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对于唐皇并不会长久的沉沦在这幻梦之中, 而是终将会醒来的结果白衣观音自然是早有预料的。毕竟接触虽然不多,更未曾彻底弄清楚,其间的疏露与变动究竟是出在何处。但这并不影响菩萨在接触到嬴政的第一时间便意识到, 这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帝王。

    更非是耳根子与心性柔软会轻易将自身之想法与意愿改变, 随波逐流且没有主见之辈。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为何不回返东土?”

    白衣观音有着百千变化的身形与样貌在嬴政眼前浮现。伴随着话语与疑问吐出,恰如同雾里看花一般呈现在嬴政眼前, 定格成一副男身异域之装扮与模样。隐隐绰绰,看不甚分明。又或者说男身与女身,样貌形态等种种对菩萨而言,并没有意义。

    一切种种俱是表相。只不过或许是眼前的唐皇带给菩萨的惊疑早已超出预料, 以致于在那某一瞬间, 白衣观音竟是妄图从那表相里窥探到本来,将嬴政存在于面目与身形下的种种尽皆看透。

    这自然是一无所获的。甚至于在嬴政皱了眉,仿佛是要因此而显露出几分不悦的那瞬间,菩萨尴尬且不失礼貌的将目光收回, 面上似有几分无措。只是玄衣墨发的帝王以眉眼抬起,却是带了几分讥诮与薄凉道:

    “菩萨是在教朕做事?”

    似乎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嬴政又再度恢复了那强势且冷硬姿态。再不见半点温和。即便菩萨口中的疑问

    “菩萨可敢说清楚,朕若是当真将脚下的这一步踏出, 走向回转东土与大唐的路途。那么将要由此而迎来的”

    嬴政将唇角笑意牵起,生出一声嗤笑。目光如冷锋, 似利剑, 好似冬日的冰凌一般将那层遮掩与帷幕揭开。于是大士便知晓, 自身暗中之陷阱与谋算, 这唐皇显然是知晓了的。而这亦是嬴政为何会在此停下脚步,不再前行的理由。

    “自是万劫不复。”

    白衣观音冷了脸, 语音微寒,再不复平日之悲悯和温和。

    “但你又从何而知?”

    “菩萨可曾听闻过这样一则故事?”

    嬴政不答反问。但故事,怎样的故事?先秦时期有名将,一生纵横沙场,从无败绩。据说其手上有一柄家传的、镶嵌了金玉装饰良好的宝剑。世人都听说了那剑的名,更知晓那剑的存在。即便只是冰山一角惊鸿一瞥,从未见有人真正将其拔出,但所有人都相信,那注定了是一柄锐利且锋芒无以匹敌的长剑。

    直至将军的儿子将其拔出。却发现里面所装着的,不过是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而已。

    以剑喻事,所谓长安与大唐,在这梦境当中,便是那样一柄断剑。盖因此梦境是靠近佛陀梦境之核心处的某一梦境演化而来,承载嬴政与白衣观音的魂灵便已经是极限。自是不可能如同佛陀梦境一般,将一切之种种完善。

    又因菩萨力量的影响,显然更具有异域的特征,而非是偏向于东土风格。至于大唐,则不过是存在于PPT、存在于设定里的部分,并未曾真正得到完善。甚至于使团成员脑海中诸多种种有关大唐之过往与记忆,亦不过是被设定和植入到其间而已。

    便如同一段被写好了程序及代码的NPC,所拥有的过往经历及记忆等种种,并非是真实存在。而一旦嬴政带以领使团离开此方异域踏上回转大唐的路程

    将军将那柄剑传给了其做为马前卒的儿子,而在儿子得到那柄剑之后,同样战无不胜所向无敌。直至某一日的儿子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将那剑拔出。于是儿子心中自信与信仰崩塌,被曾经的手下败将轻易斩杀。

    惨死于乱军之中。

    当然,这帝王无疑是极自信的。并不会如故事里的将军之子一般,将希望寄托于所谓的名剑。抑或者因理想与现实、因那名剑出鞘之后同自己所想的不同,而选择自我毁灭。遇山开山遇水架桥,纵使没有道路又如何?嬴政注定要因此而走出一条道路来。

    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属于自己的道路。但这同样是在白衣观音预料之内的,甚至于一层套一层一环套一环,从嬴政与菩萨打赌开始,菩萨便已经是做出了几手准备。那异域诸国并不能对使团造成影响,反倒是叫其化不可能为可能,一一破灭又如何?

    只要这唐皇离开异域踏上回转大唐的路途,那么这唐皇也好那些使团成员也罢,便会发现大唐与长安其实是并不存在的。不过是一个存在且仅存在于思维与记忆里的概念而已。

    便是唐皇自身之信仰与意念并不会因此而崩溃,可是当其真正踏足在其中,踏上菩萨依凭着这梦境手段而设下的陷阱。又何尝不是万劫不复?

    但纵使再如何巧妙精细的陷阱,在一切被摊开且嬴政并未曾踏足的那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意义。而梦境被叫破,真正的主人同样在醒来。

    周遭之种种俱是在消失和淡化。唯有嬴政及白衣观音对视过一眼,君王以指尖摩挲过剑柄,而后柔和了神情,似笑非笑的问出疑问。

    “菩萨不妨猜上一猜,朕手中这长剑,出鞘之后究竟是如何?是如同那断剑一般,徒有其表华而不实,还是剑出,足以惊天下?”

    嬴政如是言,以唇角微微翘起,目中似带有几分揶揄。然而伴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白衣观音的目光与神情在一瞬间变得警惕。

    “看来菩萨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大士目光之下,嬴政以手中长剑抛出。尺水寒芒倒映目中闪过冷冽的光芒,有长剑因此而出鞘。

    君王手中的剑自不可能是断剑,更不可能是什么徒有其表华而不实的。甚至因皇帝陛下的执掌,因这帝王的身份、地位、心性与意念等种种,而被赋予了超出其价值所在的、不一样的东西。

    堪称是一柄天子剑,帝王剑。这样的剑

    白衣观音瞳孔缩紧,面上充斥了震惊疑惑不安等诸多种种情绪。而后在下一瞬间陡然失声,开口道:

    “是你——”

    大士尚未曾吐出的更多的话语叫那剑光所湮没。嬴政收剑回首,以目光垂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过剑柄道:

    “是我,嬴政。”

    这帝王如是言,属于唐皇之身形与样貌褪去,显露出的显然是自身之模样。而白衣观音的身形仿佛因此而被消抿,而坠向那无边的黑暗与梦境之中,再无法有任何归来。与之相伴随的,而落在这将要醒来的梦境中并且传递到白衣观音耳边的,是嬴政恍若失真了的话语。

    “这万劫不复之局面,便留待菩萨你,自行体会如何?”

    嬴政目光收回,所说出分明是商量的语气及话语。只是言出法随口含天宪,这帝王的权柄似乎并未因这梦境的存在而被消减,更未遭逢任何压制。又或者说从嬴政将那异域扫荡并且使神明菩萨的寺庙被捣毁,塑像于火中熔铸之时开始,这无限接近于佛陀梦境核心之幻梦,便无法再对其产生任何影响。

    甚至于菩萨原本为嬴政所准备之陷阱与手段,同样叫这帝王反客为主,经由菩萨自行体会。

    化身万千,拥有大神通与大威能,在此梦境中多多少少有那么几分不一般权柄的大士显然并不会因此而陨落抑或是死亡。只是手脚因此而被绊住,暂时无法施加更多的影响。但这对嬴政而言却已经足够。

    眼前的种种散去,虚空之中有光点明灭闪烁,嬴政的身形终是再出现在那佛陀的梦境之中,将手伸出,捏住了一朵花、一片树叶,一只蝴蝶。

    那佛陀梦境的核心,俨然在嬴政手中掌握。但很显然,这大神通者的梦境、这梦境的核心显然又是没有具体的形态与模样的,只是因世人对佛、对梦中证道法门的理解与认知,展现出这样的样子。展现出世人所能理解、认知,和看到的模样。

    有相应的认知与画面生出,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嬴政眼前,却是有关此梦中证道法门、又或者说梦境神通的介绍等种种。简单说来,便是将梦境中所有的一切,转变为现实,抑或者将敌人困在一重又一重的梦境当中,而后将其灭杀等。

    当然,这不过是其间最粗浅最直白的东西。而更加深奥玄妙的

    嬴政忽然想到了那不知是何时生出抑或者被解封的记忆里,某人意味深长且讳莫如深的话语。

    “纵使此方宇宙中之诸多种种,俱不过只是梵天一梦又如何?若是有人妄图练假成真,成为此方天地之创世神,将这法门修炼至极限,自是要看那些大神通者们愿与不愿。”

    嬴政自没有改修这样的神通与法门之打算,只不过

    从主动投身这佛陀的梦境开始,嬴政本就是为这梦境的核心而来。

    第082章 第 82 章

    “昔者, 灵山法会之上,佛陀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 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于是佛陀将不立文字之凡夫成佛第一义谛, 付属摩诃迦叶。传承其衣钵。”

    有声音自虚空里传来, 嬴政眉眼抬起,倒映在眼中的是那金蝉子的面容再度显现。双手合十为礼, 对着嬴政露出笑容。却是此前江州城内,陈光蕊与殷温娇夫妇孩儿将要出世之时,这佛陀弟子留存在嬴政手中的一道幻影。

    其真身自然是早已投胎转世,成为陈袆, 成为本应当于佛前长大的江流儿。但狡兔三窟, 如这等大神通之辈,留下一二后手,同样算得寻常。况且那取经之路,于这些人而言, 又何尝不是一条修行之路,一条将心猿意马等种种降服的、成佛之路。

    只不过这金蝉子显然又是不甘于如此的,所以这人虽穿着僧衣,行着佛礼, 却是一派桀骜不驯,对佛陀并没有太多敬仰, 更无过多尊敬之姿态与模样。

    “摩柯迦叶心领神会, 同佛陀心意相通, 可以传其衣钵。那么你呢?”

    嬴政问。那指尖的梦境核心落在金蝉子目中, 自是一朵花的模样。但很显然,金蝉子给出的答案却又是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的。

    “我?贫僧我自是看不惯如来老儿那故作高深模样,想要夺了他那鸟位的!”

    原本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僧人抚掌,对着嬴政指尖的那花哈哈大笑。几乎要笑出来泪来。但想想,这人做为如来二弟子,若是于佛陀面前当真如此狂妄的话,被贬东土甚至是沦为工具人什么的,似乎不冤?

    不过——

    “你若是想要其为你所用,怕是不行。”

    良久,金蝉子终是收敛了神色停下了笑意,开口,对着嬴政如是言。目光落在嬴政指尖的梦境核心之上而后又移开,再是认真不过道:

    “我佛慈悲,凡有缘者众生,如来用得观音用得,世人用得。此梦境核心既然落得你手,按理,你自然同样可以用得。但,”

    金蝉子摇头。众生平等,事实究竟是如何姑且不说,尚且不论。嬴政指尖的这梦境核心似乎是未曾设有任何屏障及手段的,只要将其找出,便能够将其掌握。轻而易举的收为己用,归为己有。但免费的方才是最贵的道理,从来便不仅仅是存在于人世间。

    “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真心的认同他的道,他的法,他的理。”

    金蝉子口中的“他”究竟是谁且不必去细说,总归逃不得佛陀、世尊如来,又或者将这梦中证道的法门所创造的接引道人。只不过纵使嬴政可以突破重重阻碍,率先将这梦境核心握在掌中又如何?

    恰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除非嬴政能够从内心将那梦境主人的道路认同,成为其意志传承之化身与傀儡。

    “所以那世尊如来的法与意,你同样是懂了的不是吗?”

    嬴政如是言,说的自是那灵山法会之上,金蝉子口中所言的佛陀拈花迦叶微笑一事。同样是于此盛会当中,金蝉子因触怒佛陀而被贬东土,经十世轮回。但很显然那诸佛菩萨却又似乎是不愿意将这颇具慧根的佛门高徒放弃的,所以方才有了这最后一世,将其内定为取经人。

    是要将其所有的棱角磨平傲骨打折,成为三尺神台之上悲悯众生却又将世人命运随意拨弄的神佛。但却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去做那神佛。

    金蝉子肃容,对着嬴政做出问询道:

    “贫僧可能信你?”

    俨然一副有事情将要托付的语气。然而嬴政开口,却是径自将那其间关节叫破道:

    “难道你还有其他选择?”

    做为佛门及天庭所共襄之取经大计当中,再是至关重要不过的一环。属于金蝉子的真实性灵早已经在前九次的轮回中被一点点磨灭。并不曾存有太多。甚至于嬴政眼前的这昔日幻影若是金蝉子想要据此将那诸佛菩萨之谋算撼动,同样不过是天方夜谭。

    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毕竟十世轮回之前的金蝉子尚且无力在诸佛菩萨面前做出反抗,十世轮回之后,若不出意外的话同样不过是其手中的棋子。是可以被随意拨弄与安排的存在。

    这样的道理嬴政清楚,金蝉子同样清楚。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金蝉子洒然而笑,目光深深的望向这帝王,而后将身形散开道:

    “是贫僧着相。只不过不管你作何打算,还是莫要叫那如来老儿好过才是。”

    “自然。”

    嬴政给出答复。伴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那属于金蝉子之幻影散去,彻底消散不见。原本叫嬴政捏在手中,仿佛是在不断变幻形貌的梦境核心同样稳定下来。随着嬴政心念动过,彻底转换成一方精致且小巧的印玺模样。

    叫嬴政握在掌中。

    便如金蝉子所点出的一般,除非是嬴政彻底将那梦境主人的道与法认同,成为其傀儡。要不然纵使这梦境核心未曾设置任何门槛与防御又如何?只要嬴政一日不将自身之思维与想法改变,那么便无法将其运用。

    这原本是那菩萨及其身后的佛陀所设置的最后底线。毕竟佛陀慈悲,对于教化众生普度世人等种种,同样是极感兴趣的。而不管是敌人也好朋友也罢,若是真正的认同他的道他的法他的理,那么距离其被度化,又会有多远呢?

    毕竟了解与生出兴趣、认同,同样是你将要陷入到其间的第一步。

    只是这并不代表其间便没有操作的空间存在。便如同当下那本就是佛陀高足的金蝉子以留存在此世间的最后一点昔日之幻影与意识散尽了,帮助嬴政彻底将这梦境核心祭练和掌控。只不过很显然,这并非是无有代价。而那金蝉子,同样非是日行一善无私帮助并且不求回报之辈。

    但金蝉子所求之回报

    嬴政以目光垂下,终是落在了那印玺之间。原本星星点点一片虚无的,恰是在不断完善的虚空与梦境世界由此而生出改变。

    星河倒卷天崩地坼,无数的星辰仿佛由此而落下。

    “嗨,你这人,究竟是要作甚?”

    恰如同下了一场雨。一场纷纷扬扬的,落在地面使万物生机勃勃,叫生机与活力破土而出的雨。那星星点点的、留存在这梦境虚空里的意识由此而落在这梦境土壤当中,而将一切改变。

    一个同现世一般无二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梦境由此得到补充和完善,飞快成长起来,并且在无声无息里成型。只待画龙点睛至关重要的一笔落下,便可以被投入到使用。至于这其中的关隘,或许便落在嬴政掌中的印玺之上。

    只是便在嬴政抬起了手,似乎将要把那印玺落下的那一刻,有声音再度传来。却是那猴头现身,出现在嬴政眼前。以手指了嬴政手中印玺,开口道:

    “你这知晓,这究竟是何物,又知晓那佛陀究竟是作何打算?”

    猴头火眼金睛之下,一切自是无所遁形,并没有任何隐瞒。因而不管那形态再如何变换,猴头俱可以直指核心深入本源。一眼看到那印玺之下的真实。

    只不过虽然是如此,猴头显然又是对其间的细节并不了解的。所以不由分说的便上前想要阻止,却又于嬴政的目光之下停下脚步。抓耳挠腮,一副想要说什么却又交浅言深,不知当如何说明的模样。

    “你想要练假成真,成为真正的本尊吗?”

    “孙悟空。”

    嬴政如是言,借着这梦境核心力量的影响,同样因此而将这猴头的真身与面貌看破。知晓这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而后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那猴头。却又不是那猴头。以唇角微微翘起,回望过那猴头,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又或者说,六耳猕猴。”

    法不传六耳。于汉语词汇当中,这六耳自不会是指六个耳朵。同样的,那六耳猕猴并不具有六只耳朵等特征。而是指口传心授,极端秘密。在嬴政所看到的《西游记》、所得到的天机里,这猴头的真正出现是在真假美猴王、在唐僧取经路上第二次将孙悟空赶走之后。

    同孙悟空一般模样与扮相,便连神通法术等种种俱是相同,并没有任何区别。以致于天上地下,诸路神仙佛陀俱是无法分辨。直至闹到了那世尊如来跟前。最后如来以钵盂将其擒住而孙悟空将其一棒打死。

    彻底结束其生命。

    但那但凭如来一张嘴说明,被打死的究竟是孙悟空还是六耳猕猴,谁又能说清楚呢?又或者说被打死的是孙悟空也好六耳猕猴也罢,此后的取经路途中,所呈现出来的再非是昔日大闹天宫敢于反抗之齐天大圣,而是护佑唐僧求取真经的取经人徒弟。

    是往后功德无量的斗战胜佛。

    只不过按照那《西游记》中所载,六耳猕猴本不该于这时候出现。

    第083章 第 83 章

    只是从嬴政自原身身上醒来开始, 一切早已经生出不同,又有什么是不可以被改变的呢?这天崩地坼,立下了前人所未有之功业的帝王从来非是拘泥固执, 墨守成规之辈。而眼前这猴头同样是如此。

    自不会是听天由命, 乐意于叫命数所安排之辈。所以在嬴政将一切叫破, 话音落下之际,那猴头先是一惊, 双目之中涌动出惊骇、难以置信等诸多种种情绪。但在片刻之后,却又转变为惊喜、恍然。

    “是极是极,俺非是那劳什子孙悟空,当是六耳猕猴才对!”

    却是对应这猴头此前所言, 对应嬴政以国灵之身渡劫之际, 嬴政将其认作是孙悟空之时其所说出的言语。事实上在初见之时,这猴头却是否认过自己为孙悟空的。只是诸佛菩萨面前,却又默认了这说法,并未曾做出驳斥。

    盖因那五指山下被压着的是孙悟空, 这样貌神通记忆甚至是术法同孙悟空一般无二的猴头,又何尝不是孙悟空?是那昔日里搅得天地反覆一众仙神们不得安宁的猴头。当然,从这一刻开始,再讨论这些似乎全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嬴政目光之下, 猴头自认了这六耳猕猴的身份。而后摆了摆手,装聋作哑道:

    “劳什么真身假身的, 俺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

    又指了指嬴政手中印玺, 道是你勿要转移话题。你究竟是否知晓, 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云云。

    “自然。”

    嬴政颔首。而后在下一瞬间,将那印玺落下。

    一步慢而步步慢, 猴头再一次的阻止不及,眼看着嬴政一意孤行,仿佛是要因此而落到陷阱。但——

    “噫,这究竟是为何?”

    猴头目瞪口呆的神情收回,左右张望,只见得周遭种种俱是一派风平浪静,并没有任何异样生出。心中略有些安慰之余,不免七上八下提心吊胆,生出几分疑惑。然后便见嬴政将那印玺纳到袖中,以手负在身后。开口,似笑非笑道:

    “你在等什么?又或者说,失望什么?”???!!!

    只觉得自己似乎为这陌生的帝王操碎了心的猴头:

    合着俺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对吧?还是说俺不发威你就真当俺是泥捏的!

    猴头龇牙咧嘴横眉冷对,面上笑意收敛,仿佛是将要因此而发怒。只不过嬴政却是以手中长剑拔出,看似并不怎么起眼的剑光劈向虚空,好似是要因此而劈出一道裂隙来。开口对着猴头道:

    “可是要回归现实?”

    却是丁点不提猴头身份及同那孙悟空之间的联系,抑或者为何装傻而不愿意将本尊取代等种种。直叫猴头那一点点而生起的怒气仿佛被戳破的皮球一般,再没有丁点痕迹。

    猴头的目光随之而望向那虚空。但见那原本荒芜的、正在一点点完善的梦境天地,因此而破除一条道来,呈现出真实与虚幻等种种相交织的色彩以及莫名的怪诞和诡谲。甚至于那墨衣袀玄的帝王,似乎同样是如此。

    远较之以这猴头看到和想象到的更加神秘。

    猴头本欲再言,又或者再说些什么。以示自己同样是天资聪颖并且见过大场面之辈。然而嬴政下一刻开口,却是将猴头的话语重提道:

    “昔日所应下话语,可还作数?”

    话说,什么样的话语?

    “俺何时应下”

    记忆力自然不差的猴头声音渐小,然后想到了第一次初见之时,自己附身在那“刘洪”的尸体上之所言。

    若是那国灵当真能将下一劫数度过,便便如何,臣服还是合作猴头自是未曾细说,更未曾给出明确的说法。只不过很显然,于此时刻,嬴政却又似乎是要寻求一个答复的。

    一个明确且不容拒绝的答复。猴头自不是啰嗦聒噪,办事颠三倒四且说话做事并不痛快之辈。只是此间之干系重大,虽隐隐约约推测与知晓了嬴政所要做的究竟是什么。可

    “你难道便不怕那佛陀及天庭诸路仙神等,打上门来?”

    猴头正色。然而回应过这猴头的,却是嬴政的反问。

    “昔日里的孙悟空该生死簿、闹天宫、自立为齐天大圣之际,又可曾害怕?”

    那自然是不曾的。猴头无言。半晌方才以目光回望过嬴政,认认真真道:

    “你这打算成与不成另说,既然是如此,俺便是投了又如何?”

    却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之姿态与模样。于是那叫嬴政以手中长剑劈出的道路被断绝虚空里再度恢复到寻常,而周遭之场景等种种,同样生出变故。

    很显然,此间之种种干系重大。在未曾得到这猴头回复之前,嬴政自不会透露太多的。刚才之所以如此这般,同样是为了接下来之种种而打算。给个猴头做出选择。

    若是不愿意和嬴政站在同样的一条战线之上不愿意入伙便罢,自可从那道路间离开,回归现世当中。当然,若是既不愿意合作或臣服,又想要留在此间,做出窥探什么的自然事不行。至于现下一切既然已经确定

    “孰生孰死孰胜孰负,尚未可知,不是吗?”

    嬴政如是言,以袍袖扬起了,那收回到剑鞘之中的剑尖于虚空里点过。而后在下一瞬间,这佛陀梦境终是生出变化。

    万千光芒从天地间、在这以大神通者之遗留术法而形成的庞大梦境里,有过往因此而浮现。出现在嬴政及那猴头眼前,将来源始末诉说。

    “那金蝉子桀骜不驯,于灵山法会上尚且口出狂言。又为何可以承担此重任,做为西行取经人?”

    “是极是极。况且此一局关系重大,那东土大地之上虽然再无法出现人皇,可毕竟是多有特殊及不同。”

    “要我看来,不若以文曲星等下凡如何?”

    是西行之局尚未曾开启,天庭之上的诸路仙神因利益牵扯等种种,在同那白衣观音做出纠葛及切割。深谙人性,同样对那所谓仙神之行事与作风同样有几分了解的嬴政于此并不陌生。有理无理,对所谓的利益纠缠与划分是否满意尚且不论。

    当一件事物牵扯到诸方利益之时,世人总是爱推诿磨蹭,想要多加搅合一番,将那池水搅浑的。当然这样的事情或许常见,可是于嬴政看来却又并不如何常见。盖因为君王的意愿之下帝国中所有的一切都要向着同样的目标而前进和发展。

    嬴政自是会对这样的效率与行事作风及手段,深感不满与不乐意的。不仅仅嬴政不满,那猴头同样是如此。只觉得那画面中所呈现出来的一众仙神与菩萨们看似仙风道骨宝相庄严,拥有大慈悲与大威能,却着实是不够敞亮,更不够大气。

    某些时候较之以世间凡夫,似乎更加的斤斤计较。

    但嬴政与那猴头究竟是如何作想且不论,长生不记年,那些仙神菩萨们因取经人的选择、因西行之局利益的划分等吵上个一日两日甚至是一年两年,一百年两百年都似乎再正常不过。而有关于那取经人物的确定等种种,同样看得一旁的猴头一阵火大。

    只因这猴头如那金蝉子一般,同样是其中被挑拣、安排的一员,是仙神菩萨棋局里的棋子。遑论是如同大白菜一般叫人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呔,一众老贼,安敢如此!”

    猴头终是怒目。金箍棒在手,高高举起了,便欲上前,寻那画面里的仙神菩萨们算账。

    至此时刻,那些仙神菩萨们究竟拥有着怎样的谋划与打算显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猴头不愿意同他们好过。而是想要一众的仙神菩萨等,由此付出代价。只是好险,嬴政以手中长剑连带着剑鞘点出,恰是点在了猴头伸出的、握着那金箍棒的手腕之间。

    开口,语音寒凉,恰如同冷水一般兜头浇下道:

    “五百年前的旧事,想要再重演不成?”

    “重演又如何?”

    “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猴头朗笑,目光灼灼。回首,自有那顶天立地,无惧任何艰难险阻、规矩枷锁之豪情与志气。

    “俺老孙自非是那等贪生怕死,心存犹疑与畏惧之辈!”

    这是自然。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嬴政摇头。目光冷漠且寒凉,恰如同鹰隼。仿佛要将那虚空与长夜划破。伴随着那再是冷淡且平静不过的话语,游荡在此天地之中。在这梦境虚空里、在那猴头耳边响彻。

    “但你同样是说了,你是六耳猕猴,又同那孙悟空有何关联?”

    “闹天宫也好同如来打赌被压在五指山下也罢,抑或是那仙神菩萨们所挑拣与品评的,”

    嬴政话音于此停顿,以指点过虚空中纳不知何时始俨然是全然静止了的画面。唇角仿佛是因此而带起讥诮且薄凉的弧度。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道:

    “是孙悟空,可不是六耳猕猴。”

    第084章 第 84 章

    石破天惊恍若是有惊雷炸响、出现在这猴头的耳边。直叫这猴头面上与心头一个激灵, 由此而呈现出几分呆滞与茫然。嬴政的声音自然算不得大,声线同样算不得高昂。可是在猴头内心里掀起的风浪,却较之以想象中的更加强盛。

    本应当为此感到愤怒与不平, 感到怒意冲天的自然应当是孙悟空, 而非是六耳猕猴。只是那昔日里闹过天宫的齐天大圣却是被压在了五指山下的, 又如何能够再掀起风浪?而叫那所谓的仙神与菩萨因此而付出代价。

    况且五指山下的种种不过是个开始,在接下来的路途与过程中, 孙悟空是要护送唐僧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是组织上所钦定与安排的取经人员。又如何能够同组织相对抗,甚至是想要再将五百年前那闹天宫的旧事重演,置天庭威严于脚下?

    至于孙悟空是何人, 眼前的猴头又是何人

    “俺、俺老孙”

    嬴政恍若是无喜无悲的、恰如同深渊古井所倒映的目光之下, 猴头眼中画面与回忆渐起。脑海中有什么仿佛因此而破开枷锁,呈现在眼前。是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远,自以为去到天之极,留下了记号之后却又再返回。

    “我已去, 今来了。你教玉帝让天宫与我!”

    玉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如果说最开始时猴头只是为了逞一时之气,为了给自己讨个公道。那么谁也说不清楚猴头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要将这天宫中的一切涤清并且做出改变。只是可以想见的是天庭与仙神的威严不容侵犯, 而佛陀

    佛陀以慈悲的眉眼垂下,恰如同看着小儿玩闹一般将猴头从未自他的手心走出的事实道出, 而后轻而易举的将这猴头镇压。但, 孙悟空当真未曾从佛陀的掌心走出吗?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猴头自不甘愿如此, 更不甘心于五百年的风吹雨打,五百年的饥吃铁丸渴饮铜汁生活。只可惜, 佛陀想要磋磨的,并不仅仅是这猴头的躯体,还有精神、意志与灵魂。

    甚至于眼前这六耳猕猴的出现,又何尝不是猴头在不知不觉里精神与意志、性灵的溃散?是心猿意马,是心魔,更是候补及替代。而谁是孙悟空,于仙神菩萨们而言,并不重要。因为只有得到佛陀认同者,方才是取经队伍里的大师兄。

    是那之后的,斗战胜佛。

    但这无疑却又是极重要的。至少于眼前的猴头而言,似乎确实是如此。因而紧随着其话音落下的,却又是猴头将手中金箍棒舞动了,开口道:

    “我自是孙悟空,是齐天大圣是美猴王!”

    整个梦境仿佛是因此而生出改变,却是有人哈哈大笑,开口道:

    “好好好,你是孙悟空,是齐天大圣是美猴王!那俺是谁?”

    “你是孙悟空,我也是孙悟空,我们都是孙悟空!”

    “妙极妙极,合该如此!本当如此!”

    面上的神情因此而不断变幻,口中发出言语。眼前的猴头似乎因此而同那另外的意识达成了共识,旁若无人的、如同精神分裂了一般自言自语。整个空气里,同样因此而充满了快活与愉悦的气息。

    盖因为孙悟空也好六耳猕猴也罢,此二者之间原本就是一体,是如同嬴政与国灵之身一般再是紧密相连不过的存在。只不过由于诸多种种因由的存在,而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同本尊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

    甚至于在未来的某一日里,恰如同《西游记》里的真假美猴王一般,走向你死我活,走向为敌与对抗。贪嗔痴恨怨等种种,那佛陀与菩萨自然是将这一切拨弄与挑起的高手。而这亦是昔日的江州城内,仙神菩萨们为何会对猴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凭其大摇大摆的现身在这世间,只做不知。

    “所以朕现在该当称呼你为孙悟空,还是六耳猕猴?”

    嬴政开口,抬脚在那虚空里走过,天地间恍若是一片寂寥。

    猴头手中金箍棒收回,但凭着那诸多种种画面消散,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

    “称呼而已,皆可,皆可。”

    又道是,“要不这样,你叫我大圣,我叫你陛下。咱俩各论各的,如何?”

    墨衣袀玄的帝王停下了脚步。侧目,回首,目光静静地望过这猴头,而后以唇角翘起,显露笑容。仿佛是笑意并不达眼底的,却又好似是极为欢喜和愉悦的笑容。

    “自无不可。”

    某些共识因此而达成。而在接下来的过程中,猴头眼见得嬴政仿佛是巡视与丈量过这方梦境的天地,又好似是在做着某种规划,却是不由得开口,兴致勃勃道:

    “那么接下来你又待如何?就算这梦境为你掌控,但——”

    猴头口中话语戛然而止,但见嬴政以脚步停下,天地仿佛因此而被破灭和切分。与之相伴随的是这帝王仿佛是因此被模糊和被什么莫名力量遮掩了的话语。

    “自然是”

    “看,有流星。”

    佛陀的梦境由此而破灭开来,化作星星点点,洒下四方。

    充斥了此东土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有孩童自睡梦里醒来,顺着窗子抬头望向夜空,发出如此言语。然而因此而迎来的,不过是父母略带了几分笑意的轻叱。

    “明日还要去学堂呢,还不快快睡觉!”

    “就是,哪有流星?”

    只是从佛陀梦境里走出的嬴政及猴头清楚,那并非是流星,而是佛陀的神通因此而被破去,是其间所潜藏的光芒与能量被洒向四方,滋养这片土地。空气中仿佛因此而传来低语,传来叫世人所不能理解的诉说。

    嬴政开口,对着猴头道:

    “朕有些许事情想要完成,不知大圣可愿相助?”

    “好说好说,只要报酬到位,俺老孙向来好打发。”

    这一人一猴间因此而做出商议与讨论暂且不说。江州城外,知晓中招甚至险些酿成大祸的袁天罡心中警醒,再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

    “你之行事,果真是出乎意料。”

    禁宫深深夜未央,灯火通明的大明宫内,随着一切回归本来猴头身影散去,却是有人踏月而来,发出如此言语。

    是东华。这位身份与来历种种同样极是神秘的古老神明作羽衣星冠的道人打扮,开口,对着从那佛陀梦境里走出的嬴政道:

    “本座本以为你会沉浸在其间,抑或者以此做出些什么。但,”

    以手伸出,摊开,有纷纷扬扬且细密的、凡人肉眼所不及的光点似是由此而落到掌中。东华话音与语句里仿佛是因此而有几分遗憾。

    “那大秦,可是真的亡了的。”

    这长生久视,生活了不知多久的古老神明似乎是在因此而感到惋惜和遗憾。只是恰如同仙神游走人间而为了一朵花、一片树叶的短暂一生而驻足一般,嬴政轻而易举的便看到了东华话语之下的漫不经心与冷淡和漠然。

    嬴政抬起了眼,目中同样未曾有过多情绪。更未因这神明的话语而生出怒意。只是再认真不过的陈述与强调道:

    “既然朕在,那么这大秦,便算不得亡。况且,”

    嬴政的话语于此停顿,直至东华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那本是经由佛陀梦境能量被破开而化成的光点穿透手掌,落在那泥土中,大地之上。

    “纵使练假成真,那佛陀梦境当中的种种可以成为现实,并且将现世的种种替代。可这样的神通术法,便能够叫朕的大秦归来,叫一切重回到八百年前不成?”

    众生沉沦,世人苦厄。如嬴政这等留存在世间者,分明是早已经死去却又再回到阳世之辈,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与因由,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执与念的。而嬴政的执与念或许在长生,或许在大秦,或许在那八百年前未尽的功业。

    又或许在人之贪嗔痴恨怨等种种。而修道者所谓的修行,便是返璞归真将执念剔除,使自身无垢无尽的过程。只是这一切于嬴政而言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重要,嬴政的目标与脚步,自不会因这样区区一个梦境抑或者可能而停下。

    所以东华目光之下,嬴政不过是将一切挑开了,没有过多起伏与波澜道:

    “况且谁又能说清楚,这其间,不曾有着那梦境主人的暗手?既然是如此,朕又何不将其毁去,滋养这片土地?”

    嬴政所选择的无意识再稳妥与保守不过的方法及处理手段。但事实上,便如嬴政所言的那般,那佛陀梦境能够笼罩此东土大唐并且将那芸芸众生吸纳到其中便已经是极限,白衣观音抑或那背后的佛门是否有着手段将一切彻底更改,使梦境成为现实拨乱反正不好说。

    嬴政若是想要借此,将自身之执与念完成显然是不可能。既然是如此,又何不干脆彻底将其破坏,使之失去效用。

    “再者,”

    君王抬手,以指尖指过天际,指过长安城上空那赫赫煌煌,人类肉眼所不能见的气运云海。开口,对着东华道:

    “朕此番之做为,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收获的,不是吗?”

    那是自然。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整个东土大唐范围之内,仿佛是因此而升起无形的屏障。有道道佛门金光因此而汇入到那气运云海之中,而叫那气运云海吞噬。而后在下一瞬间,汇聚成洪流,向着嬴政倾泻而来。

    却又在距离嬴政近身不远处匍匐俯首,彻底融入到这帝王体内,被其所掌控。于是东华开口,再是了然不过道:

    “你果然是不会叫我等失望的。那么接下来呢,又当如何?”

    当如何?自然是——

    “建立无上仙国,不是吗?”

    六合一统本就是在无仙亦无圣的世界里建立了前所未有之国度的帝王如是言,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言出法随口含天宪,整个东土大唐境内,有什么因此而生出改变。于是东华点头而后又摇头,收回了手,以目光回望过嬴政道:

    “这佛陀梦境的力量融入东土大唐范围当中,兼之以河图洛书,以本座等的费心遮掩,可以予你十八年。而十八年后,不管你愿与不愿,都是西游之局开启取经人从长安出发的时间。所以于此十八年内,你若是能够使你所要行的道路同那诸天神佛相抗衡便罢。若是不然”

    恰如同来时又或者过往无数次一般,有风吹起,东华身影因此而散去。整个宫殿之内,唯留下君王渊渟岳峙如渊如山的身影。而东华口中的十八年,恰是取经人成长的时间。于是待得第二日朝会之时,君王率先所要内侍宣告的,便是改元。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因为就在这之后不久,又有新的命令与诏书被颁布,有全新的、此前所未曾接触过的天地因此而在一众朝臣甚至是百姓当中展开。却是天地之气运,以及有关气运、儒道等种种的修行方法被传到此东土大唐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

    帝王一言可以封神,可以镇压四海威震六合八荒。言出法随而口含天宪。

    读书人文章锦绣。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武将一枪破碎虚空。诸邪辟易神鬼不侵

    一切种种,俱皆是因此而走向全新的维度。

    第085章 第 85 章

    但这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那佛陀的梦境被打破星星点点的光芒与能量溃散开来, 融入到这片土地。还是那大唐皇帝陛下更改纪元,使整个大唐由此而迈入全新的天地与维度。抑或是鬼神等种种不再神秘?

    此前江州城里所出现过的菩萨与仙神尽皆叫袁天罡率领不良人押解到长安,投放到不良人的牢狱当中。而在一系列亲切友好且再是核善不过的交流之后, 一众仙神菩萨们群策群力主动配合, 甚至是同玄都、楼观道内诸真交流之下。

    自然非是一无所获, 更并非是在吃白食,将大唐的粮食消耗。

    毕竟就算是牢饭, 可这不良人监狱里的牢饭,却不是那么好吃的。对此,再度踏上这片土地的扶桑少年深有所感。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扶桑少年并非是一人而来。更并非如同前次那般, 为确认那位历史故事里, 再是强大不过的帝王是否死亡而来。

    在扶桑少年的伞下,在凡人肉眼所不能看到的地方。有鼻直口方面容古朴,望之十分温润的中年方士以目光望过这一草一木,这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天地。面上呈现出回忆与怅然。

    “东土。”

    良久, 那中年方士方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略带了几分生涩与怪异的轻叹。很显然,纵使样貌与服饰等种种并未曾改变过往的种种犹在眼前,然而于那中年方士而言,一切却又是生出了变动的。甚至于那中年方士的口音习惯等种种, 便是最大的改变。

    然而这一切相较那中年方士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而言,却又似乎不算什么。

    方士的肩头停着一头金雁, 一只鸟。然而那样的鸟却并非是真实的生灵, 而是是以黄金等制作而成。是不属于此世的、被从那墓葬里、皇陵地宫当中所带出的旧物, 是君王的陪葬品。更是此前那扶桑少年偷偷摸摸所想要从长安城里带出的、隐藏在那箱中的物品。

    中年方士显然是见过这金雁并且对其有着了解的。同样正是因为如此, 因为扶桑少年将那金燕从长安、从大唐带出,带到其无数年里隐藏和所呆的国度, 那樱花盛开的地方。这中年方士终是再归来,再踏上这片土地。

    并且相信和确认了那恐怖的、在内心里留下深刻阴影的帝王终是彻底逝去和死亡的信息。那么接下来所要做的,自然是——

    “去骊山,去往骊山之下的皇陵。我要知道,那皇陵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还有,这中央帝国”

    中年方士的话语于此停顿,有阴冷的、如蛇一般的光芒从那眼中透出,带着说不出的、足以叫人感到极端不舒服的色彩。唇角笑容缓缓露出,那方士却又是柔和了面色,对着扶桑少年道:

    “你会忠诚于我,忠诚于故乡的,对吗?”

    扶桑少年心头微滞,忙不迭的点头。然而在其身后不远处,却是有魂灵发出嗤笑,伴随着再是嘲弄与讥诮不过的言语。

    “忠诚?自身尚无法保持忠诚者,又何以要求他人的忠诚?”

    空间的波动于此显现,有叫那中年方士足以感到不安和恐惧的人影从中走出来。却是廷尉姚贾带了浑身上下每一根肌肉甚至是发丝都在诉说着忠诚的黑冰台铁鹰锐士而来,缓缓露出笑容。再是亲切与核善不过的笑容。

    “齐人徐市,好久不见。”

    中年方士,即齐人徐市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遭受到陷阱与欺骗。只是以目光在姚贾及一众铁鹰锐士身上扫过,最后落到那扶桑少年身上。徐市开口,却并未去问那扶桑少年为何要背叛自己等问题。只是一点点收敛了面上神色,对着姚贾道:

    “大秦皇帝陛下”

    “陛下万年无极,自是在等着先生你归来的。”

    姚贾的态度及神情似乎是极有礼的,并不见半点剑拔弩张抑或者想要对徐市动手之姿态。但从姚贾及一众的铁鹰锐士们现身开始,徐市周遭之上下左右等诸方天地便于不知不觉里被禁锢和封印。属于这方士的力量,同样由此而遭受到压制。

    于是徐市隐藏在那长袖之下的双手握紧而后又松开,终是故作了云淡风轻的笑容。侧首,以手指过那肩头的金雁,对着姚贾做出求证道:

    “此物”

    “先生又何必明知故问?”

    姚贾如是言,面色间并没有过多的变动。却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以黄金铸造而成的、似乎同一般生灵并没有过多区别雁早已经是将利爪与鸟喙生出,死死扣住徐市的琵琶骨。不使其有更多的、进一步的动作。

    从此前长安城中,那扶桑少年被送到不良人的牢狱开始,又或者在那更早之前。在嬴政自原身身上醒来并且意识到那名叫扶桑的国度同齐人徐市有着关系与牵连之际,针对其所设置的陷阱便已经展开。甚至于那叫扶桑少年最终所带出长安城的皇陵地宫之陪葬

    若非是其主人的真正允许与遮掩,徐市又如何会因此做出错误的判断,并且踏足这八百年未曾踏足过的土地呢?

    姚贾老神在在的目光之下,徐市陡然泄了气,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任凭着姚贾身后那虎视眈眈的铁鹰锐士将自己绑了,向着那破开的虚空、向着那分明是属于阴间的空间走去。只是在经过姚贾身侧之时,徐市开口,仿佛是不经意一般对着姚贾道:

    “秦皇、秦皇可曾长生?”

    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八百年前的齐人徐市以替始皇帝寻找仙药、寻求长生为幌子,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及一应粮食、衣履、药品等再不回返。却是不知自何时开始,便已经有了出海建国、建立自身之统治的打算。

    此后的若干年,这人却又无疑是惧怕的。纵使知晓了中原王朝几经变幻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早已经作古,那强盛的帝国同样化作尘埃。可由始至终,这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藏匿在一旁的背叛者却是连回返中原踏上这片土地的勇气都未曾拥有。

    不过是在那弹丸之地里作威作福的同时,却又不断地蠢蠢欲动,想要以蛇吞鲸而将广阔的中原大地占据。以示其不忘本来,不曾忘记自己究竟是何人,又来自何方。

    但——

    “徐市啊徐市,事到如今,你以为你是何人,又将以何等样的身份而死去?”

    黑冰台的牢狱似乎同八百年前并没有任何区别,纵使设置在幽冥之中,存在于忘川黄泉之内。可是当真正被投入到此间的那一刻,徐市却又忽然平静下来。目光与神情俱是一派坦然。甚至是坦然的同奉命前来提审的蒙毅交流。

    仿佛因此而恢复了几分昔日游走诸国,游说四方的姿态。

    这方士无疑是有着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的。纵使因为许久未曾操作的缘故,不免有几分滞涩,可是生死关头真正将其捡起来,似乎同样算不得为难。然而蒙毅点头而后又摇头,却是开口,将徐市话语打断道:

    “扶桑之地距离此间虽然遥远,其中更间隔着八百年的时间与岁月。但你究竟做过了什么,又想要做什么。莫不是以为凭你区区几句言语,便足以抹去吗?”

    蒙毅的面色在那跃动的烛火间似有几分冷漠与寒凉,而在其目光倒映之下,伴随着蒙毅话音落下的是徐市开口,仿佛因此而增添了几分大义凛然一般道:

    “我自是做为齐人,以齐人的身份而死去。”

    又道是成王败寇,早在八百年前便已经想过今日之种种,想过东窗事发会遭受秦皇之报复云云。所以尔等有何手段,尽管使出便是。

    端的是一派舍生取义,无惧无畏之姿态。

    只是一旁的姚贾轻笑,却是抄了手,面上带了几分冷然与讥诮道:

    “齐人?你徐市竟然是齐人,而非是倭奴吗?”

    于是滞留在此,似乎想要同徐市这位八百年前的方士交流一二的李淳风开口,顺着姚贾的话语道:

    “我听说那倭奴之国是经由神武天皇所建立,而所谓神武天皇”

    李淳风似笑非笑的、如同看猴一般的目光在徐市身上划过。于是李淳风、姚贾等人俱是相视而笑,空气里仿佛因此而充满了快活和愉悦的气息。唯有仿佛是有那么一点厚道,但却不多的蒙毅开口,将面上神色一点点收敛道:

    “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若你徐市昔日以齐人的身份复国,尊奉华夏之正统,以中原大地为正朔而图谋复归便罢。我自当对你敬上三分。可如你这般,自身同夷狄相混同,数典忘祖抛却自身之信仰与文化”

    “敢问你徐市于扶桑岛屿之上,供奉祭祀的可是昔日齐国之先祖,是我华夏之正朔?”

    “你既然有此心,有此胆量蒙骗陛下而图谋出海,图谋建国。又何不再大胆一点?取扶桑之地以奉中原,奉此九州六合?”

    第086章 第 86 章

    瞳孔微缩头颅抬起, 蒙毅一句又一句的问话之下,徐市哑然。良久之后方才以眼睛闭上而后又睁开,开口, 对着蒙毅问道:

    “这是你的想法, 还是”

    是谁呢?始皇帝, 嬴政。徐市目光之下,李淳风、姚贾面上笑意收敛, 神情里俱是如出一辙的恭谨和冷然。而蒙毅开口,却是将徐市话语打断并且给出答案。伴随着那不为人知的,未曾在史书工笔里记载过的密辛。

    “齐人徐市,你又凭什么以为, 你之野心与谋算, 便足以瞒过陛下的眼?”

    那是八百年前,是始皇帝同徐市相见后不久的夜里,嬴政以黑冰台呈上的密报摊开,而后露出笑容。冷淡且傲然的, 并不曾将这天地间的任何事与物放在眼里的笑容。至于那密报当中所呈现出来的内容,自然是同徐市、同这人的过往相干。

    见微知著,从那密报里,结合以徐市的诸多种种表现来看, 嬴政却又是知晓了其本性,明白了其潜藏在恭顺面容之下的野心与谋算的。

    “徐市其人, 足够自信足够狂妄, 足够胆大妄为。但同样的, 足够胆小。”

    墨衣袀玄的帝王如是言, 迎着蒙毅的那似乎略有些不解的目光将问题抛回,对着蒙毅问道:

    “不知蒙卿以为如何?”

    “陛下既然是知晓, 又何不将其一举灭杀,不留后患?”

    蒙毅自然是知晓嬴政对那些有才干之辈的看重的,更知晓这看似铁血严苛且不好接近的秦皇,从来便未曾有想象中的暴虐与被妖魔化。只是很显然,忠诚于大秦也好忠诚于秦皇也罢,蒙毅并不认为如徐市这等不安好心非是真心臣服之辈,有存在与存活的必要。

    然而嬴政以指尖叩过桌案,唇角微微翘起,似是包容又似是提点一般开口,却是对着蒙毅道:

    “蒙卿以为,天下有才之士有多少?朕之麾下,又有多少?”

    猛将如云,谋士如雨。

    是后世的演义与故事里,常用以形容一个明主、一个主公为人心之所向,足以叫绝大多数人为之臣服的话语。然而在文武尚未曾彻底分家,史料与记载遗失后世人根本便无法因此而彻底窥探和复原的彼时,大秦与秦皇麾下自然是有着无数惊才绝艳之辈前仆后继,为之效力的。

    六国的人才往来云集,大秦的咸阳城中从来便不缺少人才,更不缺少有才之士。但其中能够真正出头且走到秦皇面前的不管用心如何,其真实的目的又如何。徐市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在某一方面有着特殊才干之辈。

    徐市如此,李斯、赵高等人同样是如此。剑乃双刃,有利有弊。当你选择持剑的那一日开始,便应当知晓终是会有将手划破的危险。而君王的目光与见识,同样足以使嬴政清楚的知晓,当这一切失去自身控制之际,所将要造成的混乱及动荡。

    只是这帝王从来便是足够自傲且足够狂妄的,又怎会甘愿于此做出妥协?更不会因那剑在伤人的同时有可能伤己,而选择将其弃置。甚至于这帝王的思想、目光与胸怀,远较之以世人所想和所认为的更加宽广高远。

    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然而这帝王却又是有着自身之欲与念的,所以嬴政求长生,求不老,求大秦之千秋万代,求那万世之基业。

    回首,开口,嬴政乐见李斯、赵高、徐市等各怀心思的人收敛了爪牙、利刃及棱角,最终能做到哪一步的同时,愿意给予其为大秦效力和施展才干的天地。

    神人一般自信且强大的帝王并不畏惧于任何的挑战,更不将那任何的小心思与谋算看在眼底,放在心中。甚至于在大秦的朝野内外,在这本就是从宫斗、政斗当中成长起来的帝王彻底掌权之后,老秦人本是再擅长不过的宫斗、政斗传统艺能似乎由此而被丢弃。

    直至嬴政的死亡,至赵高将波澜掀起,至秦的二世而亡。

    所以这于后世里再醒来的君王自认为自己是有错的,虽然这并不代表嬴政会因此而改变,更不代表这足够狂妄且足够傲慢的君王,便会因此而将某些想法和意志转移。不过在绝对强势的君王的统治之下,阴谋算计、宫斗政斗等诸多种种阴悚鬼蜮伎俩却又似乎实在是不必要。

    甚至于赵高这样的狼子野心之徒,整日里所行和所想的亦不过是将自身之才干实现,使自身之价值得到君王的青眼。

    德兼三皇功过五帝并且立下了前人所未有之功业,内心强大如始皇帝嬴政,自有那将天下有才之士揽入到怀中,使其为自身、为大秦而效力的胸襟及气度。况且彼时的嬴政在身体的老去与衰弱里似乎同样由此而认识到,自己是人,而非是神。

    更非是逍遥于世外拥有无尽寿命的仙人。

    “长生之言,徐市姑且说之,你我姑且听之。若成便罢,朕自可以因此而使大秦万年,成就那万世不灭之伟业。可若是不成,”

    墨衣袀玄的帝王长身而立,以手负在身后,本是再俊美不过的、叫那通身的气度与威严所压制了的眉梢眼角,不可避免的染上皱纹,以及那微不可查的疲倦。

    “若是不成,我大秦,华夏,自当万年。”

    满室的烛火与明珠照耀之下,嬴政如是言,目光落在了那六合一统百越之地被扫平且匈奴退却和避让的地图之间,那靠海的齐国故地等之外。

    海洋,九州之外的海洋。

    齐人邹衍的五德终始说叫嬴政所采纳,秦为水德,尚黑。而自秦,自嬴政之后,这说法同样在这片土地之上、为这片土地的统治者所依循和流传。至于邹衍的大九州

    “陛下是希望那徐市能够因此而有所得,使邹衍大九州一说得到验证,甚至若是徐市能够因此而有意外之喜,而发现陆地、九州之外的大陆及土地”

    并不仅仅是后世人、是那自诩将一切看破者,做为帝国的高层如蒙毅,甚至是站在那帝国的顶端如嬴政,对于眼下之帝国看似强盛表相之下的危机等种种同样是清楚的。更知晓原本的制度等种种随着随着秦一统天下或许已经不太适宜。但——

    “仙神,长生,朕自然是不信且不愿意为之而俯首,浪费心思的。不过若是当真能将朕的寿命延长,使朕将那未尽的功业完成,便是信上一信,叫那方士之流骗上一骗,又有何妨?”

    蒙毅目光倒映之下,君王如是言。本是高大且在那气势与威严的加持之下,如山如渊,恍若神人一般的身躯似乎终是因此而染上几分凡人的色彩,而变得有似生人。在人之生老死病等种种面前无能为力的生人。

    力有不逮,纵使是充满了雄心与壮志,有着超出时代眼光与想法的帝王,在并没有仙神显世,自己终将走向生命的尽头与死亡之时,同样是无力的。

    于是嬴政所做的不过是快一点,再快一点,在自己走向衰老与死亡之前,将那庞大且宏伟的蓝图一点点构筑和完成。

    “况且徐市其人,若是在九州之地,叫大秦的威严所摄便罢。茫茫大海之间”

    显然从八百年前,从彼时开始,嬴政便不认为徐市会老老实实的将那寻找仙药的任务完成。只是

    “陛下您既然知是如此,知晓”

    蒙毅的话语于此模糊,将那秦皇求长生的话题掠过,却是开口,对着君王做出询问道:

    “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使徐市将不死药交出,而非是将那真实意图”

    “死?朕自然是害怕和畏惧死亡的。”

    与其说是怕死,不如说是害怕事情未曾完成的帝王如是言,对着蒙毅给出答案。却又在下一瞬间柔和了面色,显出几分似笑非笑。对着蒙毅打趣道:

    “况且朕总归要提醒提醒这些方士之流,使其知晓,朕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好拿的。”

    于八百年前的蒙毅而言,一切种种似乎由此而得到解答。然而蒙毅心中却又还有疑问,盖因为齐国虽灭,然而徐市是齐人徐市,而非是秦人徐市。若是徐市当真是发现大海之外的土地将邹衍之大九州一说验证,届时所建立之国度立下之道统是齐国而非是秦国

    “华夏与诸夷”

    背对着蒙毅的君王冷嗤,雍容且俊美的眉眼间似乎由此而平添几分冷锐。

    “自姜太公辅佐武王伐纣,周天子分封侯爵。姜齐是华夏,田氏代齐同样是华夏,而我大秦起于西戎,同样是华夏。骨肉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便是徐市当真有那本事于海外建国,再建齐国又如何?”

    “我大秦可灭六国,自可将其收归版图,使其回归华夏。此为我华夏内务,是六合一统,华夏之盛事,幸事。”

    然而彼时说出这话语的嬴政不曾想到,徐市最终之所选择的,并非是再建齐国,又或者如同齐国的先辈们一般驱逐蛮夷而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在海外开辟属于自己、属于华夏的道统。而是选择同那蛮夷相融合,使自身成为蛮夷的一部分。

    更不曾想到至亲的骨肉兄弟,纵使权势与皇位诱人,可竟然有丧心病狂如胡亥者,不仅未曾将那兄弟放过。便连公主,连未曾有皇位与权势竞争的自身之姊妹同样未曾放过。而是将其一一虐杀。

    第087章 第 87 章

    “不可能, 一面之词而已。骗人,都是在骗人!”

    “秦皇嬴政,不过是独夫!是独夫, 是民贼, 是暴君!”

    “又如何能够, 又怎么能够”

    仓皇,茫然, 不安空气中似乎只闻得徐市的呼吸声响,再没有任何过多的言语及痕迹。便连那似乎充斥在耳膜的,喧嚣、求饶之语仿佛同样因此而淡去,而变得失去了那所有的踪影及痕迹。

    徐市耳侧与脑海中回荡的不过是昔日秦皇的面容, 是那世人言语里的暴君对自己的对自己的什么呢?徐市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看清楚过秦皇, 更未曾看清楚过那位大秦的皇帝陛下。

    甚至于在原本、在最开始的时候,八百年前的徐市无疑是志得意满且沾沾自喜的。纵使是清扫六合结局春秋战国以来上百年分裂局面的秦皇又如何?心念故土心念故国如徐市,如那很多的遗老遗少们并不感恩于嬴政。

    更不会因此而对嬴政有任何感激。那天下只是秦皇一人之天下,嬴政所为的, 同样只是他一人的权柄与帝国。秦扫除六国之前,没有人会想到嬴政所要建立的,会是这样一个帝国。

    一个将所有的权利与权柄集诸于一人的,并不愿再复昔日之旧制的帝国。

    你秦想要称霸天下我们可以理解, 你秦想要坐这天下之共主我们同样可以理解。毕竟孔子著春秋,七雄分战国, 你秦不过是将一切恢复到往昔周共主天下之局面。但废分封而设郡县, 便连我们各退一步, 将你大秦之王子皇孙分封出去你嬴政同样不乐意

    “嬴政啊嬴政, 你莫不是要斩草除根挖坟掘墓,将我等六国贵族彻底灭去不成?”

    这是六国的遗老遗少们所不能容忍。同样是徐市彼时的徐市自觉将秦皇玩弄在掌心里, 不过是区区几句虚言,便足以使这帝王为之而头晕目眩,如同找不着北一般沉浸在所谓的求长生里

    这自诩聪明且与众不同的方式并不因此而感到满足。而是想要青史留名,想要回复故国,想要做出更多的、某些不一样且足以使人眼前一亮的事情来。

    野心与贪念在膨胀。但很快的,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纵使被卷到其中且被针对的并非是徐市,更非是那所谓方士的群体。徐市却是畏了,俱了,怕了。某些膨胀起来的心思便如同一戳就破的皮球一般,再不敢有任何显露。

    帝王生杀予夺的身影与威严更是于徐市心中留下极大地阴影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午夜梦回里,徐市自然是因此而生出过野望及羡慕的。

    只是纵使畏惧和害怕嬴政的存在,畏惧和害怕到龟缩于一隅纵使相隔千里万里之遥,相隔着茫茫大海,亦不改有任何的掉以轻心,更不敢对中原有任何的涉足。徐市似乎不能想象更不能接受,那昔日的、八百年前的秦皇,竟然会有如此的气度、眼光同胸怀。

    遑论是蒙毅的只言片语中,所透露出来的有关那帝王的野望、理想及雅量等种种。

    此前的秦皇固然是一座高山,一座使人望而生畏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山。后来的人俱皆走在他曾走过的路上。但下克上蛇吞鲸也好以小博大也罢,纵使是避居在海外数百年来未曾将中原踏足,徐市对这片大地却又是关注的。

    关注且心生贪婪,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如同昔日的始皇帝一般将其占有,使其归在自己的统治之下。恰如同八百年前的帝王一般言出法随口含天宪,将那天下与众生驭使,使鬼神听命和匍匐。

    甚至于在内心里替自己找好了大义和名分。

    “我是齐人徐市,是齐人!是华夏的后辈华夏的子民,是受周天子所封的诸侯国齐国的后代!这天下他秦人嬴政可以取得,我齐人徐市为何不可以取得?我为何不可以还复齐国,回归故土!”

    有小礼而无大义,认同大秦一统天下却又未曾将秦人的身份认同,甚至没有心思与勇气同昔日横扫天下之大秦铁骑、同秦皇一战的徐市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在无数次对中原的畏惧、贪婪与觊觎中发出无声的嘶吼。

    然而自始至终,却又提不起半点的勇气将故土涉足。参与到那天下与群雄的逐鹿中。

    “长生?天材地宝,有德者得之。想他嬴政,破国灭家虎狼心性。如何得之,怎么得之?”

    秦二世而亡,曾横绝当世叫天下豪杰不敢冒头的始皇帝早已经死亡早已经作古,甚至是死后尸体同臭鱼烂虾为伍的消息自然是传递到过徐市的耳的。大秦,大汉,三国两晋南朝北朝,至前朝隋文帝一统天下。

    纵使碧海茫茫消息传递并不通畅,在某些时候甚至是处于音讯断绝互相隔绝的状态。但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藏在一旁的徐市有心探寻之下,又岂会对中原大地的风云变幻王朝更替等种种一无所知?

    但——

    “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倾天下之力以供养一人,我尚且有此机缘。秦皇,秦皇万一要是真成了呢?”

    本是招摇撞骗,自诩以求长生、求仙药的谎言而将始皇帝玩弄于鼓掌的徐市于此却是不由得生出不安及纠结。高悬在头顶的利剑固然是落下,仿佛是因此而消失,再没有任何痕迹,更不足以对其产生任何威胁。然而徐市内心里的畏惧与阴影却并未因此而消散。

    即使在这八百年时光里,早便已经足够徐市在那扶桑之地中称尊做祖,成为传说里的神武天皇,成为

    “陛下为何不能?”

    牢狱里跃动的幽幽烛火映照之下,徐市胸膛里的恶意似乎尽数得到释放的那瞬间,蒙毅开口,问出疑问,发出言语。原本温和面容在那一瞬间变得冷凝,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八百年前你我所遇到的陛下是凡人,而非是仙人,更非是神明。但你同样是畏惧和害怕的,不是吗?即便是你另有奇遇,获得超出常人的寿命与力量之后。”

    有什么潜藏的面具被揭下和打破。蒙毅开口,近乎残忍且一针见血的将一切指出道:

    “徐市啊徐市,你既然不曾攀登到陛下的高度,看到陛下眼中的风景。又如何得以评判陛下,以你之心思,将陛下揣度。”

    “你又因何而认为,我大秦皇帝陛下,便是你想的那般,心胸狭隘且短浅,目光只看到眼前之辈呢?”

    “凭什么?凭你徐市数典忘祖背弃陛下背弃齐国背弃华夏,以华夏而入诸夷同那扶桑的毛神混迹在一堂吗?”

    蒙毅是文官却又并非是纯粹的文官,随侍在始皇帝左右,同样有着刑讯、审问、处决有过之人的职责。所以昔日的赵高才会因为犯下过错,几乎叫蒙毅所杀而同蒙氏兄弟之间结下梁子。

    更不必说秦人的身形多是高大且魁梧的,这未曾如兄长一般统领大军的贵族子弟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文弱。眉目冷肃一番话语说来,自是言语铿锵,凛然而有金石之音。恰如同洪钟大吕,一下又一下敲击在徐市心头。

    直叫这手段诡谲且高超,存活了近八百年的方士由此而喉头血涌,心神震荡,仿佛因此而受到了极大地冲击。但受到冲击的却又并不仅仅是徐市,一旁的李淳风眼观鼻鼻观心,在蒙毅问及和谈论某些话题的之时,默默缩小了存在感,目光下意识的飘忽。

    显然是并不愿意因此而做出任何过多的感想。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头有枷锁仿佛是因此而被卸下。抑或者说破罐子破摔,始皇帝并未当面的情况下,徐市鼓足了勇气,胡搅蛮缠一般开口道:

    “你是秦人,是秦皇的臣子,自然向着秦皇而说话。你所说的言语,我为何要信?”

    “秦皇于你等心中,自然是神圣的。但,史书工笔,你可眼见得后人是如何骂他,是如何不屑与之为伍?”

    言及此处,徐市忽然哈哈大笑。纵使笑得落下泪来,亦不曾因此而有任何停止。只是口中喃喃:

    “陛下,你们的陛下不过是暴君,是穷奢极欲滥用严刑峻法之徒,是”

    在那某一瞬间,在眼角的余光看到蒙毅、姚贾面上冷色的那一刻,徐市口中言语与笑意却忽然是戛然而止。似乎终是后知后觉的,由此而意识到什么。

    “秦皇,秦皇对我的处置”

    “数典忘祖背信弃义之辈,自然是,杀之而后快。”

    蒙毅目光与声音里俱是一派漠然,给出答案。于是徐市喉咙口微动,似是想要因此而说出些什么。然后在下一瞬间,在心中莫大的危机与预感将要降临之际,徐市终是开口,放声道:

    “我还有用!我要见皇帝陛下!”

    第088章 第 88 章

    徐市自然是想过自己的死亡, 想过自己的失败的。甚至于曾几何时,在扶桑之地,在那樱花盛开的地方, 这人以一副中原方士打扮而遥望故土, 以指尖应和过那并不如何悦耳的、仿照中原乐器而弹奏却又只得其行而不得其神, 不伦不类的乐曲。

    双目之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那中原之地是如此广大且物产丰盈,而我距离故土却又是如此遥远。但, 漂泊流浪又如何?终有一日,我是要死去,要以齐人徐市的身份而死去的。”

    一物伤而使百花哀怜。伴随着徐市话语而落下的,是漫天樱花的花雨, 是那扶桑之地的天空都仿佛在为其哭泣。于是下一瞬间, 这分明是乘坐着带着大秦玄鸟图腾的船只而来的人忽然是面露狠色,身周之服饰等种种同样随之而改变。

    自是同那扶桑之地的贵族之间,并没有过多区别。甚至于从八百年前的徐市选择穿上扶桑人的衣服、说扶桑人的话语,同当地的土著、毛神相融合开始, 这人的思维、立场等种种早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而非是曾经,更非是做为齐人徐市二存在。

    “兴衰成败,多年经营,在此一举, 在此一搏!”

    彼时尚立在樱花树下的徐市冷了脸,忧伤的目光随之收束, 转变为坚毅, 发出如此言语。并且由此而立下那极大的、并不足以为外人所知道的目标及野望。

    然而一日复一日, 一年复一年。徐市之经营与暗地里的磨刀究竟是如何且不去说, 这人却又是自始至终不肯踏足中原半步的。直至此后又若干年,有使者带来分裂数百年的九州之地再度一统, 新的国家与秩序建立的消息。

    “八百年,八百年啊!”

    本就是自九州之地而来的徐市自然是知晓,将脚下的扶桑之地拟作是日出之国而把再度统一的九州看作是日落之国是何等的坐井观天与肤浅。但这本就是徐市刻意想要营造与试探的不是吗?

    将分裂数百年的天下再度一统的帝王,自然不是秦皇。然而仿佛是相同的命运再重演,隋二世而亡,徐市的内心不得不由此而蠢蠢欲动甚至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故土踏足,甚至是想要参与到那对天下的争夺与角逐中。

    然而在阴沟里躲藏了这无数年的徐市的胆量却又似乎是较之以老鼠更小的,所以他派出了那习得些许方术的扶桑少年,而后在其带回的、始皇帝陵寝里的陪葬品中小心翼翼的回到中原。

    回到这九州之地。

    但八百年阴影笼罩,无数个午夜梦回里都是秦军将至,是秦皇嬴政要将自己夷三族俱五刑,五马分尸的身影。即便徐市似乎早便已经超出人之生老病死,摆脱做为凡人的种种。但——

    “我可以谈,我也可以是秦人!我有长生不老的方法,我可以使陛下千年万年,万世永昌!”

    原本做为齐人、做为包羞忍辱的六国后裔的遮羞布叫蒙毅所揭破,而一时的口舌之利固然是痛快,可当走向灭亡的那一日似乎真正要迎来。即便徐市似乎尚且还存留着后手,还留存着叫蒙毅、姚贾等所不知晓的秘密。但这人却又似乎如同八百年前一般惧了怕了。

    眼见得蒙毅也好姚贾等人也罢,面上神色都似乎未曾因此而有任何变动。徐市终是因此而忍不住做出祈求,而开始将那姿态放下做出讨好与谄媚。

    “你的意思是指同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将一身之所系,尽皆付在那所谓的信仰与祭祀当中吗?还是说成为你麾下神灵、成为那八百万神灵当中的一员?”

    掩唇轻咳,一旁目光飘忽好似是要将那牢狱墙壁看出一朵花来的李淳风开口,自是扯出了再是嘲弄与讥诮不过的微笑。以手指过这上下左右四方,对着徐市道:

    “徐市啊徐市,你且看清楚,这究竟是何处?”

    何处?

    这里是大秦的黑冰台,是昔日关押同大秦为敌者的牢狱,是恰似有惊雷炸响在脑海,伴随着李淳风话音落下的,是徐市在一瞬间将眼珠瞪大,是这周遭仿佛是因此而生出改变。

    于是徐市陡然间想起,渺渺茫茫来到此间的,自己被押解而至的是魂灵,而非是肉身。甚至于姚贾等人的手段

    渊深莫测,不可揣度。更不必说那如同阴影与山岳一般盘踞在徐市心头的,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的始皇帝嬴政。

    “我要见秦皇,我要见皇帝陛下!”

    徐市求饶叫嚣,然而蒙毅摇头,却是再冷漠不过的给出答案。

    “你不值得陛下来见。”

    “我有金银,我有仙药,我有海图”

    愈发强烈的、不知自何处而来的生死危机之下,徐市似乎由此而显得愈发的急切且口不择言。然而下一刻,徐市眼角的余光里所见的蒙毅、姚贾等没有任何变动的神色却似乎将其所有的希望破碎。

    徐市原本恍若是发昏的头脑忽然便这么冷静下来,却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一点点的收敛了那可笑的姿态与神色。摇头,认认真真的对着蒙毅道:

    “如果是阿源的话,你们认为他又懂得什么,知晓什么?别忘了,我现在并非是凡人。甚至于肉身,踏足到此间、回到九州的肉身不过是一段桃木。你们又凭什么认为,你们可以因此而将我消灭?”

    徐市口中的阿源自然是那扶桑少年,那出现在长安城中、而后叫不良人物理说服,并且携带着秦皇陵墓里陪葬将徐市骗回中原,使其被姚贾带铁鹰锐士所抓住的扶桑少年。

    很显然,相较于徐市这个有着前科且并不忠诚的故人而言,那个叫阿源的扶桑少年更加方便于为他们这些人所用。但——

    “抱歉,阁下。”

    伴随着徐市将一切点出并且将话音落下,扶桑少年从阴影里走出,却是对着徐市九十度鞠躬道:

    “我、我想留在长安。”

    故乡的樱花虽好,此时的长安虽未曾至于极盛,但相较于那小小的扶桑岛屿而言,却又无疑是地上天国,是不同的。更不必说不良人、黑冰台的以理服人以核为贵等种种。软硬兼施以及那诸多种种手段之下,这叫阿源的扶桑少年自然是知晓如何选择方才是最好。

    徐市此前的姿态,更是使阿源心中为九州效力的想法愈发坚定。某些淡淡的不安与愁绪更是因此一扫而空,再没有半分痕迹。

    “毕竟这位神秘且强大的大人,同样是想要为强盛的中原王朝而效力呢!”

    原本对于自己的背叛有那么一点点心理包袱的阿源在内心里如是言,一鞠到底之后似乎对徐市再没有半点愧疚。而徐市那看似嚣张,实则底气不足的话语落下之后,蒙毅、姚贾等人互相望过,而后显露出笑容。

    嘲弄且跃跃欲试的,仿佛因此而带了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

    “我们当然知晓,你徐市未曾以真身回到九州。不过是方术手段而已。但八百年前便罢,八百年后的今日,你徐市又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再躲藏?”

    “你们究竟想要说什么?秦皇、秦皇究竟做了什么?”

    开了法眼,以道术施展,似乎是在时时关注着徐市这一缕阴魂的李淳风目光之下,徐市的魂灵仿佛是在一点点溃散。有什么看似神圣,却又似乎再是阴晦与邪恶的东西仿佛是要从那魂灵里显露出来。

    徐市跳脚,原本气定神闲的、这一具身躯甚至是这一部分神魂,随时可以舍弃的态度为之一变。呈现出再没有任何伪装的迫切来。

    属于徐市的意识与灵魂仿佛是要因此而消散,而再无法将任何信息接收。然而自觉或不自觉的,李淳风、蒙毅等人的声音却又传递到徐市的耳。隐隐绰绰,听不甚分明,更叫徐市无法理解其中更深层次的意思。

    “你徐市既然是甘心堕落,同蛮夷、同那域外的毛神为伍,而非是将你昔日之齐国道统恢复。那么我大秦的铁骑自然只能受些累,先将那扶桑收回,纳到我华夏的版图,再将你处置。”

    “毕竟你虽不再是齐人徐市,却仍是我大秦的叛徒,是扶桑人的神武天皇,是那域外毛神的首领,不是吗?天之御中主神。”???!!!

    “你等既然知晓本神究竟是何人,便应当焚香跪拜,大礼叩迎才是!”

    层层马甲被揭露,徐市冷了脸。却又在下一瞬间自行将台阶找好道:

    “我便是你大秦的叛徒又如何?我早已超凡脱俗,非是此间之辈。便是你九州地府,同样无法奈我何。除非泰山府君、酆都帝君亲临,方才有同我对峙的资格。尔等不妨与我各退一步,放我归去如何?”

    自是想要息事宁人,想要退让走脱。但姚贾摇头,开口,却是将徐市希望彻底打破道:

    “好叫徐市你知晓,便在你这具化身被抓之时,大唐的铁骑便在你那海外岛屿登陆。至于你做为天之御中主神的神国”

    姚贾目光幽幽,好似穿透了无尽空间的距离,望到远方。

    四海九州之外。

    “王贲将军与李信将军共领兵二十万前往,想来屠灭那八百万毛神当应该是无虞。”

    第089章 第 89 章

    “凡人之身, 安敢对抗神明?”

    徐市开口,冷了面色,厉声发出言语。周遭似是有神光湛湛, 属于神明的威严与威压将要生出。将要冲破这牢狱的限制与范围, 使那所有冒犯神明者、使蒙毅等人因此而遭受惩罚。

    只是这里是黑冰台, 是八百年时光倥偬,再度从冥府中现世的黑冰台。

    十殿阎君尚且需要在秦皇面前俯首, 在骂骂咧咧中被带到此处,又何况是徐市这样一个异域毛神。

    “徐市,你可是忘了,你亦曾是凡人?”

    姚贾摇头, 却又是自顾自的给出答案。只道是你徐市本就是数典忘祖背弃祖宗与生你养你的华夏之辈, 不过是将凡人的身份舍弃,同那域外毛神与妖魔为伍,似乎再正常不过。算不得稀奇。

    “竖子敢尔!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喉咙口血气涌动暗地里一点点积聚的神力被镇压和溃散, 甚至于整个牢狱之中似是有血气符文在亮起,在做出反弹。徐市身形被一点点压下,这一点魂灵亦因此而溃散。却又叫莫名的力量强行禁锢和维持,留存在此间。然而——

    “对抗神明, 这很难吗?”

    仿佛是一回生二回熟,又好似是有极强大的后盾与自信。蒙毅抄了手, 目中一派无所畏惧与傲然。

    “区区扶桑小国而已, 又何劳卫公您亲至?叫麾下的儿郎们练练手便是。”

    那阴间地府之内, 黑冰台的牢狱中所发生之种种且不去说。在扶桑人的传说里, 扶桑人的创世始祖是乘坐着鹢鸟船而来。

    从天国来到扶桑。而所谓的鹢鸟船,便是秦汉时期的大船。彼时的扶桑尚处在绳文时代, 没有文字,没有铁器,没有固定的住所、组织等种种。因此,有记录与记载被毁灭和隐没,流传且只流传在那一众的扶桑神灵之间。

    是什么样的记载呢?是

    “人老了,总归是要趁着尚且能动弹之时,多走走,多看看的。”

    被称作是卫公的老者如是言,面容和蔼一身常服,恰似是一个再和蔼不过的老者。然而凡知晓其身份、听说过其名字者,无不正衣肃容,却是不敢有任何不敬。

    只因为这老者的名字叫李靖,因受封卫国公,所以又被称为李卫公。恰是同《西游记》里,那位手拿玲珑宝塔的托塔李天王同名。

    其中究竟是否有着牵连并不好说,于兵法谋略、治军作战等诸多方面,便是在一众的骄兵悍将当中,同样可以算得上是顶尖。而大唐皇帝陛下之所以会将其派出,使其乘船出海,带领军队来到此间

    仍可以算得壮年的大唐皇帝陛下心中是否存有着害怕李卫公如同昔日司马仲达一般,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魏室的心思不好说。从原身身上醒来的嬴政自是不会因此而对李卫公这么一个功臣做出些什么,更没有使路途颠簸,叫其命丧在路上的想法。

    不过是其间的些许想法与打算需要验证,同样想要为剿灭扶桑将其纳到版图一事,增添那么几分保证而已。

    八百年前的鹢鸟船给这扶桑之地带来的是什么尚且不言,八百年后,自是有大船从东土大唐而来,要将此方踏平。却原来,自那叫阿源的扶桑少年从不良人的牢狱里走出之后不久,便有相应的供词被摆放到朝堂。

    小国而已,灭便灭了。我大唐自是顺应天命,施行王道教化,使你等沐浴在我大唐皇帝陛下的光辉与恩泽当中。自然算不得稀奇。

    唯一所需要顾虑又或者说将大唐扩张的步伐限制,使其未曾对那扶桑小国动手的,不过是碧海茫茫,路途艰难险阻,唯恐生出不测而已。但这样的顾虑在此世之间有仙神显世,有四海龙王等之时,却又似乎显得并不足以生出任何影响,更不足以成为困难。

    于是随着嬴政心念动处旨意下达,自有袁守诚等一众修行中人传达旨意,叫四海龙王保驾护航,确保李卫公所率领之军队无波无澜,安全到达。

    当然,对于这样的事情铁骨铮铮如东海龙王等,原本是拒绝的。不过在袁守诚面带微笑的出示唐皇圣旨,又有当朝丞相魏征斩龙宝剑亮出之后。东海龙王等忽然就领悟到我大唐皇帝陛下之威严以及那扶桑岛国悬在海外之可恶。

    鞍前马后,尽心竭力,为之效劳。

    请客,喝酒,砍头带走。

    此方天地之大唐本就是实行的昔日大秦之军功爵制进化翻版而来的府兵制,文治鼎盛看似平和的景象之下,武将甚至是良家子门对开疆辟土、扬威域外等自然是向往的。

    扶桑,扶桑原本远离东土,在那茫茫海外自不必说。魏征等自是要阻止脑袋一拍上头了的大唐皇帝陛下对此生出什么想法。不过在知晓了那小国的狼子野心,以及那因路途、风险等种种产生的问题得到解决之后。发兵,亦似乎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什么,师出无名?

    四海龙王一路保驾护航与遮掩之下,李靖李卫公所率领的大唐船队悄无声息的穿过茫茫碧海,来到那扶桑之地的周遭。然后有来自大唐的天使单独乘了小船,拜别一众摩拳擦掌的军中将领,奔着那扶桑之地的王城而来。

    天使身形高大神情傲慢,目下无尘。在见到那扶桑国王的第一时间,便高高在上要国王把珍宝美人等诸多种种献上,又极尽侮辱之能事,只道是尔等蛮夷,不堪教化云云。

    睡国王寡母,插手当地内政,鼓噪民众打砸、推倒神像

    短短数日之间,天使便搞出一项又一项的壮举,成功将自己作到了人憎狗厌的程度。狼狈遁逃。临走放下狠话,我大唐的天使来教化你是看得起你,你等居然不敬天使,不给我面子,那就是看不起大唐,看不起我大唐皇帝陛下!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大唐距离此千里万里之遥,又有茫茫碧海阻隔。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你们的大唐皇帝陛下能够来到此处,能够把我等怎么样吧?”

    经由四海龙王联手所施展的,将唐军船只笼罩的浓雾因此而散开。终是将那来自大唐的天使赶走,哈哈大笑的一众扶桑贵族回神,便见那高大的、仿佛是神话传说里的记载的神人船只乘风破浪而来,至于他们眼前。

    每一艘船只之上,都立着披甲执锐身形高大的唐人士兵。膀大腰圆膘肥体壮,旌旗猎猎大唐的旗帜迎风招展间,恍若天兵与神人降临。

    “可以了,动手吧。”

    宽大的甲板之上,眼见得使者归来的李卫公如是言。伴随着其话音落下,自有大军开拨,早便已经摩拳擦掌的唐人士兵们拎着大刀向着那扶桑人而去,登陆在那岛屿之上。斩将夺旗,将大唐的旗帜插在此间。

    这是属于凡人的战斗。更是一边倒的,属于唐人士兵的胜利。然而在那凡人肉眼所不能及,在凡人们看不到的角度及维度,自有那鹢鸟船、有大秦的锐士及黑水龙旗降临,玄鸟的图腾在空中张扬。

    “是神鸟,是——”

    “来了,来了,祂来了!”

    “跑——”

    号称八百万神灵的扶桑之地,扶桑人传说里的神国之所在,有神灵发出示警。

    山有神兮水有灵,在九州大地中,自是有着无数的神明。而这小小的扶桑之地,所拥有的神灵却似乎更多更多,充斥在这弹丸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山神水神等种种不过是寻常,万物有灵,所到之处俱有神灵。这样的神灵同华夏九州之地的神明自不可相较,更不可相提并论。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目光落在那玄鸟图腾、落在那鹢鸟船上的那一刻,所见到这一幕的神灵无不心神胆颤,有什么埋藏在传承最深处的久远记忆被唤醒。在秦军的箭雨齐射之下丢盔弃甲,向着那神国、那高天原而逃去。

    高天原,天之御中神殿。

    “天之御中主神”

    有姿容端庄秀美,望之恰如同风雪所化的美人抬头,目光含情眉目盈盈。但就在其开口,想要对那主位之上的神灵说出什么的那瞬间,忽然似有所感,望向高天原之外。

    墨色翻涌大秦的旗帜飘扬,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古老的战歌与声响。

    风,大风。

    “秦皇嬴政!”

    望之庄严肃穆,却又似乎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的天之御中主神发出怒吼,语音里是难以被遮掩的畏惧与颤抖。远处大秦的黑水龙旗之下,王贲将手中加盖了秦皇印玺的圣旨展开,冷漠且平静的做出宣告。

    伴随着恍若是宿命宣判一般的话语,遥遥传递,传递到高天原里那天之御中主神的耳。

    “齐人徐市,数典忘祖,背叛华夏,当诛!”

    大唐的天兵降临到扶桑之地或许需要理由。但大秦

    第090章 第 90 章

    大秦阴兵的到来自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又或者说徐市当年的欺骗以及背叛,本就是最大的理由。王贲声音落下,加盖了秦皇印玺的诏书在虚空里散开, 一字一句恰如同千钧, 齐齐在虚空里显现而后对着高天原、对着那天之御中神殿而压下。

    伴随着大秦阴兵手中兵刃鼓荡, 口中怒吼,一声声传递, 传递到那高天原天上空,化作恍若是天地的共鸣。

    “齐人徐市,当诛——”

    “当诛!”

    高天原内,徐市一口鲜血随之喷出, 整个气机仿佛因此而变得萎靡。原本恍若是以冰雪铸就的美人上前, 目光盈盈,便要将徐市扶起。口中则是不可避免的不安与惶然。未成想下一刻瞳孔睁大,身躯仿佛是一寸寸被瓦解。

    很快便化作雪花随之不见。唯有那女子最后的话语尚且留存在这虚空之中,伴随着深深的不解。

    “为、为什么”

    “能够为我之大业而死, 是你的荣幸。”

    将插到女子胸膛中的手收回,原本青白的面色与气机似是由此而得到了补充,恢复了几分红润。徐市如是言,而是以身形化作纸人散开, 便要向着四方逃蹿。却是没有半点迎头一战,抑或是同那秦军相抗衡的勇气。

    八百年前的徐市乘坐着扶桑人所未曾见过的、镌刻着振翅高飞的玄鸟图腾的鹢鸟船而来, 在将土著收服并且收归己用的过程中, 自然同样是经过了血腥和杀戮的。那些随行的、将玄鸟图腾打出的大秦将士们要较之以想象中的更加精锐, 甚至于那扶桑之地的神灵面前——

    “那扶桑小国距离我大唐如此遥远, 又有海浪与汪洋为之阻隔。突厥人尚未曾灭去,阿耶又怎会对此生出兴趣来?”

    东土大唐, 长安,大明宫内。李治放下手中临摹的字帖,以目光悄悄的、看似隐蔽实则并不怎么隐蔽的望过嬴政,而后在其目光转过来的那瞬间端正了面色。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惑问出。

    大唐皇帝陛下于政务等诸多种种事情上,对李治这个一手带大的皇子自是没有过多避讳的,而嬴政似乎同样没有将原身这一习惯改变的想法。更不必说此时的李治俨然是成为太子。

    大唐的太子。

    “四海,九州,天下”

    原本漫不经心落在李治身上的目光收回,起身,踱步,直至到那巨大的沙盘与地图之前,方才将脚步停下。

    这沙盘也好地图也罢,俱是经由能工巧匠所制造。相较于八百年前悬挂在章台殿里,摆放在咸阳宫中的而言,不管是在精细度还是范围方面都有所增进及扩大。但君王扩张的、想要将天下四方纳到其中的目光却又似乎是没有止尽的。

    因而嬴政开口,却是对李治道: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李治目光望过,自是看到了大唐的版图,看到了那些解决的和尚且需要解决的敌人。但嬴政更清楚,如果是在无仙亦无圣,没有仙神显世的世界里,这样的版图或许可以算得强大,需要一代又一代的经营。

    然而于这有着仙神,菩萨,妖魔等种种的世界中

    东土大唐,四大部洲。取经人从长安出发,一路西行,到达灵山脚下,到达西天。然而路线虽然同这地图与沙盘相映照,却又似乎是有所不同的。

    有地域、路线等种种尚未于这地图及沙盘上标注和开辟。大唐的军队和触角所达,同样未曾将其验证。

    因而纵使嬴政早早的便将取经人所走过的路途与地点一一写下,却并未因此而在那地图与沙盘之上标注出来,更未因此而将铁骑派出,使其将那些凡俗势力荡平。

    牵一发而动全身,东土大唐境内便罢,东土大唐之外,很难说清楚嬴政若是真正展开动作,又是否会有所影响。再者,某些教训与后果有过一次便罢,嬴政自然是不希望重蹈覆辙的。

    那阴曹地府里的十殿阎君也好不良人牢狱里的一众仙神也罢,俱是需要时间做出核理且核善的教导。整个冥府天地及地盘,同样需要纳到掌控。甚至于就算是西行之局不可避免,大秦与大唐,总归是要从此一局当中获得些利来。方不枉费他的那诸多心思。

    再者,长安城上空里恰如同鼎沸的人道、皇道气运,同样需要梳理,并且形成良好的循环。而非是存在于其间,无法得到那很好的运用。

    当然,这其中的种种有些是可以对着李治说明,有些却是不可以说的。嬴政心中,自有其尺度。

    “朕心中有想法存在,或许可以得到验证。”

    王贲、李信二人带领秦兵出发,前往扶桑人的神国、前往高天原之前,嬴政开口,却是对着王贲、李信有过嘱托与交代。那么又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需要纵使借尸还魂在唐皇身上再醒来,却已然有着无敌之姿的秦皇想要验证的呢?

    大秦的黑水龙旗之下,王贲不动如山将诸多种种号令发出,如指臂使使秦军向着那扶桑人的神国及八百万神灵做出冲锋。昔日横扫六国的大秦铁骑与战阵现世,恰如同滚滚向前不可阻挡的浩荡洪流一般,足以将任何的不甘与反抗力量吞没。

    使其成为土鸡瓦狗成为灰尘,再不敢有任何的有违。

    “这究竟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为何会这样?”

    “您这边请,这边请,请走这边,小心脚下。”

    惊叹,不解,带路和求饶徐市这位天之御中主神尚且在第一时间选择逃走,那所谓的八百万神灵于此冲击之下,自是丑态尽出,很快便将自身想法改变。只觉得能够做大秦、做那些强横无匹的秦人军队的狗,又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有这样想法的自然不仅仅是那于秦人军队一波弓箭齐射及战阵冲刷之下,损失惨重的八百万神灵。同神国相对应的阳世之中,李卫公端坐船头,自有大大小小的扶桑人贵族等来投,但凭驱使,愿意带路。

    一衣带水,风月同天。大唐天兵的兵锋所指利刃之所向,那些被杀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的扶桑人自然是自我说服,以能够接受大唐天兵的教导为荣的。

    阳世与神国之间的战斗似是在同时间发生,却又似乎不相统属,互不影响。而徐市这位天之御中主神斗法的技能究竟是如何且不必说,逃跑跑路的能力似乎是大大的点亮。

    在将那美人又或者说雪女的本源吸收,便向着天之御中神殿之外而逃去,不再停留。沿途不断有向着那天之御中神殿而来,又或者认出了其做为天之御中主神身份的神灵,俱是叫其以纸人依附,将其本源吸收,化为能量,携助自己逃跑。

    于此同时,徐市之样貌与形态,同样在不断变幻。等到有神灵带着大秦的阴兵来到近前,将那天之御中神殿的大门推开之时,徐市周身,再没有半点同过往相同的气机。恰如同一滴水珠汇到大海一般,似乎再无法找寻。

    “这位大秦的军爷容禀,那天,啊呸,是齐人徐市便在此处”

    点头哈腰,自有长相奇特,再是谄媚不过的神灵以手伸出,指向徐市原本做为天之御中主神时所居住的大殿和神位。但下一刻,那神灵却是不由得傻了眼。

    “噫,怎么不见了?”

    眼见得那身形高大面貌威严的秦人将领皱了眉,带路的神灵赶紧开口,信誓旦旦的做出保证与安抚道:

    “那徐市想必尚未曾走远,军爷您稍待,小的这便施展神通,将其给您找出来!”

    徐市麾下,原本人才济济妖魔齐聚一堂,号称是八百万神灵的神国被攻破神灵或是陨落或是逃蹿或是各自寻找出路且不必说。徐市样貌与形态不断变化,终是变成秦人士兵模样,混迹在那人群中,向着高天原之外而逃去。

    只是在将要踏出高天原的那一瞬间,有一点寒芒自眼前生出枪出如龙,有长枪以一个极怪异且刁钻的角度向着徐市而来,擦着其头皮掠过。却又在下一瞬间回转,将徐市牢牢钉在神国的廊柱之间。

    有披甲执锐,乘了高头大马而来的将军身形显现出来。

    “好久不见,徐先生。”

    是李信。

    “将军,您说什么,我、小的听不明白。”

    将样貌与形态变得同那些秦人士兵一般无二的徐市仍想装傻充愣,只是于李信似笑非笑的、将一切看破了的目光之中,却是不由得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开口,对着李信言辞恳切道:

    “我有一物,可以使将军家族昌盛,万世不衰。将军不若便当没看到我,放我离去如何?”

    “这事好办,不过在此之前,我需得向先生借上一物。”

    李信沉吟,仿佛是叫徐市说动。很快便答应下来,并且适时表现出为难。于是徐市闻弦歌而知雅意,面带喜色的开口。

    “何物?”

    “此物好说,借尔人头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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