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7章

    累了, 毁灭吧。这西经,不取也罢。有那么一瞬间,白衣观音仰角四十五度望天, 只觉得天空中似是因此而布满了淡淡的、明媚的忧伤。

    只可惜不待这菩萨伤春悲秋, 由此而生出不一样的感慨。下一瞬间, 这菩萨的法眼便叫那长安城上空,赫赫煌煌恰如同鼎沸的人道、皇道气运所照耀, 呈现出短暂的失神与空白。直至那某一刻,白衣观音低垂了眉眼,目中似是有什么飞快闪过。

    恍若是错觉,看不清楚任何痕迹。

    陈祎等人看似是礼貌友好, 再和谐与融洽不过的态度及目光之下, 白衣观音开口,再认真不过道:

    “尔等当清楚,此事事关重大,并非是儿戏, 又怎可”

    “好叫菩萨知晓,我大唐向来是以理服人的。断不会叫菩萨为难。”

    陈祎微笑,将手一引,将菩萨话语打断, 却是再开口道:

    “事情成与不成,个中之细节如何, 并不重要, 不是吗?”

    伴随着陈祎话音落下的, 是那孙悟空与猪八戒二人或是有意或是无意, 俱是同其站在了一边。而素衣玉冠恍若是寻常儿郎打扮的陈祎手掌之所引,有封印与门户仿佛是于此而被洞开。所通往的

    通往的自是那护城河的水面之下, 同长安城遥遥相对并且相照映,恍若幻影一般的另一方城池,另一方世界。

    那里是——

    “咸阳!”

    惠岸行者失声,望向陈祎等人的目光之中,自是遍布了不安、惊愕等诸多种种神色。伴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虚空之中好似是有莫大的吸力因此而生出,自然而然的,等到这一众人等再回神之时,便已经是至于那咸阳城下。

    曾经辉煌且古老的城池之间。

    同城墙等高的俑人等种种仿佛是幻影,于思维里一晃而过,唯余下深深的不可思议与震撼。然而更叫这一众见识不凡的仙神与妖魔们为之而感到不安与压抑的,却是这脚下的土地,是眼之所望目之所及,看到的恍若那穿越时光长河而来的古老建筑。

    八百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不当被这长生久视超脱于世俗的仙神们所铭记。只是那样一位将六合一统只差最后一步便踏上上古人皇道路的人间帝王显世,或多或少,这漫天的仙神菩萨们对此是有过关注的。

    不,并不仅仅是关注,更有无数仙神插手在其中,将那俨然成型的气运长龙斩断,配合以诸多种种的天命、意外,方才造就那帝王的死去与那帝国的崩塌。所有的一切,俱是成为泡影。

    “所以这是那帝王,又再回来了吗?”

    白衣观音心中暗付,眼角的余光里自是注意到,惠岸行者的目光向上望去,久久停留在那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间,好似是将心神遗失,看到了那过往。

    仿佛是在时间里被掩埋却又分明是有所存留的过往。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同玄鸟有关系的自不仅仅是昔日的大秦,还有大商。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早便陨落在时光长河里的秦皇,难道还能再归来不成?

    白衣观音也好惠岸行者也罢心中俱是没有答案,然而那答案却又似乎近在眼前,只待他们去探寻。直至陈祎开口,于那再是庄重且森严不过的宫殿前开口道:

    “请吧,诸位,皇帝陛下有请。”

    “不知你口中的皇帝陛下,究竟是唐皇,还是秦皇?”

    眉眼沉沉敛去了所有慈悲之色的白衣观音开口,言语与神情间自是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冷意与警惕。而那惠岸行者同样是回神,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跟随在菩萨身后,并不曾因此而发出过多的言语。

    至于那孙悟空与猪八戒则好似是没心没肺,并不曾察觉到其中的异样与不同。又或者是于此并不在乎。不过是东看西看,间或做出品评,端的是一派闲散与悠闲。同那如临大敌,好似是深入到险境的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并不相同。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秦皇与唐皇,那皇位之上所坐究竟是何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是吗?”

    陈祎的回答似乎有些并不怎么走心,然而当迈开腿,脚下走出的那一刻,白衣观音却又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陈祎的想法,却一定是那朝野内外,无数察觉与意识到不同的生民的想法。

    所以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接下来所要见到的,是唐皇,却也同样是秦皇。是那本应当被埋存在的泥土里的、暴毙在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陛下。

    “正是正是,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孔,又有甚区别?”

    孙悟空开口,自做出附和。一旁的猪八戒同样是嘿嘿而笑,表示只要能够食宿管饱,待遇优良,最好是能够给他个一官半职,叫自己对翠兰及老丈人有个交代

    “俺老猪可不管我们这接下来要见的究竟是唐皇,还是秦皇?”

    “呵呵,行,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只觉得自己一身修行,那于西天灵山也好南海珞珈山也罢,数百上千年来修身养性念佛求经的工夫一朝尽丧,绝对是同这几人之间脱不了任何干系。

    但很显然,惠岸行者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其实并不在这几人考虑之内的,甚至于惠岸行者本人同样是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认命的跟随着陈祎及白衣观音等踏上路途,踏上那拜见大唐,或者说大秦皇帝陛下的道路。

    不同于大明宫的恢宏壮丽及灯火辉煌,一派盛世华丽之景象。那恍若是穿越了时光岁月而来的,从八百年前倒映在此间的咸阳城、秦王宫,无疑是极肃穆与庄严,充满着威慑和压迫。

    更不必说这宫殿本就是以黑色为主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恰如同那不可名状不可言说的庞然大物一般,雄踞在虚实之间,在那长安城的另一面。

    但直到将那站立在高处的身影倒映在眼前,直到目中呈现出那如渊如山,双手背负在身后背对着众人的身影,周遭之种种忽然便成了陪衬,成了背景及不值一提的配色等种种,俱是为了其存在而存在。

    那当是一个足够耀眼且足够孤独的,恰如同皎皎明月与统御众星的北辰一般高悬在夜空里的帝王。

    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及感觉,只是在其侧目回首,望过来的那一瞬间,惠岸行者等脑海中便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其信息,知晓眼前的这便是那曾立下了前人所未有之功业的人间帝王。

    始皇帝,嬴政。

    恰如同剑在匣中,饰之以金玉,装饰有再古朴与华丽不过的暗纹。纵使尚未曾出鞘,可是那惊鸿一瞥的无尽寒芒之间,那冥府惨白的月色映照之下没有谁会愿意去赌那剑鞘包裹之下,剑刃是否锋利又是否被折断的可能。

    惠岸行者不愿,白衣观音同样不愿。因而随着脚下走近,随着陈祎俯首拜倒在嬴政跟前,白衣观音等亦是各自施礼,道是:

    “见过大秦皇帝陛下。”

    “爱卿不必如此。”

    面容俊美且身量高挑,仿佛是叫时光岁月所凝固并不见任何老态,更不见任何生命力流失的帝王笑容温和,望向众人的目光恰似是老友再见,并不见任何锋芒。

    但惠岸行者也好白衣观音也罢,俱是不敢因此而有任何放松,更不因此而有任何的掉以轻心。便是那好似没脸没皮的猪八戒以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孙悟空二人,同样因此而有几分拘紧及收敛。

    这帝王同那猴头之间似有几分默契,又或者有什么摆在暗地里并且未曾有过多遮掩的交易暂且不提。报了家门见过之后,孙悟空自是牵了猪八戒的猪耳,将其拉扯至一旁,且去宴饮逗乐,自有好酒好菜招待。

    嬴政以手掌摩挲过那腰间剑柄,却是对那白衣观音开口,做出招呼道:

    “菩萨好久不见。”

    于是那一瞬间,伴随着这帝王话语而落下的是嬴政的面容仿佛由此而变得模糊,周遭之种种仿佛是因此而被隐没,而显露出不同。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原本隐隐绰绰的、横亘在心头的迷雾被揭开,所显露出来的,自是那洪江水面之上,嬴政以国灵之身度过天劫之际,借助天劫将观音法身破碎。

    是世间种种恰如同恒河沙数,佛陀梦境之中,那帝王虽历劫数而本心不昧,不曾掉落到那诸多种种陷阱当中。反而是反客为主,以此将那梦境掌握,并且使其破碎开来。

    于那整个东土大唐境内下了一场雨,一场足以使这凡尘俗世当中灵气暴涨,众生俱是可以踏足到那修行道路当中的雨。

    但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因为在此之后,在这铁血且强势的帝王控制之下,四处攻伐并且将一个个版图纳到大唐统治当中的并不仅仅是那大唐的军队。那一应的域外神明等种种,同样是被陨落和控制在那本应当消逝的黑水龙旗和玄鸟图腾之下。

    属于这帝王之势力等种种,自是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增长。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帝王之动作虽然算不得大,却同样算不得小。又是如何将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瞒过,又是如何

    脑海之中,思维与想法一片混沌,没有任何头绪。然而那本能与直觉里,却又呈现出极大地不安与毛骨悚然来。惠岸行者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甚至是下意识的想要将踪迹隐去,就此落荒而逃。

    只是在眼角的余光望向白衣观音的那瞬间,惠岸行者脑海中忽然有灵光闪过,整个面容间由此而呈现出巨大的不可置信来。

    然后下一刻,惠岸行者便听见那白衣观音开口,似是带了几分谄媚道:

    “陛下万年——”

    第112章 第8章

    “菩萨您, 您为何要背叛我佛,背叛西天?”

    惠岸行者目光呆滞,唇角似开似阖, 如此良久, 方才是开口, 问出疑问。又或者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之下,惠岸行者其实同样是弄不清楚听不明白,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白衣观音以目光望过来之时,下意识的将那心中疑问问出,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但事情的答案究竟是如何呢?白衣观音以手托了那玉净瓶,低眉浅笑, 悲悯且慈和的眉眼间, 一派凛然神圣且不可侵犯。开口,自是语音柔和的对着惠岸行者道:

    “我佛自在心中,谈何背叛?再者,过往成灰, 若是背叛”

    白衣观音语音幽幽,目光与神情俱是幽幽,望向惠岸行者的双眼里,自是带着几分怅然与意味深长。

    “慈航普度, 我要度的是众生,却并非是那神佛。”

    慈航啊。

    恰如同惊雷于身周、在那耳边炸响, 惠岸行者目光与神情在那一瞬间僵硬, 在那一瞬间仿佛是叫什么所击中, 变得混乱且无所适从。

    然而那混乱且复杂的思绪里, 却又有什么是再清楚与明白不过的。是什么呢?是这菩萨原本非是那百千变化,立下大宏愿将众生普救的观世音, 而是慈航。玉清元始天尊座下,阐教十二仙之一的慈航。

    便是背叛,便是有谁要算账,那当先要找上门来的,当是那位玉清教主才是。当然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菩萨口中的意思

    伴随着菩萨话语而落下的,是有本以为早便已经遗忘的过往与场景于惠岸行者眼前展开。那是惠岸行者尚未成为仙神之前的种种,是昆仑玉虚宫内,做为阐教门人的过往,更是惠岸行者与大哥金吒、三弟哪吒,甚至是父亲李靖之间各奔东西的缘由。

    敲骨吸髓,隐藏在那所谓骨肉亲情与血缘之下的缘由。

    惠岸行者与金吒究竟是如何暂且不论,可是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哪吒同父母之间的缘分原本应当是尽了的。余下的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那诸多种种了结。

    但世事从来不如人意,同样不如那神仙意的。哪吒受制于托塔李天王手中那玲珑宝塔且不去说,金吒木吒与哪吒这三兄弟间

    “两位兄长,对于那样的结果,同样是知晓和默许的对吗?”

    那向来再是张扬且桀骜不驯的幼弟红了眼,望向金吒与木吒的目光之中,带有的自不可能是所谓的兄弟情谊与孺慕,而是是什么呢?是滔天的怒火与恨意,是恰如同那冬日冰凌一般的嘲弄与讥嘲,更是那不屈及傲然。

    是惠岸行者及兄长金吒所不具备的,那想要对抗世间之种种并且将其掀翻的勇气。那是武王伐纣,此世间最后一位人皇称号的拥有者帝辛于鹿台自焚,姜子牙代天封神之后,一众仙神尚未曾彻底归位之时。

    相较于以魂魄上封神榜的一众仙神而言,李靖一家无疑是幸运的。父子四人俱是以肉身成圣,于那天庭之中,被授予的职位同样是不低。但——

    “那可是你们的母亲!李靖无心无情,满口仁义道德便罢,可是你们你们又如何能够”

    双拳握紧,目眦欲裂双眼变得通红。金吒与木吒并不怀疑,这幼弟是否会在哪一刻突然暴起,同他们刀剑相向利刃相迎,以他们头颅做为祭奠。

    这灵珠子转世的陈塘关李靖之子哪吒,从母亲将其怀上之时开始便显露出异象的仙神,从一开始便同金吒、哪吒并不相同,亦同那两位同胞的兄长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情意。

    遑论是在知晓了那样的真相,眼见得自身同李家人之间的最后一点牵连被泯灭之后。只是困住哪吒、将哪吒收服的从来便不是那托塔李天王,更非是其手中的玲珑宝塔,而是

    是什么呢?

    “我等兄弟,就此陌路不相逢。尔等只需记住,终有一日,我定会将一切讨回,会”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虚空之中,以目光深深的、静静地望过一旁的金吒、木吒二人。以脚下风火轮踩了,哪吒自是消失在这两兄长面前。唯有那分明是极具威胁与压迫的,略带了几分惆怅的话语在虚空之中回荡。

    “你等当为之庆幸,母亲并未将你二人放弃。若不然,便是拼了魂飞魄散,我亦要叫你等付出代价。”

    伴随着那话语而落下、掉落在空气中的,是一只木簪。

    金吒木吒兄弟二人于此并不陌生。因为那本就是这兄弟二人幼年时所赠送,是这兄弟二人曾送予他们的母亲,李夫人殷氏的礼物。一直叫李夫人带在头上,并不曾离身,更不曾取下。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兄弟二人伸出了手,下意识的想要将那木簪接过,抓在手中,握住那最后一点同母亲相关的遗物。然而最终落在那手中的,却不过是一道幻影,一点一触就碎握之不住的指尖流沙。

    是哪吒这陪伴李夫人殷氏走完最后一程的幼弟,对这兄弟二人的小小惩罚。

    纵使做母亲的并不愿意见得那等骨肉相残局面,更不愿意叫她的三个儿子间反目成仇,但有些事情或可以克制,甚至叫哪吒不去做那过多的追究。可若说将那最后的遗物奉还,交归到这兄弟二人的手中

    哪吒从来便非是循规蹈矩之人,更非是那等心善仁慈,顾念血肉亲情之辈。于是金吒与木吒二人只是眼看着那木簪于将要同指尖接触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再没有任何痕迹遗留。

    恰如同他们的母亲,终将叫那历史的尘埃所掩埋。

    “这仙神的位格,这将凡俗种种舍弃,以至亲之尸骨血肉所铺就的而成的长生之路,尔等又走得可是安心?”

    有谁的话语似是在耳边回响,有那本以为早已经忘却的记忆与画面呈现在眼前,惠岸行者唇角抖了又抖,良久,终是扯出一个似哭似笑,再是怪异不过的笑容。神魂仿佛是在因此而动荡。

    “还请菩萨教我。”

    菩萨宽和慈悲的、仿佛是足以将一切苦难度尽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开口,似是要因此而寻求救赎。

    菩萨摇头,浅笑,口宣佛号,只道是: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但——

    “我等可还是能够回头?”

    惠岸行者再问,目光与神情间似是一派茫然,渴望寻求指引。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及打算。只是于那某一瞬间,惠岸行者忽又再开口,唤过那久未曾出口过的称呼。

    “慈航师叔。”

    白衣观音,抑或者说曾经的慈航道人点头而后又再摇头,却并非是将那佛法妙理讲述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样的话语似乎并不符合其身份,然而在白衣观音口中的话语出口并落下的那瞬间,惠岸行者先是不解与愕然,转而升起的,却是如梦初醒一般的恍然。

    是眼前之种种迷雾仿佛是因此而散去,原本似乎是有所抗拒的惠岸行者同样是因此而低眉顺目,对着嬴政拜倒。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玄衣高冠以手按剑柄的帝王对此似乎并没有任何意外,更不曾因此而流露出任何惊奇的色彩。不过是略作沉吟之后开口,似笑非笑的对着那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二人道:

    “那西行取经之事宜”

    “伏惟陛下作威作福,一切全凭陛下安排。”

    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开口,给出答案。只不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便在一切之种种仿佛是因此而商定,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将要告辞离去,等待这帝王安排之时。惠岸行者却又是开口,对着嬴政将心中疑惑问出道:

    “敢问大秦皇帝陛下,我那三弟”

    话音出口的那瞬间,惠岸行者却又似乎是感到了后悔。剩下的未曾出口的话语消散在空气里,吞没在其喉咙口中。只因为惠岸行者清楚,不管此前那陈祎所说出的话语究竟是认真也好,玩笑也罢。

    但凡是反抗天庭,对那天庭不利和有害的事情。或多或少,他那好三弟终归是要插上那么一脚的。

    既然是如此,那哪吒是否同这秦皇之间达成某种协议,抑或是他那三弟是否甘心情愿的想要为这秦皇而效力,其实并不重要。

    死生亲友。很显然惠岸行者同哪吒从来便不是一路人,但无疑,木吒对他这三弟却又是再熟悉与了解不过的。自然是知晓,哪吒所将会做出的选择。但

    “阁下既然是好奇,又何不亲自去问上一问呢?”

    洞察人心与人性,对个中之种种纠葛虽未曾尽知,却隐隐有几分猜测的嬴政开口,做出反问。继而负了手,做出补充道:

    “不仅仅是那哪吒,想来故人相逢,便是同那二郎显圣真君杨戬等,几位当是有话要谈的。”

    第113章 第9章

    “所以先前那陈祎所说的莫非并不是胡言, 您莫不是当真想要如此,认真的不成?”

    心中暗付,有这么一口气堵在喉头, 吐也不是, 不吐也不是。白衣观音唇角微微抽搐, 好险未曾将那心中的疑惑问出,将这话语说将出来。而是维持了其悲悯高深的面色, 呈现出一派高人风度来。

    过往的种种暂且不提,很显然,这菩萨无疑是有那么几分偶像包袱的。当然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这帝王话中所透露出来的意思, 以及那被提到的人名。

    哪吒, 杨戬,还有陈祎口中提及,好似是带有了无限遗憾,可惜不能拉到队伍中的如来大舅子金翅大鹏

    把这些人塞到那取经团队, 再加上那孙悟空,那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恍若黑心汤圆一般的取经人陈祎您莫不是想要一路平推过去不成?怎么着,唐长老过境,妖魔退避, 寸草不生是吧?

    “咱就是说,这武力是不是有点过于充足过于密集了?”

    白衣观音唇角抿了又抿, 方才将那险些说出口的话语堵在了喉头。面上将那慈悲且悲悯的神色维持, 开口, 只道是善哉善哉。同神情一阵恍惚, 不知道当说些什么,抑或是做出什么的惠岸行者一起离开了此间。

    向着那城楼之下而去, 很快便在宫人内侍的安排下做出安顿,消失在嬴政眼前。于是这高高的城楼之上,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竟又是再只有这帝王的身影,如斯傲然却也是如斯寂寥。

    仿佛是要因此而凝固成这古老城池当中,最深重的底色。直至那某一刻,有身形从那虚空里再显现出来,将那份寂寥因此而打破。

    是那以隋侯之珠、大唐国运等种种汇聚并且形成的国灵之身,由此而显现。恰如同揽镜自照一般,四目相对之下,俱是如出一辙的面色、容颜与神情。

    很显然,随着一切种种的发展以及这君王对此间地界的掌控,原本存在于本尊同国灵之身的联系被建立,那流落至不同时空里的国灵之身再归来。所带来的,自是不一样的信息。

    是于那大唐显然湮没在历史尘埃里的时空里,一切种种都遵循着那二郎显圣真君所想要的方向而发展,其外甥沉香终是劈山救母,将三圣母从那华山之下救出,并且迎出那所谓的新天条,仿佛是因此而收获了好的、圆满的结局。

    但一切却又显然是未曾依循杨戬之意念与意愿而发展的,沉香所迎出的新天条相较那旧天条而言更是恍若一个笑话,所掀起的不过是一阵又一阵愈发不正的风气,是原本冰冷且不近人情的渺渺天宫,因此而变得乌烟瘴气,再不复本来。

    “杨戬,你或许应当会陨落,但不应当会陨落在此处,更不应当是以这样的形式。”

    那是沉香于诸天仙神菩萨的帮助下将杨戬打败,带着所谓的开天神斧前往华山之后。昔日里威严冷肃再是矜贵不过的司法天神倒在那昆仑冰水里,衣衫破碎战甲残破,有血液仿佛是要将那潺潺流水染红。

    那昔日里的杨戬再是位高权重不过又如何?很显然,所谓的公理与正义之下,这叫其外甥沉香费尽心思所打败的二郎显圣真君俨然再不能够引起任何关注。而非是做出补刀,不过任凭其重伤之下的元神一点点溃散和被泯灭,亦是沉香等人最后的慈悲和怜悯。

    用以昭示同杨戬的不同,显露出自己并非是杨戬那般,六亲不认之辈,铁血心肠之徒。

    “生死有命,便叫其在这此处,听凭天命而已。”

    这是沉香临离去之际,将要拿了那开天神斧,前往华山之时所说出的最后的言语。伴随着其话语而落下的,是沉香等人的背影于杨戬眼中模糊,并且走远。

    当然,这自非是沉香等人对杨戬这于他们眼中,再是阴险狡诈不过的小人有何善念。不过众人俱是清楚,这杨戬已然是身受重伤回天乏力。纵使尚且还能够再活着,亦不过是一介废人,苟延残喘而已。

    自是较之以将其杀掉更能够叫其感受到痛苦的惩罚,而那于天宫之上,看着这一切发生和发展的仙神,同样是想要看到这如皎皎明月一般的二郎神挣扎求生,跌落到尘泥的。

    “好一个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封神归灌江。怎生偏你杨戬与众不同,衬得我等蝇营狗苟,和那世俗合流?”

    “你杨戬若当真是高洁傲岸便罢,不同样是接了那玉帝王母的官职,上了天庭?”

    “我天庭自有天情在,杨戬啊杨戬,你莫要把路走偏了,不识好歹。”

    那二郎神杨戬之真实性情如何,其所设下之局又究竟是如何,于那很多的仙神而言,其实并非是不可测不可知,更非是不可揣度。只不过那又怎样呢?

    事情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戬这一度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终是成为一个人品低劣的小人,成为一个叫众仙神们耻于与之为伍的存在。故而于这样的情况下,纵使对着那刘沉香吹捧几句,使其找不着北,亦并非是不能接受。

    再者,区区凡间小儿、人仙结合所生下的孽种而已,便是有所成就,难道还能较之以那杨戬更加难缠不成?

    诸多种种因由之下,杨戬所面对和走向的并非是一般的死局,而是某种程度上的众望所归之绝路。但这仙神却又是尚未曾彻底陨落的,至少在那泰山之上流落在此的国灵之身再度睁开双眼,感受到那天地之种种变动之时,杨戬尚未曾彻底陨落。

    于是自然而然的,循着冥冥中的某一丝牵连,循着此前见过之后的那一丝因果与牵引,嬴政以国灵之身出现在那昆仑山下,出现在那神魂破碎元神溃散的杨戬眼前,说出言语。

    事实上彼时的杨戬双眼与意识已经开始走向模糊,有星星点点的、凡人肉眼所不能见到的元神光辉在于空间中溃散。便是额间那抹淡金色的流云纹间,亦仿佛是由此而生出血色。

    但嬴政开口,话音落到杨戬耳中,却是有如同那昆仑山上万载寒凉不化的冰凌一般落到杨戬心头,那意识的最深处,将其本以为早已经是一片寂然的心绪唤醒。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杨戬忽然想到那未尽的事宜,想到那尚未曾得到结果的种种。

    “你便不想看看,你所推出的那个人,你选定的那个继承者,会走向何方吗?”

    “一切可当真会如你所愿?”

    墨衣袀玄的帝王长身而立,立在那溪流之侧,任凭那似乎带着血色的溪水冲刷过石子,溅在那衣角之上。以手伸出,对着那倒在昆仑冰水里的杨戬道:

    “为何不亲自看一看呢?”

    有什么似是因此而从那国灵之身袖中被甩出,在虚空里划过浅淡的弧线,落在了杨戬掌中。于是下一刻杨戬起了身,任凭着水珠混杂着血水从身上滴落。开口,对着嬴政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仙神因此而将手放在了嬴政掌中,似是因此而达成了什么协议。有属于古老泰山神的力量传递,伴随着光辉闪烁,杨戬身上残破的战甲与伤势等种种似乎是因此而修复,变幻成白衣墨发,面目再是俊美不过的青年模样。

    然后在那某一瞬间,嬴政收回了手,以指在虚空中划过,凭借着古老泰山神的力量以及山脉之间的牵连等种种,同杨戬一起出现在了那华山之下。

    沉香等一众人等的身后。

    国灵之身与杨戬的身影显然是并不曾叫沉香等人知晓和察觉的,恰如同水滴落到大海一般并不曾带起任何的反应。而那拿了神兵利器,得到了所谓开天神斧的沉香先是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而后使跟随在其后的一众同伴们让开地方。

    终是沉了心,以手中那所谓的开天神斧高高举起,对着那华山而劈下。

    “还是其原本的模样,更加适合。”

    以目光落在了沉香手中,那开天神斧之上。仅仅只是一眼,嬴政便对着一旁的杨戬就那武器给出评判,做出回答。

    君王的目光与眼界自然是极好的,并不弱于这世间的任何人。甚至犹有胜之。而沉香手中所拿的那武器,那所谓的开天神斧,于世人眼中或许是斧头,是神光湛湛经由昔日的父神盘古所留下的法器,但于嬴政以国灵之身看来

    不过是三尺神台之上,泥塑木雕的二郎显圣真君神像手中所握着的三尖两刃刀而已。这天地究竟是经由父神盘古所开辟也好还是伏羲大神,抑或是三清之玉清元始天尊

    又何曾有那所谓的开天神斧遗留?但——

    “沉香会做好这一切的。”

    杨戬如是言,却不知所要说服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旁人。抑或者说,一切之种种不过是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是费尽心思之后的最优解。

    第114章 第10章

    但很显然, 杨戬却又注定了是会失望的。曾经的神人之子,那带着幼妹于天庭的追杀中辗转流离,最终拜倒在昆仑山下的少年郎于时光岁月里成为二郎神, 成为叫一众仙神们所倚重却又再是忌惮不过的存在。而沉香

    纵使有着另一人以自身成就, 沉香却又无疑是并没有那本事的。又或者是说纵使同样的、恍若是并没有过多差别的境遇之下, 此世之间,同样并不存在有两片全然相同的树叶。又如何能够叫那本就无心走出刘家村的沉香, 按照了杨戬的意愿而行呢?

    即便杨戬内心最深处所求的,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母亲,沉香今日便救你出来!”

    那持了神斧的沉香如是言,身形飞至虚空之中, 手中以术法做过遮掩的、便是孙悟空之火眼金睛亦是在一时间被蒙蔽了的武器落下, 有偌大的光芒随之生出,对着那华山劈下。

    天地间的种种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静止。而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恍若是地龙翻身,有天罚将要降临。

    “山下百姓——”

    是一旁原本随着沉香而来的哪吒、孙悟空两人开口, 四目相对之间,不免有几分懊悔。但此时显然并非是追究这沉香劈山一事,为何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又究竟会对那山下的百姓造成多大的影响的时机。

    神念交汇目光错开, 哪吒、孙悟空等自是各自分散,将火尖枪、金箍棒等现出了, 以法力施展, 将一切之种种圈定, 不使这力量与动静有过多的波及, 勿使其向外扩散开来。

    同时,又有那些或是凑热闹, 或是浑水摸鱼,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沉香将三圣母从那华山之下救出的仙妖们于哪吒、孙悟空的指挥安排之下,将山脚下的凡人护佑和散开,不使其受到伤害。

    以法力吞吐,手中武器劈下的沉香同样有几分愕然。只不过箭在弦上,自没有就此抽身,抑或是反悔的道理。耳边虽是有那属于凡人的哀嚎声等种种入耳,这少年却是眸中狠色微现,加紧了周身法力的输出。

    于是在那某一瞬间,恍若是再晶莹剔透不过的琉璃镜面由此而破开一般,原本阻止了三圣母行动将其禁锢的那层封印破开,有五彩的光华显现出来。

    霞光万丈瑞彩千条,虚空之中似是有钟磬声响,朵朵金莲随之落下。那所谓的开天神斧脱手,化流光不知飞向何方。沉香周身一阵脱力,于那仿佛是失去了视觉的双眼中所见的,是一张再是秀美不过的容颜。

    “母亲。”

    那是沉香的母亲,杨戬的幼妹,三圣母。

    本以为遥不可及的目标终是达成,沉浸在母子相逢喜悦中的沉香显然是未曾注意到,随着那封印破碎而一起被放出的显然并不仅仅是三圣母,还有

    “那是昔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之际,所留下的五彩石!”

    一众的仙神当中,不知是有谁发出惊呼,说出言语。紧随而至的,便是一阵讨论。是那天庭之中,不乏有见多识广、对诸多种种上古隐秘有所了解之辈对此做出猜测与揣度。

    “女娲娘娘所留下之五彩石,又为何会隐藏在那华山之下?因那刘沉香劈山救母而出?”

    “这,不好说,不好说。”

    “难不成是刘沉香孝感动天,女娲娘娘神机妙算,刻意以此异象相配合,增添光彩不成?”

    纵使心中隐隐存有着某些不可置信的、足以将沉香等人以为是真相的种种推翻的猜测,下意识的,那些出口的仙神们却是选择了那最有利于自身的,再是睁眼说瞎话不过的回答。

    又或者说这世间的种种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戏台,一个所谓的草台班子。仙神也好世间的凡夫也罢,俱不过只是那其中的一员,是扮演了其所谓的角色而已。

    唯一有所区别的不过是有些人有所选择,而有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将那众生戏弄,将这人间同样是当作了游戏场而已。

    于是杨戬原本所做下的安排,同样于此被曲解和解读,向着那不可测的方向发展。纵使随之那华山之下的封印被打开,三圣母与那五彩石出世,同样传遍此天地间的还有那古老威严且神圣的话语。

    传递到每一个仙神及妖魔的耳。

    “天数更易,万物并非是恒常。新天条出,昔日之种种规则,应当被改变。”

    “钦哉!”

    三圣母同沉香之间的母子相会且不提,于那封印破开之后,伴随着那话语落下的是那五彩石自行向着那天庭、向着那渺渺天宫之上而飞去。最终于凌霄宝殿之上停留,有以虫书鸟篆、道道符文所组成的字迹恍若流光一般在那五色光华之间显现。

    排列组合,生生不息,无有穷尽。

    只是一眼,便足以叫那一众将目光落在此间的仙神为之心神震荡,感受到那律令法则之将要活过来,将那原本的天规等种种替代。

    “这竟是新天条?”

    “此莫不是女娲娘娘所遗留不成?”

    凌霄宝殿之上,一众仙神们捶胸顿足,发出似真似假的言语与赞叹。只不过很快的,目光与神念仿佛是于此而交汇,隐秘的信息及想法因此而交流。于是下一瞬间,有关新天条的话题被揭过,所转向的自是对沉香的吹捧云云。

    只道是沉香打败杨戬这小人,劈山救母,孝心感动上天,感动上古大神女娲娘娘,所有方才有这五彩石出,新天条出世。

    “旧天条不许人仙结合一项,委实太过无情,应当废除。”

    御座之上的玉皇大帝开口,顺应天意从善如流,只道是从此以后,神仙亦可谈情,亦可说爱,这偌大的天宫中,当不再要求仙神断情绝欲,没有人性。

    又在那刘沉香同三圣母等前来拜见之后,做出诸多种种赏赐及补偿。

    “娘娘以为如何?”

    话音微转,语音转过,那玉帝却又将目光落在了那此前一直在棒打鸳鸯,堪称是原本腐朽陈旧之天规最大维系者的瑶池王母身上。

    “神仙动情,三界不宁。”

    长眉微挑,凤眼中恰似是有神光湛湛,无尽的光华与威严生出。恰如同牡丹真国色,然而纵使是那再艳丽与芳华不过的牡丹,又如何能够同那诸多权柄加身,便连玉帝同样要为之退避的瑶池王母相比较呢?

    只不过于此一轮的争斗中,那固守成规的瑶池王母似乎是已经无力回天,再无法有任何改变。

    于是沉香等人骤然色变的、几乎要将这瑶池王母凌迟的目光之下,娘娘轻笑,开口道:

    “陛下与众卿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询问本宫意见?新天条”

    双眼抬起,目光落在那五彩石上而后又收回,瑶池王母摇头,生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叹息。

    “本宫且看着便是!”

    冷了脸,瑶池王母的身形于一众仙神目光之下化光消散,并不做任何停留。而那御座之下,一众仙神们目光碰撞,似有几分不安与为难。直至玉帝开口,将众卿家之意识拉回。

    “娘娘既然有心前往那人间一行,且随她去便是。”

    以手叩过御座扶手,睁着眼说瞎话的玉帝如是言,三言两语间仿佛是因此而对瑶池王母之去向有了交代。紧接着的,自是将话题拉回,对那劈山救母、迎出新天条的小英雄刘沉香做出赏赐等种种。

    又有那或多或少在其中掺和了一脚,或是弃暗投明或是帮助沉香救母的一众仙神妖魔等同样受到嘉奖。自是有玉帝金口玉言之下,空气中仿佛是因此而遍布了快活愉悦的气息,所谓新天条出世,不过是又一轮的利益瓜分而已。

    至于那新天条究竟包含了什么,涵盖了哪些方面,当是怎样去执行,经由谁去执行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你只要知道

    “娘,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我们一家,再也不必受夫妻分离骨肉不得相聚之苦!”

    沉香开口,自是一派欢喜与愉悦。便是对玉帝的态度与想法似乎同样因此改变,只觉得那陛下当真再是好说话与宽厚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冷血无情。

    “你看啊,你的想法与意志被扭曲和篡夺。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而已。”

    国灵之身如是言,然而那话语却不知是在就此做出评判,还是在过往做出总结。又或者说于此一瞬间,嬴政并不仅仅是在同杨戬说话,更是在同那曾经的、在那八百年前死在沙丘行宫里的自己相交流。

    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仿佛是因此而被抹去。于是国灵之身所看到的,并不仅仅是杨戬费尽心思所捣鼓出来的新天条被弃置在一旁,被刻意的抹黑和遮掩,更是那偌大帝国的二世而亡,是宗庙倾颓社稷被毁,所有的一切,俱是成为焦土。

    第115章 第11章

    “你是谁?”

    嬴政话语里的那丝异常与看似平静与漠然表相之下, 汹涌的暗潮自是未曾有任何遮掩的。更未曾刻意瞒过杨戬的眼,瞒过杨戬的耳。因而良久的沉吟之后,杨戬终是开口, 再度将这疑问问出。

    所问的, 自是眼前这似仙非仙, 似神非神,于二郎显圣真君的记忆中似乎并未曾露面的生灵的身份。而这一次, 嬴政并未曾有任何隐瞒。不过是负手而立,开口道:

    “嬴政。”

    始皇帝,嬴政。这是一个于华夏九州大地上的所有仙神而言,并不陌生的人名。纵使于此世中, 在这一时间线上, 那暴毙于沙丘行宫里的帝王亡了便似乎当真是亡了,并没有再醒来。可是如杨戬这样的仙神,对始皇帝的名却是并不陌生的。

    那曾经大肆寻仙访道,寻求长生的帝王, 莫不是当真求到了那长生不成?

    杨戬以目光静静回望过这将身份揭晓的帝王,原本存在于内心当中的、因嬴政身份而存在的疑惑似乎就此消散。转而是一派恍然。仿佛所有的种种,都俱是因此而有了答案。

    此世之间第一位一统六合且以皇帝自称者,纵使只是世间凡俗, 是普通凡人,亦是特殊且不同的。纵使存有了那么几分玄妙莫测的手段, 亦在这仙神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 并不会因此而生出过多的惊奇。

    更不必说杨戬曾以李冰之子李二郎的身份行走人间, 同那大秦之间, 多多少少有那么几分并不紧密的渊源。

    但秦皇又何以会出现在此,而非是投入到轮回?秦皇身上, 又为何会具有那上古神明的神力留存?

    几乎只是在嬴政话音出口,将自身身份揭露的那瞬间,杨戬便自然而然的将其认可,并没有任何怀疑。又或者说相较嬴政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而言,更叫这二郎显圣真君、昔日司法天神感兴趣的,是这人间帝王的遭遇。

    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与变故,方才会叫这帝王再重返这人间。

    还是在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形式。

    但这种种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重要,杨戬目之所见的,是凌霄宝殿之上,众仙弯腰俯首,齐诵玉帝圣明。沉香等人老老实实谢过玉帝恩典,而后便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至于新天条——

    “这新天条中,莫不是便只记述了准许神仙谈情说爱这一项不成?”

    仿佛是一点点回过味来,意识到不对的孙悟空开口,将那金箍棒从耳中取出,置于手中。一口气吹过,使其放大成成人大小棍棒模样,有一遭没一遭的在手中舞过,开口,仿佛是再是顽劣不过一般,并不怎么认真的做出提醒道:

    “俺老孙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不过照你们说来,既然事关那上古大神女娲娘娘,当诚心以待,将其抄录落实下去才是。又怎可”

    “嘿,猴哥,你这就不懂了吧。”

    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抑或者当真是老实憨厚,看不出这天庭里那一众仙神们那看似恭谨态度之下的敷衍。俨然是成为净坛使者的猪八戒开口,一指那凌霄宝殿上空的五彩石,将孙悟空话语截断道:

    “正是因为这是女娲娘娘遗留,同女娲娘娘相干,所以大家伙才要慎之又慎,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对不对?你们说俺老猪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

    猪八戒一脸老实憨厚的笑意,以目光望过,似是在寻求认同。而这猪头目光之下,众仙神则是纷纷回神,如梦初醒一般开口,做出附和。

    “净坛使者言之有理,正是如此!”

    “此事关系重大,我等自当恭谨应对,从长计议。”

    “事有轻重缓急,这新天条既然是因刘沉香刘小英雄而出,当是女娲娘娘预料到了小英雄劈山救母一事,被这母子情所感动。所以陛下先将那仙凡不得结合的禁令废除,再谈其他,又有何不可?”

    “是极是极。旧天规虽然是腐朽落后,但想要将其更易,同样非是一日之功。大圣好心,那迫切之情,我等自然是知晓。暂且稍待便是。”

    伴随着猪八戒话音落下,有仙神起头,不断有人发出言语。于是原本威严庄重的凌霄宝殿当中,一时间竟是如同乱糟糟的凡间菜市场一般,仿佛是有苍蝇在不断叫唤。没有个体统。

    又或者说这天庭也好那所谓的天宫与神仙威严也罢,于不少人而言,本便是不存在的。

    孙悟空目光微闪,抓耳挠腮无端生起诸多烦躁且不去说。杨戬冷不丁的开口,落在国灵之身耳际的语音中,自是带了些许的飘忽与恍然。仿佛是将那久远的回忆从时光长河里找出,有什么于眼前再现。

    是什么呢?是昔日的桃山之下,杨戬的母亲云华仙子叫玉帝以十日晒化,那早在沉香之前便劈山救母,意图将母亲救出少年持了手中武器,一路打上天庭。

    “仙神与凡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区别的,不是吗?”

    杨戬似是在因此而对着嬴政问出疑问。只是恰如同嬴政此前的话语,所说的并不仅仅是当下,是杨戬被“打倒”之后,留存下来的安排与意志所将面临的困境一般。杨戬此刻的言语与疑问,同样是不需要任何回答的。

    仪容清俊的二郎显圣真君以唇角笑意收敛,天生便再是多情不过的眉眼里,一派讥诮与寒凉。隐隐现出几分冷峻。

    恍若是那威严冷肃的司法天神再归来。

    以手伸出,轻轻点过,有路线途仿佛是因此而被勾画。杨戬开口,继续道:

    “从那桃山之下至此处,再至此处,再到那南天门”

    有如玉石一般冷硬的,却又好似是带着几分虚幻光芒的指尖点过。轻描淡写间,昔日杨戬于母亲云华仙子陨落之后,白衣染血一路杀至南天门下的身影仿佛是因此而浮现。个中之痛苦、仇恨与艰难,自是隐藏在那平淡的话语间,并没有任何波澜。

    “那南天门,自然是毁了的。不仅仅是南天门,甚至于这天宫”

    过往之画面与场景等种种仿佛是再重临,杨戬看似平静的话语间,嬴政仿佛是因此而得见那其中的血雨腥风,得见那隐藏在这二郎显圣真君身上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身怀家仇的少年举起了手中的利刃,恍若疯魔一般一路神挡杀神,将这渺渺天宫与天庭的威严践踏在脚底。世俗之所谓的仙神,自然从没有那想象中的高高在上,更并非是不可战胜。

    纵使是曾帮助天庭要将那孙悟空捉拿,但这二郎神同天庭之间的关系亦未曾有想象中的和谐。这嬴政在原身身上醒来,翻阅过那《西游记》之时,便已经知晓的。

    然而那彼此之间仇怨与牵连,竟然曾到了这等地步吗?

    嬴政不免因此而生出几分兴趣与好奇。只不过很可惜,恰如同那孙悟空大闹天宫,却最终被关押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一般,杨戬很显然却又是失败了的。

    若非是如此,这天地早便已经被改换。又何至于有杨戬之苦心孤诣的图谋与算计,以及那一腔心血东流?

    于是杨戬将那指尖最后于那凌霄宝殿之前停留,将手收回,开口,对着嬴政道:

    “如你所想,我止步在此之前,被打落下凡间。”

    但很显然,相较于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的孙悟空而言,杨戬却又无疑是幸运的。这幸运并非是因为杨戬是那玉帝的外甥,其母亲云华仙子同玉帝之间有着兄妹关系。而是杨戬背后的师门,是昔日里再是鼎盛不过的阐教。

    从教主玉清元始天尊开始,护短从来便是阐教习俗。更不必说杨戬是阐教三代首座弟子,是那一辈的门人弟子,天资与根骨、心性等最是优异者,是受伏羲大神与女娲娘娘一众上古大神青睐的后辈。

    只是纵使是如此,一切却并非全无代价。但

    “这天庭也好,天规、天条与仙神,又哪有什么神圣的呢?”

    杨戬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在问一旁的嬴政。又或者说这仙神心中早便有了答案。只是洞悉人心与权术的帝王或许读不懂仙神,读不懂那所谓的天规与天条,却是清楚那人世间之变革等种种的。

    “徙木立信,从先祖孝公启用商君之法开始,至朕一统六合,奋六世之余烈。”

    这帝王并不讳言,自己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之上。只不过,嬴政自有其骄傲与狂妄所在。

    “朕本以为朕当可以立万世之制,建万世不灭之王朝的。”

    恰如同杨戬自以为可以算计好一切,让所有的种种俱是向着他想要的方向而发展。

    “天命。”

    嬴政轻笑,终是回忆起沙丘行宫里生命突然消逝的无能为力,回忆起那生老死病席卷,人生之无常。

    回忆起那凡人所不能突破之枷锁。

    “朕错了。”

    嬴政为那过往给出陈述。

    第116章 第12章

    嬴政似乎是为此而认错为此而后悔了的, 昔日帝国之种种,以及那死后大秦的二世而亡,这帝王自然当付有其所应当承担的责任, 并为此付出代价。

    只是过往成灰所有的种种尽数被掩藏在历史的尘埃里, 唯我独尊刚愎自用到极致的帝王, 又怎会有错呢?即便是有错,错的不会是自己, 而是天下,是世道,是那所谓的天命。

    所以嬴政言语与态度间,一片平静, 并没有过多波澜。恍若是未曾将那教训吸取, 更未曾因此而有任何悔悟。但立在嬴政身侧的杨戬清楚,若是重来

    若是重来,嬴政应当会如何且不去说。以指尖摩挲过腰间剑柄,墨衣袀玄的帝王眯了眼, 以目光望过那似乎忘了自己该当站在哪一边,正在不断替天庭、替玉帝说话的沉香道:

    “你同样错了,不是吗?”

    杨戬错了吗?自然是错了的。若非是有错,此间的种种, 又何以是这样的情形?又或者说杨戬也好嬴政也罢,于他们这等极聪明且极擅长于掌控一切的人而言, 让一切之种种超出他们的预料, 向着他们所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 本便是最大的错误。

    即便这世间之种种, 本身便非是在他们掌握。但

    “一切还未有定论与结果。”

    这二郎显圣真君似乎于此并不甘心,更不愿将那结果接受。即便杨戬心中, 对这一切早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嬴政并不再言,不过是同杨戬一道看着那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而已。

    很显然,蝇营狗苟一众仙神们的共同意愿之下,即便是孙悟空察觉到了不同,同样无法将这一切更改的。遑论此时的孙悟空,是取得西经修成正果,成为斗战胜佛之后的孙悟空。

    从成佛的那一日开始,又或者那更早之前,便注定了这猴头早便不若那曾经一般自由。

    “悟空,天庭之事,玉帝自有定论。我等叨扰,当早早离去才是。”

    是白衣观音开口,于一片嘈杂声中对着孙悟空做出提醒。而猪八戒赔笑,望向那菩萨的目光之中,自有几分几不可见的闪躲与忌惮。将孙悟空的衣角拉了又拉,方才对菩萨做出回应道:

    “咳咳,菩萨放心,俺们师兄弟有分寸的,有分寸。”

    分寸。

    这猴头成佛与否在这菩萨面前似乎并没有任何区别,又或者说孙悟空头上的紧箍虽然是被破去,可是那无形的枷锁早便已经将这猴头束缚。使其再无法同过往一般,无法无天,将这世间之种种踩在脚下。

    遑论是那原本受了孙悟空帮助的,同此再是相干不过的沉香开口,邀请孙悟空、猪八戒等人于刘家村参加宴席,恭贺他们一家人团聚之余。对于那新天条里剩余的内容同样是兴致缺缺,并没有任何过多想法。

    纵使从那刘家村中走出,修的一身神通与法术见识了那于普通人而言,再是玄妙与神奇不过的风景。可是本质里,沉香似乎仍是那个胸无大志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员外的少年郎,并没有任何改变。

    这少年所看到的,不过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已。于是杨戬摇头,面上不由得因此而染上几分苦意。

    “说来好笑,这孩子之所以踏上那救母路途,不过是叫我所逼而已。”

    只是少年人的心性太过飘忽同样是太过不定,纵使叫杨戬所激,于这冷血无情舅舅的安排下踏上这神奇的路途,同样未曾因此而生出任何过多的归属,更未曾因此而有所流连及向往。不过是叫那一时的成就迷了眼迷了心。

    并不曾有过多的野心及志向,愿意于此再花费任何过多的心思而已。

    “呔!”

    纵使提起了金箍棒,似乎无法再站在那一众仙神菩萨对立面,更无法再做出任何改变的孙悟空龇牙咧嘴,以目光望过一众仙神,而后将目光落在了沉香身上。手中金箍棒扬起,似是要对着其挥下。

    “大圣?”

    试探性开口,眼角微微跳动,沉香望向孙悟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清澈的愚蠢。对孙悟空、猪八戒这师兄弟同白衣观音之间的暗潮汹涌也好,仙神们看似和蔼面色之下算计也罢,都似乎全无所觉,并没有丁点的知晓。

    于是孙悟空忽然就这么泄了气,将手中金箍棒收回,以手合十,口宣佛号,低眉顺目,只道是善哉善哉。

    恰如同那昔日里沉香叫杨戬追杀,一路逃到孙悟空所在地界之时,最开始所见到的那斗战胜佛模样。

    “罢罢罢,是我不当强人所难。”

    孙悟空因那新天条,以及这聪明的猴子察觉到了什么而引起的骚乱与动静很快被平息。沉香、三圣母等终是回到刘家村中,一家团聚幸福美满且不去说。

    只是眼见得那高悬在凌霄宝殿上空的五彩石以及那上面的新天条被刻意曲解和遗忘,眼见得不过区区数年,天上也好人间也罢,所流传的不过是沉香劈山救母,是天条被更改人仙可以结合,神仙有情神仙有爱。

    杨戬不由得喟然长叹,身形与面目仿佛是因此而模糊。将要化作轻烟散去。

    又或者说原本的昆仑冰水里,在嬴政以国灵之身赶到之前,这仙神便已经要元神散尽便要陨落了的。只不过——

    “竹篮打水,你可是甘心?杨戬。”

    嬴政以目光静静望向了这仙神,透过那层恍若是轻烟一般的身形中,自是隐隐可见杨戬留存在此间的最后意识似乎是将要由此而散去。只不过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杨戬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

    然后杨戬伸出了手,以手摊开,手中所存有的,恰是一枚钱币。

    天圆地方,工艺简陋且粗糙,有字迹被铭刻在其间。

    “大唐建中。”

    是当日嬴政以国灵之身进到那陌生的唐朝时空,那帝国的余晖将尽国灵之身将地劫度过之时,唯一从那陌生的时空里所带出的物什。

    一枚再是普通与寻常不过,却又明显带有了不同意义之钱币。在那钱币之上,分明是有不屈的灵魂在燃烧,有穿越了时光岁月而来的精神在飘荡,在给予这钱币以特殊而不同的含义。

    但纵使是阴差阳错之下,当时下意识将这钱币握在手中的嬴政同样未曾想到,其最终的归所,竟然会是在杨戬手中。抑或者说这本应当意识散尽就此陨落的仙神,因这钱币的存在,而有了那么一丝的喘息之机。

    这亦是为何沉香也好孙悟空也罢,抑或者那天宫里的一众仙神,对大摇大摆从那昆仑冰水里走出的杨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并未曾有谁因此而察觉到杨戬及国灵之身的存在。

    盖因为从这钱币自嬴政手中被抛出并且落在杨戬手中那一刻开始,从那昆仑冰水里走出的,便不过是那昔日里的二郎显圣真君留存在此世间的一丝残魂,一点不甘的意念而已。

    依附在那钱币之上,因这具有了特殊意义的凡物而存留,而未曾彻底消失在此世间。只是杨戬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仙神所能做的,不过是看着一切的发展,看着那一切种种向着所不能控制的方向滑落而已。

    什么方向?是对仙神而言,所谓天下苍生不过是恋爱与play的一环,是为一人而致使那众生沉沦,是神仙之所要经历的三灾九难不再,唯一所需要度过的,不过是情劫而已。

    空有高贵的身份,却无有高贵的品格与灵魂。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天宫与三界,竟是成为一群所谓上神与神二代们的游戏场了呢?

    “俺老孙就是说,你们要不还是整点古板无趣不近人情的东西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抽象,实在是太过抽象了。以致于这之后的某一日,恍若是沉寂下去再没有任何动静的瑶池王母同孙悟空、哪吒等再归来,冷眼将那一众的上仙、上神们踩在了脚下。

    “我等身份高贵,血脉尊贵。尔等焉敢不敬,又意欲何为?”

    有被打倒在地口中吐血三升的神N代开口,又道是自己是嫡出,祖宗十八代嫡系云云。端的是嫡嫡道道,那叫一个嫡道。

    属实是来日的朱老夫子下到地府里,都不免觉得太过封建,希望你们能够整点封建东西的程度。

    好在有瑶池王母开口,道上一声聒噪,屈指轻弹间,便叫那叫嚣的神N代人头落地,灵魂随之泯灭,再不存在分毫。

    于是一众被打倒的上仙、上神们战战兢兢,再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不过很显然,那该当出场的总归是要出场的,遑论是在此诸多反骨仔似乎是因此而糅合成一团的情况下。在那面目全非一切早已经被改变的天宫之中,却是有声音开口,道是:

    “娘娘意欲何为?”

    是那似乎已经消逝的玉帝同样因此而再出现,对着瑶池王母问出疑问。恍若同过往并没有不同。

    第117章 第13章

    “偷来的东西, 好用吗?”

    瑶池王母开口,以目光静静回望过那曾共事了无数年的同僚。只是寥寥数语,便足以叫孙悟空、哪吒等为之侧目。便是那看着此一幕幕发展的杨戬同样为之一惊, 只觉得有什么将要因此而被挑开。

    于一众仙神的记忆里, 似乎再是温和甚至是懦弱不过的玉帝沉了脸, 望向瑶池王母的目光里自是带了再深沉不过的冷意。只不过很快的,却又转变成笑颜。开口, 这曾经的三界之主有恃无恐道:

    “那又如何?”

    略微挑了眉,这位玉帝陛下的语音自是因此而似乎略有几分欠揍。

    “这世间的种种早便已经固化,尔等早已经丧失了最后的机会,不是吗?”

    恰如同新天条出世之后的那若干年, 所谓的上神上仙们忝居高位所谓的血统与阶级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那些上仙上神们便是天生的有种,是所谓天命与天道、天下苍生的代言人。

    然而一群生而“高贵”不曾认真修行,更不曾经历过世间种种的仙二代神二代甚至是三代四代们,又如何能够将苍生代表?凭什么, 凭他们经历的那所谓情劫吗?

    仙神爱众生,同样爱一人。只要在凡间走上一遭,经历那所谓三生三世乃至是十生十世的情劫,便可以成就尊位, 凌驾在所有普通人之上。那么这一切之种种,未免来得太过容易。

    更不必说这天宫之中, 又有多久未曾有新的仙神飞升, 未曾有新鲜的血液被注入。恰如同一团死水, 不曾有任何的被撼动。

    可笑的是这一切之种种, 究其源头,都似乎是从沉香劈山救母, 新天条出世的那一刻开始。杨戬费尽心思所想要更改的旧天条,最终被改动的,是且仅是仙凡不得相恋这一项而已。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聪慧如杨戬,同样因此而布满了迷茫。然而玉帝目光之下,那瑶池王母也好孙悟空等人也罢,俱是未曾因此而做出任何反驳。仿佛是将玉帝这说法默认。只是唇角笑意渐渐凝固,玉帝却是忽然开口,厉声道:

    “尔等究竟是要如何?”

    “自然是请你赴死而已,玉帝老儿你如此惊讶作甚?”

    孙悟空开口,一脸的理所当然,仿佛是在因此而责怪玉帝的大惊小怪。但——

    “你等疯了不成?”

    玉帝失声,继而冷笑,口出威胁。但时至今日,瑶池王母及那哪吒、孙悟空等再出现,自不会是全然没有任何准备而来。因而最终的结局不过是,是什么呢?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倒映在长安城下的咸阳城之最高处,君王俊美且冷硬的眉宇间,有什么似是在飞快划过,转瞬即逝,并没有任何痕迹遗留。只是于那四目相对面上似有如出一辙的目光与神情闪烁间,本尊同国灵之身归于一体。

    嬴政指尖,那枚带着血迹与泥土气息的钱币叫这帝王屈指弹出,隐没到虚空当中不见。

    “你知道吗,我曾经做了一个梦。”

    若干年后,西天灵山,猴头长吸一口气,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发出言语。

    “我梦见有人一拳打碎了五指山,然后掐着俺老孙的脖子,问我是和他一起去西天,还是去西天。”

    “好巧,俺老猪也做了个梦。”

    猪八戒微笑,微笑,搓了搓手不自然道:

    “俺老猪正准备和媳妇儿洞房呢,天空中一声巨响,突然就跳出来一个大和尚,说人和妖之间怎么能有感情?然后就,就”

    猪八戒抹了一把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继而对着莲台上面色铁青的佛陀露出略显憨厚的笑容。

    “所以咱这不就来了。”

    “啊,还有我老沙。”

    却是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沙僧开口,将存在感彰显。沙僧身侧,化作人形的白龙马抄了手,对着莲台之上的佛陀道:

    “好叫我佛如来知晓,唐皇,啊不是,大秦皇帝陛下的军队已经至于近前,将灵山包围。是战是降,想必我佛如来心中,当有了答案才是。”

    “金蝉子!”

    佛陀以目光一一望过那孙悟空、猪八戒等,最终在那唇红齿白慈眉善目,一脸核善的唐僧面上停留。却又在开口的那瞬间,心思陡转以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白衣观音身上。

    但见菩萨慈悲,面色与神情间一派悲悯,分明是这佛陀再熟悉不过的模样。然而莫名的,却叫这大觉者心中生起无边的寒意。似是想不清楚弄不明白,一切又是如何到了这样的地步。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纵使拥有着欺瞒天地的力量,唐僧师徒四人一路行来,俱是处在那诸佛菩萨掌握之中,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佛陀以大神通遍查此十方天地,将过往种种于脑海中回溯,终是因此而有了答案。

    “这个戒,难道便是非受不可吗?”

    树影婆娑,长安城中,一处厢房之内。于白衣观音、孙悟空等仙神菩萨面前坦然自若,并没有任何畏惧的陈祎开口,面上自是因此而带了几分纠结与为难。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于某些小小的变动与影响之下,对佛法妙理、谈玄论道等并没有太多兴趣的陈祎仿佛是因此而有那么亿点点小小的委屈。只不过那样的委屈在即将到来的危机与收益、前景面前却又似乎是不值一提的。

    但见陈祎身侧不远处,坐在上首的李治开口,对着这出入东宫的伴读道:

    “你自是可以选择不受,只不过”

    行事与作风等种种似乎再是谦和不过,深受朝野上下好评的皇太子殿下开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对着陈祎道:

    “四夷宾服八方来朝,我自是知晓你有凌云之志,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情来。眼前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

    陈祎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自行拿了刀将长发割掉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都是机会。”

    紧接着,便是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语,如“我不上有的是人上”、“我去了就等于殿下你去了”、“我先上,不能让那帮家伙专美于前”云云。

    直叫一旁的李治唇角笑意微微僵硬,望向陈祎的目光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杀气”。

    从上一个贞观十三年帝国向外扩张,将那悬在海外的扶桑之地纳入到版图并且设置郡县开始,原本便如同日之初升的人道、皇道气运便开始不断升腾,恰如同鼎沸。而在那朝野内外,同样有一批又一批的优秀人才涌现出来,恰如同井喷。

    更不必说李唐开国的那一大帮子文臣武将们大多还活着,尚未曾作古。而扶桑、高句丽、突厥等之外,又有无数的海外领土被发现。却是有一叫徐市的青年脱颖而出,不断将海外信息、海图、矿产资源等种种传来。

    府兵制又或者说另类军功爵制的影响之下,恰如同昔日之大秦一般,大唐同样是渴望并且不畏惧战争的。自是有六郡良家子们自备了武器马匹,投身于此建功立业的浪潮当中。

    而李治也好陈祎也罢,同样是受到此风气影响的。对李治这大唐皇太子殿下而言,甚至于若是有机会嗯,纵使未曾有身体因素的影响,李治做为储君,想要出去浪一浪的机会显然是没有的。而陈祎

    陈祎口中,那分明再是欠揍不过的话语于李治愈发核善的目光之下停止。未来的天皇大帝虽然人品堪忧是一朵妥妥的黑心莲,但同样不至于因此而做出些什么。同样的,陈祎此一去,是机遇,同样是挑战。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因而李治开口,却是拍了陈祎的肩膀道:

    “孤等着你平安归来。”

    手艺似乎是极好,很快便将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尽皆剃去,俨然成为一个大光头的陈祎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宣了一声佛号,方才对着李治道:

    “殿下放心,当不辱使命。”

    又轻咳一声,指了自己的光头,挤眉弄眼道:

    “瞧我这手艺如何?”

    继而图穷匕见,只道是殿下您的儿子日后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亲自给他剃度,将其收归门下云云。???!!!

    并不觉得自己的子孙日后会有这个需要的李治:

    呵呵。

    长安城中,所谓的盛会以及诸路异类精怪,不远千里万里而来且不去说。那再出现在白衣观音等面前的陈祎显然不再是曾经的陈祎,而是佛法妙理精深的大和尚,三藏法师陈祎。

    孙悟空、猪八戒等俱是化作了人形,在长安城中逛了又逛,可谓是充分领略到这人间都城的开放与繁华。纵使于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眼中,这长安城似乎同样可以当得一句地上天国,当得上是

    好吧自家人知自家事,那灵山脚下,乌烟瘴气怨气横生妖魔往来的佛国,又如何当得一句佛国,当得所谓极乐?

    第118章 第14章

    这诸天的仙神菩萨们想要假借着西行之局, 借着那身负气运的取经人之种种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名义,达成自身之所想所愿且不去说。那想法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执行过程就某些方面而言, 分明是有了不同。

    拳头松了又紧, 紧了又松。惠岸行者开口, 自是面色扭曲的将目光落在了那不断远去,身形走远的三藏法师身上,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道:

    “这样真的好吗,菩萨?”

    “善哉善哉。”

    白衣观音口宣佛号,面目与神情间自是一贯的悲悯柔和,看不出任何过多的情绪。开口, 但见这菩萨一本正经再是认真不过道:

    “取经人受我等感召, 求取真经踏上路途,这自是再值得欢喜不过的事情,不是吗?”

    但,虽然但是说好的出胎几杀、满月抛江呢?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家取经人身后跟的是一整支军队啊?想到那改换形貌,效力在李卫公麾下的少年,惠岸行者便不由得有些胃疼。

    更加惠岸行者胃疼的是自己不仅不能阻止,还只能够一条道走到黑, 任凭着这一切的发展,甚至是参与到其中, 做出遮掩。然而惠岸行者又能够怎么样呢?当然是选择原谅啊。

    面上一派恍然, 好似是从白衣观音智慧的言语中得到了开悟, 惠岸行者同样是口宣佛号, 道是善哉善哉,写过菩萨指点。但菩萨究竟是指点了些什么, 谁知道呢?

    三藏法师打马而去,一路西行,于大唐境内非但未曾遭受到任何阻碍,反倒是游山玩水受到热情招待且不去说。这一日,剃成光头穿上袈裟的陈祎终是来到五行山下。

    长安城内,大明宫中,正在批阅奏章的大唐皇帝陛下似有所感,以目光遥遥望过,恰是望向那五指山方向。心随意转,下一瞬间,墨衣袀玄的国灵之身身影走出,于那弹指瞬息里出现在两界山最高处,以那垂落的目光向下望过。

    “您,未知您到来,有失远迎。”

    国灵之身不加遮掩的气机之下,自是有山神、土地现身,控背躬身,再是恭谨与认真不过的对着嬴□□首,小心翼翼的寻求一个疑惑与解答。

    “尔等为何会如此不识趣,竟然将你们的房子,建在了我大唐的土地上呢?”

    两界山下,大军集结,千骑卷平冈。自是有手中陌刀扬起,好大头颅飞出,将沿途里来的贼寇解决的小将面带“委屈”,发出振聋发聩,叫人再是无语不过的疑问。

    “呸,你说得到好听,这本就是我等世世代代居住的地界,你”

    有血性抑或者说看不清形势,并不知晓所将面对的究竟是何等庞大大物的贼寇首领头脑发昏,本是打算意思意思,做足了一副不畏强权形象,搞出统战价值。未成想下一刻自有唐军手起刀落,叫自己头颅飞出。

    原本未尽的话语,自是再无法有任何吐出。

    一众的唐军们并不曾将任何过多的目光分出,落在那授首的贼寇头领身上。一伙占山为王平日里欺负欺负平民及过往商队的贼寇而已,在那国家队面前,自然是不怎么够看的。

    即便眼前这伙贼寇所遇到的唐军,不过是大军到来之前所派出的斥候小队而已。但凡人的肉眼所不能及,那些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站在嬴政身后的山神土地们,自是可以清楚的感知到,那密密麻麻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地里长出的唐军,又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更不必说阳世与阴间的通道似是在隐隐重合,恰如同临水照镜一般,在那属于人间的唐皇军队背面,所属的是早在这大地上消失的图腾和旗帜,是古老帝国再归来,出现在那冥土之中。

    大唐,大秦。叫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馈赠,又究竟是何等样的鬼斧神工,何等样的威严赫赫,不可战胜。

    至少这些山神土地们于嬴政面前,是没有任何动手的心思的。

    甚至于就某种方面而言,恨大唐人,恨不为大唐人,这样的说法在这一众的山神土地之间同样适用。

    东土大唐往西,过两界山,一路向西而去,自是愈发靠近那西天灵山,妖魔之辈便愈是众多。对一众的山神土地来说,同样多有影响。然而灵山太远,大唐太近。如山神土地这等多方受气,多面不讨好,似乎谁来都可以踩上一脚的仙神

    “这位军爷,您这边请,往这边来,这边走。”

    纵使有着向导带领,可是大军开拨同三藏法师单人匹马,闯荡山林却又有所不同。唐长老所过之地,自是有人因其自东土大唐而来而和颜悦色不说,大军所到之处,同样有不少当地的民众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你这口汉语说的不错。”

    “军爷您好耳力,好叫军爷知晓,小的祖上便是从中原而来的汉人,为了躲避战乱,流落至此间。心心念念,便是回归故土”

    于此仙神显世的世界中,两界山往西,虽然原本并不属于大唐的范围。但一路而至那西天灵山之内,却又是处处飘荡着大唐的传说。遑论是在这本就同大唐交界的范围之内。

    因而唐长老骑马在前方开路化缘,风餐露宿向着灵山方向而行且不去提。大唐天兵所到之处,自是有民众来投,有人欢欣鼓舞前来带路等种种。

    至于唐长老上前,将那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放出,更是其中应有之意。当然,此猴头却又似乎并非是彼猴头,破开封印的第一时间自是可劲撒欢可劲造,只道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不必受那牢狱之苦。

    不免叫人因此而生出担忧,怀疑这猴头是否会就此跑远,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暗地里,自是有什么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只不过刚从五行山下被放出的孙悟空回神,所见到的,自是唐长老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再温和不过的笑容。

    直叫这猴头目光微闪,心中好似陡然因此而生出一股巨大的危机。

    “师父!”

    这命定的师徒两你来我往之间的试探与交流且不去说,名分定下眼见得眼前这徒儿乖巧伶俐有搞事之姿之后,唐长老拍了孙悟空的肩,开口道:

    “好徒儿,好好干!咱师徒两一路咳咳,”

    掩唇轻咳,于昔日齐天大圣那不免有几分怀疑人生的目光之下,三藏法师大包大揽,拍着胸膛道:

    “好徒儿只管放心,跟着贫僧干,咱们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将我大唐的恩泽,传递到四方!”

    啊这。

    “师父你不是受观音菩萨点拨,要前往西天,求取真经吗?”

    孙悟空不解且大为震惊,只不过很快的,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猴头便适应良好的将这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便宜师父接受。勾了三藏法师的肩,开口道:

    “你这和尚,脾气对俺老孙胃口。这辩经,我不如你。打架,你不如我。要不这样,以后我管你叫师父,你管我我叫大圣。咱俩各论各的,你看怎样?”

    “其实”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唐长老张了口,似是想要因此而说出些什么。只不过眼见得这猴头龇牙咧嘴,大有一番威胁意味。于是羞涩一笑,点了点头道:

    “好的大圣,你我何时出发?”

    “当然是宜早不宜迟,等俺老孙送师父你上路,去往西天,俺老孙可还要找那玉帝老儿、如来老儿算账!”

    “那我们走?”

    “走!”

    然后不久之后,孙悟空便见那和尚羞涩一笑,露出沙包大的拳头道:

    “施主你如果听不懂大乘佛法的话,贫僧还是略懂一些拳脚的。”

    却是那孙悟空叫三藏法师从五行山下救出,师徒两一路前行,虽未如同原本的剧情一般遭遇劫匪生出争端,可是行至鹰愁涧时,还是有妖龙从水中飞出,将唐长老代步的马匹吞下。

    然后那妖龙便叫那唇红齿白慈眉善目的唐长老握住了尾巴。

    “兀那和尚,你要作甚,速速放开!莫不是要做我盘中餐不成?”

    即便是半夜惊醒,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何显露了痕迹,叫区区一个凡人握住了真身的妖龙开口。自是恰如同晴空之中有闷雷作响,足以使人心神震荡,魂魄不稳。

    “妖孽,哪里走!”

    一旁跑出去摘野果的孙悟空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想要将那在自己印象里,再是可怜弱小且无助不过的唐长老救出。然而堪堪至于近前,便见三藏法师以手将妖龙尾巴握住这如此诡异之一幕。

    又听得唐长老那似乎再是不好意思不过的话语落下。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孙悟空脚下一个趔趄,慢上了那么几拍。

    然后这猴头便有幸得见,唐长老抡起了拳头,拳拳到肉,对那妖龙做出感化。

    伴随着有经文从三藏法师口中被诵出。正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只觉得似乎是有被CUE到的白衣观音:

    “哥,别念了,别念了,求你别念了。”

    第119章 第15章

    念得几句经文的三藏法师佛法究竟是如何暂且不说, 但纵使是以孙悟空的目光看来,其拳脚功夫却无疑是不错的。足以叫那妖龙鼻青脸肿哭爹喊娘,连连讨饶。只道是愿意同唐长老一起前往西天, 求取真经。

    “你是什么身份?还想同俺师父一道不成?”

    目光微闪, 从震惊中回神的孙悟空开口, 以手中金箍棒斜斜指向那妖龙,自是做足了一副喊打喊杀, 欲要使其命丧在此之模样。而一旁掐了妖龙脖子的唐长老点头,似乎是对此深以为然。

    只道是悟空所言甚是,又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贫僧我向来慈悲, 定然会叫你早死早超生”云云。直叫一旁原本是看好戏想要知晓这和尚究竟会做到哪一步的孙悟空眼角抽了又抽, 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当不会无趣。

    但——

    “大师您不应当慈悲为怀吗?为何会”

    叫唐长老扼住命运咽喉的妖龙开口,面上神情一寸寸皲裂,望向三藏法师的目光里, 充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只是小命当前,在以□□和灵魂深切认识到眼前的这大和尚或许并非是在开玩笑之后,妖龙开口,自是再飞速不过的将滑跪认错抱大腿等一系列行动展开、再是义正词严铁骨铮铮不过的表示, 愿意给唐长老赔上一匹坐骑。

    “这荒郊野岭的,坐骑自何处而来?”

    孙悟空开口, 问出疑问。又摆了手, 道是:“你此前所吞下的这匹马, 乃是大唐皇帝陛下所赐, 意义非凡。你这事”

    猴头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分明是摆明了在借题发挥, 做出敲打。只是很显然,这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齐天大圣对人间种种似乎并不明晰,同长安城中,白衣观音等所见到的那猴头又有所不同。

    自是错估了这只言片语间,在那妖龙心头所留下的痕迹。但见这妖龙老老实实放下所有抵抗,对着三藏法师及孙悟空道:

    “既然您二位是受大唐皇帝陛下派遣,当早早告知才是。”

    却分明是一派再恭谨与顺服不过的模样。又将自身之跟脚来历讲了,道是自己本是受白衣观音指点,在此等候取经人到来。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妖龙或者说小白龙早早便得了家族长辈吩咐。

    自是再甘心情愿不过的想要为那大唐皇帝陛下而效力。

    其中真假如何暂且不论,但见得三藏法师以手松开,那妖龙顺势化作了白马,便要将自身做为坐骑,驮着唐长老西行。

    只不过眼见得三藏法师再三推拒,似有难言之隐,并不愿意骑上那白龙马。孙悟空多番邀请之下,不免对这便宜师父生出几分腻歪与不耐烦。白龙马似有所感,口吐人言,对着三藏法师做出劝慰。

    只道是能够为师父你效力,为取经事业以及大唐皇帝陛下接下来所要行的事情添砖加瓦,贡献出那么亿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对自己及四海龙族而言,自是再高不过的荣耀与荣誉。

    又道是师父你不要因为我能够化作人形就有因此而有心理压力云云。

    可谓是苦口婆心,如同老妈子一般想要将那三藏法师心中之种种疑虑打消。

    但,虽然但是

    “似乎擅长于以物理服人如眼前这大和尚,当真会因为见不得这小白龙变成坐骑,所以拒绝骑上这白龙马?”

    孙悟空心中暗付,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其中嗅到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我们需要一路护送,跟着这和尚去往西天,求取真经。却不知道我们要保护的根本就不是这和尚,而是一路里来不开眼的诸路妖魔。”

    “啥?你说东土大唐去往西天,妖魔成群精怪如雨,何须我等保护?呵呵,亲,珍惜动物植物了解一下伐?”

    “你以为接下来向你走来的是大唐高僧唐三藏?不,是葬天,葬地,葬众生的三葬大师。哦,还有孙刑者,以及”

    若干年后,窝在海底龙宫给家族后辈们讲古的小白龙如是言。目光悠悠,好似看到了曾经夕阳下的奔跑,看到了那段再光辉与峥嵘不过的岁月。

    恰如同孙悟空之所想一般,真正叫这得道高僧三藏大师为之存有疑虑的,是

    “其实这个坐骑,没有也是可以的。”

    僧袍落下,将那一身腱子肉掩去的三藏大师搓了搓手,似是有几分羞涩与不好意思。但考虑到就在刚刚,这唇红齿白看上去再是可怜弱小不过的和尚将做为龙族的小白龙好生教训一番的事实,孙悟空及那化作白马的小白龙自不会再被其表相所迷惑。

    “师父您的意思是”

    孙悟空从善如流的将话题接过,对着三藏大师问出疑问,等着这再是古怪不过的取经人将一切说明。孙悟空及白龙马目光之下,恍若具有社交恐惧症的三藏大师微微一笑,以手指出,给出答案。

    “你等且看。”

    随着三藏大师手指指过,一切种种其实已经不必这和尚再多言。却是这一猴一龙(马?)目光之所及,有气血旺盛精气神再是充盈不过的一队队士兵披甲执锐,打了大唐的旗帜而来。

    恰是那大军开拨,在唐长老骑了白马离开长安之后不久同样向西而来的唐军一路紧赶慢赶,终是遥遥赶上了三藏法师的影子。

    当然,大部队尚在后方。此刻出现在这几人眼中的,同样不过是一队斥候而已。然而试问天下谁敌手,在大唐的周遭,在突厥、高句丽、南诏等俱是叫唐军所扫平之后,这东土大唐往西,过两界山之后的范围,同样多是望风而降。

    并不曾生出过多的抵抗。

    甚至有自备了干粮马匹与军队,随从作战者。为我大唐之开疆扩土,贡献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些人是否真心实意不好说,但就如同孙悟空、白龙马等不得不踏上护送取经人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路途一般,大唐皇帝陛下天威之所指铁骑之所向,一切自是要按照那至高之皇帝陛下的意愿而发展的。

    于是随着那铁骑之所走大唐的旗帜迎风张扬,本就是处在神州次生文化圈的土地被纳入到版图,遥遥的,孙悟空及那白龙马以目光望过,但见得那最高处的山顶之上,似是有墨衣袀玄、负手而立的身影对着他们遥遥望过来一眼。

    那似乎是再遥远不过的目光与距离之下,有关于那身影的面目与身形等种种无疑是模糊的。然而君王的目光如冰似雪,恰如同冷锋与利刃一般向着自身而望来。一切却又是如此的清晰可闻,直直的落到这几人的眼中。

    直叫那恍若是初见,又好似是再相逢的孙悟空心中,下意识的升起某种莫名的感觉。而那化作龙马形状的小白龙更不必说,只觉得于那帝王的周身似是有再是威严与狰狞不过的巨龙环绕盘旋。

    龙潜于深渊,纵使不过是只鳞片爪,亦足以叫众生俯首万类臣服。遑论出现在这龙族眼前的,是是什么呢?从很早之前开始,四海龙族于那一众仙神与大神通者的眼中,便不过是可以随意宰割的鱼肉,是可以任意欺辱的菜肴而已。

    菜肴之所谓的上桌,自然不过是做为盘中餐而已。

    但上古洪荒时期也好这世俗间的传说也罢,抑或者是存在于每一个龙类之属的记忆传承,却又是具有着真龙存留。

    足以叫世间万物为之臣服和俯首的真龙。

    那小白龙自然是清楚,眼前的那人、那身影可以是人族,是某种特殊生灵中的一员。但不过只是弹指瞬息间,随着念头转过,这因种种原因被安排在此的龙族忽然便清楚,为何家族长辈、四海龙君俱是对那大唐皇帝陛下表示臣服。

    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替其效力。

    风起,原本存在于那山岚最高处的身影随之消逝,却又在转瞬之间,好似是在不断近身,不断向着几人所在方向靠近。于是渐渐地,那帝王的面目与容颜等似是清晰可见,再没有半点模糊。

    然而那墨玉一般的瞳孔之下,众人所望到的却又是锦绣长安,是万里江山如画,是东土大唐境内,无数生民之信仰、意愿、气运等种种于此而汇集。只是一眼,便足以叫人心神震颤,魂魄仿佛是为之所夺。

    “你不修行,观我如井中蛙看天上月。你若修行,见我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心中暗付,口中下意识的发出未经思考的言语,从未有哪一刻,那心气高傲如龙族子弟,因此倍觉自身之渺小。

    短暂的失神之后回神,便见那“佛法”精深的三藏法师已经是低眉顺目,老老实实的对着来人打过招呼。而那分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孙悟空对那来人的态度,似乎同样有几分奇怪。

    四目相对之间,似是有什么在不知不觉间流转和达成,有信息在无声息里传递和交流。

    “谢邀,人在鹰愁涧,刚刚加入取经小队,即将迎来部门团建和幕后大boss检阅怎么破?”

    第120章 第16章

    “大唐在何处?”

    “在南赡部洲, 在你的脚下。在你眼之所望目之所及,你站在哪里能够看到哪里,哪里便是大唐。”

    在此之前, 在唐长老从长安出发大唐的军队越过那两界山往西之前, 大唐自然只是存在于很多人的想象与口耳相传当中的。从两界山中的猎户到五行山下的生民, 及到沿途诸国之国主、王公贵族,及至那西天灵山脚下。

    大唐虽未曾至于近前, 却始终流传在其口中,充斥在其想象之内。即使立国未久,开国的那一批功臣们尚且还存活。山水阻隔之下,很多信息本不必传递如此遥远。但大唐之繁盛与强大, 却又仿佛是自然而然一般, 被烙印到不少生灵心中。

    纵使是我佛如来口中的贪淫乐祸、多杀多争之所,却同样是灵山脚下诸生民拜佛求经,想要来世往生之地,是诸小国国主不敢有任何得罪的上国。

    “所以这通关文牒”

    孙悟空的目光有些奇怪, 那白龙马同样目光微闪,似是因此而有几分一言难尽。只不过三藏大师充沛的佛法妙理之下,孙悟空也好白龙马也罢,俱是没有因此而表示出任何疑问。

    只是心中暗自腹诽, 道是“你这所谓通关文牒,不如改名说是死亡笔记, 或许更加恰当。”

    国灵之身同三藏法师、孙悟空等之间的交流且不必说, 流沙河被收服的沙僧挑着担, 那高老庄中拜别了老婆的猪八戒牵着马, 师徒几人自是一路马不停蹄,向西而行。

    路上所遇诸妖魔、劫匪等, 俱是叫“佛法”精深如三藏大师,以武德教诲,而后叫孙悟空以绳子绑了,等待那紧随其后的唐军收拢。

    “你和我说这是取经人?唐长老?可怜弱小又无助到需要旁人护送,前往西天灵山求取真经的三藏法师?”

    “还有,那跟在身后不远处,一路紧赶慢赶而来的唐军又是什么意思?出来旅游的吗?”

    “草(一种植物)!”

    师徒几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鸡蛋都仿佛是要被摇散黄,被纳到神秘东方大国的统治之下且不必说。或是占山为王或是盘踞在此间的妖魔、劫匪们同样因口吐芬芳,言语及情绪太过激动而被踢出群聊。

    但不得不说的是孙悟空也好,猪八戒、沙僧等几人也罢,接受能力都似乎不错。从一开始的震惊、目瞪口呆、失去言语到“师父放火我浇油,师父杀人我递刀”,所用不过短短时间。

    甚至于那做为大师兄的孙悟空在嘴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同几位师弟们勾肩搭背,想要整出一套具体可行的方案来。可谓是干一行爱一行,行行都要做到顶尖的业内精英,优秀人才。

    对此,那似乎是未曾参与到取经过程中的二郎显圣真君杨戬表示,大抵或许是优秀的人才之间都会有一些共性以及优秀的品质?当然,该说不说,这似乎同样和主观能动性的方面有着不少的联系。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徒几人一路西行,前方不远处,却是有观音、普贤、文殊三位菩萨及黎山老母变作一母三女,前来相试。

    试试就逝世,及至那不知不觉里叫一众披甲执锐的大唐军士大眼瞪小眼的围观,大唐的旗帜在空中飘扬,几位菩萨及那黎山老母方才以目光狠狠瞪过唐僧师徒四人,当即起了祥云消散不见。

    “唉,别走啊几位姐介~”

    唇红齿白宝相庄严,看上去似乎是一脸得道高僧风范的唐长老尔康手。似乎是在依依惜别显得极为不舍。在热情挽留的同时,对几位徒弟的不识趣表示出深深的谴责。

    “你们几个别拉我,好歹让我送送几位姐介,啊不是,菩萨!”

    “我们也没拉你啊师父。”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老实本分如沙僧开口,十分没眼色的将某位唐长老的自欺欺人打破。但见唐长老回神,脸不红气不喘可谓是心理素质相当良好的对着一众终于是跟过来的唐军将士们打过招呼,而后将手一扬,开口道:

    “走吧徒儿们,咱们继续走,往前行!”

    于是浩浩荡荡,这师徒几人又开始西行求取真经的路途。然而那虚空之中,凡人肉眼所不能及,观音及文殊、普贤三位菩萨同那黎山老母却是叫人拦住,并未曾真正走脱。

    但见那虚空之中似是有无形的水波荡漾,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扩散开来,于是在那不知不觉里,几位菩萨尚来不及反应之时,便落到另一层空间之中。

    是阴间冥府所在,属于亡者的归途。这本没有什么,然而那一个个披甲执锐神情坚毅恍若是有铁与血的气息扑面而来的秦军也好,触目之所及分明是从古老时空里走出来的秦人旗帜及图腾也罢,都足以使这一众的菩萨们瞳孔地震。

    在那内心深处生出极大的恐慌和不安。

    然而念头转过,菩萨法眼之下,此前发生的种种于眼前回顾,那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很快便回过味来,以目光望向一旁的白衣观音,开口做出诘问道:

    “慈航,你这是何意?”

    “善哉善哉。”

    白衣观音将眉眼低垂口宣佛号,自是一派悲天悯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之模样。只道是“慈航普度,救济众生。”

    继而摇头,望向那惊怒交加的文殊、普贤两位菩萨道:

    “两位师兄,可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两位菩萨开口,似是并不曾落入到白衣观音言语的陷阱,而是痛心疾首,合力对那白衣观音做出疑惑与指责。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背弃我佛如来,你疯了不成?”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莫要自误。”

    两位菩萨口中似是有所顾虑,尚且算得上是温和。然而手中动作,却是凌厉狠辣,并没有任何慈悲。只不过手上神光晃动,虚空之中梵音佛唱作响,那文殊、普贤二位菩萨却似乎并未曾注意到,黎山老母含笑立在一旁,望向那玄鸟图腾的目光之中,似是有几分追忆。

    两位菩萨的攻击自然不仅仅是对着那白衣观音而来,不远处将他们形成包围的秦人阴兵同样存在于此被攻击的范围之中。

    “不过是区区阴魂而已,便是再出现在这世间,又有何惧?”

    心中或许已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但并不愿意去承认的两位菩萨宝相庄严,元神法身仿佛是要因此而现出。然而那面色与神情间,却又仿佛是因此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厉内荏。

    以致于纵使周身有神光与佛光相交汇,面上却并无多少庄严神圣之感。

    鲜花、璎珞、佛光等之下,显得有几分可怖。

    当然,不管是菩萨对上阴魂还是佛门神通对上这冥府生灵,在这两位菩萨的料想之中,当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便如同烈日当空,足以扫清一切魑魅魍魉叫群邪为之退避,使他们能够专心将那白衣观音引回到正途。

    但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什么方才是正道,什么方才是此世之间最基本的法则?

    “这里是冥府。”

    白衣观音轻叹,发出几不可闻的言语。望向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的目光之中,自是中正平和,仿佛足以将此间种种,那一切尽在掌握。

    仙神菩萨们固然是高高在上,足以对这世间的一切形成碾压。但那所谓高低与贵贱之间有时候又不如同想象一般明晰,冥府之局势与种种,更不像是众生想象的那般简单。

    那西天佛门若当真是有那个本事与能力,又何至于舍弃一尊本可以踏足佛陀果位的菩萨,方才于此冥府中插上地藏王菩萨这么一个钉子?

    当然,所谓付出并不是全然没有回报。西天佛门于此冥府中同样是有着自身势力与特权的,只不过从很早之前开始,在这两位菩萨被引到此间之前,一切便在向着那最差的方向发展。

    文殊、普贤两位菩萨所不愿意去承认的最坏的那个可能,终究是成为现实。

    风,大风。

    大秦的黑水龙旗及那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于虚空中飘荡,所有属于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发出的攻击被归于无形,于这两位菩萨眼中,在那黎山老母目光之下,自是有墨衣袀玄的帝王现出身来。

    身量高挑长身而立,以手按剑柄,对着几位菩萨及那黎山老母抬起了眼。

    原本为了试探唐僧师徒四人所化之女身早已经褪去,几位菩萨早已经恢复到那本来之形体与面容。脚下下意识后退目中惊骇之色难掩,然而嬴政的目光不过是浅浅掠过,却并未在文殊、普贤两位菩萨身上停留。

    “玄鸟啊。”

    是文殊、普贤两位菩萨身侧,那将所有气息掩去一直未曾发表过多言语的黎山老母开口,终是以望向那玄鸟图腾的目光移到了那望过来的帝王身上。

    四目相对之间,有尘封已久的记忆与画面,好似是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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