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37章

    唐僧师徒几人于写总结、作报告等的压力之下, 马不停蹄一溜烟走远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且不去说。以手伸出,眼看着白虎岭周围气机风水随之改变,在那不远处, 自是有一路紧赶慢赶而来的军士们打了旗帜, 入驻到此间。

    又有那大帐之中, 白衣墨扇样貌俊美,望之似乎再是温润不过的青年做出安排。使那一众散落、隐藏在洞府中的小妖怪们俱是被找出, 叫凡人肉眼所不能看见的阴兵们绑了,而后投送到同阳间相对应的阴间营帐之中,登记造册,编户齐民。

    “姓名, 年岁, 天赋特长我们只是小妖怪而已,竟然要填这些吗?”

    “就是就是,这鬼画符的,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啊?”

    “为什么我一个小妖怪还要识字, 还要领户籍?”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白骨精自是不曾想到,自己一时的吐槽竟然是转变为现实。大唐高僧行经之处,这些未曾有过大奸大恶的小妖怪们竟然会真的迎来排排坐分果果领身份证的那一天。

    只是震惊,不解, 疑惑与哀嚎之声在内心里响彻。这些习惯了无拘无束并且不受控制的小妖怪们显然是不习惯于这样的安排的,然而披甲执锐的秦军再是冷肃不过的目光之下, 本就相当从心的小妖怪自是不会因此而有任何的不满生出。

    不过是在内心里腹诽, 面上却是做出了一副再是乖巧老实不过的模样, 等候着相应军士的吩咐与安排, 被纳入到帝国的户籍制度中。

    阳世之中便更不必说,自是有相应的军士将地盘接掌, 采用杀一批、打一批、扶持一批等诸多种种方式,尽快将本就掀不起任何涟漪的纷争平定,而后将帝国的法律、制度等种种推行。

    此为西牛贺洲,是我佛如来及那西天灵山之上,诸佛菩萨所掌控的版图与势力范围。一应风气等种种,俱是或有意或无意间,受到那诸佛菩萨影响,呈现出其所想要或所希望的样子。

    但这样的风气与局面无疑同嬴政所想要的并不相同。于是那吸收了怨念沾染了不少无辜者性命,固然是做为工具却并不无辜的白骨精真身被熬煮成一锅浓浓的骨头汤,而后洒落到此间地面之中,将那地脉梳理使灵机恢复到寻常。

    再非是原本那足以使妖魔滋生之模样。

    但这显然是不够的。又或者说纵使那白骨精一身之法力等种种反哺到此间,使那分明是叫瘴气、血气、怨念等种种侵蚀的土地在短时间里恢复到寻常。可只要灵山在,诸佛菩萨在,那所有的一切便不过是枉然。

    只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蝼蚁之力,尚且可以倾天。谁又能够说清楚,以那世俗凡人之种种,便不可以叫那诸佛菩萨烟消云散,抑或是归于人间帝王的统治呢?

    有河图洛书配合以诸多法阵,以及那取经团队一路走来,所生出之天地人杀机等种种相融合,将天机紊乱和混淆。自是足以暂时性的将那西天灵山之上,诸佛菩萨感官蒙蔽,不使其注意到此间。

    至于那剩下的以军队进驻到此间,行帝国之律令法度等种种,则是为了更好的将此地转化为己用。叫那原本运行在此间的制度规则等种种不至于那么快的卷土重来,做了无用功夫。

    “如此这般做为,便当真是可行?”

    凡人的力量甚至是这世间的制度、法规究竟是如何,又是否能够同那可以摘挪日月,将世间之种种改变的仙神菩萨们相抗衡其实并不好说。

    阴间大帐之内,白衣墨扇的青年从那案牍间抬眼,而后起了身,脚下踏出,转瞬出现在那阴间与阳间相交汇,仿佛是黑与白、晨光与地平线相交。

    墨衣袀玄的帝王长身而立身形显现,却又好似是叫光影切割在半明半暗间,一片晦涩,看不分明。

    唯有那渊深的气机流转,昭示了其危险与不同寻常。

    “若当真是走到那西天极乐,诸佛胜境,那么这所有人所要面对的”

    以手中折扇合拢,敲击过掌心,白衣墨扇的青年如是言,面上温润与和煦褪去,唯余下一派冷凝。未尽的言语里,充满了无限的告诫与意味深长。很显然,从一开始,这所谓的西行之局便不是那西天佛门一家之事。

    天庭也好诸路神仙妖魔也罢,都或多或少的插手在其间,共同追寻蛋糕与利益分配。只不过因那诸多种种缘由,谁人上桌谁人下桌,又有谁是那俎上鱼肉与盘中餐,便有几分值得说道。

    但这并不影响当面临着有人掀桌之际,这些人会一拥而上群起而攻。遑论是大秦也好大唐也罢,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冢中枯骨,是最终将要用以炫耀的战利品和胜利宝石。

    于是这青年话语虽然未曾说透,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传达。在那并不怎么高昂的言语间,自是因此而带上了几分足以叫人悚然而惊的色彩,好似是有大恐怖生出。

    但这足够自大且足够狂妄,并不愿意因此而妥协的帝王显然是不会叫这三言两语所扰乱心神的。甚至于唇角笑意掀起,嬴政开口,将那青年身份叫破道:

    “那么你呢,二郎显圣真君,你可愿就此放下,成为那桌面上的一员?”

    经由西行之局所引起的蛋糕、利益与纠葛无数,这白衣墨扇的青年或者说二郎显圣真君若是想要上桌,那么自然是能上的。甚至还能够在那其中分得一块相当不错的蛋糕。

    但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明知不可为而为,脑后有反骨且性情分明再是桀骜不驯的杨戬分明就是这此一类人。

    遑论是当国灵之身从那陌生的、仿佛是未来时间线上的时空里再回到这此间,却同样是有什么被带回来了的。

    是那枚经历了时间打磨好似是蕴含了无尽血与火的大唐建中的钱币,却同样是那依附在其间的,最后一点有关于那不同时空里,嬴政所见、所遇到的杨戬的意识与残魂。

    在国灵之身再回到此方时空之中,将那铭刻着大唐建中的钱币拿出并且任凭其恰如同青烟一般消散,属于杨戬的那一缕意识与残魂自然是同那二郎显圣真君相融合,并且归于一体的。

    于是纵使此间种种,尚未曾发展到三圣母同凡人相恋将那刘沉香生出,而后叫杨戬压在华山下之地步。可某些桀骜不驯的、想要做出改变的念头早便已经生出,杨戬自然是知晓,那同样是未来时间线上,将会发生的某一种可能。

    “杨戬愚钝,听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嬴政回头,侧首望过来的目光之下,杨戬开口,自是滴水不漏,并不曾将任何话柄露出。只不过你若看一个人,自然不能是仅看他说了什么,更要看他做了什么。而这二郎显圣真君以所谓杨姓军师的名义出现在此间,本就是最大的表态。

    嗯,同样可以算在此之列的还有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李姓将军。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凡人的力量如此孱弱,生命如此短暂,众生愚昧,似乎是可以被肆意玩弄和欺凌。

    但就另一方面而言,他们却又似乎是如此强大且长情,并不会因此而叫任何力量所磨灭和愚弄。所谓公道与清明、正义等种种,自在人心。

    有点点星光亮起,从那指尖生出,飘荡在虚空间。是嬴政开口,并未曾去同杨戬争论、计较这二郎显圣真君的装傻,而是开口,再是笃定不过道:

    “你明白的,不是吗?”

    这二郎显圣真君本就是人神之子,是同凡人关系极是深厚的一地属神。

    并不仅仅是因为那蜀中之地,是其道场,存有着不少有关于其人的信仰。更因为在那最初,在那于仙神的时间维度上并不长久同样并不明显的短暂时光里,有什么被深深烙印在那神魂之间。

    这并不是一位天生的、生而高高在上的仙神。遑论是在那封神战场上也好,之后若干年里居于蜀地灌江口也罢,杨戬从来便非是什么碌碌无为,不食人间烟火之辈。

    当然有关于这二郎显圣真君的种种且不去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厢,一溜烟跑没影的唐长老带了孙悟空、猪八戒几个徒儿,却是目标明确几乎不需要任何导航与指引的向着碗子山波月洞而去。

    “快走快走,尔等可知,这是何处?”

    被黄袍怪掳至此处,结为夫妻的宝象国公主百花羞先是一惊,继而开口,想要使这师徒几人速速离去,不要叫那黄袍怪堵住。

    “敢问施主,此为何处?”

    唇红齿白的唐长老羞涩而笑,明知故问。直叫那本就是颇有几分看脸的百花羞脑子里一阵迷糊,口中下意识做出回答。

    未成想唐长老不惊反笑,在知晓此地有大妖出没之后竟是两眼放光,情绪十分高昂。

    “大妖?女施主莫惊,我等前来,专打的就是那大妖!”

    第142章 第38章

    唐长老情真意切宝相庄严, 身上好似是有佛光加身,直叫那叫黄袍怪掳掠至此的宝象国公主百花羞心中,生出莫大的安全感。好似是在那黑暗中踽踽独行, 终是见到了希望。

    心中不由得由此而生出几分企盼与希望, 仿佛是那回家的道路, 就在眼前。而唐长老以目光望过,不过是略一转念, 对这女施主的处境显然便是有了那么几分猜测与了解的。因而开口,自是将自己及几个徒儿一一介绍过。

    自家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便不必说,孙悟空、猪八戒等又何尝不是有名有姓在道上声名十分出众的?再者,出门在外, 这身份总归是自己给的。但听得唐长老三言两句, 不过是将那一众名号报出,便足以叫百花羞清楚,这几个和尚俱非是等闲。

    “不知此众人之神通法术,相较那妖怪而言如何?”

    百花羞心中暗付, 却是将那自身遭遇讲了,泪如雨下涕泪练练,只道是自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日,中秋赏月之际叫那黄袍怪掳走, 至今已经有十三年。未知家中父母如何,可还尚在。

    又道是, “妾虽与那黄袍怪生下了两个妖孩, 略略得了自由, 却无法回返家中, 更无法传递书信。”

    将眼角泪珠擦拭了,跪倒在地, 百花羞自是做出请求道:

    “不敢求几位圣僧救妾于水火,妾此处有书信一封,还请交至我父母手中,报个平安。”

    “呔,好个妖怪!”

    孙悟空目光微闪,似是怒极。直叫一旁做出劝慰的猪八戒有所不解,不由得将孙悟空手臂拉了,问出疑问。

    “唉猴哥,莫急莫急。你且说说,你这般生气作甚?”

    继而一脸憨笑,乐呵呵的对着那百花羞表示,“女施主莫要多想,你放心,有俺师父及师兄在,定要叫你脱离苦海。只不过”

    抛开事实以及黄袍怪行事不当等种种不谈,猪八戒对此却又似乎确实是疑惑的。盖因为百花羞同那妖怪已经是生下两个孩儿不提,洞府中一应摆设及百花羞身上穿戴等种种,显然是珠玉锦绣极是用心。

    由此可见,那黄袍怪对百花羞当是存有那么几分真情,是真真切切老老实实想要同这公主一起过日子的。百花羞又何以如此狠心,看似柔弱的外表之下,竟是对那黄袍怪恨之入骨,巴不得对其敲骨吸髓食肉寝皮,以平心中怨气。

    “好你个呆子,平日里看着女郎走不动道便罢。今日里竟然是同那妖怪共情。怎么着,想同那黄袍怪一般,劫掠几个妇人,落草为妖逍遥自在不成?”

    以手揪住了猪八戒的耳,孙悟空开口,自是边打边说怒火上涌相当暴怒。

    “唉唉唉,轻点轻点,猴哥你轻点!”

    猪八戒讨饶。只道是自家不过是不解与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在内。

    “那么以这位长老看来,妾又当如何做为?”

    百花羞开口,眼泪收束,看似柔柔弱弱的面色与神情间,自有几分凛然不可侵犯之意。

    “这在俺老猪看来”

    孙悟空那分明是不认同以及唐长老核善的目光之下,猪八戒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颇有几分不知当如何将言语组织,又该怎样将心中所想揭露。然而那百花羞却是以目光微转轻笑出声,开口,对着那猪八戒将话语问出道:

    “敢问长老,你如何会以为,那妖怪对我良好,是真心实意想要同我过日子的呢?”

    “凭什么?单凭这鼎铛玉石,珠玉锦绣?可我贵为公主,宝象国虽小,却同样是叫父王母后如珠似宝放在手心里长大。又何曾缺少过这些?甚至于我同父王母后离散不能尽孝在跟前,都是拜其所赐。”

    “我本坐高台,并不需要那任何人的怜悯与施舍。却因其之一意孤行而掉下来,受困在此间,需要仰其鼻息。难道我便要因此,因他那居高临下如同逗猫逗狗一般的施舍,而心生感动甚至是爱恋吗?”

    “若是如此,我置我自己于何地,又置父王母后之教导于何地?更不必说那两孩儿本就是黄袍怪强迫得来,无一日一刻不在提醒我所遭受之苦难。你若是怜悯稚子无辜,又何曾怜悯于我?遑论此人妖结合之子,有违天道,野性难驯”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这宝象国公主本就是于千娇万宠中长大,胸中自有想法与丘壑之辈。不管那外在与表相究竟是如何娇柔,然而究其本性而言却又无疑是骄傲且倔强的。

    自不会因为那妖魔所掳,遭受到打压而自轻自贱,将自身贬低到尘土。所思所想,更是回到父母亲人身边,而非是在这山间洞府中同那妖魔终老。再者

    “那黄袍怪想要同我过日子,我便要好生同其过日子不成?若当真是有心,又为何不平等相待,去往那宝象国中求取,而是将我掳来,囚禁在此洞府当中?”

    “更不必说这妖怪食我同类,吃我人族。便是此刻对我有那么二三情谊,谁又能保证有朝一日,不会将我看作是那盘中餐俎上肉,一口吞将下去,犹嫌不能饱腹?”

    眉目之间光辉流转目光灼灼,眼中似是有燎原星火跳跃。这宝象国公主的言语与神情无疑是并不激烈的,只是其目光却又有如利剑的光辉一般将那种种看似华丽的表相刺破,显露出内里的破烂、腐败,以及黄袍怪所谓“真情”之下的肮脏来。

    “善哉善哉。”

    伴随着百花羞话音落下的,是唐长老口宣佛号,低垂的眉眼间似是有点点晦涩情绪一闪即逝,并不曾留有太多痕迹。

    孙悟空以目光瞪过猪八戒且不去说,那猪头面上,同样是一派后悔与尴尬。显然是清楚的知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说,更是明白自己此前之所思所想,不免过于片面。

    只能够接连搓了搓手,手忙脚乱再是认真不过的表示,“女施主你别看俺老猪长得丑,但俺老猪心灵还是美的。断没有贬低你抑或是叫你从了那妖怪的意思。此前是俺老猪想差,这便向你赔罪,还请原谅则个。”

    又拍了胸膛,啊不是,拍了肚皮,给出承诺道:

    “女施主放心,我等定将那妖怪解决,将你解救出去。”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便到,百花羞尚未曾同唐僧师徒几人说明那黄袍怪究竟有何神通,又有何法宝,平地里一阵妖风生出有青脸红须赤发飘的妖魔从中显露出身形来,定睛望过,哈哈大笑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观尔等形象,莫不是便是那唐僧同其徒弟不成?”

    “正是我等。”

    唐长老上前,越众而出再是老实本分不过的做出回答。

    “贫僧唐三藏,奉大唐皇帝陛下之命,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妙极妙极!”

    那妖魔,即黄袍怪抚掌而笑,自是目光微亮,以手指了老实本分的唐长老,深情款款的对着百花羞道:

    “娘子且稍待,等我捉了这唐僧,与你一道吃了这唐僧肉,你我夫妻一起长生不老长长久久,做一对神仙眷侣,恩爱夫妻。”

    “你、”

    百花羞以齿咬了唇,面上神色颇有几分难看。却又不敢真的将这妖魔得罪,唯恐唐长老等力有不逮,落到黄袍怪手中,届时或许还需要自己周旋。只不过那唐长老却似乎是未曾将那危机察觉的,竟是主动上前,握了那黄袍怪的手,笑容和善道:

    “想不到大王同样是如此性情中人,只是贫僧听说,大王原是天上神仙,是那天上二十八宿之奎木狼,不知是也不是?”

    “哈哈哈那是自然!”

    黄袍怪放声大笑,望向唐长老的目光中,竟是似乎因此而有几分赞许。不过下一刻,这妖怪却又好似是清醒过来,有凉水浇在心头,面色与神情间一派森严。阴恻恻道:

    “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晓这些?”

    “贫僧当然是大唐高僧,是你等妖魔心心念念的唐僧肉啊!”

    唐长老微笑,握住黄袍怪的手臂恰如同以钢铁浇筑的一般无法被挪动分毫,属于黄袍怪一身法力,同样因此而被禁锢。至此时刻,黄袍怪终是反应过来悚然而惊,发出叫唤道:

    “不,你不是唐三藏,你是谁?”

    又道是,“我为天庭流过血,我为玉皇立过功!我要见玉帝陛下,我要见老君!你们不可以杀我!”

    眼见得唐长老原本宝相庄严再是白嫩不过的面皮似有几分森严,半点不为所动,黄袍怪继而将目光转向百花羞道:

    “娘子,你我有夙世因缘,你当知晓,我待你如何。快为我向大师求情!”

    “就当是为了孩子。”

    “你同样不想那两孩儿失去父亲吧?”

    情绪一波三折态度一变再变,可谓是在生死这样的大恐怖面前丑态毕露,全然没有半点气度与威严。

    第143章 第39章

    黄袍怪以目光满怀深情的望向那百花羞, 显然是在期盼着其能够替自己向着唐长老等求情,放过自己一条性命。然而那看上去柔柔弱弱似乎全然没有任何主见的宝象国公主抬起了眼,却是开口道:

    “你说你我有夙世因缘, 却不知此做何解?”

    诸多种种神通术法被破去同那天庭之间的联系仿佛是被切断, 甚至无法呼唤那同僚。孙悟空、唐长老等核善的目光之下, 一身神通术法尽皆是被禁锢的黄袍怪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再者,其本就有心将那一腔“真情”对着百花羞诉说, 使其明白自己究竟是为她做了什么、放弃了什么。当即开口,将一切娓娓道来道:

    “好叫诸位知晓,我本是天庭神君奎木狼。因同披香殿玉女有情,”

    黄袍怪以目光“深情款款”的望向那百花羞, 语音于此略作停顿仿佛是有无限的情意饱含, 将过往回忆道:

    “玉女被贬凡间,托生为宝象国公主即娘子你。我则是紧随其后,下到凡间,同娘子你一续前缘。”

    “倒是一个痴心人。”

    猪八戒听到此处, 揉了揉那叫孙悟空掐的生疼的猪耳,不由得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发出感慨。却正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好你个呆子!俺老孙看你是皮痒痒了不成?”

    孙悟空目光微闪, 便要再教训这仿佛是个情种的师弟。一旁的百花羞却似乎终是确定,眼前这取经小队神通与本事足够强大并且足够为自己主持公道。当即摇了头, 虽则仍是一派温温柔柔的模样, 却是开口做出反驳道:

    “不是这样的。”

    虽身处在这简陋的洞府之中却好似是仍在散发着光辉, 甚至因一扫此前和顺之表相的百花羞在那洞中明珠、火把的照耀下, 目光神情甚至是周身的气度都好似是发生了改变。

    “娘子,你恢复记忆, 想起前世了?”

    黄袍怪目光灼灼,眼中似是有什么飞快划过而后又隐去,却是做出了一副欢喜与深情的模样对着百花羞道:

    “快快快,告诉圣僧,你我本是天上神仙,有夙世因缘,是真心相爱,下到凡间,再续前缘。”

    又道是想想你的父王母妃,想想你我之间的那两孩儿云云。

    端的是一派语重心长,情深义重之姿态。只是孙悟空皱了眉,猪八戒开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于师父师兄核善的目光之下将嘴闭上。沙悟净仍是老实本分,寡言少语模样,并未曾对此发出任何感想。

    唯有唐长老似笑非笑,却又好似是有几分鼓励一般对着百花羞道:

    “不知女施主认为,该当是如此?事情的真相,又究竟是怎样的呢?”

    “好叫诸位大师知晓,这妖怪口中所言,并无一句实话。一切种种,俱不过是其自以为是而已。”

    这似乎是将前尘想起了的宝象国公主如是言,甫一开口,便是同黄袍怪口中所言之内情,全然不同的版本。

    只道是黄袍怪口中所言的其同披香殿玉女有情,不过是其自以为的有情而已。但事实上由始至终,那披香殿玉女同黄袍怪、或者说其在天上的身份奎木狼之间,并没有任何干系。

    “神君做为天上二十八星宿之一,身份地位自然较之以那披香殿中洒扫的玉女不同。不过是多看了那玉女一眼,心中生出了魔障,便”

    百花羞启唇轻笑,目光鄙薄居高临下的望向那黄袍怪,开口道:

    “你说你同披香殿玉女有情,那么你可敢以天道的名义发誓,披香殿玉女当真便爱慕于你,同你许下来生?”

    “娘子,你怎可如此?”

    黄袍怪对百花羞所言避而不谈,仿佛是因此而大受打击,面色间呈现出无限悲伤。闭了眼,沉吟半晌,方才是再痛苦不过的开口,目光缱绻的望着百花羞道:

    “天规森严,不许神仙有情。我知你怨怪于我,在你被贬下凡间之时未曾同你共担罪责,叫你一个人落到轮回之中,受尽折磨。但我同样是后悔了的,所以放下神君之位,下到凡间。为的便是同你做一对神仙眷侣,逍遥夫妻。”

    “正所谓人间自是有情痴,浪子回头金不换。要不叫俺老猪看来,这事咱们就”

    “死呆子,你这猪脑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善哉善哉。”

    黄袍怪好似是剖心剖肺的一番话语之下,猪八戒、孙悟空、唐长老等的态度与反应各不相同且不去说,百花羞却是再摇头,目含讥诮面带了几分薄怒的对着那黄袍怪道:

    “哦是吗,却不知你可敢对着天道立下誓言?”

    黄袍怪卡壳,原本情深似海的目光与神情同样因此而有了几分僵硬。

    举头三尺有神明,于此仙神显世的世界中,纵使黄袍怪在天上之时本就是那仙神中的一员,可对着天道立誓

    “娘子,你我情分,又何须誓言见证?莫不是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不成?”

    黄袍怪仿佛是为百花羞的态度而神伤,面上一派落寞。继而开口,仿佛是表忠心、诉衷肠道:

    “当日在天宫之时,你我之事事发,是你将罪责揽去,被贬下凡间,原本是想将我尊位保住。可恨我神通法术不济,无法做出反抗,助你脱离苦海。只能够追随你而来。怎生这红尘一遭,你”

    自觉同样是委屈良多,牺牲良多的黄袍怪不免有几分指责。

    “你现而今又是置你我夫妻情分于何地,置那两孩儿于何地?”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黄袍怪抬起的、分明再是狼狈不过的目光之下,百花羞却是不为所动的。甚至隐隐然之间颇有几分快意。

    “好你个巧言令色颠倒黑白的神君!分明是你自己动了凡心,看上了那披香殿玉女,漏了踪迹,叫执法天兵找上门来不是吗?只是事到临头,接受审判之时,却又将那一切种种罪责推到披香殿玉女身上,道是其勾引、诱惑了你!想要坏你道心,破你戒律。”

    “胡说,你胡说,此事天庭早便已经查明!要不然又何以贬你下凡?”

    “自然是因为你为神君,是天上星宿。而那玉女不过是无数洒扫侍女中的一员。便是想要发声,又有谁人肯信,谁人愿信?还是说要告知世间,神君你看上了一区区侍女,不顾其意愿巧取豪夺,却又于事发之际将所有罪责推出不成?”

    “污蔑!你这都是抹黑污蔑!”

    黄袍怪破防。

    “竟然是如此这般!”

    见到此情况的猪八戒开口,仿佛是事后诸葛、如梦初醒一般发出感想,做出感叹道:

    “俺老猪就说你这厮说的不尽不实,有哪里不对呢!原来是在这里啊。”

    猪头抖了抖身子,一脸嫌弃。望向黄袍怪的目光中,自是没有了半点感同身受,被其真情所感动。不过是一派嫌弃,仿佛是耻而与之为伍。

    啊不是,别人便罢,你一个因为醉酒调戏嫦娥不成,被贬下凡间阴差阳错之下投身猪胎的天蓬元帅,贪花好色好吃懒做,自己身上的污点都没洗白呢!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啊?

    忍一时之气,越想越气,只觉得伪装被揭下真情的面具被破开,真心受到了质疑的黄袍怪目光忿忿。龇牙咧嘴将丑陋的妖怪外形显露,望向百花羞、猪八戒等的目光中,俱是带上了愤怒与阴沉。

    “便是我有所算计,可我都是因为爱你啊娘子!我不是已经为你放下神君尊位,下到凡间落草为妖吗?”

    以爱之名,这妖怪似是仍是想将百花羞PUA和绑架。使其以凡人、以女子的身份同唐长老等之间周旋,借此而替自己谋得一条生路。只不过黄袍怪目光之下,显然是有了唐长老等无声撑腰的百花羞并没有任何动容。

    不过是掩唇轻笑,以手指黄袍怪,开口道:

    “夫君啊夫君,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好像一条狗啊?”

    “啊不是,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怎能侮辱狗呢?”

    百花羞话音落下,距离此不远处,波月洞中种种在那虚空中呈现,自是有细腰犬口吐人言,对此表示不满。

    细腰犬所提出之严正抗议且不必说,波月洞内,百花羞以唇角笑意缓缓收敛,却是对着唐长老、孙悟空等肃容拜过道:

    “还请圣僧将那两孩儿捉来,妾身自有处置。”

    “你要做什么?娘子,你要做什么?你可莫要忘了,他们是你的血亲骨肉,是你十月怀胎所生下!”

    黄袍怪似是因此而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一阵剧烈挣扎,想要做出阻止。只可惜,唐长老砂锅大的拳头之下,这曾经的天上神君,现今的妖魔大王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不过是区区两拳,便足以叫这妖魔相当从心且识相的闭上了嘴,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只能够发出一阵无声的呜咽。

    第144章 第40章

    “稚子何辜, 何至于此?”

    猜测到百花羞接下来会做什么,将要做什么的显然并不仅仅是那黄袍怪。只不过波月洞内,猪八戒面上的迷惑于此显得格格不入且不去说, 孙悟空自是在百花羞的请求之下点头, 不过弹指瞬息间, 便将那两妖孩放在人种袋中捉来。

    波月洞外,白衣墨扇隐身在一旁不远处的二郎显圣真君以目光望过此处, 仿佛是对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有几分不忍。只不过——

    “真君口中的那两稚子,可并不无辜。”

    光影洒落在那略显了几分冷硬的眉眼间,高大颀长的身姿仿佛是足以将所有的天光遮蔽、吸纳和模糊。

    墨衣袀玄的帝王如是言,面上看不清任何神色。唯有被风吹过的衣角间, 好似是有那么几分寂寥。而在那虚空里画面显现的, 是清楚了百花羞要做什么的孙悟空本是要代劳,要将那装了两妖孩的人种袋抛落至虚空之中,而后使其狠狠落下。

    但就在孙悟空拿了那两妖孩上前,以手中法力催动, 将要动作之时,百花羞却是上前道:

    “大师为出家人,不必因此而脏了你等的手。”

    “区区两个妖孩而已,俺老孙”

    只有叫错的名字, 没有取错的外号。所谓诛八界、杀务尽是否属实且不好说,孙悟空一路而来, 丧生在其金箍棒下的妖魔自然不可胜数。并没有什么出家人不得杀生之戒律需要其遵守。

    但眼见得百花羞抬眼, 面上神色间自是一派坚韧强硬, 这猴头松了手, 使那人种袋落在地面。只道是:

    “罢罢罢,你自个看着办便是。”

    百花羞谢过。而后于黄袍怪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上前, 将那人种袋解开。

    “父亲,母亲,这是怎么会这样?”

    “兀那秃驴,快快放开我父亲!”

    “你们这几个大和尚,为何会出现在此?莫不是想要找死不成!”

    稚子固然是童真,纵使头上长角身上有毛,带有着妖族异类的印记,但就其外表而言无疑是可爱的。只是在以目光望过周围情况后开口,便是原形毕露有恶意不加掩饰的喷薄而出,望向百花羞的目光中,同样因此而带了几分怨念与不耐烦。

    张口做出诘问。

    “母亲,这几个大和尚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

    又道是“快叫他们放了父亲,向父亲赔罪!”云云。

    一派颐指气使,对百花羞并无过多敬意之姿态,不免使人皱眉。直至那百花羞开口,幽幽道:

    “即便我要同你们父亲决裂,使人杀了你们父亲?”

    “母亲你怎可如此?”

    “就是,你吃父亲的喝父亲的,怎么就如此不知感恩?”

    尚不知晓大难临头,只以为仍在父亲庇佑之下的两妖孩开口,然而更多的话语尚未曾吐出,便戛然而止。只是将瞳孔瞪大了,涣散的目光里倒映的恰是百花羞那柔柔弱弱却又一派坚定的颜。

    “我的身下,又岂可生出刺向我的血肉?”

    原本半蹲下身子,将那两妖孩半揽到怀中的百花羞如是言,一点点的直起了身,有殷红的血液随之从那两妖孩身上喷薄而出,洒落到百花羞的身上,衣物之间。

    “吃人,肆意欺凌,侮辱妖性难除野性不驯。你们既然继承了你父亲的血脉,又同他一般无知且傲慢,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玉面寒彻恍若修罗。百花羞仿佛是说服自己,又好似是对那唐长老即孙悟空、猪八戒做出解释道:

    “我试过的,但我既然教不好你俩,便只好送你俩归西。”

    有似哭似笑,又好似是解脱的神色,从那百花羞沾染了血色的眉眼间生出。眸光流转,但凭那两妖孩倒在地面,没有了气息。百花羞目光接下来所望向的,自是那目眦欲裂叫唐长老打倒在地,无法有任何反抗的黄袍怪。

    “神君你又何必这般作态?那两妖孩的性命,你难道当真便在乎不成?”

    眉眼一点点染上笑容目中似讥似嘲的百花羞问,呼唤黄袍怪曾经做为奎木狼时的称呼道:

    “你难道敢说,你之所以留下那两妖孩,不是想要以此将我束缚,使我甘心情愿的同你在一起吗?”

    那是百花羞被掳到这妖怪洞府中的第三个年头。

    第一个年头,百花羞整日里以泪洗面不断想要逃跑,却又屡屡被捉回。

    第二个年头,百花羞假意顺服伺机而动,目光含笑的看着黄袍怪将那布满了毒液的酒液喝下。却又在即将奔赴自由时叫这死而复生的妖怪再抓回。

    第三个年头,此前一直处在父王母后羽翼之下未曾将世间险恶经历,心性上自认为还是个孩子的百花羞发现自己怀孕了,怀了这妖怪的孽种。

    百花羞原本是要将那孽种打掉的。但

    “娘子啊娘子,我是真心要同你做一对夫妻的。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倔强?”

    “生下吧,生下吧,生下就好了。我听闻凡间女子,总是口是心非,不要便是要,不想便是想。纵使偶有小性,但只要将孩子生下,便会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只要你将孩子生下来,一切种种,俱是由我负责,定不会叫你劳心费神,有任何不安。”

    或许是得了高人指点,又或许是从谁人口中了解到了那所谓驭妻之道的黄袍怪如是言,自是时时刻刻盯紧了百花羞的肚子,定不叫其有任何机会,将那腹中孩子弄掉。

    甚至于这妖怪变幻了样貌,以潇洒风流、再是俊俏且符合凡间女子审美不过之模样呈现,任打任骂,只道是“从前得罪了娘子,而今但凭娘子处置。只盼娘子顾念自身,切莫心情郁结,伤了身体。”

    花言巧语以及那别有用心的迷惑之下,落到此境地自知是逃脱五门的百花羞本已经认命,甚至想要感化这妖魔,当真同其做一对夫妻。

    “只要待我生下孩儿之后,能够让我见一见父母,便当我已经远嫁,无法尽孝在跟前便是。”

    彼时的百花羞心中虽然尚且存留着些许不安,但其实已经是在一点点的软化和妥协了的。只可惜这样的变化最终所换来的却是妖孩出生之后,黄袍怪故态复萌自以为将百花羞掌握,再不愿意有任何遮掩,更不愿有任何伏低做小。

    “不怕诸位兄弟笑话,我本是天上神君,之所以下到凡间,便是不耐那天规森严,想要好生逍遥放肆,为所欲为。至于后代?哼,若非是见我那夫人有几分慈母心肠,我早便将那妖孩吞入腹中,炼化血脉增长势力,又岂会任其存活?”

    看似和谐的表相被揭开,有凉水兜头浇下,浇落在百花羞的心头。这人类女子跌跌撞撞的离开,然后便见

    便见什么呢?

    那经由她生下的孩儿如幼兽般以另一半妖魔的血脉及样貌呈现,原本叫百花羞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点上了熏香的房间内,一派叫人作呕的血腥气。而那孩儿,那本应当天真童稚的孩儿从那血腥气及残肢断骸中抬起了头来,对着自己显露笑容。

    “母亲,你吃。”

    生长本就是较之以普通凡人更快的妖孩欢欢喜喜的从床上跳下来,好似是捧起了一块糖、一块糕点一般,将那分明是叫野兽的利嘴撕碎了的断肢捧上,寻求认同与奖励。

    这就是我的孩子吗?

    百花羞扪心自问,从那一刻开始,心中其实便已经有了答案。同样正是在那一个年头,百花羞想要除掉那黄袍怪的想法,变得无比坚定。虽然这并不影响由始至终,立下此志愿的百花羞不过是一个凡人。

    凡人又如何?

    百花羞以手中那结果了两妖孩的、早便已经叫她磨得再锋利不过的发簪握紧,一点点走向恰如同败犬一样的黄袍怪,天庭里尊贵的奎木狼神君。目中一派癫狂道极致的冷凝。

    再度弯下了身,以指掐住了这张令人厌恶的、丑陋的脸,百花羞开口,以那沾染了血迹的发簪一点点划过黄袍怪的脸道: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这张脸,无时无刻都在叫我作呕。”

    “你爱上了我,为我付出为我放下了神君的尊位,我便要爱上你对你负责,同你一起好生过日子?没有这样的道理。”

    “再者谎言说多了,骗骗别人便够,可莫要把自己给骗了。你奎木狼神君究竟是为何会下到凡间,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能够不知道不成?”

    所谓为情也好,为了同披香殿玉女再续一段尘缘也罢,俱不过是谎言。而百花羞自是不会忘记,某一日的夜晚宿醉之时,这妖怪口中含糊不清留下的言语。

    “嘿嘿嘿,龙游浅滩遭虾戏,你们这群蠢货,以为本神君同你们一样不成?”

    “只要将那一桩事项办好,待本神君回归天庭,自有厚赏赐下。”

    “只是可惜了本神君那夫人,若是听话便罢,如果不听话”

    第145章 第41章

    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然而于唐长老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以及孙悟空、猪八戒等一众大和尚面前,百花羞却是以手中沾满了鲜血的长簪一点点从黄袍怪丑陋的面容划下,而后一下又一下的刺入到那皮肉中。

    恍若泄愤一般捅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抑或者说这本就是泄愤, 是这被掳掠而来的女子对过往魔障的破除和告别。

    仿佛是极癫狂又好似是极克制的笑意从唇角逸出, 恰如同百花羞的目中倒映着殷红的血色, 倒映着黄袍怪那终于是生出了畏惧的、丑陋的面庞。

    “娘子,我, 你”

    “闭嘴!”

    以手中长簪刺破黄袍怪喉咙,眼看着这并未因此而死亡的妖怪在自己手下苟延残喘,百花羞开口,仿佛是自言自语, 又好似是在众人讲述一般道:

    “被你抓来的这十三年里, 我求过仙,拜过神,口中默诵过那诸佛菩萨的名。”

    这是一个仙神显世的世界,而在这西牛贺洲之内的宝象国中, 自然是有着仙神传说以及妖魔为患,佛陀菩萨救济众生的。此并非是那河清海晏寻常妖魔不敢作祟,便连超凡者同样远离世俗的东土大唐之地。

    在最初始的时候,在那无能为力之时, 这弱女子自然是祈求过有仙神菩萨身穿金甲眉目悲悯,救自己于水火, 使这妖魔遭受到惩罚。

    但整整十三个年头, 并不仅仅是希望一次次落空百花羞知晓了这妖魔其实是天上神君, 是奉命下凡有事情将要完成。更叫百花羞一次次于午夜梦回中惊醒, 看到

    看到了什么呢?神君功德圆满,再回到那天宫之中, 永享世人香火供奉升官进爵。自己则永堕轮回沉沦苦海,甚至还要被人说上一句不自量力,道一声冷硬心肠。

    “都怪那百花羞,不识好歹!分明是她前世同神君有情,相约来世,累得神君下凡,竖旗为妖。只是因为自己转世投胎成为了公主,便看不起那妖魔长相与身份。”

    “就是就是,神君情深至此,都愿意为她放弃天宫一切,结果她呢,平白糟蹋了神君深情。”

    “肤浅”、“凉薄”、“只晓得看脸”、“有眼不识金镶玉”、“全然没有半点慈母心肠”

    有接连不断地指责声将百花羞包裹,纵使于那梦境之中,在那千年万岁之后,同样有人在为着那所谓神君深情感动的同时,将百花羞十三载苦难视作情趣而替黄袍怪,或者说为奎木狼申冤叫屈。

    一如前世渺渺天宫之上,披香殿玉女有心叫屈想要做出辩驳又如何?终究是人微言轻无法掀起任何涟漪更无法做出任何反驳,世人所相信的不过是他们愿意相信的而已。

    事情的真相也好百花羞所遭受的苦难也罢,又有什么重要和值得说道的呢?

    一切都似乎要为了那所谓的真情而让步。

    于是百花羞从睡梦中惊醒,从黄袍怪带着腥臭的呼吸中睁眼到天明。并且由此而明白,那便是自己的未来,是自己的命运,所终将导向的结局。自不仅仅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非是百花羞没有来由的胡思乱想。

    但这女子却又是不甘的。所以喉咙处涌上的血液叫百花羞一点点咽下,原本是用作装饰的发簪叫其一点点的打磨。终是化作再锋利不过的利刃,穿破血肉,在黄袍怪身上扎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叫那属于百花羞的、所有被压抑的情感与想法都好似是有了宣泄,再不至于委身人下刻意讨好,害怕着那一日的到来。

    所以百花羞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与之相伴随的,是刺破了黄袍怪喉咙的发簪叫其一点点抽出。然而这整个过程却又是被刻意延长了的。所为的不过是将黄袍怪所受到的痛楚延长,使其遭受到折磨而已。

    这样的折磨其实并没有任何章法,对黄袍怪而言,其实更不会较之以这本以为早便已经叫自己驯服了的枕边人,其实具有着从未妥协更加恐怖且更具有挑战。只是百花羞接下来的话语,却无端叫黄袍怪以瞳孔瞪大。

    只觉得荒谬。

    是唐三藏、孙悟空、猪八戒等当面,百花羞背对着这几人且直面着黄袍怪的瞳孔道:

    “好叫神君知晓,我从不曾将天宫种种,前尘过往恢复呢!”

    “那你口中所言”

    猪八戒下意识开口,好不容易清醒下来的头脑仿佛因此而再度陷入到迷糊。只因为黄袍怪品性如何尚且不论,有关百花羞对奎木狼之指责等种种,却是建立在这宝象国公主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基础上。

    若是百花羞根本便不曾将做为披香殿玉女的记忆恢复,又如何能够断言黄袍怪所言并不是真实,这一人一妖之间非是有夙世因缘存在?

    说不准这两人之间本就是有情,不过是因为百花羞于轮回里走过一遭性情生出差异,同披香殿玉女不同,所以便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将奎木狼揣度?

    但其实黄袍怪此前之反应等种种,早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百花羞之所言,或者说百花羞对奎木狼和披香殿玉女之间的猜测与揣度,本就是隐藏在黄袍怪言语以及那所谓真情之下的真实。

    所以孙悟空以猪八戒那猪头敲了,叫他有事没事多动动脑子且不去说。百花羞开口,似是将唐三藏这东土大唐高僧,以及孙悟空、猪八戒等这一众同天庭、佛门关系匪浅的高人无视道:

    “仙神?菩萨?还未感谢你使我知晓,唯一所能信赖的,唯有自己而已。”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内心里对仙神菩萨的祈求被落空,还是知晓了这食人、将自己掳来的妖怪其实是天上神君,抑或是午夜梦回里将过后的命运窥探?

    这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的凡人女子忽然便清楚,那高高在上的仙神与菩萨非但不能使自己脱身,将自己从这泥沼中拯救出来,反倒是那一切的幕后黑手,是招致自己此番命运的元凶。

    即便那仙神菩萨们所要针对的并非是自己,自身之经历种种,不过是他们所要设置劫难的一环。是那奎木狼神君为了下凡留在人间,为了自身之见色起意而寻的一个借口而已。

    但,苍生何辜?她百花羞又有什么过错呢?难道便仅仅是因为她叫奎木狼、叫黄袍怪看上了,便应当反省自身应当认命,甚至是感念那妖魔的真情?

    没有这样的道理。

    “咳咳,秦律,啊不是,唐律。”

    黄袍怪那倒映着百花羞冷锐神情的目光之下,于一旁压阵且强势将黄袍怪镇压,并不容许其有任何反抗的唐长老开口,略带了几分尴尬道:

    “强略人以为妻者及者,斩左止以为城旦。嗯,说的就是小黄你这种行为啊,不管是主犯还是从犯,都应该要被处以刑事惩罚。再就是”

    唐长老以目光意味深长的望向了黄袍怪下身。其身后不远处,猪八戒只觉得某处微凉,隐隐似是有凉风吹过。

    “某些作案工具及小黄你个人财物的没收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当然,考虑到小黄你身份特殊,以及适用于凡人的律法未必适用小黄你这个妖魔”

    唐长老微笑,露出一口白牙。

    “投入十八层地狱之中,赎清罪孽,方可往生。”

    嬴政身侧,白衣墨扇的二郎显圣真君开口,将唐三藏话语补足。又或者说不同的空间之下,这两人那分明是一样的话语吐出,隐隐重合。

    陈腐落后的旧天规是否更易,又将被更改向何方且不去谈。对于那冥府之建设以及律令法则调整等种种,还有随着那大唐领土扩张,境内妖魔、异类等的安置问题,杨戬无疑是感兴趣的。

    阳间事自有阳间人管理,有大唐贞观群臣做出安排和统筹。更不必说那科举制度之下,无数优秀人才车载斗量,为着大唐之和谐友好建设而将自身力量贡献。

    自不会因此,因那版图扩大,而陷入到无人可用无人能用之境地。至于那妖魔异类等种种

    总归是要使这些较之以普通凡人更加强大的超凡者们感受到秦法严苛,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不是?

    “不知真君以为如何?”

    嬴政开口,对着杨戬问出疑问,两人目光所见,自是那黄袍怪终是叫百花羞将肉身杀死。而这妖魔魂魄从肉身中脱离,便欲逃脱,又或者转而将百花羞身躯占据,但——

    “这位奎木狼神君,我们还是一起前往那十八层地狱、六道轮回走上一遭如何?”

    平地有青烟生出,本就是做为廷尉以及黑冰台统领的姚贾现出身形来,先是使牛头马面将黄袍怪神魂拘留了,先行离开。而后方才转头,对着唐长老等人露出笑容道:

    “此行虽然是公差,但日报周报月报年报,李斯大人可是要亲自查验。”

    第146章 第42章

    奎木狼或者说黄袍怪虽落草为妖, 但天上二十八星宿身份并未被抹去,其所留下之肉身或者说仙身终是叫唐僧师徒炮制了,反哺天地将那地脉灵机梳理等种种且不必说。

    神魂同样在阴间冥府奉行之律令法则之下, 要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至于那宝象国公主则终是回到家中, 同分别已久的父王母后相聚。而唐长老、孙悟空等则是在其父王母后盛情款待之后再踏上路途, 向着那灵山方向而去。

    嗯,根据大唐邸报外交版块特别报道, 为了体现我大唐做为礼仪之邦、天朝上国气象,感激宝象国国王对唐长老等西行取经队伍的盛情款待。就在唐长老离去后不久,某位不愿意透露的李将军所带领之先遣部队已经进驻到忠诚的宝象国中。

    以李将军为代表的大唐官方同宝象国国主达成友好合作和交流,刚刚寻回女儿的宝象国国主表示, 上国恩情还不尽, 愿意举国来投,率众归入到我大唐版图和交流圈中,从此说汉话,习汉字, 遵守大唐之律令与礼仪。

    自去尊号,接受大唐朝廷的委派与管理,成为我大唐的一员。

    “你说你要做我大唐使臣,出使各方, 这是为何?”

    唐军大帐之内,先行到此并且同宝象国国王达成友好共识的李姓将军不解, 并且问出疑问。

    这少年将军无疑是极英俊的, 唇红齿白面容姣好, 只是一眼, 便似乎是有英气与锋锐扑面而来,足以叫人由里到外的仿佛是被看透, 再无法将任何的想法与心思隐瞒。

    有少年将军指尖敲过桌案的声音在这空间里回响,连带着这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李将军对面,其目光审视之下的那人只觉得莫大的压力来袭,身周之空气都好似是被压缩。

    唯有这小李将军的话语,再清楚不过的传递到那人耳中。

    “你受尽苦难,刚刚回来,当同父母亲人多多相聚,好生享受供养才是。又何必”

    那貌若好女的少年将军轻笑,仿佛是为了使那人安心一般将话题转过,做出承诺道:

    “你且放心便是,我大唐皇帝陛下治下,从非是两面三刀肆意将约定撕毁,毫不讲理之辈。既然许了将尔等富贵保证,那么便不会出尔反尔,要了你等性命。”

    “将军之意,我等自然是知晓。”

    下首,那女子开口,给出回复。非是旁人,却正是被妖魔一掳十三载,终是回到父母身边的百花羞。

    但见这昔日的宝象国公主目光坚定神情坚韧,却是对着那小李将军陈情道:

    “我知将军等远道而来时间紧促,当是有更加紧要的事情将要完成。”

    又道是自身虽远在这距离长安城千里万里之外的边陲小国,却同样是听说了大唐的繁华,知晓大唐之包容与开放。

    大唐在那里,长安在那里,本就是如同暗夜的烛火一般吸引着无尽生民的向往与靠近。

    这刚从狼窝里逃脱,从妖魔手中被解救回来的女子本应当珍惜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好生尽孝、侍奉在父母跟前的。

    况且大唐的天兵虽然远道而来,将领土与版图进一步扩大,但对于这些从心并且识时务的土著贵族们其实并没有多少动手的意思。原本的权势地位自不好说,一代两代以内的富贵至少可以保证。

    这百花羞身为女子,于那传统的、叫绝大多数人引以为常的思想里,自不必再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当如普通女子一般寻求一个如意郎君及稳定的家庭环境才是。

    又如何会

    “还请将军成全。”

    摆事实,讲道理,将自身之优势以及对周边小国之熟悉,想要走出一条不同道路的心愿等种种诉说。这本就是在黄袍怪洞府之中蹉跎了十三载的女子显然是不愿意就此沉寂下去,成为那无数小国公主中的一员的。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仙人,神明,以及那诸佛菩萨等种种俱是不可信,不可使其脱离苦海。那么当那噩梦褪去全新的天地在眼前展开,这分明是再清醒不过的女子所要做的,自然是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

    按照原本的发展,若是大唐的军队不曾到来,那么百花羞所能做的不过是招赘抑或是自己将属于其父王的王位继承而已。但

    长安啊。

    百花羞同样是好奇与想要弄明白,那远在千里万里之遥的东土大唐,又究竟是有何等样的强大,方才可以带领大军带领着凡人军队而来。甚至是

    甚至是什么呢?脑海中有猜测与想法隐隐成型,却又好似是间隔着一层迷雾一般看不分明。只是这具有着一定敏锐感知的女子显然是清楚,前所未有之大变或许将要到来。

    只要能够抓住机遇趁势而起,那么

    有属于西行之路上,传奇凡人甚至是传奇女性的道路将要展开。大背景与大浪花之下,这不过是那不起眼尘埃中的一角。

    “既然是如此,那便如你所想。”

    少年将军如是言,摆手,有象征着大唐使节身份的文书等种种叫一旁的小兵奉上。很显然,这从东大大唐而来的将军是愿意给百花羞这个机会的。

    至于那最终的结果究竟是如何

    “山高水长,希望公主你得偿所愿。”

    少年将军给出祝愿。至于成与不成,这曾经的宝象国公主又将会走向怎样的路途,对这少年将军而言并不重要。这少年将军所做的,不过是给这公主提供一个机会而已。

    对这紧随在唐长老取经团队身后不远处的先遣队伍而言,自然是唐僧师徒几人接下来的行程、所要遇到与途经的地盘、国度等种种更值得关注。

    当然,那其间种种自不必细说。师徒几人一路而来,火急火燎大摇大摆的来到那平顶山上,将行李摆放了做出歇脚的架势。以口咬住了笔杆,原本望之再是温柔与和善不过的唐长老终是破防。只道是——

    “我与李斯不共戴天!”

    “算俺老孙一个,算俺老孙一个!”

    “还有俺老猪!日报周报月报年报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着,下一步是要打卡上班定SOP和KPI不成?

    敏锐察觉到李斯不良用心的唐僧师徒几人怨念满满,只恨不得能够将手中那用以汇报的公文盯出一个大洞来。唯有一旁那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沙僧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忍不住开口,做出提醒道:

    “距离报告提交的最后截止日期,还有最后两个时辰。”

    啊哈?

    原本唾沫横飞只恨不得能够将李斯五马分尸的唐僧、孙悟空等面面相觑,而后奋笔疾书脑中思绪恰如同泉涌,以那龙飞凤舞恰如同狂草一般的字迹在纸面之上呈现出来。

    叫这周遭的空气与环境一时静寂,唯有那沙沙的写字声响。

    三十三天外天,太清道祖以目光收回,仅仅是一眼,便将层层迷雾穿透,看到那看似平和表相之下的真实。更知晓那原本的西天佛门同天庭之间定下的种种,早便已经向着全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然而大道无为,这又同这道祖之间有何关系呢?况且那牵扯其中的,本就是那昔日自以为聪慧的仙神菩萨们因果孽力之反噬。

    因而那太清道祖不过以手中拂尘轻甩,便不再对此有任何关注。只不过那太清道祖想法如何,究竟是默许还是想要插手且不必说。平顶山上,一处洞府之中,自是有金角、银角大王二人做出商议。

    想要走剧情按照原本的事情发展一般,将那唐僧捉到洞府之中,试一试唐僧肉的味道。

    “那唐僧是金蝉子转世且不说,孙悟空”

    心下一个激灵,似是由此而想到了某些不好的画面及场景。银角大王开口,不免有几分露怯。

    “大哥,此事当真可行?”

    “二弟莫慌莫慌,想想你我此番下凡,所带来之法宝武器。那孙悟空便是再神通广大,难道还能够强得过太清大老爷不成?再者,我等此番下凡,按照那天庭说法,本就是公差。只是不好宣之于口而已。又有何可惧?”

    以手摸过那腰间所带下凡之法宝,银角大王的心不免有那么几分安定。便又听得金角大王开口,只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我既然是太上老君门下,那孙悟空便是要如何,亦该当看一看他们身后的主人不是。

    “行,干了!”

    银角大王咬牙。便要起了烟云,带领巡山小妖去将唐僧师徒几人捉拿之际,这妖魔忽然心中微动,却是停下脚步,拉了金角大王的手,开口道:

    “大哥,我这心中打鼓,不如你我拿好了宝贝,一同前往如何?”

    “瞧你这出息!”

    金角大王以目光瞪过银角大王,似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却是不在多言,又召了四五十小妖,一起浩浩荡荡,寻那唐僧师徒几人踪迹而去。

    第147章 第43章

    唐僧师徒几人此来, 本就未曾有任何遮掩。甚至是刻意将动静弄出,使那山神土地以及那些小妖们知晓,东土大唐而来的取经人到此, 只要吃了那唐长老的肉, 便足以免去千年万年修行, 不被那人世之生老死病所苦。

    因而金角、银角二位大王带领着小妖们从那洞府中走出,不过片刻, 便有小妖来告,表示发现那几个和尚踪迹。观其样貌与模样,当是二位大王想要找寻的唐僧师徒几人无疑。

    “前面带路!”

    缥缈同归兜率院,逍遥直上大罗天。自天宫里带出的七星大宝剑、紫金红色葫芦、山羊脂玉净瓶等道祖贴身法宝护持之下, 金角、银角二位大王自是大张旗鼓, 领着一种小妖们往唐僧师徒几个所在位置而去。但——

    “孙悟空,我唤你一声,你可敢应?”

    以那紫金红葫芦底儿朝天,口儿朝地, 目中神光湛湛,似是有光华生出。那银角大王开口,自是暗中将法力运转,等待那孙悟空上钩。

    这葫芦乃是道祖收纳灵丹所用, 叫在这两妖魔盗下凡间。只消得孙悟空应下银角大王呼唤,便可以将其收到那葫芦之中, 贴上符咒。保管一时三刻, 便可以使其化作脓水。

    在这两见识过孙悟空闹天宫的妖魔看来, 只要先行将那猴头除去, 那么接下来所要达成之目标便是再简单不过。

    因而甫一确定那歇脚的便是唐僧师徒几人,银角大王便是开口, 开门见山以紫金葫芦架出,想要将孙悟空这威胁先行解决。

    指尖笔杆生生折断,原本只差最后那么几行字便要完成的报告因银角大王的突然出声而毁于一旦,被点到名的孙悟空抬起了头。面上阴云密布目光与神情似是在不断扭曲。

    直叫原本信心十足自以为出其不意的银角大王心下打鼓,自然而然的回忆起这猴头的“丰功伟绩”来。

    “你、你这猴头,莫不是怕了不成?”

    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挺了挺胸膛,以手中葫芦晃荡,银角大王以那激将法使出,想要使孙悟空自投罗网。显然是知晓,这猴头并非是什么慈眉善目性情平和的。

    只不过因这金角、银角二位大王招呼着小妖前来并且乍然出声,而将手中公文与报告毁于一旦的又何止孙悟空一人。

    抬起了眼,眸中风云密布似是有层层暗色在汇集。猪八戒以目光静静望向金角、银角二人,嘴角忽然硬生生扯出一个再扭曲不过的微笑。一旁,沙僧同样以目光落在了这两妖魔身上,看似平静的面色之下,似乎有几分怜悯?

    “怎、怎么回事?我、本大王心头,为什么会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银角大王心中暗付,一颗自以为强大的小心脏抖了又抖,面上神色不由得呈现出几分不安与焦灼。一旁的金角大王似有所感,一只手移向那通讯玉符,一只手则是移向腰间剑柄。

    剑为七星大宝剑,是道祖贴身炼魔宝剑。而那通讯玉符所想要联系的,则是这两妖魔的干娘,压龙大仙以及那舅公阿七大王两狐狸。

    目光交汇两妖魔对视过一眼,纵使有着道祖法器相助,相同的意思却已经是显露无疑。

    “风紧,扯呼!”

    “待得我们兄弟俩摇了人前来,再将那场子找回。”

    只是想法很好,这兄弟俩经年累月相处之下,自有其默契所在。断不至于露出太多的马脚泄露过多痕迹。

    然而佯攻之下,这兄弟俩口中撑场面的话语尚未曾被吐出,眼角的余光里似是有不在料想之内的身影闪过。脑子与身形尚未曾做出任何反应,便齐齐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对上了唐长老宝相庄严再是温和不过的脸。

    “两位仙童,你们好啊~”

    唐长老露出一口白牙,对着此二人打过招呼。

    “唐、咳,圣僧,你好你好。”

    “贫僧如果没猜错,二位便是兜率宫门下,替老君看守金炉、银炉的两童儿?”

    “啊是是是,不是不是,圣僧您认错了,我们兄弟俩”

    大唐高僧和颜悦色,尽显大国雅量以及我佛慈悲的容人胸怀。好似是故友重逢,闲话家常一般将这两妖魔身份叫破。但很显然,那金角、银角两位大王显然是无法理解唐长老这一番苦心的。

    苦了脸,下意识的点头对唐长老的问话做出回答。却又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对自身身份做出否认,万不敢在事情尚未曾有任何进展之时牵连到老君头上,平白坏了道祖名声。

    因而这两妖魔只能是不断摇头,表示自己兄弟二人不过是下界小妖,只因为没开眼所以招惹到了圣僧头上,还请圣僧海涵。

    “既然没有什么背景身份,那便扬了吧。”

    孙悟空冷笑,以耳中金箍棒召唤出了握在手中,而后举起。目光阴恻恻的,似乎是能够从这妖魔身上活刮出一层肉来。

    “是极是极,猴哥言之有理。”

    猪八戒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或者是说这猪头同样是满腔怨气的,以那九齿钉耙召唤出了,皮笑肉不笑道:

    “不若先扒下一层皮来,再好生炮制,叫其上天无地入地无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们”

    金角、银角二大王瞪大了眼,面上笑容已是片刻都不能维持。内心深处更是有着一种莫名的直觉:

    这猴头与猪头口中所言或许并非是危言耸听与恫吓。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白衣观音口中,可怜弱小又无助,好似一朵娇花一般需要人保护的取经人。怎么就偏偏成了这样一副武德充沛,再不好惹不过的模样呢?

    “我为道祖扇过风,我为道祖守过炉!我要见老君,我有事情要面呈!”

    “观音,是观音,都是观音的锅!同我兄弟无关,是你们领导想要考验你们,看你等是否真心求取真经!”

    唐长老一点点收紧的、扼住了金角银角兄弟命运咽喉的手掌之下,呼吸被挤压灵魂仿佛是一点点被灼烧。这两妖魔开口,却是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个中之内情种种道来。

    原来我佛如来示下,白衣观音为了凑齐九九八十一难,检验那取经团队是否心诚,特意在前往东土、前往长安找寻取经人之前,求了太上老君座下,负责看守炉子的两童儿下界。

    做为太清道祖化身之一,老君原本是无意掺和这些,更无意卷入到这些风波的。纵使白衣观音再三来求,亦未曾同意。当然,同样未曾拒绝便是。

    于是最后一次从那兜率宫中无功而返之际,白衣观音开口,却是找上那金银两童儿,将种种好处许了,又道是此事道祖已经默许,定不会叫这两童儿受到责罚抑或是为难云云。

    “你二人只管下界,好生吃喝,纵情享乐。待得那取经人到来之后”

    “若我等没个轻重,伤着了那取经人,抑或者使其丢了性命,又当如何?”

    “那自是其实力不济,求取真经之心不诚,又与你二人何干?”

    下凡一念起,顿觉天地宽。白衣观音眉目悲悯笑容温和,再是轻柔与和煦、空灵不过的嗓音中,分明是有力量将金银两童儿内心之念头勾动。使其自觉或不自觉的,顺着大士思路所走,将那诸多种种顾虑抛在脑后。

    只不过

    “此事若是露了痕迹,叫大老爷发现”

    “痴儿。”

    大士摇头,轻笑,终是于金银两童子那带了几分瑟缩的、分明是意动的目光之下将诸多种种讲明了。只道是老君既然不做阻拦,那么便是默许。

    “你二人莫不是以为,难道还有什么能够瞒过道祖的眼不成?”

    太清道祖不沾因果不染红尘,自然不会于此事情耗费心思。

    只不过我西天佛门同天庭所共襄之盛事,又有无数仙神菩萨插手其中,兼之以白衣观音再三前来,那么叫太清道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后不因此而见怪,同样是没问题的。

    “你二人若是答应,便是被借调至取经事项之中。所做出之种种,俱是为公,而非是为私。届时功德圆满,你二人之好处,同样是不会少的。”

    白衣观音如是言,却是将厉害讲了,将那金银童子二人心中之疑虑打消。使这两童儿下得凡来,于这平顶山中,做了那妖大王。而两人在竖旗为妖之后,更是受白衣观音之指点或者默许,当真做了那妖怪习性与模样。

    将过往之种种抛弃。

    甚至是为了体验做妖怪的乐趣,更加走近妖怪的生活,而拜了那狐狸精压龙大仙为干娘,以狐狸精阿七大王为舅公。四时八节供奉,可谓是孝顺非常。

    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同样算得上是干一行爱一行。对于那压龙大仙和阿七大王所说的有关妖魔习性种种,如吃人、炼化生魂等,同样再遵守不过。

    第148章 第44章

    “这些有的没的且放在一边, 贫僧只问你们一句话,一个问题。”

    “圣僧您问,问。”

    “对, 您说。”

    金角、银角两位大王话语被打断唐长老开口, 以核善的目光望向那两妖魔, 寻求一个解答。

    心头打鼓,隐隐然之间, 只觉得有什么莫大的危机将要来临的兄弟俩眼角唇角,连带着面皮一齐跳动。相当谄媚且从心的做出配合。

    盖因为仙神的寿命相较凡人而言自然是长久,遑论是金角、银角这原本侍奉在兜率宫中,上清道祖跟前的童儿。即便这兄弟俩平日里有幸见到的, 并非是太清道祖真身。

    但你在兜率宫中唤其金炉童子和银炉童子, 于这两妖魔竖旗为妖时称呼其为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人家自然不挑你的理。便是那实力并不如何高深的压龙大仙与阿七大王,同样可以将其看作是晚辈。

    可要是这俩人认真起来

    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于这两妖魔再是疯狂不过的灵觉示警中, 这取经人、金蝉子转世的大唐圣僧,似乎确实是有着将他们两兄弟彻底抹去的本事的。

    这便很恐怖并且很可怕了。

    “难不成这天上地下,三界之中,还能有谁可以不给大老爷面子不成?”

    金角、银角两妖魔心中暗付, 交换过的、一触即分的目光之中,俱是有几分毛骨悚然。自是下意识的忽视了, 他们这兄弟二人, 又是否值得那太清道祖投之以过多的关注, 甚至是为了这两偷跑出去的童儿, 付出太多的代价。

    至于那原本剧情里,老君之所以会出手, 甚至是将那自食恶果被化成脓水的金角大王复活

    白衣观音之所以再三来请,使那两童儿偷跑至凡尘之中,本就是为了卖老君一个好,变着法子给道祖上供而已。

    三清道祖不拿,玉帝如来怎么拿?玉帝如来不拿,那天宫以及那西天灵山之上,嗷嗷待哺的仙神菩萨们又怎么进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白衣观音一而再再而三的前往兜率宫,便是为了请老君出山,亲自替那取经人设置劫数的吧?从一开始,第一次踏足兜率宫时,白衣观音便是为了诱使金银两童儿下凡而来。

    至于太清道祖,只需得他老人家保持沉默作壁上观,便是最大的放纵与默许。届时那属于老君的该当奉上的那一份,自是会老老实实的被奉上。

    虽然这三瓜两枣道祖他老人家未必会贪图,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只不过在那原本的情况下,太清道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金银两童儿带着法宝下界等种种。

    那么当一切生出变动,属于天宫与佛门的计划或许面临挑战甚至是被破除之时,太清道祖同样是高居在那三十三天外天,并不理会世间尘埃。自然不会对这两妖魔那俨然是模糊不清的命运,做出太多干扰。

    若是就此死在唐长老手中,葬身在圣僧精深且高超的佛法之下,那么死了便是死了,自不会引得老君前来,高呼手下留人。抑或是将这两妖魔魂魄与身形再聚拢,带回天宫之中。

    只是其间内情等种种,显然是不足以叫这两妖魔知道的。又或者说单纯以这金角、银角两位大王的智商

    你又如何能够指望两负责烧火、看守丹炉的童儿,能够去将那些走一步看三步,再是具有深意不过的、动脑的游戏玩转呢?

    若当真是有这本事,这两童子在竖旗为妖之后,又何至于将那口唐僧肉贪图?好在一扇门被闭上,却总归是有那么一扇窗子被推开的。

    金角银角虽然未曾到自己或许被放弃,可是灵觉示警之下,对危险的感知却十分敏锐。自不敢在这圣僧面前有任何托大,只不过——

    “你二人此行,按照那菩萨的说法,应该属于公差。”

    “啊对对对,是是是,都是为了保证取经工作的圆满进行。”

    “没错没错,有问题您可以向菩萨反应。或者您说,我们改,一定改,现在就改,保证叫您满意。”

    唐长老无情铁手之下,只觉得不能呼吸的金角、银角两妖魔自以为有门,赶紧开口,将态度表明。然而这两妖魔目光之下,大唐圣僧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意生出道:

    “你二人可需要向菩萨汇报工作,可需要填写年报月报?”

    啊???

    金角银角面面相觑,只觉得唐长老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能听懂,可这连在一起,怎么就叫人弄不明白了呢?

    “就是,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唐长老目光横过,身后不远处,猪八戒拿了纸笔,一阵比划。

    “还要写这东西的吗?”

    金角银角心头一阵恶寒,自觉或不自觉的摇头,却是不由回忆起下凡之前,白衣观音说出的言语。

    任务自然是没有的,限制自然是不存在的。好生吃喝玩乐,等候取经人到来便是。

    毕竟太清道祖门下,兜率宫中隐形的福利固然是多,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喜欢成天烧火打杂整日里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吧?荣华富贵也好自由自在也罢,下界生活对道祖门下的童子而言,自然是有着吸引力的。

    至于年报月报,那是什么?这两童子下凡,本就是为了公费旅游和放飞自我而来。

    “那周报与日报”

    唐长老和煦的,隐隐带了几分扭曲的目光之下,尚未曾将事情严重性意识到的金角银角摇头。然后下一刻,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似乎是被摔落到了泥土中。

    有砂锅大拳头铺天盖地而来,直叫这妖魔生不出任何多余的想法及求饶。

    隐隐伴随着唐长老悲愤欲绝的话语,被投递到这两妖魔的耳内。

    “我叫你们不写月报年报,我叫你们没有周报日报!”

    “瞎嚷嚷,瞎嚷嚷!你们有本事瞎嚷嚷你们有本事给贫僧把这些东西包圆啊!”

    “凭什么同样是公差,就要被区别对待?”

    哦,原来是项目不同双方对接的主管不同哦!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们知道贫僧临时抱佛脚,知道贫僧耗费了多少心思吗?明明只差最后一笔,只差最后那一点点时间,贫僧就可以提交完成!你们急什么急,催什么催?”

    “谁让你们有事没事瞎嚷嚷了!你们知道你们吵到我,丑到我了吗!你们拿什么赔,拿什么赔?”

    唐长老砂锅大的、带着高深佛法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的砸下。金角银角两妖魔如同粘板上鱼肉或面团一般,无处躲闪,只能够任凭唐长老揉捏。恰如同一团烂肉。

    孙悟空、猪八戒等眼角微微抽搐,原本十分甚至是十二分的怒意一点点消去,只留下隐隐的、对这两妖魔遭遇的幸灾乐祸与

    “嘶——”

    倒吸一口凉气,猪八戒哥俩好一般的拍了孙悟空的肩膀,做出感叹道:

    “佛法无边,师父这佛法修为,当真是精深啊。”

    唐长老一拳又一拳的敲击声中,孙悟空沉默,沙悟净点头。便连一旁变幻成一匹马,并且假装自己是一匹马的白龙马,同样因此而显露出几分人性化的认同。

    只不过猪八戒话音落下,孙悟空、沙悟净将落在唐长老及金角银角两倒霉妖魔身上的目光收回,但见平地有青烟生出,却是笑容温和望之便极有风度的大秦丞相李斯现出身形来。

    开口,再是和煦不过道:

    “几位,那个”

    “斯相啊斯相,嘿嘿嘿!”

    眼皮微微抽动,心中似是有不好的预感随之生出。李斯口中的话语不过是堪堪起了一个头,便见孙悟空、猪八戒开口,大吼一声,向着自己扑来。

    “啊不是,我是来传达冥府新一轮工作变动的,你们要干什么?”

    “妖魔现世,扰乱人间,自然是当是以严刑峻法,做出约束。”

    阴间与阳间相交汇处,有关于此间种种的场景与画面传递到那虚空之中。杨戬开口,将那落在虚空里的目光收回,自是给出答案。

    嬴政再问,以手点过画面之中,叫唐长老修理得十分凄惨的金角银角二人,开口道:

    “那么如他们这等,又当如何?”

    “赏善罚恶,自然是按照其所犯之杀孽与罪责,做出处置。”

    白衣墨扇的二郎显圣真君开口,显然是对这俩天宫里的“故人”并没有任何网开一面。不过是以手中扇柄点过掌心,带了几分笃定与冷然道:

    “两烧火、看炉的童儿而已,道祖”

    道长高居三十三天外天,又岂会因此而大动干戈?只不过这师徒几人接下来所走之路途

    “陛下的志向,可当真是”

    隐隐察觉到什么的二郎显圣真君摇头,开口,将话题跳转,似是陈述又好似是疑惑道:

    “便不担心重蹈覆辙?”

    什么覆辙?并不仅仅是秦二世而亡,还有很多时候想要做、想要完成的事情太多,想要一步到位,呈现出最理想与完美的状态与情形。

    然而时不我待天命将尽,终是人亡政息,陷入混乱。

    第149章 第45章

    但就某种程度上而言, 嬴政与杨戬却又是一类人。一样的坚持己见并不为那外物所影响,追求完美并且想要将那目标达成,并不曾对那现世的种种有太多将就。

    只不过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倾天下之力供养的帝王, 以亿万生民甚至是自身为工具, 为将自身目标与理想实现的机器。同那二郎显圣真君之间,却又有所不同。

    不过这并不影响在那某些方面, 两人之间存有着共识。所以有言语与默契随之交换,杨戬却是身化流光,带了哮天犬离开。

    平顶山上,唐长老对金角银角两妖魔的佛法教诲, 以及孙悟空、猪八戒同李斯之间的“友好交流”终是宣告暂时落下帷幕。

    唐长老高深的佛法之下, 手下两坨如同面团一般的烂肉揉吧揉吧。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随之飘荡在空气中的,是金角银角痛彻到灵魂的、有如杀猪一般的嚎叫与哀嚎。

    “说好的出家人性情平和,慈悲为怀呢摔!”

    深刻体会和感受到孙悟空、猪八戒等人工作态度和热情的李斯心中暗付。面色阴沉如水, 颇有几分将孙悟空、猪八戒等尽皆打包出去,修长城服徭役的想法。

    不过考虑到双方武力差距等种种原因,心胸狭窄如大秦丞相李斯,最终只是默默咬了牙, 在小本本上记上那么一笔。

    啥,报复回来?

    你以为这几个是韩非啊?秀才遇到兵, 有理说不清知道伐?再说了, 怎么会有人下棋不带头盔的啊!

    只不过——

    “人类起源于泥土, 而非是树木, 由一棵大树连接?”

    冥府之内,蒙毅开口, 以手点过手中书信,同王绾等讨论、交换过意见。

    此书信自海外而来,出自谁手且不多做讨论,毕竟蒙毅等对其再熟悉不过。非是旁人,正是孤身前往海外的徐市。

    一切种种同八百年自不相同,而徐市想要同八百年前一般,一去无踪甚至于海外建国、建立神系同样是不再具有任何机会。这人之生死存亡,俱是被掌握在嬴政的手,掌握在其一念之间。

    只不过碧海茫茫,嬴政所想要徐市找寻与探索的,又似乎是超出了河图洛书所能够感知到的范围。以致于故人一去,好似是将过往重演,好似是全然不能够再归来。

    直至唐长老从长安出发、西行之局进入到正轨之后不久,终是有绝密书信辗转而来,落到嬴政手中。

    信中除了徐市的那诸多种种见闻、所见识到的不同风情、习俗等种种,以及落后一步而来,将要被献予大秦皇帝陛下的贡品、珍宝、作物等以外。便是被记载在其中的,同九州大不相同的凡人国度及神国、神系等种种。

    当然,如果是一般的小国抑或者弹指可灭的淫祀等种种自不值得记录,更不值得蒙毅等对此有过多的关注和说道。只不过眼前的这

    似乎是一个完备的神系?

    事实上并不仅仅是蒙毅口中提到的这神系。徐市所送过来的书信之内,座上诸公的指尖、纸面之上,有全然不同的天地与世界在展开。

    纵使未曾亲见纵使只是看到那水面下的一角,可

    “陛下的意思,想必诸位不需要我再多言。”

    抄手微笑,以目光缓缓扫视过原本的大秦臣子以及十殿阎君、崔判官等,有默契自是流淌在这空气中,并不需要再多言。于是紧接着的,便是有话题与默契围绕着同那海外神系之间的“交流”而展开。

    “此二人我便带走了。”

    平顶山上,李斯以手指过那折腾得不轻的金角银角。揉了揉脸,开口,自是略带了几分阴沉与不怀好意道:

    “恰好接下来海外战事将启,拉去填线也好,修筑工事服徭役也罢”

    李斯桀桀怪笑,显然是将金角银角出路与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直叫一旁洗了手,本是一派可怜弱小又无助模样的唐长老眉头一皱,退至众人身后,将孙悟空、猪八戒等徒弟护至身前。

    李斯怪笑之下,心头有些打鼓的孙悟空、猪八戒等:???!!!

    啊不是,师父你这

    孙悟空、猪八戒等面面相觑,心中一派复杂。然后便见好不容易收声,似乎是叫他们师兄弟打坏了脑袋的李斯扭头,以目光遥遥望向那原本是属于金角银角二人洞府的莲花洞方向,面上神色不免带了几分挑剔。

    “就这大妖小妖三两只的,聊胜于无吧。”

    毕竟我大秦与大唐之事业的发展与蓬勃建设,还是需要人力财力物力等种种来做为支撑和添砖加瓦的。这些小妖们虽然不是人,但只要用对了地方用对了方向,谁又能确保不会有不一样的效用与惊喜呢?

    事实上人妖和谐、求同存异和平共处等诸多原则,早便已经在推进。编户齐民,叫那些小妖们上户口登记信息发身份证什么的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所要做的,自是使他们投身到建设之中,贡献出属于自身的力量。

    个中详情自不必多言,唐僧师徒几人同样对此有所了解。自是将那一众自以为溜走了的小妖绑了,使李斯带走。又有孙悟空充分将那聪明才智发挥,将金角银角下凡之后所认的狐狸干娘、舅公俱是打杀了。再度踏上那西行取经的路途。

    甚至于金角银角及这二人的狐狸干娘和舅公,固然是肉身超脱魂飞冥冥,但处在大秦帝国统治之下的冥府嘛,以这几人神魂回收再利用,还是可以的。

    可谓是深刻贯彻法家实用思想,将其身上的每一份价值榨干。并不会因此而担心,是否会使其逃脱升天,脱离此前所犯下之罪孽的惩罚。

    过平顶山,师徒几人宿在宝林寺。半夜有乌鸡国王诉说冤屈,叫取经团队解决不说。那为祸的本是文殊菩萨坐骑,只不过那菩萨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为那害了乌鸡国王的青毛狮子提供庇佑?

    “你且把身子变小了,小点小点,再小点。”

    唐长老开口,高深的佛法“感化”之下,那本是奉了我佛旨意,以及一众仙神菩萨默许而来的青毛狮子化为了原型,在唐长老的指挥下将身形不断缩小。

    “难不成这唐三藏是想把我收为坐骑不成?不行,那可不行,我和文殊菩萨那可是过命的交情!正所谓忠臣不事二主,一个坐骑,又怎可有两个主人?”

    “所以我该凸显怎样的姿势,才能更好的将我英武的英姿展现,叫这唐三藏把那白龙马抛下,只拥有我一个坐骑呢?”

    “不是,这缩小缩小,不断缩小是什么鬼?我寻思你唐三藏的体型也不小啊!再变小就载不动你了啊摔!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想使用童工吧!”

    变作了原型并且在不断将身形缩小的青毛狮子眼睛提溜溜转动,心中暗付,终是后知后觉的将不好的预感生出。意识到那事情的真相与唐长老最终目的,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所以唐长老究竟要干什么呢?

    直至青毛狮子终是将身形缩小至成年大橘模样。

    目光微亮,孙悟空、猪八戒等似乎意识到什么,明白了什么。于是纷纷发表意见,嘴皮子一张,对那青毛狮子的本体大小变化做出指挥。

    “唉,可以大一点,再大一点。”

    “不不不,小一点,小一点。”

    “走两圈,走两圈如何?”

    啊不是,我到底是要变大还是变小啊?你们不觉得你们很过份吗!

    青毛狮子目光愤愤,只觉得自己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好似是掉进了什么深坑,全然看不清楚任何方向。

    “看好了,接着!”

    “接接接,接你个大头锤子!”

    心中郁郁,脑中浑浑噩噩,深感自己那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的青毛狮子下意识的想要回嘴。只是眼角的余光里,只见得有什么黑影偏离航线,向着一旁的草地上飞来。而身体下意识的,青毛狮子已经是做出追逐。

    “啊可恶,我可是堂堂青狮大王!真按年龄按资历按辈分算,你们得叫我什么?祖宗!青狮老祖!”

    看似很支棱,实则很从心的青狮老祖心中的腹诽与抗议一茬接着一茬,大有同唐僧师徒刀刃相向,誓死将自身骄傲与尊严捍卫之姿态。

    嗯,如果忽略这青狮老祖正在相当诚实的追逐绣球的话,又何尝不是一种铁骨铮铮呢?

    “又追到绣球了兄弟们!”

    最终定格、变幻成成年大橘大小,将被抛出绣球压在身下的青狮老祖自觉或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欢呼,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但,虽然但是,这哪来的绣球啊摔!

    青狮老祖百思不得其解。唐长老深藏功与名之余则终是图穷匕见,正了正神色认认真真的表示:

    “送回去,送回去!新得来的宠物,打包送往长安!”

    第150章 第46章

    “你是宠物, 你才是宠物!

    真身不断缩小,原本的威风凛凛转变为可爱等词汇的青狮老祖在内心深处提起抗议。却又于唐长老望过来的、核善的目光之下,将尾巴摇起, 发出两声狗叫。

    “啊不是, 本大王是狮子、狮子!才不会给人当狗呢!”

    “这个狗谁爱当谁当, 反正本大王不当!”

    乱花渐欲迷人眼。此刻心中腹诽,铁骨铮铮的青狮老祖不会知道, 多年后,当自己仰角四十五度望向天空,想起曾经的过往年华,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所生出的, 会是全然不一样的、并不相同的感慨。

    “卖卖萌什么的, 躺着就能把钱给挣了。谁又愿意打打杀杀,愿意给人当坐骑呢?”

    凭借着一手卖萌技术,以及不要脸精神过得极顺心且将志气消磨的青狮老祖将身后尾巴摇晃,显然是全然是合格的好狗, 啊不是,宠物模样。

    当然,青狮老祖结局如何去向如何就当下的局势而言并不重要。更不能将唐僧师徒几人的步伐阻拦。在处理完那乌鸡国国王的事情之后,取经团队接下来所到达的, 是号山。

    号山有怪,乳名红孩儿, 住在枯松涧火云洞中。曾在火焰山修行三百年, 练得三昧真火, 说来同孙悟空之间还有那么几分关系。

    盖因为红孩儿的父亲牛魔王曾同孙悟空义结金兰, 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只不过——

    “好侄儿,可莫要怪俺老孙这做叔叔的不通情理, 不近人情。这便为你寻上一个好去处如何?”

    原来唐三藏等一路大张旗鼓而来,不曾有任何遮掩,那红孩儿自然是得到了消息的。又见唐长老唇红齿白宝相庄严,看上去便是一副肉质鲜嫩,很好吃很好欺负的样子。

    不由得同师徒几人一路而来所遇到的绝大多数妖魔一般,犯了某些经验主义错误。认为这唐长老定然是个佛法高深心思善良的。可以善迷得手。

    那么何谓善迷得手?即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对唐长老这样的善人,我们可以利用他的善良,来迷惑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再者

    “这大唐高僧从东土大唐远道而来,一看就是一个好人,应当会是很有善心、很愿意帮助别人的吧!”

    红孩儿心中暗付,当即便按下了云头,在一处山坡上变幻成一七岁顽童,用麻绳束缚了手脚,将自己吊在了那松树梢头。

    “救命啊,救命啊!”

    眼见得唐僧师徒几人距离此处已经不远,红孩儿当即便扯开了嗓子高喊。一边喊,一边还伴随了隐隐的啜泣。做足了一副被绑在树上的无知稚童之姿态,务必要引得唐长老怜悯与注意,使其近得前来,然后

    红孩儿想法很好,同样是针对了一部分有关于唐长老性格之特点。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又似乎同红孩儿内心所想的那般,有所不同。

    但见得唐僧师徒几人闻身而来,眼见得红孩儿被吊在树梢之上。唐长老当即开口,只道是:

    “小孩儿莫怕莫怕,贫僧这便助你脱离苦海,将你放下来。”

    脚下迈开,唐长老一派拳拳救人之心,自不曾有任何迟疑。只不过叫红孩儿心头不由得生起淡淡疑惑的是,那孙悟空、猪八戒居然就老老实实的等候在一旁,并不加以任何阻止。

    “难不成那所谓齐天大圣、火眼金睛,都是夸大了不成?”

    红孩儿心中暗付,眼见得唐僧一步步走到近前,不由得暗中将法力运转了,心中一阵得意。

    盖因为那牛魔王虽然和孙悟空结为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但很显然,这兄弟和兄弟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嫡亲的、血脉相连的兄弟如原身同太子建成尚且兵戎相向,牛魔王

    牛魔王从五百年前孙悟空辈压在五行山下的时候开始,又或者是在那更早之前,便不曾过多的于旁人口中将孙悟空这兄弟提及。即便是在铁扇公主及红孩儿面前同样是如此。

    因而红孩儿对孙悟空的认知,自是同唐僧师徒几人一路而来所遇到的那些妖魔没有过多区别。甚至是更加片面。

    但这红孩儿自修成三昧真火以来,又或者说从出生之后开始,不管是倚仗家世、实力,还是父母在道上的名望等种种。所遇到的一众声名想亮的妖魔都似乎俱是名不副实不堪一击。

    可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并不足以叫这圣婴大王严阵以待。而红孩儿之所以先是选择以智取而非是以力敌,则不过是这圣婴大王孩童心性,想要将唐僧师徒捉弄一番,凸显自身聪明智慧而已。

    “我要回家,呜呜呜,我要回家。”

    眼见得唐僧肉就在眼前的红孩儿不由得愈发入戏,哭得愈发起劲。虽然手中运转的,只待关键时刻便要出击的法力同样未曾有半点含糊。但

    “小施主,乱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有金光从唐长老袖中飞出,便在红孩儿认为自己已经是找准了时机,可以动手之际。唐长老的手落在了红孩儿身上。

    心下微动警兆拉响,虽不知晓那危机究竟是从何而来,抑或者那金光当中有何门道。但当红孩儿以法力运转了,下意识的想要闪开想要做出动作,一切却似乎已经是来不及。

    唐长老的动作并不迅速,周身亦看不出法力存在的痕迹。但

    “你圣僧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是叫麻绳束缚了的身形叫捆仙绳再度绑上了一圈又一圈,原本想要运转之法力再没有任何存留。恰如同那泥牛被沉入到大海。这红孩儿一身神通法术,竟是全然无法运转半分。

    本是野性不驯且未曾遭受过毒打的圣婴大王原本是要破口大骂的,只不过目光微转,却又是强行将人设维持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挤出眼泪做出控诉。

    “行了别装了别装了。”

    一旁看不过眼的孙悟空摆手,终是开口,从唐长老身后走出,捏了红孩儿的脸蛋,左看右看,做足了一副无良长辈模样道:

    “你便是我家大哥之子红孩儿?”

    “放、放开窝!泥似谁?”

    身份被叫破,知晓再无法伪装的红孩儿皱眉。口齿不清的在大圣铁手之下发出言语。

    “嘿嘿嘿,俺老孙便是你父亲牛魔王的结义兄弟,齐天大圣孙悟空!”

    孙悟空笑,捏了红孩儿脸蛋的手松开。继而拍了拍这大侄子的脸蛋道:

    “来,叫叔叔!”

    回应过孙悟空的是红孩儿张口,一口咬在了孙悟空将要收回的手腕上。只不过曾经大闹了天宫的齐天大圣这一身铜皮铁骨,就算是圣婴大王圣婴大王难道还想凭借着自己这牙齿破了孙悟空的防不成?

    “嗨,小施主牙还挺利。”

    唇红齿白笑容核善的大唐圣僧开口,做出点评。而猪八戒则是拍了孙悟空的肩膀,贱兮兮道:

    “师兄啊师兄,你看看你。你乐意认人家这大侄儿,人家大侄儿可不乐意认你呢!”

    “去,一边去,你这呆子!”

    孙悟空摆手,大有顺手牵了猪八戒的耳朵,给这师弟一点颜色与教训瞧瞧之意。直叫猪八戒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朝着一边退开。

    只不过这猪头的话语却又并非是全然没有一点道理的。但见红孩儿开口,目光恨恨骂骂咧咧的道:

    “好你个弼马温,谁乐意你做我家长辈了!”

    又道是他父亲牛魔王道上兄弟众多,什么齐天大圣,听都没听他父亲提起过云云。继而是一阵叫嚣,只道是:

    “尔等若是识趣,就快放了你圣婴爷爷!要不然我定要叫你等好看!”

    “嗨,你孙叔叔我今天就来教训教训你!”

    孙悟空开口,捋了袖子,便要代替那结拜的兄长将红孩儿管教一番。只是不带孙悟空动手,唐长老已经是一巴掌拍在了红孩儿的肩上。

    “小施主,这样出口成脏,不好,不好。”

    “小施主就要有小施主的样子,怎能这样呢?”

    继而是目光热切,对着红孩儿做出疑问道:

    “来,贫僧且问问你,诗书易礼可是学了?蒙学读了吗?认得几个字,做得几篇文章?《孝经》呢?《论语》呢?会背了吗?”

    “这个教育和学习啊,就得从现在做起,从娃娃抓起。好好学习知道不?”

    “你的理想是什么?目标是什么?想要做到的是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知道不?准备考哪所学堂?”

    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随着官学的兴起,本朝对童蒙教育显然同样是重视的。原身即位之后自不必说,嬴政同样对此政策予之以大力的推进和支持。使得东土之地,学风盛行,家长对于教育相当重视。

    唐长老虽未曾成亲,但受相关环境影响,对自家大徒儿的大侄儿学业表示关心,似乎再合理与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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