“那小的和两位老板一起吧?这里头我有个相熟的牙人,为人很不错,我带你们去找他吧。”

    这倒挺好,余冬槿点头,“那行。”

    找婆子的事儿很快就办好了。

    陈谦认识的那个牙人确实可以,很快就给他们把人找好了,一次还找个三个给他们挑,把三人的身家背景说的清清楚楚,住哪儿性格如何家里几口人以前在哪儿做事因为什么没做了,都讲得很明白,还带他们看了人。

    余冬槿挑了个家距离新店不远不近的,看起来不是最麻利,但瞧着本分老实的婆子,这人以前是在一家小户人家给人做洒扫洗衣等等杂活的,后来那户人家家里男人忽然病了,日子比不得以前了,才把她辞了,具牙人说,那家主顾很舍不得她,但是没办法了。

    余冬槿和她说好了上工地点还有时间,和人签了契。

    之后,他们带着陈谦去认了门,便与他分别了。

    两人推着小无病,去了城西的游玩一条街。

    这里还是之前乐正来城里,和老朋友来这里听戏,余冬槿和遥云来找他回家吃饭才知道的地方。

    这里玩的东西很多,那几家晚上才开门的秦楼楚馆就不说了,那可以听书的茶楼,有人唱曲儿的酒馆他们今日也不去。

    他们可带着孩子呢。

    他们要去的是这条街的街头,那里有棵大榕树,榕树下有一个宽阔的台子,台子上每日都有表演,有皮影戏,傀儡戏、各种杂技、摔跤、舞狮等等,各家轮番上阵,每天都很是热闹,也很是有趣,大人小孩都喜欢。

    不敢想要到台子近处看表演,就要交钱,一人一文。

    当然,像无病这样的小娃娃是不收钱的,毕竟太小了,路都还不会走,这里看台子的人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他们到的时候,宽大的台子上一共有两派人在表演,左边是傀儡戏右边是说话艺人,小孩喜欢傀儡戏,都或蹲或坐在左边,大人喜欢说话艺人,都在右边。

    交了钱,余冬槿推着孩子,在左边找了个最近的两个木墩和遥云一起坐,遥云把无病抱起来放在肩头坐着,扶着他的小身子让他好看热闹。

    余冬槿对说话艺人兴趣不大,这年头的说话艺人是一个人的表演,和后世的单口相声差不多,但又有所区别,比如这里的很多浑话行话余冬槿就听不懂,但傀儡戏他喜欢,和无病一起看的津津有味。

    他们还自带了饮料,就放在无病的小车上,两个大肚子葫芦,一个里面装的是满满的梅子饮,味道好又解暑,一个是给无病装的水,奶没有带,无病现在可以吃辅食了,这里有家做羹的店,他饿了他们就去那儿吃,到时让店家给无病做一晚不放油盐酱料的米菜肉羹就是。

    今天的傀儡戏讲的是人与妖的故事,不是爱情故事,是偏冒险风格的道士除妖的故事,里面还扯上了神和鬼,因为是木偶演出来的,没有什么血腥可怕的,很适合小孩子看,也适合余冬槿这种没怎么旅过游没看过这种木偶戏的大人。

    看着木偶傀儡在手艺人的牵动下做出各种动作,打斗降妖驱符除鬼,余冬槿觉得真有意思。

    一场傀儡戏唱罢了,余冬槿看的意犹未尽,掏钱放到端着锣来求打赏的傀儡戏艺人,大方的投了十文钱进去,引得艺人连连道谢。

    这些下九流的艺人平日里过得一般,看台子的能分给他们的很少很少,每月也就那么几十文钱,有时候想要个好的表演时间,他们还得花钱和看台子的买,可以说,他们就靠这些打赏过日子,十文钱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不少了,毕竟每天过来的人里,交钱到近处看的不多,多是站的远白看的。

    接下来是杂技,顶盘子抛果子,还有叠人墙等等,这个需要的场地大,台子上就不分成两块了,就杂技一家表演。

    这个余冬槿也一般喜欢,但无病很爱,看的眼也不眨的。

    余冬槿给遥云喂了口梅子饮,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口,笑着看了看无病那傻样儿,及时起身给他擦了擦因为一直张着嘴而口水嘟嘟的嘴巴。

    杂技看完了,便是狮子抛绣球,余冬槿看着那台上,做的并没有以前他在现代时在电视视频里看过的精致的狮子,忍不住想起了以前小时候的事儿。

    他姑奶奶娘家离得近,那家的大孙子就会舞这个,那时过年的时候,他就会组织几个伙伴,带着同样不够精致的狮子头,挨家挨户的表演求个吉利钱,后来他长大了,慢慢的不弄了,后来更是搬去了县城里住,村里就再没人会这个了,他也不再回去了。

    遥云垂眸,分出一只手,握了握余冬槿放在膝盖上的手。

    余冬槿抬眼,对他笑了笑,“累了么?我来抱吧?”

    遥云摇头,“你再给他擦擦嘴。”

    余冬槿一看,这小家伙又是一嘴巴的口水,马上要滴下来了,他有点无奈的起身给他擦了,对小家伙说:“你这是因为震惊还是口呼吸啊?可不能总是这样啊,小心以后长大了没有下巴。”

    他其实知道无病不是因为口呼吸,就是因为看到好看的忍不住张嘴惊叹然后忘记收回去了而已,但这不是个好习惯,他就吓他一下。

    儿童口呼吸如果不及时纠正,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面容会发育异常,牙齿也可能出现问题。

    小无病听了,像是想了想,小脸一变,感觉没有下巴还是太可怕了,他可不能没有,于是赶忙把嘴巴牢牢闭上。

    看的余冬槿忍不住乐。

    105

    看完表演吃完羹饼, 两人慢悠悠的往家走。

    路上,快到家时,两人路过他们常去的那家大杂货铺,看见里面小二和掌柜正在搬东西。

    余冬槿停下脚步, 看着小二打开坛子查看里面那一颗颗颜色偏深, 瞧起来很是不错的干货,眼睛亮亮, 摸了摸下巴, 问遥云:“咱们店是不是还差一样镇店之宝来着?”

    遥云有点不解, “镇店之宝?”他看向余冬槿看向的地方,就瞧见了那已经被盖上的坛子。

    余冬槿一拍手, “对!”然后把手上推着的车车拎起来, 拉着抱着无病的遥云一起进了店里。

    掌柜看见他们,笑着喊了声:“余老板遥老板, 今个想买点什么?”

    余冬槿低头看着那坛子,问:“你这是刚进的干鲍鱼和干海参么?”没错,他刚刚看见, 这坛子里装的正是干鲍鱼, 看起来品相还很不错, 他以前在店里可没看见过这个,这会看见了还挺高兴的,可以用的食材又多了两样。

    掌柜得顿时眼睛都笑的眯起, 点头:“正是,这是小店刚从东海那边收来的上等海货,如今只是试卖, 等之后要是好卖,以后店里也不时就会有货。”说着把下头坛子上盖着的两层盖子, 一层草编一层木盖给打开,又将货架上的木盒开启,让余冬槿瞧。

    余冬槿点点头,“我看看先。”

    掌柜的便先拿出了一颗干鲍鱼,让余冬槿查看。

    这鲍鱼个头不大,余冬槿放在手里试了试重量,又低头看了看其他鲍鱼的大小,发觉大约是二十四头的样子,不过这已经不错了,很够用了,而且晒得也不错,处理的也挺好。

    他又看了看海参,个头也不大,一盒有八个,包装的挺好。

    掌柜的道:“小的鲍鱼店里也有,喏,那几坛就是。”说着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三个坛子,小二闻言也把其中一坛给打开了,余冬槿一瞧,发现那一坛里头的鲍鱼大约是四五十头的,个头比他手上这个要小多了。

    掌柜的又道:“但再大的就没有了,海参也只有这一种,大的怕在留云卖不动,都是运到京城、南都和两浙等地,那边有权的富贵的人多,买得起。”

    这是自然的,留云县这里虽然不说穷,但确实也不富,本地人吃海产也多以干紫菜干海带为主,干虾都很少买。

    余冬槿点点头,问:“这鲍鱼大的怎么卖,小的又怎么卖,还有这海参,你和我说说。还有,你店里有没有花胶,我也需要一些。”

    花胶店里也有,但同样不多,掌柜的让小二去取了一盒来,一盒里面十多片,也不大,要二两银子。

    而鲍鱼与海参,别说,虽然只是二十四头的鲍鱼,价格也不便宜,一斤都要三两八钱,这么多钱,都够城里一些穷民省吃俭用过半年了。而海参自然也是一样的不便宜,按盒卖,一盒八个,八个一两银子。

    余冬槿听得忍不住直搓牙花子,他算了算用量,又问了小鲍鱼的价格。

    小的相比之下就便宜得多,一斤要一两五钱。

    余冬槿想了下,要了半斤十二个大的,和一斤小的,还有两盒海参一盒花胶,又在店里逛了一圈,买了一斤干贝、一斤鱼唇、一斤干花菇和一只火腿,他又问了有没有鱼翅,结果店里没有,他就放弃了,有这些也差不多了。

    然后他用以后会时常需要这几样的话,和老板说了价。

    做成了生意,掌柜的喜笑颜开,听他这么说,算了算价格,直接给他少了两钱,也就是两百文钱,只收了他八两银子。

    这也不便宜了,余冬槿心疼的付了钱,珍惜的拎着打包好的鲍鱼出了店。

    遥云:“你这是要做新菜么?”

    被他一问,想到自己要做的菜,蔫儿吧唧的余冬槿顿时来了精神,勾起嘴角兴奋的点点头,“嗯,我要做一道超级牛的大菜!以后,这道菜就是咱们店的镇店之宝,每月限量只推出一次,嘿嘿!”

    遥云见他这么兴奋,眼中带笑,不免期待,“是怎样的菜,居然还能被称为宝?是要用到这几样材料么?真是要价不菲。”

    余冬槿:“可不是,而且不只需要这几样东西,还要用到很多很多其他材料,鸡、鸭、猪什么的,一起煲出来,可费事儿了,但做好了可好吃了。而且这道菜有个特别有趣的名字,叫佛跳墙!”

    没错,余冬槿要做的正是佛跳墙,但是是现代改良家庭版的,余冬槿以前好奇做过一次,滋味好的让他和他妈当时把舌头都差点吃下去,就是做起来实在麻烦,后来他就再也没做过了。但好在,他现在有了遥云呀,有些麻烦就不算什么了。

    这名字倒是稀奇,听得遥云心里都不免好奇,“佛跳墙?这是何意?”

    余冬槿挠挠脸,“这个怎么和你解释呢,嗯,意思就是这道菜因为太香太好吃,开坛食用的时候,香味都能引得佛子弃禅跳墙而来,反正就是夸张的说明了这道菜的美味程度。”

    遥云:“倒是有趣,真的能有那么好么?”

    余冬槿信心满满,“绝对美味,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我用最好的料给你做,咱们自家吃就吃好的,店里卖的就不用那么好的了,我会改改配方,尽量保持住精华,不然成本太高了,遭不住,也怕卖不出。”他低头,看见遥云怀里直流口水的小无病,给他擦擦,笑说:“这个太补了,你只能尝一口,馋也没用。”

    其实他这次用的料也不算好,但无法,再好的材料在留云这里太难买,就算买得到价格也让他受不了,这样就可以了。

    小无病听了,蔫儿了一下,但随后立即重新开始开心的挥舞起手臂和小脚,扭的欢快极了,只能尝一口也行啊,总比吃土好,下山的日子真是太快乐啦!

    回去之后,余冬槿没急着把这些材料泡发,他准备明天都让遥云开挂来弄,到时候几个小的在店里,他们两个买齐材料,带着无病在家里悄悄做。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把要用的东西泡了,然后去把留云的各个市场逛了个遍,把另外需要的各种材料全买到了。

    到家之后,彩芽带着咸甜已经去忙,余冬槿给刚睡醒的无病喂了奶,把他放在摇篮里,搬到厨房边让他自己玩,就开始和遥云一起准备。

    开挂泡干货,需要油炸的材料油炸,然后一只鸡鸭分两半,和瘦肉、猪皮、鸡爪、猪蹄焯好水,一起放入大罐里将第一道汤头煮上,同时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也另外起了一炉,把第二道汤准备上,第二道汤也是上面那些材料,但要另外加上火腿切块,同样是焯水,但焯完水之后要炒香,炒香后再入罐。

    佛跳墙的麻烦之处除了事先的材料准备,另外麻烦的就是这两道汤了,做起来需要炖个七八个小时,就得干等,最后两道汤和成一道,在炖个三个多小时,在这个时间内陆续放入之前泡发的干货、蹄筋和其他材料,最后浓缩成一罐,便是佛跳墙。

    忙完这些,让两个大罐子在火炉上炖煮,余冬槿注意着火,开始算明天要忙的活儿,不,不是,是今天开始就要忙的活。

    天气热,许多东西不能先做好明天直接用,只能现做,但辣椒油、辣椒酱、熬猪油、还有煮饮子用的材料,今天就可以备好,还有,他们让彩芽和郭娘子那头打了招呼,让他们明天给他们留好了明日他们要用的各类豆制品。

    烤炉还不能用,得再浇水晾晾,等过半个月,还得烧火除除毒通通风才能放心使用,刚好他们可以用这个时间找找奶源。

    这会儿还有时间,遥云带着无病在外头做秋千,余冬槿在厨房里看火顺便配饮料材料,一家人各有各的事儿。

    过一会儿,余冬槿配好了足够的材料,正拿出干辣椒准备磨,遥云抱着无病过来,告诉他秋千做好了。

    余冬槿顿时不管辣椒了,兴致勃勃的和他出去去到了梨树下,那里,一台秋千果然已经做好,被去除掉枝叶的藤蔓和麻绳纠缠在一起,穿过了梨树的枝丫,下头被与光滑的厚木板固定起来,简单,但很有感觉。

    他立即一屁股坐上去试了试,伸手摸了摸两边的藤蔓,点头,“不错,很好!”

    遥云笑着,把眼睛亮亮明显也很想试试的无病放到一旁的车车里,到余冬槿身后,说了句:“握好了。”然后推动秋千,将余冬槿推上了高处。

    余冬槿发出一声惊呼,就感觉迎面的风将自己垂落的几丝发丝吹起,又在下一个瞬间荡了回去,他觉得好像有点幼稚,但又忍不住觉得很好玩,脸上出现了笑容。

    荡了一会儿,余冬槿就觉得可惜了,可惜这棵梨树太小,只能做这种单人秋千,不然他们就可以一家三口一起坐了,还可以弄个带靠背的那种大秋千。

    又玩了一会儿,余冬槿一直不肯让遥云停下来,最后他被晃的脚下发晕,才终于叫遥云停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遥云好笑,及时把他扶住,“飞都在天上飞过了,怎么玩这个还玩入了迷。”

    余冬槿扶着他的手,狡辩:“我这叫追忆儿时的回忆。”多有童年的味道啊,这种简易秋千,坐起来太有那种感觉了。

    特别是,余冬槿看了眼无病,“那小家伙看我的眼神真的好羡慕哦,我没忍住,就多让他羡慕了会儿。”

    遥云看了眼眼巴巴的无病,无奈,“你啊。”

    羡慕了半天却不能玩的无病气的难得的噘起了小嘴,可恶!他好想长大哦!

    106

    午饭, 他俩给无病煮的是小半碗软乎乎的肉糜面糊配一奶瓶煮好的羊奶,他们自己吃的则是到门口,在刚好路过推着小车叫卖的小贩那儿买的炊饼,三个大炊饼, 一个一文钱, 买回来切开在里头夹着自家做的酸笋酸豆角配辣腐乳,就变成了夹馍, 再配上两碗只撒了些盐却鲜美无比的浓汤, 简单又美味。

    无病扒在摇篮边, 张嘴吃着他小爹喂来的没什么滋味的糊糊,羡慕的看着两个爹手上的炊饼, 感觉那里面红红的东西肯定很好吃。

    余冬槿觉得这小家伙挺可爱, 舀了一点点汤喂给他。

    尝到了有味道的汤,无病顿时高兴的用小手拍起摇篮的栏杆, 嘴巴里还呜哇哇的叫了两声,眼睛亮亮的像个小狗狗,嘴巴里又开始流口水。

    余冬槿:“该给无病做个磨牙的东西了, 看他最近老是控制不住流口水, 肯定是又要长牙了。”他把最后一口糊糊给小家伙喂完, 就在想婴儿磨牙棒的制作方法。

    遥云捏着无病的嘴巴查看了一下,点头,“侧牙应该是要冒头了。”

    余冬槿:“他门牙没问题吧?那么早就开始长, 结果长个尖尖就不长了,一直就这么大一点。”

    遥云又看了看,摇头, “没问题,现在也要开始长了。”

    那余冬槿就放心了。

    炉子里的火一直在续, 李家新宅的厨房里一直在忙。

    几家邻居熬了一个上午,午饭都吃的没滋没味的,这会儿忍不住了。

    李家隔壁,曹家,屋檐下正和邻居一起守着孩子做针线活的老太太终于是耐不下心了,放下手里的活儿探头,纳闷:“那新搬来的,乐正先生家的小孙子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啊?这也忒馋人了些!”

    隔壁邻居家的媳妇也馋的嘴巴里口水直冒,“可不是么?一天的这肉香味就没停过,哎哟,真会吃啊,不愧是开饭馆儿的。”

    老太太的小孙子孙女和隔壁家孙子也馋的不行,玩乐的心思都没了,坐在自家院子边树下,一边用树枝无意识的划拉这地面,一边忍不住伸长脖子透过树梢枝丫试图往隔壁家看。

    余冬槿之前,在正式搬家请客吃饭,给相熟的人介绍小无病的前一天,挨家挨户的给邻居们送过饼子,饼子他做了两种,一种是咸口的梅干菜肉馅的油煎饼,一种是甜口的两层山楂夹心的蒸饼,受到了几家邻居的好评。

    这边几家都是像新李宅这样的屋子,屋里住的基本都是一大家子人,几乎全都家家有小孩,孩子们还都记得那两位,一个面相和善一个面相凶恶的叔叔,记得他们拿来的好吃的饼子,印象十分的深刻。

    当然,不只是小孩记得,家里尝过味儿的大人们也记得,都知道那份好滋味。

    所以对于乐正先生这孙子开的店,他们之前没去过的,舍得花钱的,在小店重开后都拖家带口去尝过,都知道那店里的东西也好吃。

    所以李家虽然搬来不久,家里的人口组成也很奇怪,但却已经在左邻右舍得口中出了名。

    老太太看孩子们那样嘴馋,心疼了,喊:“屋里有梨子,去一人拿一个尝尝。”

    小孩们深吸一口气,存了一肚子的香味儿,才心满意足的手拉手去吃梨了。

    李家厨房里,做好的辣椒酱与油辣椒已经封了坛,猪油渣堆在放食物的竹编篮里,下头是一个大碗,接着虑下来的油,一旁的筐子里,是配好的用纱布袋子包起来的一包包饮子材料,堆得满满当当。

    余冬槿正在完成佛跳墙的最后步骤,守着已经变为一罐的佛跳墙等待,料已经全部下下去,再等到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吃了。

    遥云把家里的大砂锅洗好,晾在一边,把米饭蒸上,把藕洗好切片泡在水里,这个是他们晚饭要吃的,家里人多,一人一碗佛跳墙还不够,得再炒几道菜,因为已经有佛跳墙这道废了大钱的大菜,所以他们另外准备的都是蔬菜,除了藕还有苋菜和拍黄瓜。

    彩芽带着咸甜很快就回来了,这会儿已经是申时过半,他们打扫完店里的卫生,又帮郭娘子忙了会儿才回来。

    还没到家,隔得老远,三人就被扑面而来的香味冲了一脸,一路都是带着对晚饭的期待进的屋。

    路上,三人还遇见了附近几家在外头玩儿的孩子,孩子们一个个的,都聚在李家门口附近闻味道,但都挺乖,没有上门讨吃的的。

    彩芽进屋之后,很快又出来,弯腰对他们招招手,给他们看自己手上端着的梅子干,“来,一人拿几颗,很甜的。”

    余冬槿笑着,在屋里听孩子们的欢呼声,剥了点梅子干塞无病嘴里,让他也解解馋。

    晚饭时间终于到了。

    彩芽带着咸甜,带着笑把家里的小圆桌收拾了出来,摆在了堂屋里,在桌上摆好了碗筷,已经是迫不及待。

    彩芽还好,咸甜两个是真的馋,他俩本来就是家里太穷,才被卖为奴的,又是在余冬槿做了一个多月的做菜师父后进的家门,到家之后吃的最多的是自己做的失败的面和粉皮。

    虽然这就已经够让他们激动的了,他们长到这么大,在来到东家家里之前,哪儿吃过这么好的白面米浆啊,还有肉还有菜,第一次吃到的时候,俩孩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也是因为以前日子过的苦,也导致他俩最开始的时候,都有个对于店里很不好的习惯——不舍得放料,不管是肉酱豌杂还是小青菜海带丝木耳丝,还是拌凉菜切卤肉,两人都不舍得放足量。

    后来还是余冬槿给他们做了规定,告诉他们做不好就走人,两人才咬牙学会了舍得,也挺不容易的。

    三人把蔬菜米饭上了桌,就巴巴的守在厨房里,好奇的等待余冬槿给罐子开盖。

    遥云也好奇,抱着无病守在一边。

    余冬槿嘿笑,看了一圈,见他们一个二个脸上都充满了期待,就连遥云也不例外,顿感得意洋洋:“香吧?”

    彩芽和咸甜都不住点头,余咸抚了下自己的后脑勺,笑的憨憨的,说:“香!我就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东西!”

    遥云开口:“我算是知道它为什么叫佛跳墙了,这香味,确实是过于勾人了。”

    余冬槿忍不住舔舔嘴唇,“我也这么觉得。”说着,他拿着洗的干净的厨房布,搭在罐子盖上,将盖子打开了。

    下一秒,那股本来就勾的人心里发飘儿的香味立即上升了好几个度,原本就不算柔和的味道变得更加霸道起来,从那个碗大的罐子口中,瞬间向外铺开,将满室染香,并跟随着流动的空气,向别处延伸。

    隔壁正在吃饭的几家,顿时只觉手里端着的饭菜味如嚼蜡,有那脾气爆的,还忍不住骂了一声娘,然后就被自家老母用筷子头给打了。

    彩芽咸甜,还有扒在遥云怀里的无病,眼睛都瞪得老大,动作也变得一致,都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之后,又深深吸了口气,一口不够,又来了第二口,吸完又开始吞口水。

    余冬槿被他们的傻样逗的哈哈笑,一伸手,“很好,拿砂锅来,咱们开饭啦!”

    这次的佛跳墙甚至比余冬槿以前在现代时的更成功,可能是因为有遥云在,材料泡发的很好的缘故。

    不说彩芽与咸甜两个,余冬槿自己都吃的头也不抬,遥云怕他把自己噎着,不由得提醒,“慢慢吃,莫着急。”

    余冬槿这才抬起头,慢慢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遥云,“好吃不。”他凑到遥云耳边,“他们都是顺带的,我主要就是给你做的,你觉得喜欢我才高兴呢。”

    遥云眉眼含笑,也小声道:“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余冬槿咧嘴,继续小声,“那好,还有材料,我下次还给你做,在村里做,也让爷爷和常芜尝尝。”

    遥云:“好。”

    一家人,就无病最可怜,他坐在摇篮里,举着自己的奶瓶,喝着稀释过的汤做的肉菜糊糊,看着他们吃,小嘴动的都快有残影了,纯粹是馋的。

    他喝了一壶不够,举着奶瓶还咿咿呀呀的要。

    彩芽过去摸了摸他鼓鼓的小肚肚,说:“可不能再喝了,歇一会儿,等撒了尿再喝碗睡前奶。”

    他很难过,举着奶壶继续舔壶嘴。

    余冬槿见了,觉得小孩瞧着可怜巴巴的,撕了小小一块炖的烂糊的鸡腿肉给他,让他嚼个味儿。

    一罐的佛跳墙,不仅得到了孩子们的好评,就连遥云也喜欢,余冬槿很高兴,觉得这个镇店之宝选的很不错。

    他决定,明天就在新店里将这道菜重磅推出,当然,因为制作时间比较长,中午是不能开卖了,只能卖给下午的客人。

    嘿嘿,一月只卖一次,就定在每月初十。

    今晚他们就把该泡的材料泡了,不能总是开挂作弊,家里现在还有普通人呢,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明天小店这边便不开张,咸甜都要去新店厨房里帮忙,刘成和陈谦则负责传菜待客,李婆子负责洗碗和简单卫生。

    七月初十,留云县南大街十一号换上了新的牌匾。

    热闹之中,余冬槿与遥云一起扯下了新牌匾上的红布,牌匾上,李家杂食铺子六个字铁画银钩,正式乐正所书。

    而那大字之下,又刻着一排小字,写的是南大街二号店六个字。

    一号店自然是门脸房那边,那边的牌匾今日也换了新。

    同时,刘阳带着小鱼,刘成带着陈谦,各自点燃了自己举着的爆竹,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喜庆声中,余冬槿与遥云的新店正式开业,客人们鱼贯而入。

    107

    刘成带着家里刚睡醒吃完奶正活泼的小无病, 守在凉菜台子边给客人拌凉菜。

    小无病拿着昨天爹爹给买的风车,玩的起劲儿,看的客人们忍不住笑,又老客忍不住开口说:“这孩子长得真像余老板, 都是一副好模样。”

    小无病知道别人在夸他, 举着风车车,咧嘴对人露出四个米粒牙, 笑的可可爱爱。

    刘成看了眼小无病, 忍不住笑, 给客人递上凉菜一碗拼,“既是父子, 那自然是像的。这是您的, 豪华升级版凉菜一碗拼,拌好了, 一共十八文。”

    “好嘞!”客人付了钱,接了碗,这是他自己带来的碗, 这位是打包回去吃的。

    店里凉菜今日做的齐, 是余冬槿和遥云带着咸甜彩芽起了个大早一起来店里弄得, 不仅有辣拌豆腐、切豆腐皮、豆腐结、豆腐干、素鸡、千张丝、腐竹、炸豆腐皮等各样豆制品,还有凉拌海带、木耳丝、笋丝、藕片、黄花菜等等蔬菜。

    至于荤菜更是多得很,卤猪头肉、猪蹄、猪五花、猪大肠、猪粉肠、猪心肺、猪耳朵等等, 还有整鸡整鸭、酸辣鸡爪、麻辣鸭爪、鸡肠鸭肠、鸡胗鸭胗等等,各式各样,客人想吃什么样的都有。

    余冬槿带着他们做这些的时候, 还想可以买兔子做冷吃兔,只是这边的兔子基本都是野物, 自家养的少,价格想比起鸡鸭猪肉来说比较贵,要做也不能做多了。

    客人们见今天凉菜有这么多花样,很多都是吃了之后又买凉菜打包回去的,店里的一碗拼也有了两种规格,一种普通版一种豪华版,豪华版荤菜更多,价格贵个六文钱。

    台子上除了凉菜,还有三种饮品,甜米酒,桃子茶和梅子茶,米酒是在门脸房对面那家米酒铺子进的货,老板给价给的很是实惠,这三样茶要钱买,店里也给配的不要钱的普通粗茶,单人位的自己来凉菜台子这边放的大茶壶里倒,小桌上有小茶壶小茶杯,两个大桌上则是大茶壶,配的杯子多几个。

    凉菜台子这边太忙,刘成和余甜便主要负责这个,因为余冬槿要做佛跳墙,没有空出来收钱,于是收钱的活儿也得让刘成来,余甜打辅助,幸好自小刘成家就是做生意的,心算他虽然一般,但打算盘还算流畅。

    再加上,今天还有刘阳来帮忙,刘阳虽然看着还嫩,但本身已经接手了父亲手上的许多工作,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这点儿十几二十文的小账,他都无需用算盘,听着声音就能知道多少钱入了账。

    于是接待客人的工作大部分就落在了陈谦身上,但陈谦不负期望,接待报菜名传菜,再加上有小鱼帮忙,他做的很是顺利。

    坐在凉菜台子后面,看客人没那么多之后,刘阳闻着空气里逐渐升腾起的,不太一般的香味,嘴巴里犯起了馋,“这什么味儿啊?这用料可真实在。”

    他家好歹是做酒楼生意的,虽然本人的做饭的天赋一般吧,那从小也是在灶台后面闻多了各种食材菜品的香味儿的,这汤头炖的可真够好的,余老板这是在做什么啊?又有新菜?

    刘阳咽了口唾沫,和刘成打了个招呼,摸到了厨房门边,扒着门框往里看。

    这会儿已经过了那阵子忙劲儿,店里虽然人满为患,但都是埋头苦吃的客人,进店的人再不是做出那样的一窝蜂了,厨房里也就松快了些。

    刘阳探头一瞧,就看见厨房里大灶旁的两个小灶上,正竖着两口大陶罐,罐子被盖子盖着,有噗噗噗的香味从罐子上的小孔中冒出。

    而一旁的余冬槿,正在靠墙的食案上检查泡发的食材,看看够不够时间,不够就得让遥云悄悄来开个挂。

    刘阳正准备仔细看一下那一个个大碗中的食材,正歇着的遥云就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朝他这处看来,把刘阳吓了个机灵,“哎哟!”真凶!

    正在做活儿的余咸吓了一跳,把手上刚捞起来的面条又扔了回去。

    余冬槿闻声转头,就瞧见了门外探头探脑的圆脸小胖,不由失笑,“你干嘛呢?这么鬼鬼祟祟的。”

    刘阳瞅了眼收回目光的遥云,嘿笑,瞧着那两个大陶罐,问余冬槿:“你这煮的是什么啊?这么香。”

    余冬槿叉腰得意,“镇店之宝!也是今天的惊喜菜品。”他指了指食案上的几个大碗,“喏,那两罐只是底汤,重点在这里。”

    刘阳好奇走过去,顿时大感吃惊,“这,海参鲍鱼?你这是要做什么?这样的食材,咱们这里的一般人可吃不起!”他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余冬槿这店里,多是城里的一般居民,有钱的也有,但是不多,他怕店里亏钱。

    余冬槿:“没事儿,这道镇店之宝,我店里一月只做一次,权当回馈老客户了。而且也不是按罐卖的,按碗卖,一罐分作二十碗,一碗三十文钱,能卖就卖,不能卖就自己吃,主打就是一个限量招牌惊喜回馈。”

    他今天做的佛跳墙可比不上昨日做的,鲍鱼用的是小的,还分切过了,海参也分切过了,其他用料也有调整,主要就是卖个味道,经济实惠。

    而且,今天这一罐余冬槿也没想过佛跳墙在他店里能有多好卖,反正卖不出去就自己吃,刘阳小鱼都在,正好,他也准备将豪华原版佛跳墙的方子教给寻味楼那边,刚好今天把菜给刘阳尝尝,让他通知下去。

    这段时间除了他比较忙,忙着教徒弟,刘阳也不逞多让,寻味楼那些分店的许多事物,都是刘贤让儿子去办的,刘贤主要负责请大厨和对接卢大少,刘家现在是彻底给卢大少打工了,刘阳这么些日子,是马不停蹄的带人将三云常宁陈水走了个遍,今日也是难得抽出空来,回来支持余冬槿与遥云新店的开张。

    刘贤本来也想来来着,但实在抽不出空来,他人还在陈水呢,那边的新店刚开不久,他过几天还要带新人过来找余冬槿呢。

    不过刘夫人和郑娘子到了,她俩现在就带着孩子坐在店里吃东西呢。

    刘阳:“倒是便宜,不过我看在座的能吃得起的也少。”他想了想,“我让董乔带他爹娘和他弟过来,让我娘和姑姑也来。”然后又琢磨起喊其他人,这么一算,他就觉得二十碗又有点太少了。

    余冬槿看他嘀嘀咕咕的,笑道:“你别担心,这会儿味道还没出来呢,等味道出来了,我觉得我的镇店之宝肯定会好卖的。”

    刘阳深吸一口气,“这味道还没出来呀?”

    余冬槿笑得神秘,说:“再过两个时辰你就知道了。”

    刘阳愈发好奇,想起来问:“这汤品的名字莫非就叫镇店之宝么?不是吧?”

    余冬槿摇头,“那自然不是,喏,你自己看。”他一指一旁还未放出去的菜牌子。

    刘阳这才看见了一旁挂在墙上的菜牌,口中念道:“佛跳墙?”他有点呆,将这个菜名在嘴里品了又品,有点不解,“这名字取自为何?”

    余冬槿:“有道是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①,这便是此菜名字的由来了。”

    刘阳念着这两句诗,出了厨房门,他在厨房外站了会儿,想着往日余老板的手艺,越想越觉得这道菜今日肯定不能错过,连忙去通知他娘和姑姑,又去寻了几位好友。

    下午过了未时,南大街十一号,从新开的李家杂食铺子二号店里,一股香味渐渐向外扩散,让路过的人忍不住便驻了足,闻着闻着就情不自禁往那间不大不小的店里走。

    因此,还未到晚饭的点,这家小店里便已经坐了不少人。

    有心急的,忍不住对着那后头传来香味的厨房探头探脑,问守在凉菜台子上边的小二,“你们这是煮什么呢?能吃了么?多少钱?给我来一份!”

    陈谦已经不是第一次回答这几个问题了,因为重复多次,话里都少了几分原本总是热情洋溢的感情:“是我们店的招牌菜,镇店之宝佛跳墙。”说着指了指身后墙上挂着的,刚刚被余冬槿拿出来的菜牌子,继续道:“不好意思啊客官,这道菜工艺复杂,现在还没做好,还需的半个多时辰才行。”

    他说完又说起价格,“佛跳墙的价格是三十文一碗,用料实在,绝对物超所值,您要是喜欢,劳烦还请等等。”

    “三十文?一碗?”来客吓了一跳,忍不住打量起店内陈设,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之后,不由嘀嘀咕咕,“抢钱那这是?”

    陈谦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了,抱歉的笑笑,“那真不是,我们这镇店之宝佛跳墙,里头放的可是鲍鱼海参,几十种上好的用料呢,这味道您闻了也知道,那绝对是差不了的。”

    他笑着说:“而且这道菜我们也不天天卖,只每月初十的下午才有,做多做少全看我们老板的心情,不止如此,今天的佛跳墙已经被订出去大半啦,如今只余下七碗,先到先得,您要是喜欢这一口,那可千万不能错过。”

    这客人一听,顿时开始犹豫起来,可思及价格,还是狠不下心,最后还是摆手,“算了,这名字听着就怪怪的,算了算了,鲍鱼海参我也吃不起。”

    他说算了,他后头来的人听了,却道:“给我定两碗,说的这么厉害,到时候不好吃我可要找你啊。”

    陈谦两眼弯弯,“欸,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得。”说着接过了后头人递过来的钱,放到了台子下面的钱箱里。

    一旁嘴不够灵,在一旁学的刘成配合的好,连忙带着客人去坐,给客人倒茶,还给客人介绍起店里的凉菜和面食来。

    108

    佛跳墙自然没有让在座的客人们失望。

    一个多时辰后, 望眼欲穿的刘阳带着满肚子期待,先让陈谦刘成把那托盘里,成人巴掌大的,一碗碗颜□□人的汤品端给了他母亲和姑姑。

    他的三个朋友, 其中董少爷本来是听到价格后最不情愿的, 三十文一碗,太贵了, 抠门的董少爷好不舍得。

    但来到店里之后, 闻着余老板新店里的, 不断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董乔又觉得值了, 他想, 在吃这方面他确实应该相信刘胖胖,相信余老板, 这滋味,他长这么大,就算是以前和老爹一起去府城吃大席, 也没闻到过啊。

    刘阳眼巴巴的, 问旁边桌瞬间安静的妹妹, “妞儿,好吃不?”

    刘妹妹都没空理他哥哥,小嘴一鼓一鼓的, 品尝着嘴里已经炖的粘稠的汤,又吃了一口滑溜溜的蹄筋儿,美得不行, 一时间只能点头。

    刘阳见妹妹那动个不停的小嘴,就知道这佛跳墙到底好不好吃了, 和三个好友一齐吸溜口水,心里的期待已经要满溢出来了。

    此刻,店里正吸溜口水的当然不止他们这桌,还有其他桌的人,不管是预定了的还是没预定的,都在想这吃食真的吃进口究竟会是个啥味,又是海参又是鲍鱼的,汤看起来还那般的浓稠,瞧着就确实是不一般。

    佛跳墙,佛跳墙……这名儿这会儿仔细品一品,还真有挺有感觉的。

    不一会儿,二十碗佛跳墙就全部端上来了。

    刘阳抱着碗,也没空说话了,小饭馆里不只是他,其他吃着佛跳墙的客人们也是如此。

    哪儿有时间说话啊?吃美食要紧。

    见此情形,那些不舍得买,没买到的客人心中顿时后悔不已,一个是后悔自己不舍得花钱,一个是后悔自己来晚了,有个和朋友一起来,朋友却抢先买到的,正一个劲儿的求人,也想吃一口。

    他朋友也是真朋友,纵使万般不舍,也拿过他的勺儿小小的给他舀了一勺。

    没买到的这一口下去,更是后悔不迭,“呜,我下次,下个月初十,我一定要早早就来这儿候着,再不能错过了!”

    余冬槿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站在凉菜台子边看自家饭馆里的热闹,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他对身边的遥云道:“我就知道,肯定不会不好卖的。”

    遥云:“美食不会负人,只要味道好,自然能卖得好。”

    余冬槿脸上洋溢着笑,悄悄说,“罐子里还有不小一碗,等下咱们吃饭的时候一起吃。”

    遥云露出个浅笑,“好。”

    他们今天的晚餐吃的不算晚。

    今天下午店里客人固然多,可是大部分都是被香味勾来的,来很早,今天生意又太好,特别是打包凉菜的人特别多,于是到了下午晚饭的时候,店里凉菜就所剩无几了,准备的米面也剩的不多,于是他们打烊的便不晚,晚饭便比起之前在门脸房时吃的还早些。

    彩芽下午的时候就从门脸房那边过来了,她在那边帮郭娘子家的忙,忙完没事儿了就来了这的。

    晚饭,吃的是店里剩的一些凉菜和小灶煲的米饭,还有余咸做的几道炒菜,当然,还有那碗余冬槿特别留的佛跳墙。

    店里给伙计包两餐,刘成不必说,陈谦李婆子也都留下来吃晚饭。

    陈谦还好,比较镇定,李婆子洗干净手坐在圆桌边,瞧着桌上的丰富菜色,很是拘谨不好意思。

    李婆子以前只是个在小户人家帮忙洗衣做杂活的婆子,在主家吃饭都是另外端个碗在厨下吃,除非是逢年过节,平日里吃的都不算好,都是萝卜白菜的,有个蛋汤就很不错了,谁知这回来店里洗碗,居然还能吃上肉了。

    中午那顿就有肉,她还以为只是东家客气,毕竟是第一餐,结果下午也有肉不说,桌上那道颜色金黄漂亮的汤,不正是今天她在后头洗碗时,听到的里头有海鲜鲍鱼的佛跳墙么?

    哎哟喂,这样摆在桌上,莫非她也能吃上一口么?那可是海参鲍鱼呀,她本来以为能闻闻味就算她涨了见识啦。

    余冬槿把在怀里拱来拱去的无病交给他凶恶能把孩子镇住的大爹,一拍手,“好啦,开饭,佛跳墙留的不多,咱们就尝个味儿。”

    他说完,彩芽就起身来分汤,一人一勺,每勺都有料。

    轮到李婆子了,她小心的端碗去接,生怕漏了一星半点。

    吃完了一顿员工餐,待陈谦和李婆子离开,一家人把店门门板插上上了锁,余咸回门脸房,余冬槿与遥云带着无病和两个女孩回大宅。

    路上,两个姑娘打着灯笼走在前面,余冬槿与遥云抱着孩子走在后头,余冬槿叹,“李婆子居然还红了眼眶。”

    刚刚在饭桌上,李婆子吃着饭,眼眶就悄悄红了,她一直掩饰着,但余冬槿还是发现了。

    遥云:“留云县里穷苦人家不少,李婆子前些年死了独子,女儿又远嫁,丈夫又瘸了腿不能做重活,她日子过的不容易。”所以才在吃到一口好吃的后那般失态。

    余冬槿又叹了声气,“我看陈谦也不容易,吃起东西来也小心得很。”

    遥云:“他人本分勤快,慢慢会过好的。”

    这个余冬槿相信,“嗯,都会更好的。”

    因为有余咸余甜,又雇了伙计,新店这边每五天不会被打烊,五天后,他俩把活交给咸甜,让门脸房那边歇着,带着做菜的材料和无病回了村。

    因为这回在县城忙碌新店的事儿,他俩都许久没回来了。

    余冬槿不仅想爷爷,还想念大黄,回家路上一直在念叨着它,遥云听多了心里都发酸。

    到了家,乐正和孙子打过招呼,第一时间就要看看抱抱曾孙,关于在爷爷这里失了宠的事儿,余冬槿早已习惯,把带回来的东西和遥云一起搬进屋,就到爷爷房里找大黄。

    结果他居然没在爷爷房里找到大黄的笼子。

    乐正气喘吁吁的抱着长胖不少的曾孙,站在门前和他说,“大黄在饭厅里呢,不在这儿。”

    “饭厅?”余冬槿讶异,去了饭厅。

    结果到了饭厅,他就惊了,原本被挤到一边的圆桌和凳子彻底被收拾走了,这个小厅已经完全被改成了宠物房,大黄的笼子被搁在一个矮矮的木台子上,笼门开着,一边放了个被打磨的十分光滑的小梯子,接连着笼门处与地面。

    地上这一角也铺着干净的木板,地方挺大,木板上摆着竹筒、木头做的各种宠物玩具,有跷跷板、小木马、竹筒隧道等,另一边是圆圆墩墩的小帐篷,里头的软垫换成了适合夏日的竹编垫子,一旁还放了几盆花,整体被布置的极为雅趣。

    另一边窗下,也被放了几个花盆和一个斗柜,斗柜里面放的应该是大黄的粮食和用具。另一边进门侧边的墙根处,则被放了个用竹子木头做成的,类似猫爬架的东西,还挺大的。

    余冬槿:“……”他朝着垫着木板的那一角走近,一瞧,就看见了那竹编垫子上,圆圆墩墩正互相抱着睡,而在它们中间挤着的,只露出了个小屁股的,不是大黄是谁。

    不是?这三个的关系现在已经变得这么好了么?他怎么记得当初圆圆墩墩还和大黄吵架来着?

    还有,他爷爷这么溺爱的么?居然给做了这么多玩具……他蹲下来,拨了拨脚边那个用竹筒和木头做成的“跷跷板”,觉得有点好笑的同时又心生感动。

    乐正一把老胳膊老腿受不住了,把孩子交给忙完过来的遥云,乐呵呵说:“我看大黄整天在笼子里也挺无聊的,就把他放出来和圆圆墩墩一起玩儿,它们相处的还不错。大黄乖,不会乱跑的。”

    这点余冬槿已经看出来了,且大黄现在成了灵,确实也不会乱跑的。

    他站起来,笑着,故意带着点酸说:“我怎么感觉现在不只是无病,爷爷你疼大黄都比疼我要多?”

    乐正自然听出了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轻飘飘道:“这怎么能比?”他摸着无病的小手摇了摇,逗了逗孩子,施施然的走了。

    余冬槿撇嘴,过去抱住遥云,“呜呜,爷爷变心了。”

    遥云淡定把人回抱住,道:“没事,你还有我。”

    余冬槿忍不住笑。

    大黄和圆圆墩墩这时终于被他们吵醒了。

    小家伙撅着屁股把自己从中间拔出来,一双黑豆眼瞪得溜圆,跳下竹垫就朝着余冬槿跑过来了,圆圆墩墩整理好仪容,紧随其后。

    余冬槿听见动静,放开遥云的腰回头一看,不由笑弯了眼,蹲下把的大黄和圆圆接到了手心和怀里——墩墩现在长大了,不太好一起抱,它也没冲过来,及时的在半步之外就停住了。

    捏着大黄,摸了摸圆圆的背毛,余冬槿笑着问:“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么?”

    大黄在他手里挣扎,他松了手,它就顺着他的手臂爬上了他的肩头。

    圆圆奶呼呼道:“好!”

    大黄扒在他的肩头,也说:“好极了!”

    余冬槿脸上不由笑意更深。

    遥云怀里,无病忍不住了,拱着屁股要下去。

    遥云只得搂着他的咯吱窝,弯着腰把他虚虚放到了地上。

    无病指着小爹,“啊啊!”的叫了两声,他便把孩子抱到了余冬槿身边。

    墩墩灵性,走过来,把脑袋拱到了无病身边,无病顿时高兴,小手摸着它的毛毛,心满意足了。

    圆圆墩墩虽然生在山里,知晓山上有几个修为厉害的大王,但不晓得几位大王的名字,而且他们修为比大黄还低,这几年它俩又常年行走于山下和山边,对于无病彩芽常芜变成人下了山这件事,他们是不知道的。

    所以它俩只以为新到家的常芜彩芽真的是人,也以为无病真的是家里主人捡来的孩子。

    这样也好,余冬槿觉得,所以就和瞒着大黄那样瞒着它俩,没有向他们透露无病常芜彩芽的真实身份。

    109

    当然, 因此他们在无病与常芜他们面前都很谨慎,虽然表现得灵性了些,但说话传音这些,是不会叫他们听到的。

    嗯, 不过无病三人究竟能不能听到,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余冬槿抱着孩子,和遥云一起带着大黄和圆圆墩墩, 在堂屋里找到爷爷, “咱们这饭厅, 现在是彻底被您改造成宠物房了。”

    乐正:“反正咱们家就这点儿人,又没什么规矩, 后头的小方桌就够用了。”说起这个, 他还挺自得的,“怎么样?布置的不错吧?多亏了小常帮忙, 不然我这老骨头,搬个桌子都不容易。”

    余冬槿坐到他对面,把大黄放到小几上, “您有这想法, 干嘛不和我讲呀?我也能帮您呀!”

    乐正摸了摸大黄的脑袋毛, “也不是,就是前些天才有的,我给圆圆墩墩这俩小的编竹垫子的时候想到的, 反正咱们现在也不在饭厅吃饭,干脆用这地方来做别的,反正圆圆墩墩也喜欢这里不愿挪窝。”

    余冬槿笑道:“倒是合适。”

    难得回来, 晚饭余冬槿亲自下厨,一边做一遍教常芜。

    常芜把家里料理的很好, 田地和池塘也打理的很不错,已经和各个乡亲们打成一片。

    他实在是条热爱生活的蛇,勤快,这些天下来,他甚至把之前余冬槿与遥云一起简单搭成的牛棚重新修整加固了一遍,分出了两个大隔间,黄牛和猪猪一间,另一间居然养了十来只鸡鸭,鸡鸭还小,都嫩生生的,是他从村里人家那儿买来的苗子。

    他把柴禾堆也挪了过去,把这边位子空了出来,然后给之前余冬槿种在柴禾堆旁,如今已经长大不少的树苗围了个围栏,原本堆柴禾的地方开辟出来,种了点小葱大蒜,瞧着有模有样的。

    乐正对他那叫一个赞不绝口,“小常人好啊,人聪明,又上进,还和我学写字呢。我闲的没事,就教他读书,还有下棋,他开始下的不好,但学起来快,学了没几天就能下赢廖家老三了,不过那家伙是个臭棋篓子,还老爱悔棋,总倚老卖老,太讨人嫌。”

    余冬槿听爷爷唠叨,觉得有趣,看了眼常芜,“学一学也好,彩芽也可以学一学,读书可以明理。”对妖怪的修行应该会有帮助。

    乐正对读书可以明理这件事很是认同,“正是这个道理。”他对常芜说,“我好好教你,你好好学,以后说不定还能下场试试呢?”

    一旁帮着切菜的常芜听了,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我这都一把年纪了……”据他所知,旁人都是四五岁就启蒙开始读书的,那样的都不一定能考上呢,何况他呢,按灵体的年龄来算,他都十六了。

    乐正摇头,“你怎么能如此想?读书不能怕晚,只怕不够勤勉。”

    余冬槿点点头,说是。

    乐正听他接话,开始说起余冬槿的事儿:“要我说,槿娃儿完全也可以继续科举,你既然早早的便考上了秀才,那说明在科举一道上还是有些天赋的,读书纵然千难万难,但一旦有了结果,那就是鱼跃龙门,一朝就可改换门庭的大好事。”

    余冬槿挠挠脸,完全没想到这话题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连忙求助的看了眼守在灶膛前的遥云。

    遥云有些好笑,装作忽然想起来似的问:“无病是不是该喝奶了?”

    余冬槿忙道:“是啊,彩芽呢?她把无病抱哪儿去了?”他转头四处寻找。

    提起曾孙,乐正瞬间忘记了什么读书不读书的事儿,没有了往日的精明,站起来就去寻人,“该吃奶了啊?我看看去。”说着出了厨房。

    余冬槿抿嘴直乐,小声:“还好有无病在。”

    遥云见他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个浅笑。

    晚饭,一家人加上个奶娃娃,一共六口人,余冬槿做了四菜一汤,有酸辣水煮鱼、豆腐酿肉、炒豆角和苦瓜烘蛋,汤是鲜莲子排骨汤、其中水煮鱼的鱼是他们塘里唯一的三条个头还算可以的溪水鱼,莲子也是他们塘里长出来的唯二两颗莲蓬上取的新鲜莲子。

    天可怜见的,遥云不久前过去看了一趟,就全给弄来了。

    不过这新鲜收获的东西,当吃得吃,尝个当季的新鲜味儿。

    一边吃饭,余冬槿一边和爷爷说起了新店的事儿,告诉了他佛跳墙的美味,说他们带回了材料,明天就做给他们尝尝。

    乐正听得直咂舌,“那般贵的吃食,你倒是舍得。”

    余冬槿:“人活一辈子,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睡,吃排第一位,那就得舍得。”

    乐正好笑,“这是什么歪理。”不过他也是爱吃的,此刻品着佛跳墙这个名字,只觉期待不已。

    余冬槿见了,笑道:“明天我们还要回城里去,今晚我就来弄,不然时间来不及。”

    乐正:“要是麻烦就算了,不折腾。”

    余冬槿:“不麻烦的,材料我刚到的时候就和阿云一起给泡上了,汤也在炉子上了,总之必须得叫您尝尝,这可是好东西呢。”

    乐正听了很是开心,他觉得孙子孝顺。

    第二日,余冬槿一早起床,把昨晚做好温在灶上的头汤和二道汤合二为一,将泡好的材料下下去,没有等佛跳墙好,只是叮嘱了常芜几句,便和遥云带着彩芽无病出了门。

    乐正舍不得,跟着送到了村口,才背着手迈着步子慢悠悠的回家去,去吃孙子给做的好菜。

    四人赶着租来的骡车,半路上居然碰见了出来收货的苗三叔,他正准备往遥云村去。

    苗三叔瞧见他们,还挺高兴,“原来你们回村了啊?”

    遥云拉停骡车,余冬槿笑着喊了声:“苗三叔。”然后点头道:“嗯,昨天回来的,今天赶回去,您这是去收货呢?”

    苗三叔点头,“可不是,还进了些杂货进山里卖。”

    余冬槿往他干着的车斗里看了一眼,瞧见了拨浪鼓、针线、饴糖、各种布料等等各式各样的货物,不由想到了以前小时候在村里,那些担着担子进村卖货的货郎,顿觉亲切,“那您先过吧。”

    道路狭窄,两车相遇,一方还得把车赶到一旁给另一方让行才行。

    苗三叔欸了一声,赶着骡子过去了,然后回头提醒,“你们是走大路还是小路,若是走小路,往下走个两里路有个拐角,那儿的路不太好走,大概是之前年后下多了雨,把路边的岩石冲垮了,垮掉的地方是个很高的山崖,一个不好就容易跌下山去,你们千万要小心。”

    余冬槿诧异,“还有小路?等等,您之前不会就是掉到了崖下,才把腿摔了吧?”这可够惊险的啊!

    苗三摸摸鼻子,“可不就是,真是倒霉催的。”

    余冬槿连忙安慰,“您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气都在后头呢。”

    苗三哈哈笑,“那就借你吉言了。”然后给他们指了那条小路的位子和具体情况,“小路难走些,都是我们这些赶着卖货的货郎走出来的,山里这几个村,走大路远,小路走起来就近得多。如果只是从遥云村到县城,那也节省时间,赶起路来路上费的时间能少一个半时辰呢,不过你们要是走小路的话,就得小心一些,这天气怕路上会有蛇,虫子也多。”

    说着,他从车斗里拿出了一瓶膏药,朝他们抛了过来,“喏,给你们这个,把这个涂在脖子胳膊上,可以驱虫,特别是娃娃一定要好好涂,小娃娃皮嫩,就怕虫咬呢。”

    余冬槿接了药膏,连忙问:“好,这个多少钱,我给您钱。”

    苗三叔摆摆手,“嗐,只是一瓶药膏而已,不值几个钱的。”说着一甩缰绳,赶着骡子走了。

    看着苗三叔的背影,余冬槿大声道了声谢,然后和遥云商量,“那咱们走小路?”

    遥云点头,“嗯,刚好我过去看看苗三叔说的那个拐角,看看能不能找石头或者什么来围一围,不然太危险了。”

    余冬槿点头,“好。”他打开药膏,就要给被彩芽抱在怀里的无病涂一涂。

    遥云把车赶起来,说:“不用涂太多,有我在,一般蛇虫鼠蚁是不会凑上来找不自在的。”

    余冬槿惊喜:“这么好!好!我知道了。”

    他们又走了一段,便看见了小路的路口,上了小路走个两里,果然来到了一处颇为险峻的崖边小路,可以看得出,小路边本来是有大石阻挡的,边沿还有坍塌的痕迹在呢。

    遥云安置好骡车,让彩芽看好余冬槿和无病,自己下了车,去修这处危险的崖拐角。

    他直接跳下了悬崖,搬来一块宽阔的,除了他恐怕只能让吊车才能吊的起来的扁平岩石,直接斜着插入了路边下方的山壁里,然后又弄来了泥土将路修了修,就这么粗制滥造的,路还真给他修好了。

    这还没停,他又不知从那儿弄了些不高不矮的树来种到了路边,这才又跳下去到崖下的溪流里洗手。

    余冬槿看的心惊肉跳的,带遥云洗干净手回来,他不由竖起大拇指,“还的是你啊。”

    遥云好笑,“不费什么事儿。”然后告诉余冬槿:“我在崖下发现了个事情。”

    余冬槿:“什么啊?”

    遥云:“还记得唐黎么?”

    余冬槿想了想,“啊?你说那个与你有缘的大夫?”

    遥云点头:“正是,他后来好像被传到了崖下,我猜苗三叔掉下崖下后,应该就是多亏了他才捡回了一条命。”说到这里,他不等余冬槿惊讶,又道:“不止如此,还有陈家兄弟,崖下也有他们的气息。”

    余冬槿眼睛睁大,惊讶极了,“啊?”

    遥云:“崖下有个山洞,陈家兄弟当初可能带人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余冬槿:“这也真是太巧了吧!”

    遥云:“世间种种便是如此,倒也有趣。”

    余冬槿想了想,觉得还真挺有趣的,点头,“确实。”

    110(双更合一)

    走小路果然省时间, 这天他们下午未时刚到,就回到了县城家中。

    接下来又过了两天,刘贤带着几家分店的厨房学徒也回来了,余冬槿被敬了茶, 便开始教学徒, 郑双双因为要学佛跳墙,也带着两个徒弟来了新店这边。

    新店这头的厨房里, 霎时间都没余冬槿和遥云什么事儿了, 活都被分完了, 直到培训完了一波徒弟,郑双双也把佛跳墙学会, 他才又忙了起来。

    这时天已经渐渐凉快下来了, 秋分热热闹闹的来了,中秋不久之后也便要到了。

    秋天, 是收获的季节,所以在留云,秋天的节气和节日都挺重要。当然, 这时也是该缴税纳粮的时候, 因为如此, 也是许多人家发愁的时候。

    余冬槿和乐正是秀才,两人可以免除徭役,但不免田税和人丁税, 且因为他现在已经年满十八,虽然结了契兄弟,但这个在官府那儿是不算数的, 还算未婚,所以人丁税还要翻倍, 不过乐正已经年满古稀,超过七十岁了,人丁税也不用再交了。而遥云两样都要交的,且他还多个徭役,想要免除还得交钱。

    彩芽常芜咸甜也是一样,彩芽常芜已经被他放了契,做过了登记成了良民,但咸甜却没有,他们虽然按普通人来说在官府那儿没到成丁的年纪,但因为卖身为奴了,情况就变了,满十岁主家就要给他们缴税了,好在余冬槿是秀才,家中仆从的税费不用翻倍,要知道普通人要是买奴婢回家使唤,奴婢的人口税是得翻倍上缴的。

    这年头,没权没势,普通人干点啥都挺不容易。

    还有店面这边,新店这儿因为面积扩大了了,所以也得缴税了,不过这个会晚一些,再过个个把月。

    好在他们这片没有征兵的需求,不然更麻烦。

    余冬槿算了算钱,抛开粮税,单算家里的人丁税加上为了免除徭役要上交的钱,还有店里的税,算下来还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官吏衙役下乡收税那天是秋分后的第五天,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他们没贪中秋节时的那份生意,和苗三叔打了招呼,提早把店关了,一家人收拾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去和乐正常芜一起过节,家里该收的粮食已经收起来了,到时顺便在乡下把税粮和税钱一起缴了。

    这天一早出发,到了家,时间还早,家里处处都忙的很,家家户户屋前屋后都被席子占满了,全是晒粮食的,今天再晒最后一天,就要装入粮桶里了,然后就是等待收税的官吏衙役收了粮,再各家各户清点粮食,留下自家吃的那一份,再由村里村长带着几家汉子,一起去镇上卖了粮食换钱了。

    不只是稻子收了,红薯也在收获了,因为这玩意现在不抵粮税,村里人便先顾着稻米,红薯就放到了后头。

    他们一到家,余冬槿让彩芽照顾无病,自己和遥云还有咸甜都下了地,去忙活收红薯去了。

    家里的稻米已经被常芜收起来了,他听余冬槿的,请人帮了忙,不然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乐正抱着无病,和彩芽一起去给地里送水,看着一筐筐已然已经要装不下了的红薯,感慨:“这玩意还挺能长,也不吃什么肥,能当菜能当粮的,真是好,可惜就是不能抵税。”

    余冬槿把挖出来的,已经装不下的红薯抱到大路边堆着,也叹:“是啊。”他想到了之前郭叔和他八卦的,说有神医进宫把皇帝老爷的病给治好了,也不知道这皇帝的病好了,以后能不能修改一下关于这方面的律法,让红薯也能抵粮税。

    就算不能全抵了,一半或者一小半也行呀,毕竟这年头的稻米产量太低了,红薯产量高,那样的话,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一家人忙道天擦黑,一担一担的红薯被担回了家,堆满了李家屋后那间仓房,仓房里有粮桶,稻米已经被收到在了里面,这地方没那么大,堆了些红薯就放不下了,他们只好把屋里楼梯下的空间和旁边通往堂屋的偏厅收拾出来,把红薯往这里头堆。

    再过一段时间,秋来多雨,红薯也不耐雨淋,可不能将之堆在外面。

    余冬槿一边忙活,一边就在想得早点把这些加工成好存放的红薯制品,虽然只要保持干燥红薯能放挺长时间的,但这么一直放着肯定不行,他还想吃红薯粉呢。

    想到酸酸辣辣的酸辣粉,余冬槿忍不住嘴馋。

    自制红薯淀粉、粉丝容易也容易,麻烦也麻烦,但为了吃这一口,为了让店里也上新,他坚决不能放弃。

    首先,要准备工具,要做一个专门用来刨粉丝的东西,这里就要用到一块铁质的刨丝工具了,余冬槿早有准备,已经在城里就让工匠给他做好了。

    不过这会儿天色已晚,明天又要忙活缴税的事儿,又要过节,只能再等几天再说。

    想着过节的事儿,吃完了晚饭,余冬槿在桌上征询大家的意见,问他们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又问了爷爷各家各户邻居家过节要不要送月饼的。

    反正城里几家要好的邻居和刘家郑家他是送了的,送的是用刚开始启用的烤炉烤出来的四种月饼,一种是酥皮鲜肉月饼,一种是广式豆沙月饼和冰皮月饼,还有本地吃的,本来是用炸的方法来做的糖心酥皮月饼,他也试了试,用了烤制的法子,很成功。

    他特意定了盒子来装,彩芽见了,去买了彩纸来包,一盒一种两个,一盒共八个,一家一盒,另外还剩了不少,他都放在店里卖了出去,很受好评,还有大户人家自备礼盒和花样彩纸想要来定,可惜余冬槿没有空做,都给拒了。

    中秋节,他和遥云得带人回家团圆,等明年再说吧,明年早早开始准备,到时倒可以提供定制服务。

    现在回了家,他自然也是要自己做的,自己吃、拜月,还有如果要送礼,都要用到,还不能做少了。

    他把在城里定制的工具都带回来了,正是准备要用呢。

    在城里做的月饼他也带了两盒回来,这时想起,他就让余咸去拿来了一盒,给爷爷尝尝。

    乐正打开盒子看的稀奇,连夸了几声漂亮,才点头,“做一些吧,不用太多,一家送几个就行了。给你洪奶奶家,村长家还有隔壁几家都送一送,洪奶奶可是你们的媒人,等以后过年,咱们家也得给他们送礼。”

    余冬槿点头,想着以家里的条件该怎么做才好,还有,他在遥云肩头蹭蹭,阿云比较喜欢吃酥皮鲜肉馅儿的,他得多做一些。

    遥云抓着他的手,玩着他的手指。

    除了乐正和常芜,大家都已经尝过余冬槿做的月饼了,除了遥云喜好鲜肉的,咸甜的口味比较本地人,也喜欢吃甜,都喜欢被余冬槿改良过得糖心口味的。

    彩芽则喜欢冰皮的,余冬槿做的冰皮月饼是犁馅糖心的,口味酸甜颜色漂亮,冰晶一般的外皮包着被熬制成浅棕色的梨膏,梨膏里包着糖心,口味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乐正和常芜尝过,觉得好吃,但仔细回味过后,乐正纠结半晌,说他与彩芽一般,更喜欢冰皮的,觉得不仅味道好,看起来也很雅致,而常芜则与遥云一样,喜欢鲜肉的。

    余冬槿:“那看来,这豆沙味儿的只有我们无病喜欢了。”他个人也最喜欢鲜肉的。

    无病听到有人喊他,在曾祖怀里呜哇的叫了一声,眼巴巴的看着桌上剩下的菜汤,很是垂涎。彩芽这时给他喂了口肉菜米饭泥,他巴巴的吃了,眼睛依旧放在菜汤上面,瞧起来馋的不得了。

    咸甜连忙起来把桌子收了。

    彩芽好笑,“郎君分明只给小郎君尝过豆沙味儿的,他自然只能喜欢这一样了。其他的小郎君吃都没吃到过,怎么谈喜欢?”

    余冬槿想起来就又好笑又好气,“那哪儿是我给他尝的,分明是他抢的。”

    乐正不解:“抢?”

    余冬槿:“可不是么?我那天和阿云忙着做月饼,一个包一个印花,这家伙只是被彩芽抱着路过,坐在我身边看了下,就趁我不备整个栽下来,在我手上啃了一口,吓得我……”

    想到那时的情形,余冬槿还心有余悸,他正和遥云说着话呢,这个圆滚滚肉乎乎的家伙忽然歪了过来,他吓了一跳,随后没等他反应,遥云就起身把人提起来了,但依旧无济于事,还是被他把余冬槿刚放到手心里,饼皮里准备抱起来的馅儿给啃了。

    当时别说他了,彩芽都吓了一跳,只能说这家伙为了一口吃的,也是很拼了。

    余冬槿:“他现在馋得很,什么都想尝尝,还喜欢乱摸乱碰,手快的时候,阿云都拦不住。”

    他就很纳闷了,这娃娃不是人参变得么?怎么也有真婴儿的口欲期和好奇心呢?余冬槿不懂,后来问了遥云,遥云说这是正常的,无病天资奇佳,他正在当一个真正的人。

    这是好事,三个下山的妖在这方面都做的都不错。

    乐正听了哈哈大笑,“这么大的娃娃都是这样的,这说明我们无病聪明,脑子好。”说着摸了摸曾孙的脑袋,那样子是对自己这个曾孙喜欢的不得了。

    这还夸起来了,余冬槿不由无奈,这老的疼小的,就是宠的很。

    第二日,天蒙蒙亮,全村人都忙起来了。

    村长廖长贵拿着锣满村的跑,最后一次提醒村民们准备好要上缴的钱粮。

    下午,官吏衙役来了,家家户户担着担子扛着麻袋,去村中的一处小晒谷场上排队上缴钱粮。

    余冬槿与遥云来的不早不晚,排在队伍中间,很快就轮到了。

    收粮的官差虽然面色瞧起来一般,看起来严肃又不讲情面,但没有乱来,不乱收乱算,点算了李家的人员,知晓了余冬槿名下的田地没在这边,又盘问了一番,才一一将粮食过称,收了钱划了名字便让他们离开,让他们不要在此处逗留。

    这一番,便去了他们一两半,遥云担着担子,牵着余冬槿走出去,俩人站在小路上往缴税的队伍里看了看,发觉大家面色还算可以。

    遥云:“本朝苛捐杂税不多,赋税不重,加上咱们这儿的官老爷又算得上清正,咱们村人日子又过的还行,所以大家感觉就都还好。”

    余冬槿点点头,心里感觉这样挺好的,随后他的目光挪动,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那官吏坐着的,由村长搬来的桌子下头的大麻袋上,他摸摸下巴:“那是什么啊?好像是官吏带来的,看着一粒一粒的。”

    遥云仔细一瞧,便透过了那层麻袋看见了里头的东西,“好像是种子,一粒粒的,是金黄色的。”

    余冬槿:“?”他想到了据说去年才由官吏送下来的红薯苗,眼睛瞪大,“不会是,是玉米吧?”这陌生的王朝到底是处于什么时候啊,红薯玉米接连上场,这,这也太好了吧!

    遥云偏头:“玉米?”

    余冬槿兴奋点头,“是啊,一种新作物,和红薯一样,是一种很高产的粮食!”

    遥云一听,顿时明白了这玉米的重要性,粮食,新的高产粮食,对于百姓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余冬槿抓着他的手臂,激动道:“快,给我描述一下那些粮种的样子。”

    遥云便与他详细说了,个头大小,什么模样。

    余冬槿听完一拍手,“绝对是玉米没错了。”他眼睛亮亮的盯着那麻袋看,最后在被那提着刀的衙役发现之前,兴高采烈的拉着人回家了。

    回家路上,余冬槿絮絮叨叨:“玉米的用处可多了,做菜做饭都行,咱们一定要种。”

    遥云:“嗯,长贵大伯肯定会安排的,莫急。”

    余冬槿:“嗯嗯。”

    回去之后,一家人在家做月饼,因为家里没有烤炉,广式豆沙味儿的月饼余冬槿只得用大锅烘烤,不过这样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差,酥皮的则要用油炸,冰皮的最简单,无需烘烤油炸,蒸好皮子直接包就是了,简单又好吃。

    他做出来几个试吃的让大伙儿试试,大家都觉得可以。

    这次除了之前的四个品种,余冬槿还用爷爷给的茶叶,弄了抹茶味儿的冰皮月饼,馅儿用的是芋泥,是在村里买的芋头,他们家没种这个。另外还有咸菜肉口味的酥皮月饼,味道很不错,一家人也都很喜欢。

    第二天一早,他们用准备好的油纸把一个个手心大小的月饼一份各装一个的分好,分出了七份,余冬槿与遥云拎着前去送人。

    五家邻居、洪奶奶家和村长家,他们最先送了附近的邻居,然后去了近一些的村长家。

    结果村长家里还有客人,正是昨天的官吏和衙役,山村路远,他们一向如此,收了粮税之后再村里住一晚,第二日再押送粮食回城。

    一个官吏,六个衙役,还有随心的车马,幸好村长家屋子大,挤挤也住下了。

    那官吏穿的还是昨日那一身长袍,此时没戴昨天戴着的头巾,表情好看许多,正和衙役还有廖长贵父子一起在堂前吃早饭。

    余冬槿看见外头的车马,就准备和遥云回去待会儿再来来着,可廖长贵的孙子孙女声音太大,他俩端着碗在外头,看见人就喊了声:“冬槿叔遥云叔,早上好呀!”

    在厨房里另外支了张桌子带两个小女儿吃饭的廖长贵的妻子周琴听了,连忙出来,笑盈盈的招呼,“你俩怎么来了?吃了没?没吃快进来吃点。”

    这也太热情了,余冬槿只得拉着遥云提着油纸包从敞开的篱笆门处进去了,“伯娘,我俩已经吃过了。这不,中秋马上要到了,我们来给您家送月饼呢,我俩都不怎么在村里住,家里有什么都多亏了长贵大伯照顾,实在是辛苦大伯了。”

    周琴听了心里妥帖,但嘴上还是道:“这有什么,这都是他该做的。你们呀,就是太客气。”

    说着,廖家两个小女儿搬了凳子出来给他们坐,因为堂前有人,还是官吏衙役,不好招待他们。

    余冬槿连忙摆手,“就不坐了。”他将手上的月饼交给他伯娘,两份都给了,说:“这是我和阿云做的花式月饼,和普通月饼不一样,您拿着过节。”他放小声音,“您可以用来招待几位官老爷,这几样花式月饼我们在县城也做出来卖过,很受欢迎的,我觉得他们应该会喜欢。”

    周琴点头,自然没有无礼的立即拆出来看,笑着说:“行,那伯娘收下了。”

    送完礼,他俩没有多停留,在周琴客气的挽留声下离开了,回了趟家又包了一包月饼,才去了最远的洪家。

    本来俩人还想问问村长玉米种子的事儿的呢,这下却问不了了。

    洪家是真的远,他们其实都不算是正儿八经住在村里的,而是住在山上,不过距离村中上山的大路不远,与李家相对,就在西边的山坡上。

    因为两家一个东一个西,余冬槿没怎么过来过这边,上山之后还是遥云拉着他走的小路,去往洪家。

    洪奶奶正在屋檐下坐在凳子上纳鞋底,余冬槿与遥云还未走近呢,洪家院里的两条狗子听见外头有动静,没有出声,一只去到了洪奶奶身边,一只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外面。

    洪奶奶发现了,连忙把手上东西放到一旁的针线篮子里,和身旁陪着她的孙女一起起身,喊了句:“谁呀?”

    遥云拨开来路上的树木枝丫,余冬槿冒出头来,回了句:“洪奶奶,是我,冬槿!”

    三人这才见了面,余冬槿一瞧,洪家在山里的院子挺大,洪叔和他媳妇看起来都不在家,只洪奶奶带着孙女,外加两条狗和一只猫在院子里呢。

    看见是他俩,洪奶奶本就明亮的双眼变得更亮了,道:“你们怎么过来了,月丫头,快去给你两个大哥哥开门。”

    洪家孙女连忙过去,给他俩打开了院门,打了招呼,然后又去搬椅子,端来了瓜子花生和茶水。

    在洪家和洪奶奶说了会话,问了洪叔洪婶儿,知晓他们是上山打猎去了,俩人送完了礼喝了茶,便下了山。

    洪奶奶还想送他们一段,余冬槿连忙推拒了,只让她送到了门口。

    回去路上,余冬槿回头朝着洪家的位子看了一眼,对遥云说:“我发现洪奶奶好尊敬你哦。”

    遥云:“毕竟,他们靠山吃饭,而我就是山。”

    余冬槿:“……有道理。”

    回去之后,俩人又没得闲,打好了刨丝器,把家里大半的红薯磨出来了,收拾了家里所有的桶和盆用来沉淀出淀粉,第二日淀粉沉淀下去后,把上头的水分打出来,又拿出了晾稻谷的席子扫干净,开始晒淀粉团。

    几家邻居来给他们送月饼,看见李家这般的忙,忍不住好奇的围观。

    余冬槿也没瞒着,将制作红薯淀粉的方法详细告知,并让他们可以和其他村里人说一说,如果他们家做出来的淀粉品质好,他家花钱收。

    乡亲们听了却有点犹豫,还是预备等一早去了镇上卖粮的家里人回来再说。

    红薯是新粮,他们让村长问过官老爷了,官府也是收这个的,就是不知价格,这回他们上了镇里,除了卖粮,还有就是得问问这收买红薯的价钱。

    余冬槿听了,说:“行,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定价,本来也准备先了解一下,等回头长贵大伯带人回来,我问问他再说。”

    村里人今天一早派队伍出了村,他是知道的,他们家的牛和牛车都被借走了来着。

    村民们点头说是,还是得先了解了解价格才行。

    不过虽然现在还谈不成买卖,但有新东西学,他们还是很热情的,一个二个听余冬槿说都听得认真。

    不过这淀粉做起来简单,也不用动脑子,大家一听就会了,听余冬槿说这种灰面也可以用来包饺子做面条,大家纷纷想要尝试一下,都预备回去也做起来试试。

    余冬槿连忙提醒,“这种面粉和红薯本身一样,吃多了烧心不好消化,你们注意不要一天到晚老是吃这一样,还是得吃米饭才行。”

    大家点了头,说了明白,便纷纷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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