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27章

    钟磬悠悠, 声音传递,恍若从那灵魂深处响起。镇元子回神,起手算过, 却只觉得眼前似有迷雾笼罩, 看不分明。不由得将手收回袖中。

    但见此大殿之内, 同样似是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机笼罩,将神识隔绝, 禁止一切窥探。

    上首,八宝云光座上,玉清道祖端坐其间,手中三宝玉如意于掌心微敲, 面目及身形似是在少年、青年、老年等不同年龄阶段与形态上不断变幻, 一派朦胧与模糊。

    直至那某一刻,玉清元始天尊开口,语音空明,好似是从那九天之上落来。自是对着那镇元子提出疑问道:

    “可是有事?”

    似天边月, 檐上雪,皑皑昆仑山顶最耀眼的那抹白。那玉清教主的容颜仿佛因此而固定,却又叫人过眼即忘,看不甚分明。

    心中更是不会因此而留下任何印象。唯有那无悲无喜, 好似是将所有、将世间种种看透的目光落在镇元子身上,没有任何波澜。

    “好叫大天尊知晓, 那取经人从长安出发, 去往西天灵山求取真经。估摸着路途, 此当是途经那万寿山五庄观”

    镇元子开口, 手中拂尘轻轻甩动,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并没有任何隐瞒。

    又道是自身同那取经人前世多多少少也算有那么几分交情不谈,自己并非是那小气的。只是其所收弟子,如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等,却是没轻没重,恐会生出事端。

    当然,这本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以那灵山上的诸佛菩萨之意,当是要给那师徒几人凑足九九八十一难。

    “不怕大天尊笑话,我这心惊肉跳的,只觉得有甚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却又没有来由。所以向您告辞,还请您见谅。”

    “善。”

    身处其间却又似乎是超脱在此之外,并不存在于此世之间的玉清元始天尊开口,对着镇元子给出答案,准其离去。伴随着那玉清元始天尊话音落下,自有白鹤童子近前,不知从何处生出,将镇元子从那弥罗宫中带离。

    心血来潮却又无法掐算出具体情况之下,镇元子自是行色匆匆,很快便起了祥云,化光而去,离了这上清天。而弥罗宫中,玉清教主以眼睑垂下,目光淡然,却又好似落到了那茫茫然不知何处。

    在其目光之下,自是有谁似有所感,对着那从很早之前开始,便不再现身世间,理会那诸多事务的天尊大人望过来一眼。四目相对间,有似乎是如出一辙却又好似是有所区别的目光于此交汇。

    隔着无尽的空间在相望和交流。却又在下一瞬间各自散开,恍若并没有任何的异样与波澜。更不曾将任何涟漪生出。

    然而青山翠色,万倾绿波之下,故人再相逢。只是一眼,嬴政以国灵之身缓缓凝聚,现出身形来。却是敏锐察觉到,那出现在前方的人影,周身之气机等种种,却又似乎有了不同。

    那是一种很难说清楚、道明白的直觉,只是纵使再如何聪慧与见识广博,某些区域对那帝王而言却又终究是模糊的。所以嬴政并不知晓,在那短短一瞬间里,那故人又究竟是看到了什么,知晓了什么。

    只是随着嬴政脚下踏开,至于那人近前,原本抬眼望向苍穹的那人将目光收回。侧目回神,对嬴政微微颔首,打过招呼。

    “又见面了。”

    是东华。那古老的仙神笑容清浅,眸中似是有星辰的光辉在汇聚,又好似是有点点不知名的情绪荡开。开口,对着嬴政道:

    “万寿山中的这位,是镇元子。”

    这自是嬴政原本便知晓,并且做过准备的。又或者说不管那长生求与不求,嬴政对于那与世同君镇元子、对于那五庄观中的人参果,总归是感兴趣的。

    这样的兴趣并不在于嬴政对那蟠桃园中,叫孙悟空所毁坏的蟠桃之下。

    当然这一切之种种重要却又不重要,赫赫煌煌的人道与皇道,以及那河图洛书对天机的指引之下。对于那其中的某些问题,纵使嬴政心中并没有答案,却同样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察觉的。

    只是很显然,东华帝君接下来的话语分明是将某些意料之内,情理之中的事情说出。并且对着嬴政提出疑问道:

    “即便是这样,你可还是要做?要去试上一试,这一条路当如何去走?”

    “自然。”

    伴随着东华帝君话音落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与犹豫的,嬴政给出答案。然而随着微风拂动,将那树叶自枝头吹落,叫层层花香与草木清香等仿佛是因此而充斥在这空气之中。东华帝君开口,却是对着嬴政道:

    “即便是天命”

    话音于此停顿,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这古老的仙神不由得于此发出轻笑。却又在下一瞬间,以唇角笑意收敛,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道:

    “同天命抗衡的下场,你其实已经领略过了,不是吗?”

    东华帝君如是言,看似清浅的话语好似是从嬴政灵魂深处响起,与之相伴随的,是有层层幻象与画面,仿佛是因此而嬴政眼前、在其脑海中生出。

    那是什么呢?是八百年前的沙丘行宫内,原本在数月之前还曾亲自弯弓搭箭,于大海之上射杀大鱼的帝王恰如同山陵崩塌,没有任何来由的暴毙而亡。甚至无法做出更多的布局与谋算,叫留下的旨意被篡夺和扭曲。

    那大秦的天下,那叫嬴政将权柄集中于一身的、一切都是在为着这帝王之理想与蓝图而构筑的帝国,终是在嬴政于那沙丘行宫里暴毙后不久彻底崩坏和倾颓。为这帝王而陪葬。

    这是嬴政的结局,是大秦的结局,亦是那八百年前,嬴政同天命抗衡之后,最终走向的下场及末路。

    但在这条道路上,嬴政从来便不唯一。又或者说那经由上古大神女娲娘娘所创造,得伏羲等一众神明青睐。虽然孱弱却又拥有无限可能的、最终成为天地主角的人类族群从来便不甘心于成为傀儡与玩偶,不甘心于对着那任何生灵而屈服。

    即便那是仙神。

    是真是假,更加久远的神话与传说似乎并不可考,可是从那黎山老母又或者说骊山女所透露出的画面及信息里,嬴政却看到那过往与曾经。那在自己一统六合之前,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凡人与天命相抗衡的终局。

    又或者说那是凡人,却又不仅仅是凡人,而是一群仙神。是一群以天地为棋局,众生作棋子,神位作赌注,叫那四海散仙八荒妖魔尽皆入局的疯子。至于凡人,不过是那局中最不起眼的一粒粒尘埃而已。

    你之所谓的爱恨与纠葛,生老死病甚至利益等种种,在那局中,并不重要。纵使是成百上千甚至是上万的死亡,同样无法对那局势有任何改变。

    “那是仙神的棋局与游戏,却又并不仅仅是仙神的棋局与游戏。”

    嬴政的耳边,似乎尚且残留着那八百年前的骊山下,骊山女进到梦境之中,将那曾经的过往展露之时留下的言语。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在那漫长的时光长河里,信奉玄鸟的自然不仅仅是秦人,还有商人。

    又或者说圣人无父,便如同华胥氏踩雷神脚印而生伏羲,女狄得石子如珠吞之而生禹一般,秦人与商人的祖先俱是因吞玄鸟卵而出生。这便注定了那秦人与商人同玄鸟之间纠葛不清的渊源。

    更不必说秦人的先祖飞廉、恶来本就是殷商的贵族,是效力于帝辛,阻拦武王伐纣的一员。同样是因为如此,整个秦部族做为亡国之余,在周共主天下的最初,地位是十分低下的。

    直至造父因善于驾车、救乱有功而被周穆王封在赵城,赵非子因擅长养马而被周孝王赐封在秦,赐姓为赢,是为秦非子,秦人嬴氏的开山祖。

    当然,不管那仙神存在与否,是否显世在这世间,对于那神秘与奇幻相夹杂的、有关于秦人来源始末的种种,嬴政自然是并不陌生的。只是透过那骊山女的双眼之所见,于那竹简之上的寥寥数语当中,嬴政所见到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天地与不同。

    是足以将天日遮蔽了的血与火之下,玄鸟恍若在虚空中哀鸣,被那风刀霜剑、各类华光所铸造而成的法宝一点点绞杀,禁锢和镇压。属于人皇的尊位及权柄因帝辛的有名无实,因那重重或有还无的算计等种种,跌落在地,落在那尘埃与泥土里,只待最后的被破除。

    人道,天道,仙道,神道。当人族大兴凡人成为天地的主角,原本将这天地占据的仙神们自然是要为之而让路的。只是本就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四海散仙八荒妖魔尚且不能容忍,遑论是那孱弱且无力,需要他们提供庇护的人族。

    神明并没有想象的爱这众生。属于人族之尊位与权柄,自然同样要被破除。

    第132章 第28章

    朝歌城中, 帝辛耗费极大人力物力建造的鹿台在那火中坍塌。连带着那陈汤江山最后的帝王,空有人皇之名而无人皇之实的此世间最后一位人皇,消失在那火中。

    至于那经由伏羲大神所传承和遗留下来的人皇尊位与权柄, 那又会是什么呢?是一个可以通过继承而得来的名位?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足以将鬼神驾驭和驱使, 使人世间里一众生灵不敢有任何违逆的境界?

    如果有后世的君王或者圣人、大儒等在此,或许可以将之归结并且称之为人族气运所钟、天地人心所向等种种。但纵使是仙神, 是可以窥探天机并且对未来做出插手与涉足的仙神,同样是无法将一切尽知的。

    并非是所有尽皆处在那世间生灵甚至是神明的掌握之下。只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凤鸣岐山陈汤江山覆灭,那本应当无形无质的人皇尊位与权柄同样因此而被具现成为那虚空里恍若折翼的玄鸟, 正在不断发出哀鸣。

    玄鸟的血从那虚空中落下, 却又很快干涸,仿佛要将那大地燃烧。

    “镇压!”

    有混乱且疯狂的,不知属于谁人的意识开口。大掌从那虚空中落下,仿佛要将天日遮蔽一般使玄鸟落在那掌中, 被一点点碾碎和磨灭。

    朝歌城内,攻入到其间的周军也好深知大势已去的商军也罢,抑或者是那普通凡人,俱是不清楚那另一个层面中, 似乎足以落定的战斗。

    甚至于天机混乱之下,辅佐武王伐纣攻入那朝歌城中的一众先锋, 如哪吒杨戬等, 同样看不清楚辨不明白, 冥冥中最终所发生的又究竟是什么。唯有城外大帐之内, 正准备进城的周武王同姜子牙目光相对,隐隐然之间有几分惊骇及恐惧。

    但棋子早便已经落下, 选择从一开始就做出。即便是这二人察觉到什么,想要改变什么,同样无能为力,无法有任何反抗。唯有顺应那所谓的趋势与潮流,接过接下来的利益分割而已。

    况且相较那谋千世、谋万世,谋求整个族群甚至是人族的未来而言,自身与眼前,分明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世间从来便不乏那更看重自身与当下者。所以那一切种种已然成为定居,虚空里凡人甚至是修行中人所不能够听到的玄鸟哀鸣,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拆皮剥骨,玄色的光羽纷纷扬扬的、并不带有任何察觉的从那虚空里洒落,在那骨肉之中,有什么显露出来。是可以被称之为权柄与尊位,甚至是神格的东西。

    是无形无质,不可捉摸同样不可轻易叫仙神所揣度和捕捉的古老名号及传承于此具象化。

    于是那一瞬间,整个天地仿佛是因此陷入到静寂,整个朝歌城中的时间流动好似是因此而停止。唯有虚空之中,冥冥之间,有呼吸声此起彼伏,显然是受到了极大地震撼与影响。

    不约而同的,有虚幻的手掌从四面八方伸出,齐齐向着那玄鸟身躯里、被具象化了的物体而去。

    “但凭本事,各自瓜分!”

    意识与神念碰撞之间,有共识因此而被达成。只是在下一刻,便在那玄鸟身躯里的物体将要被撕扯和瓜分之际,有好似是从灵魂响彻的琴音自那虚空里生出,所有的一切再度恢复到正常。

    时间仿佛是因此而被凝固了的朝歌城中,一切再度如常,沿着既定的方向发展,好似是并不曾将那异样察觉。然而在那凡人甚至是修行中人所不能察觉的另一层纬度之内,有含糊不清的声音愤而开口,发出尖啸道:

    “东华,你要何为?同我等为敌不成?”

    以手按琴弦,指尖有血珠顺着琴弦滴落。冠三维之冠,服九色云霞之服的东华帝君因此而现出身形来,以未曾按住琴弦的那只手于虚空中拂过,将什么收纳到袖中。开口,自是对着那一众并未曾相貌与身形显露的仙神道:

    “便是本座要这般,尔等又待如何?”

    “找死!”

    自是有厉喝因此而生出,有什么恰如同疾风与闪电一般奔着那东华帝君而去,却又在堪堪至于其眼前之际被剑光所阻。是东华以手在那琴弦之间拨过,琴音化剑,将那迎面而来的伤害等阻隔。

    “诸君想要将那人道彻底断绝,只怕是不行。”

    东华摇头,看似细碎且似乎带有了几分玩笑意味的眸光之下,自是一派冷凝,不容更改。

    “女娲娘娘默许,三清道祖共议,此事还容得你倪君明横生枝节与变动不成?”

    东华帝君周遭,上下前后左右等各方仿佛是因此而被封锁。有气机含而不露引而不发,恰如同箭在弦上,只待万箭齐发齐齐放开,使这东华帝君付出代价。只不过——

    “那几位当真是认同尔等之做法,齐齐同意了吗?”

    东华帝君问,以目光扫过下方血与火席卷的朝歌城内,意味深长道:

    “机关算尽太聪明,可莫要因此,如那九尾狐一般,断送了自身性命。”

    东华目光之下,帝辛于鹿台自焚,原本奉女娲娘娘之命,下到凡间迷惑帝辛的九尾狐则是叫哪吒杨戬等一众玉虚门人捉住,而后押送至周武王姬发及那姜子牙跟前。

    “大胆妖狐,扰乱人心蛊惑纣王,残害忠良”

    有属于九尾狐的罪行被宣读。姜子牙开口,给出宣判。

    “驱散魂魄,斩立决!”

    “不,我有内情要奏。”

    九尾狐开口,眼波挑起目光盈盈,语音里分明是如水、又好似蜜糖一般的缱绻且多情。足以使人目眩神迷,心神为之所夺。

    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自是有周军将领及那玉虚弟子等替其求情。更有那英明神武的周武王一锤定音,拍板道:

    “总归要听上一听,这妖狐想要说什么,能够说出什么。”

    人间帝王既然开口,那姜子牙便不再多言,更不再做出过多的阻截。而一旁并不曾叫妖狐魅惑之术所干扰的杨戬,则是不动声色将妖狐退路封锁,并不打算使其有任何遁逃之机。

    很显然,那九尾狐似乎本就没有任何逃离打算的。先是以目光下意识的、如同带有了钩子一般扫视过在场一众生灵,而后委委屈屈的开口,将那所谓内情道来。

    只道是自身本就是受女娲娘娘吩咐,下到凡间,扰乱陈汤江山,又有何罪?

    “我本就是奉女娲娘娘命令而来,何错之有?”

    擅长于蛊惑人心的九尾狐不解,更不清楚,自己怎么不明不白的,便成了这些人口中的妖狐。要知道世间九尾狐虽然不少,同样不多。但至少于世人心中,却从来都是吉祥,是瑞兽的象征。

    更不必说禹王的妻子,启的母亲涂山女娇便是九尾狐中的一支,是受世人敬仰与供奉、祭祀的狐族中的一员。而眼前这九尾狐,或者说妲己原本所希望的,同样不过是如女娇娘娘一般,成为能够将美名传诵使族群壮大,自身修成正果中的一员。

    但什么又是正,什么又是邪?什么又是正果,什么又是功德无量?

    “小小妖狐,何敢随意攀扯?”

    或许是为了阻止那九尾狐说出更多,又或许是女娲娘娘的行事与作风于很多人而言,同样不在理解之内。而那其中的很多人,却又纵使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将这世间的所有生灵、甚至是女娲娘娘揣测的。

    所以九尾狐话音落下,看似勾人且无辜、懵懂的目光望过,自是有人从其魅惑中跳出。并且将其话语打断,做出诘问。

    有关于九尾狐最终的结局落下,同样不再有人对此有过多的意义。只是那九尾狐究竟是如何求告无门,自觉得受到欺骗并且对一众旁观者做出指责且不去说。聪慧如杨戬等以念头转过,自然是清楚九尾狐错在何方,又如何会落得这等下场的。

    “你说女娲娘娘欺骗、坑害了你,那你且说说,女娲娘娘当日使你来到朝歌之时,又是如何交代?”

    “你三妖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助成功,不可残害众生。”

    “不可残害众生。女娲娘娘之交代,难道还不够清楚不成?再看看你来到这朝歌城中,又是如何去做?”

    狐妖妲己口出不逊,自是指责女娲娘娘为卸磨杀驴、翻脸无情、兔死狗烹、过河拆桥之辈。只是杨戬沉了脸,却是目光清正,做出驳斥道:

    “女娲娘娘让你迷惑帝辛,又可曾叫尔等残害忠良,敲骨剖腹?”

    “娘娘既是使你等待时机,襄助武王,那此前周军兵临城下之际,你姐妹三人前去劫营、刺杀武王又做何解?”

    “更不必说纵欲杀人,唆纣王造炮烙,惨杀忠谏,设虿盆荼毒宫人,造鹿台聚天下之财,为酒池肉林,内宫伤命。难道尔等亦要去说,一切种种,俱是女娲娘娘指使不成?”

    那自然不是的。甚至可以说,于此诸多事情上,女娲娘娘显然是被妲己坑害,平白污糟了名声。但

    “是我错了吗?”

    狐妖不解。

    第133章 第29章

    头颅飞出, 魂魄随之而被驱散,狐妖的一生走完,所有的一切成为定居, 那九尾狐自然是错了的。而那虚空之内, 东华帝君以目光收回, 望向那一众未曾将面目与身形显露的仙神。有笑意自唇角生出,无端平添几分冷漠与讽刺。

    不管是打着提女娲娘娘惩戒帝辛的名义也好, 还是三教共签封神榜之下,阐教截教弟子连带那四海散仙八荒妖魔尽皆进到这局中也罢。女娲娘娘默许,三清道祖共议又如何?

    若是同那九尾狐一般,弄不清楚并且无从体会那些大神通者深意, 横生出枝节。那么最终所将会面临的结局, 即使东华并不去多言,更未曾将那最终的结果表明,一切却并非是不可想象的。

    但便要就此放下,叫这突然间横插一脚的、身份上似乎有几分特殊与不同的仙神, 就此而将一切纳到手中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因而下一刻,随着东华帝君将那投落到朝歌城里的目光收回,落下。自是有人动手,原本引而不发的气机放开, 齐齐向着东华帝君袭去。

    虚空里似是有隐隐的叹息生出。

    流光一瞬,闲愁一身。原本自东华指尖滴落的、浸染在琴弦间的血珠好似是又在一点点汇集, 在向着那以桐木制成的琴身处而落下。这原本多管闲事的仙神仿佛是因此而受到了惊吓, 将身形与神情顿住, 并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虚空里, 这超脱于人世之外的另一层纬度与空间之中,那些仙神们的反应或许算得迅速, 算得极快。较之他们更快更迅速的却是有无形的声波与音浪从那琴弦之间荡漾开来。

    好似涟漪一般,于那虚空里带起层层叠叠的、无形的波纹。

    是春日的花,冬日的雪,夏日的凉风以及秋季的雨。随着那无形的声浪与音波所到之处,自是将一切抚平和镇压,使所有的攻击被消解。

    半点不曾落到实处。

    “这是”

    直到此刻,方才有人将目光落在东华帝君掌下那古琴之上,惊骇欲绝,生出低语。

    “是伏羲琴。”

    东华帝君开口,主动将那话语补全。当然,若是普通的伏羲琴或许算不得什么。可既然能够叫倪君明大张旗鼓的指出,并且使那一众仙神们为之色变的,自然只有传说中的、经由伏羲大神亲手所制成的那一张。

    当然这或许并不重要,只是东华帝君以唇角微微翘起,仿佛是对着那一众仙神内心里某种猜想做出确认道:

    “好叫诸位知晓,这同样是伏羲大神的意思。”

    “一派胡言!”

    随着东华帝君话音落下,自是有仙神开口,做出反驳。只是下一刻,便见东华帝君以未曾按在琴弦之上的另一只手伸出,屈指微弹,原本叫其纳在袖中的那具象化的、属于人皇权柄与尊位等的力量散开,向着四方而去。

    “诸君既然不愿放下,不如就此将其散落在天地之中如何?”

    那行事作风出乎意料,极大超出了在场一众仙神预料的神明如是言,原本显露在此的身形同样随之散开,再没有任何痕迹。而一众的仙神们无能狂怒也好,极力做出补救也罢,恰如同竹篮打水,不过是一场空谈。

    但那一众的仙神们却又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收获的,至少他们最初的目标可以说成是达成,或者说达成那其中的一半。

    此世之间不再有可以将人皇尊位成就者,仙凡与神人之间的距离,同样在一点点的断绝。

    只是很显然,那各自散去的仙神们显然不曾注意到,具象化的玄鸟并不曾真正死去,而是一点真灵不灭,借着那东华帝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遮掩,落到那秦人,或者说尚且有着血脉存世的飞廉、恶来的子孙中,一点点的蛰伏起来。

    凡尘俗世里的灵气被抽取,仙神们高高在上并不曾过多的将凡人死活在意。而自此以后,那人间帝王是天子,却不再是人皇。

    即便是如那帝辛一般,空有名号,却并无任何实际素质以及相应力量、实力的人皇。原本显赫一时的,振翅欲飞高扬在此人世间的玄鸟,同样因此而沉寂下去。

    直至那之后又若干年,玄鸟的图腾随着大秦的黑水龙旗将六合扫荡,骊山下,秦皇梦中,有骊山女入梦,将那过往告知。但天地法则之下,如是种种,却又归于那光怪陆离的,并不足以使凡人铭记的梦境。

    属于秦皇的寿命也好嬴政的帝国也罢,终是恰如同彗星一般闪耀过苍穹,并不曾长存。

    “朕败了,却同样是胜了,并不曾彻底落败。不是吗?”

    山明水秀千山翠色映入到眼前,如画江山繁华锦绣,属于东土大唐之种种,好似尽皆存在、演绎在嬴政、在这国灵之身的目中。

    此处自然是距离那万寿山五庄观不远,受镇元子这与世同君的地仙之祖气机所滋养的山林之中,土地之内。

    嬴政开口,过往的,不管是属于八百年前自身同天命相抗衡还是那更加久远的时光里,人皇权柄与尊位落下的种种仿佛是因此而从眼前消失。唯一残留的,不过在那某一瞬间里,这帝王的身影仿佛是同那振翅飞掠过天宇的玄鸟相重合。

    伴随着那似乎于李治跟前说出过的话语,落在东华耳中。

    “朕虽然亡了,大秦虽然亡了,但是朕昔日所用、所创立之制度等种种,却是存留下来了的。更不必说举凡乱世,几人称帝也好,几人称王也罢。很多道路只要有人走过,看到那更高的风景与可能,谁又甘心于退居与避让呢?”

    玄色的衣角于虚空中扫过,长身玉立以手负在身后的嬴政向着东华帝君这古老的仙神做出反问。

    自问自答,却又在话音落下的那瞬间语音微微停顿,而后再度于此做出补充。

    “自己不能退,身边人同样不会容许他们退。神州一统华夏永安,不管你愿与不愿,当旗帜与口号打出的那一刻,便注定了那后来者们将会为此而前进和奋斗。”

    “这样的群体意识,是不会被消磨的,不是吗?”

    玄鸟浴火而生,谋一世百世而至千万世者,所看到的自然从来便不仅仅是眼前,更非是当下。如果说在此之前,在嬴政于原身身上醒来并且亲眼见到这后世的时空之前,嬴政心中尚且有顾忌和疑虑。

    那么在此之后,在故人再归来属于过往的种种被揭开。史书工笔之下,八百年中发生的种种同眼下这大唐的芸芸众生相汇集。嬴政嬴政自然是不会因此而深陷到那所谓过往与负面的情绪当中,无法看清那真相的。

    层层掩映之下,最真实同样是最本质的真相。亦是于那仙神菩萨眼中,区区百年恰如同朝生暮死之蜉蝣的人族,何以成为天地主角,何以以那蝼蚁之力而倾天的真相。

    凡人的力量固然是孱弱,寿命同样是短暂。但谁又规定了,这样群体的意识,那存在于凡人当中的传承,便无法做出改变无法使那三尺神台之上的菩萨与仙神,为之而落下呢?

    煌煌人道与皇道气运洪流之下,这可以将其收为己用的神代帝王、这跨越了时光长河而来的君主从来便不曾叫其迷惑。更不曾因此,便忽视了那力量的最终,又将来自何处,去往何方。

    只不过此中种种,自是不足为外人所知道的。而嬴政问出的话语之下,东华帝君似有所感,却又似乎并未因此生出那过多的波澜。

    只是在那短暂的沉默之后,抬首仰望过苍穹,好似是将目光穿透,轻而易举的便将嬴政未尽话语之下的深意识破。

    从精卫填海、禹王治水到愚公移山,那人族神话、历史与传说中的许许多多。这些孱弱且寿命短暂的凡人们似乎是习惯于求诸己、求诸于自身,相信以凡人力量足够将神通及天数破除的。

    “本座曾转生世间,投胎到那”

    东华帝君语音飘忽,仿佛是因此而陷入到回忆。又或者说相较于凡人之区区百年而言,仙神的记忆总归是漫长的。遑论是这等古老的仙神。

    “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代。”

    这神明如是言,似乎并不避讳于将那轮回中的某一世同嬴政分说。又或者说相较于绝大多数仙神而言,这古老神明对世俗红尘、对那红尘里的凡人之种种,却又同那些人有所不同。

    甚至于对世俗的了解与那时代的动荡,同样具有着几分不一样的领会及体悟。

    “那是衣冠南渡五华乱华之后,是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世人对门第等种种,看得最为重要之时。”

    “那是北边的汉人被称为两脚羊,南边的汉人互相排挤,崇尚清谈雅议之时。”

    当然,这一切同东华帝君的转世身却又并没有太多关联的。

    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将自身神魂记忆等封印,投身到那轮回之中。即便东华帝君本人没有搞特权走绿色通道的想法,可是那十殿阎君、崔判官等难道还能故意给这位帝君增加劫数,叫这帝君转世不痛快不成?

    个中内情,旁人或许不知,近些年里几乎将整个冥府尽数掌握的嬴政却是清楚的。而嬴政是如此想的,便如此问了出来。

    只道是,“帝君纵使转世,亦当是那不受影响中的一员。”

    第134章 第30章

    嬴政口中所言的自然是事实, 只不过时代的大背景之下,个人之命运如何,同样是与此相关的。而倪君明既然是以身入局, 亲自下到那凡间, 所经历之种种, 自然不会是尽数在十殿阎君、在那生死簿之掌握。

    神职里本就有着司掌天上人间罪福,并且同那古老泰山神、东岳大帝关系匪浅的仙神, 对于冥府之种种,自然并不陌生。至于那人间的经历,更不过只是点缀。

    只不过恰恰是这样的点缀与感悟,似乎叫这仙神因此而将目光落到那凡人身上, 看到不同。

    即便是在那并不美好的、纵使于再正经不过的史书里, 同样充满着怪诞与荒唐的时代。

    那是嬴政刚刚于原身身上醒来,属于原身的记忆尚未曾被彻底消化,一卷卷史书于案前被翻开,八百年后再归来的帝王已经尝试着将秦二世而亡、将那之后的种种接纳。

    那于旧帝国、在大秦瓦砾之上建立的汉前后延续近四百年。而后便是黄巾乱起群雄逐鹿, 王朝于此兴衰和更替。但——

    “三国耗尽英雄气,两晋尽是鼠辈出。”

    指洛水为誓也好,当街杀天子也罢,及至后来的三分归晋, 随着目光一点点的移下,属于原身的记忆与曾经所接受到的信息、教导, 同样在一点点的同那史书上的字迹相融合。

    八王之乱, 五胡乱华, 衣冠南渡。随着嬴政指尖翻过, 那史书上的字迹似是同样在一点点模糊,进而演绎出一幕幕光怪陆离且极端怪诞之景。

    有彗星坠落在地面之上, 落地而显化为肉块。有犬与猪相□□,更有死人复活,从棺材里爬出

    “这是史书?”

    嬴政以眉眼垂下,指腹在那书页间摩挲,语音好似是从极久远的高处而落下,显得极是空茫。负责编撰的司空房元龄、中书令褚遂良、太子左庶子许敬宗等于君王话语之下,下意识的提起了心。

    不同于在不少事情上显得再是宽和不过的原身,秉承法家思想的秦皇无疑是严谨的,这样的严谨并不仅仅是体现在自律等诸多方面。还有对人、对物、对事情,特别是对史书等的态度。

    即便这帝王同样再清楚不过,何谓春秋笔法,何谓为尊者讳。又有什么,方才是那政治正确以及对前朝的例行抹黑。但一朝修订的官方史书上,若尽是怪力乱神并且将观者智商踩在脚底下的话语,那么这样的史书,不修也罢。

    即便这确实是一个有着仙神显世的,妖魔并存的时代。但你可以写人定胜天,写禹王治水而三过家门不入,写精卫填海,其志长存。断不应当是一只成精的苍蝇便能够将国王的命令嚷嚷得人尽皆知等种种。

    只是当嬴政以目光望过,一目十行匆匆翻阅过那诸多种种的典籍与书页等种种,却是不得不承认,有关于那神州陆沉上百年间的记载,似乎便当真是如此魔幻,如此光怪陆离。

    “魑魅魍魉,人心鬼蜮。那本就是一个妖魔横行,众生沉沦的世道,不是吗?”

    东华帝君如是言,目光与神情似有几分飘忽,便是那身影,在那瞬间亦似乎有几分模糊。好似是要由此而散开,将那过往呈现。

    香火是毒,红尘同样是毒。对于高高在上不沾红尘不染因果的仙神而言,那世间的一切,都是泥沼与陷阱,是足以使其万劫不复的泥潭。那世间的凡人,便是沉沦在其间,无以解脱。

    但纵使是如此,那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却又是习惯于将一切掌控的。所以即便是在此世道中

    “凡人不过是粘板上的鱼肉,是可供食用的两脚羊而已。”

    南朝四百八十寺,在那行散、空谈、男子涂脂傅粉,众生将希望寄托于仙神菩萨与来世的闹剧里,那些幕后者们几乎是成功了的。原本散落、游荡在天地里的人道与皇道气运本应当被彻底镇压,再无法掀出任何的风浪来。

    更无法对那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造成任何影响。但

    “最终将那历史书写的,终究是凡人。”

    是嬴政开口,将那似乎投诸于过往,望向自原身身上醒来之后,最初接触到有关于那时期记载之上的目光收回。得出结论,给出言语。

    魑魅魍魉横行也好妖魔并存也罢,抑或者是仙神菩萨的算计又如何?神州陆沉上百年之后,最终占据此方天地并且书就历史的,仍然是凡人,而非是那所谓的仙神与妖魔。

    东华点头,不可置否却又似乎带了几分意味深长道:

    “十年,百年,千年。虽然以神明的时间轴而言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弹指瞬息间。但你们的记载足够长,史书工笔,人族之精神传承等种种,总归是能够找到例证、道路及方法的。”

    这古老的仙神如是言,似乎从侧面里将嬴政的说法验证。而苍穹之下,国灵之身以目光收回,唇角笑意掀起,转瞬即逝道:

    “来了。”

    镇元子离了上清天弥罗宫,愈发靠近五庄观地界,心头便愈是不安。只是屡屡起指算过,俱是一派茫茫,辨不甚分明。好在这久远的空间与距离对这地仙之祖而言算不得什么,很快的,镇元子便将空间破开,在那万寿山上空显露身形。

    这大仙在云头上望过,但见那五庄观中好似是一切如常,唯有那万寿山地界,山林之间,隐隐绰绰的,好似是有什么隐藏在其间。却又被未知的力量遮蔽,看不甚分明。

    直叫这大仙心惊肉跳,只觉得有真相便在眼前,只是隔着一层迷雾,等待被破开。

    “那猴头还能拉出一队天兵不成?”

    镇元子心中暗付,似是有意活跃气氛,将内心里那份不安安抚。而后在下一瞬间,身化流光,降下了云头,匆匆走到五庄观中。

    一切同离去之前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只是镇元子周身气机放出,却并不见那清风明月两童儿来迎。心下微沉,行至殿上,但见香火全无,人踪俱寂,并没有清风明月二童儿的踪影。不由得开口,自顾自道:

    “这俩童儿,莫不是趁我不在,拐了东西跑了不成?”

    此前一众仙神菩萨议定,替那取经人增添劫难之时,便有使座下童子、坐骑领了法宝,偷溜下凡,在那取经路上占山为王给取经团队增添些许强度这么一遭。

    “只是个中提议人选,当没有清风明月这两童儿才对。”

    镇元子以指腹摩挲过手上拂尘,很快便意识到,并非是如此,一切或许正在向着那更差的方向发展。不由得以神识放开,扫荡过整个五庄观内外,很快便在后院厢房之中,看到那清风明月的身影。

    脚下踏出,转瞬之间出现在横躺在地,好似是睡着了的清风明月面前,镇元子以手上拂尘甩过,将清风明月唤醒,开口道:

    “此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你二人又为何会如此?”

    眼前一阵恍惚,清风明月意识从那黑暗与昏沉里回神,便见镇元子已然是从那上清天中回返,正在等待着自己二人答复。当即脑中一个激灵,委屈十足的告状道:

    “好叫师父您知晓,您口中所言的故人,分明是东土而来的强盗,十分凶狠!”

    “哦?”

    挑了眉,镇元子却是放松下来,气定神闲道:

    “你二人且细细道来,不必惊慌。”

    于是清风明月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将事情讲了,忽地一拍脑袋,急急忙忙道:

    “糟了,人参果树!”

    镇元子原本并非是十分着急的,盖因为此人参果树之年岁,事实上较之以孙悟空等更加悠长。即便是加上孙悟空做为顽石,尚未曾化形的时间,同样不能相较。

    你孙悟空一块顽石尚且可以受日经月华,天生地养而成就猴形,那么如人参果树这样的天地灵根,纵使不能化形,可有那么几分不一样的、自保的本事,那同样是很合理的吧?

    有些事情,骗骗兄弟骗骗外人便罢,难道还能把自己给骗了不成?按照剧本,叫那白衣观音出手,把为师兄弟几人推到的人参果树救活,不过是找个看得过去的台阶下了而已。

    便是没有白衣观音出手,人参果树人参果树受了孙悟空师兄弟那么大的伤害,只怕白衣观音晚一点到达,那果树身上的伤口便愈合自己便站起来了呢!

    只不过恰似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响,随着清风明月话音落下,脑海中迷雾散去最后一块拼图补全,本就是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镇元子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声来。更是说不出一切尽在掌握,人参果树无恙这样的话语。

    袍袖卷过起一阵清风,弹指瞬息里连带着清风明月二童儿出现在那后院之中,原本人参果树所在范围,镇元子也好清风明月也罢,面色与神情俱是有几分呆滞与茫然。

    “我人参果树呢?我那么大、那么多的几棵人参果树呢!”

    第135章 第31章

    人过留影雁过留痕, 对于唐三藏,又或者说原本的金蝉子之真实性情,镇元子自然是有那么几分了解的。孙悟空等便更不必说, 大闹天宫无法无天的主。

    只不过同样的, 那西天灵山之上, 诸佛菩萨们的度化能力究竟是如何,镇元子同样是再清楚不过。

    正所谓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管中窥豹等种种,在知晓取经团队将会从此经过,自己及这五庄观同样成为那play中的一环之时,镇元子便在心中划定了道道, 给出了所能接受的底线。

    底线之内, 一切可谈,只需要尔等注意驾好梯子摆好台阶即可。底线之外,那可就不要怪他镇元子不讲人情,不通情理, 说什么都要同尔等斗上一斗。

    原本一切好说,按照那西游剧本的发展,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并不会有什么乱子生成的。可是此刻看着那连半点根系都未曾留下的一个个大坑, 镇元子只觉得滔天的怒火涌上心头,直叫其脑海一阵眩晕, 几乎无法做出任何思考。

    “好好好!”

    仙风道骨气度再是超凡不过的地仙之祖怒极反笑, 抚掌道:

    “好个唐僧, 好个孙悟空, 好个西天如来。既然是如此,可莫要怪贫道不念旧情, 同尔等斗上一斗。”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似乎就是站在唐僧师徒背后的其实并非是西天如来,而是那大唐皇帝陛下?”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清风明月对视过一眼,似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将那言语与猜想道出。只不过眼见得镇元子怒发冲冠极是暴怒,整个万寿山五庄观周围天象仿佛是因此而改变,而变得压抑且充满了那暗沉沉的色彩。

    清风明月那相较镇元子而言,再是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身形不由得抖了又抖,竟是半点多余的言语都不敢因此而说出。只能够任凭着镇元子起了祥云,带领着自己二人追唐僧师徒几人而去。

    “你待如何?”

    万寿山五庄观外,见此一幕幕恰如同亲见的东华帝君开口,对着嬴政问出言语。那人参果树究竟是被连根带叶移去了何处且不说,镇元子勉强将那气度维持,自是咬牙切齿磨刀霍霍的向着那取经队伍追去。

    “且看着便是。”

    指尖叩过腰间剑柄,嬴政微微翘起了唇,给出回复。以指尖在那虚空里划过,自是有云台水镜,有相应画面及场景显露出来,做出追踪及探寻。

    却是镇元子起金光,踏祥云,现身到那唐长老跟前,再是“礼貌”不过道:

    “大师可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三藏法师?”

    “正是正是。”

    唇红齿白望之可怜弱小且无助的三藏法师口宣佛号,做出应答。继而将那尴尬且不失礼貌的笑意扬起,主动上前拉了镇元子的手道:

    “还未问过道长仙山何处,来此何为?”

    “万寿山五庄观。”

    眼角似是因唐长老的态度而生出几分意外及微微的抽搐,镇元子开口,皮笑肉不笑的做出应答。又反握了唐长老的手,“和颜悦色”道:

    “不知大师此来,可是途径过那荒山野岭,荒野道观?”

    “不曾,不曾。”

    一旁的孙悟空开口,做出抢答。未成想“品德高尚”且遵循“出家人不打诳语”之规则如唐长老,当即便冷了脸,对孙悟空做出喝止道:

    “悟空,怎可如此?”

    行叭,你们开心就好。

    本应当是取经团队里最大刺头的孙悟空摊手,只觉得自己一腔好意,属实是没人理解。只能够接了一旁猪八戒递过来的野果,有一下没一下的咬上那么几口,同猪八戒、沙僧等在一旁看戏。

    但见那唐长老做出了一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模样,却又是转了头,无甚心机的对着镇元子语出惊叹道:

    “道长果真是神机妙算,我等师徒,一路途经那万寿山五庄观,眼见得观中人参果树涨势正好,不由得在此驻足”

    “果是与你等有关。”

    眼见得唐僧老老实实甚至略带了几分炫耀的将事情讲来,镇元子当即不再听那唐长老多言,以袍袖卷了,身形好似是在一瞬间变得缥缈且虚无。

    正所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镇元子以袖里乾坤之术施展,不过弹指瞬息里,唐僧并孙悟空等师徒众人连带着那小白龙所化的白马,便叫镇元子纳入袖中。原地再不见身形。

    “贫道不发威,莫不是当真以为贫道便是好欺负的不成?”

    镇元子冷笑,颔下三尺美须飘摇,以指捋过,却是横眉冷目,望向一旁道:

    “出来!”

    “善哉善哉。”

    白衣观音口宣佛号,迎着镇元子冷冽的目光从虚空中现出,面色尴尬目光飘忽,只道是“大仙有礼”、“且先恕罪”、“还请消气”云云。

    “消气,如何消气?”

    人参果树被搬空连片叶子都不曾留下的镇元子语音核善,做出反问。继而抬了手,再是“温柔”与“和煦”不过的对着白衣观音提出要求道:

    “两点,且先听好了。”

    正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很显然,眼瞅着自家宝贝天地灵根不知落往何方的镇元子并没有那个同白衣观音互相试探抑或是摆事实讲道理的意思。单刀直入,径自将自身要求提出道:

    “一者,怎么将贫道那人参果树搬走的,便怎么给贫道弄回来,一丝一毫都不容有缺。二者,贫道那人参果树尚且几个摘虫除草,松土的伙计。便叫这师徒几人扣留在此,贫道什么时候开心了,什么时候便将其放开,使这师徒几人前去求取真经。”

    以手轻掸过衣角那并不存在的灰尘,镇元子自是仙风道骨,一派气定神闲,有恃无恐。镇元子袍袖之内,正所谓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那另一方空间之中,沙僧、猪八戒、孙悟空接连试过,自是无法将其破开,回归现世之中。

    转眼,便见自家师父不知是何时摸出了好酒好肉。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痛快。

    “来点?贫僧跟你们说,这可是贫僧我从李将军的大营中顺过来的,撒了胡椒、孜然等来自西域的香料,味道不一样,就是香。你们不来点?”

    “阿弥陀佛,师父,你,我,我们”

    老实人沙僧有些无语。孙悟空摆手,表示自己吃素。唯有猪八戒目光微亮,当即上前,只恨不得能够同唐长老一起勾肩搭背,畅谈那美食、美酒、美女等种种。

    只是孙悟空似有几分败兴,冷不丁的开口,自是对着吃得满嘴流油的唐长老道:

    “我等便被困在此间,不出去了不成?”

    “那自然是不能。”

    酒肉穿肠过,佛祖未必留在心中的唐长老摇头。满不在意的做出安抚,对着孙悟空等人道:

    “尔等且不要担心,你们要相信,观音姐姐是会把我们捞出去的。”???

    只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的孙悟空:

    得,小丑竟是我自己。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只觉得心头似是有明媚的悲伤升起的大圣决定摆烂。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这一路不断向着作死道路狂奔的唐长老什么的,那是好吧大圣也好那猪八戒、沙悟净等也罢,同样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自是于镇元子袖中所开辟的空间中吃吃喝喝,以麻将牌九摆了,开启极具娱乐性质的打发时光生涯。

    镇元子过后究竟是如何跳脚且不去说,这地仙之祖极是“和蔼”与再具有威胁之意不过的目光之下,白衣观音有气无力,仿佛是因此而语出告诫道:

    “大仙便当真要如此,没有半点可谈?”

    听听,这是谈话的样子吗?

    不是!

    镇元子冷哼,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同白衣观音动手之意。于是白衣观音点头而后又摇头,眉目悲悯淡然再是温和不过的对着镇元子道:

    “大仙不妨同贫僧一起先回五庄观,再做商议?”

    “不对劲,很不对劲。这观音心中,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镇元子眉眼微跳,自是敏锐察觉,这其中或许有内情又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存在。当即以手捋过颔下三尺美须,沉吟片刻,方才点头,对着那菩萨道:

    “那便如菩萨所言。”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镇元子同白衣观音俱是起了祥云,又带了那隐身在一旁的清风明月二人,向着那五庄观中回返。只是甫一落地,回到那熟悉的地界中,镇元子便察觉到了不同,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所在。

    当即不再多言,镇元子领了清风明月二童儿向着人参果树原本生长所在地界而去,白衣观音紧随其后。便见树影婆娑,果木清香,恰如同长六七寸的小儿一般见人就笑的人参果树之下,东华帝君同墨衣袀玄的帝王相对而坐,俱是以目光侧过,对着自己望过来一眼。

    第136章 第32章

    对于东华帝君镇元子自然是并不陌生的, 即便这仙神此刻显露模样,同平日里、那显露在天宫众仙神面前时又有所不同。但万千变化自在其心,神明自然不会因此而被定义。

    其本相究竟是如何, 同样是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重要的。至于那以国灵之身到来, 将样貌与身形显露在镇元子跟前的嬴政

    “地势坤, 厚德载物。”

    以目光望过,眉头微微耸动, 周身似是有无形的气机随之现出。不过弹指瞬息间,这地仙之祖似有所感,若有所悟。开口,将嬴政身份叫破, 看似疑问实则陈述道:

    “你便是那尊国灵。”

    此间种种, 纵使远处在这西牛贺洲中,距离那东土大唐之地十分遥远。又有河图洛书等诸多力量为之阻截。但对于国灵出世这样的变动,镇元子同样是有所察觉的。

    遑论是这仙神目光之下,嬴政并未曾刻意隐瞒, 而是将气机放开,任凭这仙人做出猜测与揣度。于是诸般种种因由之下,不过是一眼,镇元子便将国灵之身身份与虚实看破, 由此而生出莫大的惊疑。

    “此处是西牛贺洲,是西天佛门所在之地界与范围!”

    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仙人如是言, 有层层迷雾等种种仿佛是因此而被串联起来, 将隐藏在那内里的真相现出。纵使那天机与眼前种种仍是一派茫茫, 但很显然, 这地仙之祖却是已然不再需要倚仗那天机测算等,对眼前场景及局面做出解读。

    很显然, 不知是何时,东华帝君竟是同眼前这尊国灵、同那白衣观音等搅合在了一处。甚至于那金蝉子转世与孙悟空等

    有网似乎是因此而铺陈开来,层层叠叠的,并没有具体的落处。又或者说如东华、如慈航,如那取经团队内众人,本不当是搅合在一起的。至少如此这般明目张胆的搅合在一起,出现在此间。

    不过镇元子竟然亲眼见到了这事实,那么便不会多此一举,去问些“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等情况”等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而是以手中拂尘微甩好似是闲庭信步一般上前,开口道:

    “有客远来,未曾远迎。”

    继而将目光转向清风明月,做出吩咐道:

    “你们这两个惫懒童儿,还不速速上茶。”

    清风明月恭声应是,低眉顺目前去备茶不提。镇元子自是将主人家的架势起了,又将拂尘甩过,以桌椅等生出,招呼一同前来的白衣观音坐下。开口,将目光转向嬴政道:

    “还未请教,阁下当如何称呼?”

    此方天地里的第一尊国灵,那自然是特殊的。虽然这样的特殊于与世同君的镇元子面前或许算不得什么,但若是加之以东华这故人当面,以及白衣观音态度等种种,自是由不得镇元子不为之侧目。

    甚至因此而生出那警惕及不同。当然,明面上这仙人却仍是温和且有礼的,并不因东华与嬴政的随意闯入,甚至是此前以天机将人参果树存在遮掩而改变。

    只不过这大仙的意思同样很是明白,便是此处不仅是万寿山五庄观,更是西牛贺洲,是那灵山上的佛陀势力所在范围。

    “尔等如此这般,便当真是无所顾忌不成?还是说你等的意思,便当真是想要撕破脸面,大张旗鼓的同那西天佛门为敌?”

    镇元子心中暗付,面上似笑非笑,自是未曾将这话语吐出。不过是以目光再是温和不过的看向嬴政,老神在在的等候其答复。但很显然,在座的俱是聪明人,镇元子个中的意味,诸君还是清楚的。

    只是嬴政颔首,以目光不闪不避的回望过这地仙之祖,面色与神情俱是一派坦然。以指尖叩过桌案,恰似有层层波纹与涟漪在虚空里荡开,将那在而无所不在的天机混淆和隔绝。但见这帝王开口,无甚情绪与波澜的将真名吐出,做出回复道:

    “嬴政。”

    “嬴嬴政?!”

    镇元子失声。半晌,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面上一阵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仙风道骨形象荡然无存,手下不自觉地摸向下颔,面色与神情间一派纠结,伴随着苦意并存。

    原来随着嬴政话音落下,镇元子手下一个用力,竟是不知不觉里揪下那么几缕胡须来。直叫这再是注重形象不过的仙人好一阵肉痛,只觉得内心里似是有什么血淋淋的在往下滴落。

    只不过当务之急,这大仙所要担忧的自不会是这胡须一事,而是眼前这墨衣袀玄的国灵

    “这是秦皇,这确实是秦皇,是昔日里那距离人皇尊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秦皇无疑。”

    “嬴政,始皇帝,嬴政。”

    虽然目光瞪大语音里似乎尚且残留着几分不可思议,但很显然,在镇元子将目光与意识收回的那瞬间,这仙人却又是相信了的。

    相信眼前这便是秦皇,是嬴政,而非是什么同名的、抑或者是冒用那此世间最后一位神代帝王姓名及名号之辈。

    心中有疑惑层层叠叠的生出,好似是那荡漾的水波一般没有穷尽。随着国灵之身、随着嬴政的身份于镇元子眼前被揭露,这仙人却又是再自然而然与理所应当不过的觉得,合该如此,本应当如此。

    “若眼前的这是秦皇,那”

    指尖收缩而后又放开,原本绷紧的身形同样一点点的松散开来。镇元子以胸中种种疑惑压下,开口,便欲说出什么,将气氛活跃。未成想清风明月二童儿捧了茶盏近前。

    于是镇元子先是使这两童儿上茶,说了“还请用茶”、“这茶是采自哪座仙山”、“用了何等样的炒制手法”云云,方才使清风明月退开,以目光望过那再是闲适且成竹在胸不过的嬴政、东华等。方才将手中茶盏放下,明知故问道:

    “几位这是何意?”

    至此时刻,去追究那秦皇究竟如何会再归来,又为何会成为那大唐的国灵,并且存在于此世间同东华、慈航等搅合在一起已经没有意义。同样非是镇元子所关注的重点,但——

    “大秦皇帝陛下莫不是对贫道手上这人参果树,感兴趣不成?”

    那自然是感兴趣的。

    镇元子似笑非笑,再是核善不过的目光之下,嬴政坦然点头,并不存在有任何顾忌及遮掩。只是在镇元子一口气将要喘不上来,便要翻脸的那瞬间,这帝王开口,诚意十足道:

    “想来大仙对我等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同样是感兴趣的。”

    将要沉下的面色收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似是有什么话语被堵在了那喉头。少倾,这大仙自是以手捋须哈哈大笑,显露出那再是爽朗不过的笑容。

    空气里无形的压力随之退避,镇元子反而并不着急着去问这些人齐聚在此,所要做的究竟是什么。手中袍袖微抖,将吃好喝好正在打麻将玩牌九闹腾得不亦乐乎的师徒几人放出,而后而后

    “哈哈哈,胡了!来来来,记账,拿钱!”

    “唉,我们怎么就出来了?”

    “呦,大家吃好喝好,都在呢?”

    人在曹营心在汉,虽然叫镇元子以袖里乾坤之术关在那另一方空间之中,却仍不忘为大秦皇帝陛下修筑长城之事业贡献出一份力量的唐长老从牌九桌上抬头,同白衣观音、镇元子等打过招呼。

    “观音姐姐好久不见~”

    “悟净起开,镇元子道长来来来,一起来上一盘?”

    虽然并非是那传统意义上的修长城,但无疑,这大唐高僧对大秦皇帝陛下的忠诚可昭日月,致力于某些娱乐性大唐文化的传播。热情洋溢再是友好不过的将笑脸扬起,隐隐然之间似乎带了几分欠揍。

    让人不得不由此而生出一种“嘶,拳头硬了”、“想要揍人”的错觉。

    “好好好,好你个金蝉子,贫道今日同你,不死不休!”

    镇元子震惊,镇元子疑惑,镇元子不解。似乎是并不清楚,昔日里的如来座下二弟子,传说中经历了十世轮回的大唐高僧,西天里那诸佛菩萨钦定的取经人,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虽然这并不影响镇元子的认知与心情在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起伏之后,看着袖中空间里那一片狼藉生出莫大的怨念来,进而将那怨念化作实质,横眉冷对,便要动手。

    与世同君的地仙之祖、道德真仙自然是体面人,出来混,能够在西天佛门掌控的西牛贺洲地界打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地盘来,靠的自然不会是什么仙风道骨和明摆着使人觊觎的人参果。

    因而这仙人动怒之间,自是隐隐有异象相伴随,有本是褪去的气机与压力恰如同实质一般,几乎叫这观中所有人喘不过气来。但无疑,这观中诸位却又并非是常人,所以彼此对峙间,自是剑拔弩张,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第137章 第33章

    “打吧打吧, 你们就打吧!打得那天塌了地陷了,漫天神佛都被惊动了,那玉帝老儿、如来老儿齐齐找根面条上吊了才好!”

    “拦不住, 根本拦不住!爱咋咋, 同俺老孙无关。俺老孙不过是一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石猴而已, 俺老孙又有什么错呢?”

    “大不了再蹲个五百年五指山,五百年之后又是一条好猴!俺老孙还怕了不成?”

    风起云涌飞沙走石之下, 取经团队里虚假的最大刺头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对现下之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局面适应良好。真实的最大刺头唐长老则是摩拳擦掌,展露出了一派的跃跃欲试之神情。

    同镇元子四目相对目光相望之间,空气里似是有火星在碰撞和跳跃。而一旁的白衣观音低眉, 好似是能够将地面看出一朵花儿来。猪八戒、沙僧等便更不必说, 收桌子的收桌子收牌九的收牌九,很快便将场地清出,让出道来。

    显然是经受了极良好之训练。

    至于嬴政与东华同样是一派平静,并没有那插手之打算。只不过——

    “这可是在你镇元子的土地上, 打坏了锅碗瓢盆什么的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打坏了花花草草”

    三藏法师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端的是一派得道高僧之气度与模样。只不过话未及两句,看似清正平和的目光似有还无的望过那人参果树, 便似乎露了馅。虽然接下来的话语并未曾明说,但这人所想要表露的究竟是什么, 镇元子还能看不出来不成?

    更不必说这秃驴以目光四下望过, 倒是于镇元子那几乎要杀人的神情中将目光从人参果树上挪开, 可是下一刻, 却是没有任何来由的走到院墙旁的一棵垂杨柳旁,口宣佛号, 道一声得罪。

    区区垂杨柳而已,纵使生长在这万寿山五庄观中,沾染了仙家气相较之以平常而言极为不凡。可在那金蝉子转世的三藏法师面前,又有什么需要这大唐高僧刻意打过招呼的呢?

    但见那唇红齿白样貌十分俊俏的唐长老锦斓袈裟之下,背部似是有肌肉隆起,隐隐约约形成一个金光闪闪“佛”字,口中断喝生出,左臂为“礼”右臂为“德”,双手合抱,一阵地动山摇间,竟是将那垂杨柳从地面生生拔出,倒举至半空。

    可谓是有礼有德,佛法十分精深。

    “啊啊啊啊啊,镇元大老爷在上,小的我怎么飞起来了?”

    生出了意识甚至其实可以化形但懒得动弹的垂杨柳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与土拔鼠尖叫,万不成想不过是睡了那么小小的一觉,自家那深埋并且扎根在泥土里的本体便叫人生生拔出,飘荡在半空之中。

    只不过很快的,这柳树精以那头晕目眩的双眼睁开,从树木躯干里眨巴眨巴双眼,意识到这1,2,3

    好吧即便是那在一旁吃土啃草的龙马,同样非是自己所能够抗衡。

    “这应该不会是奔着小妖我来的吧?”

    柳树精心中暗付,很快便将那颗提起的心落下,将沉睡的法咒生出,老老实实叫自己陷入到睡眠。

    原本绷直的枝条落下,可谓是相当安详。

    至于唐长老杀鸡儆猴也好,携垂杨柳以令镇元子,实则以手中垂杨柳暗指那人参果树,做出威胁也罢。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好似是打翻了酱油铺子一般。镇元子周身有低气压不断盘旋,面色自是相当精彩。

    只不过很显然的,这地仙之祖自是因此而被狠狠拿捏住了的。若是单纯的取经几人组在此便罢,即便眼前的三藏大师文武双全长相十分英俊,同大家伙第一印象里的弱鸡形象并不相符,可镇元子难不成便是吃素的不成?

    只不过目光同白衣观音、东华帝君等相交汇,最终在那墨衣袀玄的帝王身上停留。不过是弹指瞬息里,镇元子却又似乎是直指本源将那一切种种补全,开口,老神在在的对着嬴政道:

    “这可不是合作的态度,不是吗?大秦皇帝陛下。”

    嬴政目光之下,唐长老老老实实将那被连根拔起的柳树精本体放回到坑位之中,使猪八戒、沙僧等填土不提。天机隔绝之下,自是有再良好不过的交流与合作因此而达成。

    只是唐长老继续带着团队继续西行且不必说。五庄观前,镇元子同嬴政依依惜别,以目光望向那五庄观周围。

    但见万寿山中,旌旗烈烈谋士如云猛将如雨,兵强马壮军纪严明的队伍之内,隐隐然似是有熟悉的面孔闪过,对着自己咧嘴而笑,显露出笑容。直叫镇元子眉头抖动,看似平静的面色与神情之下,一派心惊胆战。

    不过只要抛开唐长老这前世的故人不提,镇元子大仙在很多时候还是很讲形象很能够端住和稳住的。并不曾将那过多的异样显露,不过是以面上的笑容又柔和和灿烂了三分。

    将手一挥,使清风明月二童儿将那人参果呈上了,又抠抠搜搜再是忍痛不过的将一截树枝取出,道是献予大秦皇帝陛下云云。

    “此物虽比不得那人参果树枝条本体,但待得其扦插成活之后,所结出的果实同样有延年益寿之效。成长周期更不会同那人参果树一般,需要消耗那无穷无尽之岁月。陛下若是有心,或可使人看护,广为推广种植。”

    这地仙之祖如是言,又将话题转过,主动显露自身价值道:

    “贫道听说海外十洲三岛之地,有与东土神州大不相同的果实、作物等种种。虽然种植方式、习性、气候等或有差异,但”

    虽然身处在这西牛贺洲之中,在这万寿山五庄观之内,但见识眼界等种种并不缺少的镇元子目光之下,自是有不一样的、叫这大秦或者说大唐皇帝陛下所需要的言语及价值显露出来。

    是镇元子开口,将那诸多种种或是有利于民生的想法手段提及。表示可以从那海外十洲三岛甚至是更加遥远之地,引入那不一样的作物等种种,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事实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从胡椒等香料传入到神州大地开始,又或者在那更早之前,这样的行为来自不同地域的凡人们其实一直在做。甚至于嬴政使徐市出海,八百年后再将那背叛者收归己用,同样具有着这方面的考虑。

    曾经的天之御中主神、神武天皇下岗再就业,致力于扬帆起航将新的陆地与国度等种种探寻且不必说,对于镇元子口中所提及到的种种,嬴政自然是表达出了极大地兴趣、认同等种种的。

    当然,镇元子也好嬴政也罢,不过是将想法提出,纲领完善,自有手下人去完成。只不过顾虑着接下来或许可能会引起的动静,镇元子自是将观中种种安置妥当,而后将法阵起了,以五庄观隐匿。

    这之后便起了祥云,拿了自嬴政手中得来的唐皇诏书,往海外之地,寻那诸多种种或许有利于生民的作物而去。白衣观音暗中护送唐僧师徒几人一路西行不提,东华帝君恰如同来时一般以身形散开,再没有任何痕迹。

    至白虎岭,自是有白骨精化妙龄少女而来,左手提着青砂罐儿,右手提着绿磁瓶儿,从西向东,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目标明确的向着唐长老方向而来。

    “女菩萨哪里去,手中提着的又是甚东西?”

    唐长老口宣佛号不紧不慢上前,将那明显动了凡心的猪八戒不着痕迹的挤至一旁,再是悲悯与慈和不过的开口,做出亲切慰问道:

    “如此荒郊野岭,女菩萨可要走路看顾些,小心行事才是。”

    “有劳大师关心。”

    女菩萨,或者说白骨精温温柔柔的谢过,娇娇怯怯却又暗含了几分坚韧的表示,自己此来,不过是为了积攒功德,为了还愿。

    “小女子听说有高僧从东土大唐而来,特意候在此处,替您送上饭食,也算是行善。”

    又将那手中所提的物什打开,道是,“我这青罐里是香米饭,绿瓶里是炒面筋。还请大师不要嫌弃,享用那么一些。”

    “唉,我来,我来!让俺老猪来!这位女菩萨”

    不知不觉中叫唐长老挤到一旁的猪八戒开口,言语憨厚咋咋呼呼,颇有几分急不可耐与毛毛躁躁。直叫白骨精温温柔柔皱了眉,唐长老仿佛是拿其没办法一般张了口。

    “八戒——”

    唐长老话语被拖长,唇红齿白一派俊俏且极符合女妖审美的面色间,自是没有太多威严。只是或许要于外人面前给便宜师父留上那么几分脸面,纵使面上似有不乐意,猪八戒还是乐呵呵的将那伸出的手收回,口中嘟囔着走到沙悟净身旁。

    以手掩唇,仿佛是被这一幕所取笑的女菩萨自是不曾注意到,猪八戒面上一闪而过的可叹与可惜。目光同唐长老交汇,四目相对间双方似是都对这样的结果表示出相当的满意。

    “便是现在!”

    白骨精心中暗付,掩下的目光微寒,以手伸出,好似是要柔柔弱弱替唐长老拂掉肩头的落叶一般,便要动手。只不过——

    “贫僧与女菩萨当真是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了。”

    整个神魂与意识陷入到昏沉,白骨精最后的记忆里,似是有谁在发出言语。

    第138章 第34章

    白骨精在一片黑暗与昏沉中再醒来, 以手扶了额,只觉得脑海中似是有什么记忆缺失,却又模模糊糊的, 辨不甚分明。只是心中尚且存留着几分恐慌与惊惧, 仿佛有什么极突然的、超出其理解之外的事情发生。

    “我怎么就死了呢?”

    白骨精不解, 白骨精疑惑。长眉微挑凤目微寒,自是咬了牙, 并不愿意将这长生得道的机会白白放弃。只不过——

    “悟空,八戒,尔等需要注意,这宣传工作可是一定要做好。务必要使吃了贫僧的肉可以长生不老这一消息, 传递出去。最好是应传尽传, 一传十十传百,将消息传递到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妖精朋友的耳边。”

    “要让他们认识到,改变命运求得长生的道路就在眼前。当然,我们的形象工作同样要做好。特别是你悟空, 要温柔,要和善。还有你,八戒,千万不要吓到别人, 丑到别人。”

    “嗯,在此, 我们要对八戒你特意提出批评的同时, 对悟净提出表扬。虽然话不多, 但做事还是很给力的。又及, 悟空你千万不要莽莽撞撞。同时,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坚持以德服人, 以理服人,将佛法传扬出去,用爱感化他们,将他们说服。”

    白虎岭上,面露狞笑虽然未曾将那白骨精一拳打死,却显然是送其一缕神魂上了西天,寻我佛如来报道的唐长老宝相庄严双手合十,正在再是耐心与和善不过的对着孙悟空、猪八戒等徒弟宣讲“佛法”。

    远远望过去,自是一派佛法再是精深不过的高僧气度。至于被点到名的孙悟空、猪八戒等自是眼观鼻鼻观心,面色与神情间说不出的复杂,叫人不得不因此而生出感慨:

    “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还有那猪头等几人,果然当真是一看便是那桀骜不驯的。想来此前那一遭,便是他们几人坏了我的大事!”

    银牙咬碎眉目皱起,隐身在一旁遥遥望过此间的白骨精将目光收回,以手拍过墙壁,带起一阵灰尘。开口,于内心里做出结论,这怨气化生的妖怪如是言,显然是单方面的将梁子同孙悟空、猪八戒二人结下。

    “对对对,是他是他就是他!”

    白骨精身侧,自是有一众尚未曾完全化形的小妖连连点头,道是:

    “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诨名孙刑者,猪头大耳的那个是诛八界,挑着担子不吱声的那个被称作杀务尽。据说可怕得狠呢!”

    “你们是不知道,我三姑妈的二姨婆的七舅姥姥的邻居旁边的柳树据说是跟五庄观后院里的那一株垂杨柳有那么一点关系,听说啊,那和尚,对,就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专吃我们妖精小娃娃。”

    “啊?这么可怕,那那位唐长老收了这么一大帮徒弟,岂不是十分可怜?”

    失真了的猜测及传言之下,那些个不掩八卦本性的小妖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最近道生所流传的风声以及有关于这取经团队的信息补足。

    当然,三人成虎的道理不管在什么时候、在何等样的情况下,都似乎是存在的。你今日敢说你挖出了一口井,那么明日便会有人表示你在井中挖出了一个人。

    有赖于某些宣传机器的运作,本就是声名在外的孙悟空、猪八戒等变得更加的声名远扬,可以止小妖夜啼,似乎再正常不过?

    嗯,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在孙悟空、猪八戒,甚至是老实本分的沙悟净风评都被深深伤害的情况下。我们的唐长老又何以是如此的可怜弱小、善良且无助,清清白白好似一朵迎风飘曳的、再无辜不过的小白花?

    只是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但见一众小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有小妖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对着白骨精道:

    “所以白骨娘娘,这唐僧您抓还是不抓?唐僧肉您吃还是不吃?”

    “抓!当然要抓!”

    吃与不吃,究竟如何去吃的问题且先放在一边,不做讨论。白骨精凤目流转,那幻化而成的皮囊间,自是一派风流妩媚。抬手使那一众小妖退下,向前略走几步,继而目光微亮,很显然,这以怨气而生成、附身在白骨身上的妖魔自是有了打算。

    起了阴云,身形变幻脚下踏出,至这取经团队一众成员肉眼可见范围,白骨精摇身一变,化一手拄竹杖的老妇人模样,一步一声哭着走来,口中接连呼唤,好似是在寻人。

    “好个老妇人,莫不是在寻她女儿不成?”

    眼前微亮当即循着那声音处望去,猪八戒开口,将唐长老那喋喋不休的话语及交代打断。声情并茂故作夸张道:

    “哎呦喂我的好师父啊,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继而搓搓手,好声好气的同那面容再是俊俏与“和蔼可亲”不过的唐长老打商量道:

    “要不这样,您老便先留在此间,替那老妇人尽孝颐养天年。我等便受点累,自行去将那经书取了,回来时再捎待上您?”

    “善哉善哉。”

    微笑,微笑。唐长老将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扬起,做足了左右为难饱受欺负且不知当如何是好之姿态与模样。直叫一旁的孙悟空及沙悟净嘴角微微抽搐,面色与神情间颇有几分不好看。

    “行了行了,你这呆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孙悟空上前,几乎是下意识的、再是顺手不过的捏了猪八戒的耳朵,将这自作聪明脑子间歇性不好的师弟提溜到一旁。而后方才以耳中金箍棒掏出,化平常棍棒大小,以手中棒子指了那到得近前的白骨精,开口道:

    “你这妖精,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快走快走,俺老孙就当没把你看到!”

    “儿啊,我的儿啊。长老您行行好,可是看到一妙龄女郎,可是看到我儿?”

    自觉进入到角色,并不清楚孙悟空一番好心好意并且单方面同其结下梁子,想要给之以教训的白骨精无助哀嚎。目光自觉或不自觉的望向一旁的唐长老,似乎是想要这来自东土大唐的高僧替其做主。

    抑或者是将其“女儿”的消息告知。

    但见其脸如菜叶瘦骨伶仃,两鬓有如冰雪,无助的目光充满悲伤与绝望的对着唐长老望来。伴随着对“女儿”的思念,简直是叫人围着伤心管着落泪,不自觉的便将那恻隐之心升起。

    “可怜,可怜,真的是太可怜了。”

    处在自家大师兄的淫威之下,叫孙悟空揪住了耳朵的猪八戒如是言,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似是有感动的泪水因此而滴下。而后同孙悟空、沙悟净等交换过目光,以压力给到一旁的唐长老身上。

    正所谓“我佛慈悲”,在“救苦救难怜悯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地狱你不入自然有得是人入”等诸多优秀思想的指导之下。三藏法师自是当然不让越众而出,上前对着那白骨精幻化而成的老妇人做出安抚。

    “老人家不必着急,你且说说,你家女儿有何特征,是何形象?”

    “我女儿大师,你且上前来,近些,再近些”

    “好说好说,悟空八戒,你等且好生呆着。”

    “啊——”

    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等取经小队成员一言难尽的目光之下,那一再送人头的妖孽再度丧失一缕神魂化青烟而遁逃,转瞬便跑出师徒几人追击范围之内。

    实则并没怎么用力并且没怎么走心,不过是略微将手脚活动了的唐长老转头,便见悟空、八戒等几个徒弟一脸见怪不怪之间,面色与神情俱有几分复杂。

    “唉,悟空、八戒、悟净,你等这是什么表情?”

    “啊没事,就是俺老孙刚刚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对对对,俺老猪和大师兄三师弟都是受过了专业训练的,师父您放心,您不让我们笑我们坚决不笑。”

    “没事没事,来说出来让为师同你们一起乐呵乐呵。”

    啊这。

    唐长老虎视眈眈极是核善的目光之下,师兄弟三人挤眉弄眼聪明的脑瓜开动,终是由猪八戒开口,讲述了一则有关孟婆辞职的笑话。

    却是讲孟婆静极思动想要辞职,去往人间。大缺大德如十殿阎君,在思虑一番之后自是表示同意。唯一所提出的要求便是孟婆离职之前必须先饮下那孟婆汤。

    未成想一碗孟婆汤喝到腹中,前尘尽忘的孟婆开口,询问阎君自己是谁,从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阎君阎君自是乐呵呵的将其身份与职责告知,仍是使其值守奈何桥,司掌孟婆汤一事。

    所谓辞职一事,自是不了了之,没有结果。

    甚至可以无限循环,叫其永远察觉不到被玩弄。

    “哈哈哈,师父您说,这是不是很好笑?”

    搜肠刮肚想要活跃气氛的猪八戒一阵尬笑。白骨精所在洞府之中,这妖魔再度从那黑暗与昏沉中醒来,只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我怎么就死了呢?”

    白骨精不解,白骨精疑惑。

    第139章 第35章

    “白骨娘娘, 这唐僧要不咱们还是放弃吧?”

    “对啊对啊,我听说他那几个徒弟,个个青面獠牙, 每天都要吃小妖怪, 很可怕的!”

    “就是就是, 据说很多妖怪都遭到了他们的毒手!咱们可不一定能够斗得过!”

    耳边有小妖怪们的声音在叽叽喳喳,不断回响。白骨精晃了晃神, 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隐隐然之间似是有怨念与魂力彻底溃散、就此灰飞烟灭彻底消亡之危。

    想法与思维似是在不知不觉里变得迟缓,沉吟半晌之后方才回神,白骨精开口, 对着那一众的小妖们问道:

    “这是第几次了?”

    白骨娘娘这话语问得无头无尾, 小妖们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卡壳。短暂的沉默之后方才有机灵的小妖一拍脑袋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意识到白骨娘娘话中的意思,所问的当是这是自己第几次失败,第几次死亡。

    “二第二次。”

    颤颤巍巍的伸出两根手指, 小妖给出答复。自是做出劝诫,想要白骨精将这捉拿唐僧一事放下。只不过沉浸成本太大,便如同那赌桌上输红了眼,迫切想要翻身的赌徒。若是白骨精从未起过倚仗唐僧肉长生不老的心思便罢, 在这一而再将性命丢失神魂因此变得薄弱之后,又如何甘心?

    更不必说当今天下, 经济下行妖魔生存环境极为不好, 虽然有西天灵山之上, 我佛如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便如同那田地里的韭菜与那被豢养在羊圈里的羔羊一般, 必要时他们可是要被牺牲被收割被抓来吃肉的。

    毕竟如果真的是有得选,谁又愿意去竖旗为妖同一众的妖魔们为伍, 而非是高坐明堂,跻身在那三尺神台之上呢?嗯,某些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神二代、三代等,如二郎显圣真君、哪吒三太子什么的,不做讨论且不在此之列。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今天睡地板,明天睡老板。

    纵使再如何头铁再如何愚蠢,固然接连的失败足够使白骨精意识到,那所谓的唐僧肉、长生不老或许便是一个大坑。但那又如何?

    难道要叫白骨精竹篮打水,就此放弃不成?

    “最后一次,就这最后一次!”

    白骨精咬牙,幻化而成的美艳皮囊间,一派深深的冷凝与倔强。

    “只要吃了唐僧肉,我等便可以长生不老,便可以位列仙班!”

    于是那一众小妖怪们彼此望过,便不再多言。盖因为若说这白骨娘娘好吧,占山为王将他们一众小妖俱皆是聚在麾下,讲排场摆架子要不断压榨。996,007?不存在的。全年无休白骨娘娘何时要你打下手,你便何时要到场。

    可若说这白骨娘娘对他们这一众的小妖不好,要捉拿唐僧也好吃唐僧肉也罢,都是其自己的主意,并没有叫他们这些小妖怪前去动手压孙悟空的意思。甚至愿意在大环境不好的前提下,自己动手出去打工养活他们这一帮小妖怪。

    所以眼见得白骨精如此头铁,小妖们不好再劝之余,心思不免有几分复杂。虽然这并不影响就在那不久之后,白虎领上,白骨精化阴风落地而来,变幻成一老公公模样,又再一次的出现在唐僧师徒众人面前。

    “哎呀,这西牛贺洲不愧是我佛如来脚下,当真是福地呢!”

    唐长老宝相庄严双手合十,似模似样的发出感慨。身后,有孙悟空、猪八戒等嘴角微微抽搐之后连连点头,表示:

    “要不怎么说这西牛贺洲中,风水良好呢!”

    “就是就是,啧啧,这一路行来啊,呵呵。”

    “咳咳,注意点注意点,人来了,不要吓着人家。”

    师徒几人好似是谜语人一般彼此以目光望过,交换过神色。而后齐齐以标准的、再是营业性不过的微笑生出,等候着白骨精所化之老公公的到来。

    全然没有半分尊老爱幼,主动上前相迎的模样。

    直叫白骨精一阵心惊肉跳,隐隐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这这次应当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来都来了,我要是就这么离开”

    白骨精硬着头皮上前。

    “长老啊~”

    白骨精以情绪酝酿了,便欲开嚎便欲陈情向着那看着就像个好人的唐长老寻求帮助。未成想唐长老率先以笑容生起了,脚下踏出,以手握住了白骨精的手臂,笑容满满诚意十足道:

    “老丈你不必多言,贫僧懂,贫僧都懂。”

    啊不是,你懂什么啊你?

    避之不及不知怎么便落在了唐长老手中的白骨精有些懵,常识性的抽动了那叫唐长老握住了手臂

    嗯?嗯很好,没有抽动。

    来自东土大唐高僧的手掌如同以钢铁浇筑而来的一般死死将白骨精手臂焊住,叫其无法有任何多余之动作。

    “所以这取经队伍中,真正能够给人造成威胁的,其实是眼前这位对吧?”

    白骨精心中惴惴,暗自咽了咽口水,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幕似乎是似曾相识,好似是曾在记忆当中发生。眼前仿佛是升腾而起的、迷迷糊糊使人浑浑噩噩的白雾里,那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等俱是露出狞笑。

    面容和善面皮再是白净不过的唐长老,更是露出了獠牙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自己吞食殆尽。

    “呜呜呜,妾身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山还是那座山,岭还是那个岭。白骨精白骨精真身在架上了柴火,烧满了热水的大锅中沉浮。唯有一缕那恰如同青烟与薄雾一般将要消散的魂灵委委屈屈的停留在一旁,不时以可怜兮兮的目光在那锅中打转。

    沙悟净在锅底添柴,猪八戒在一旁打扇,孙悟空伸出了树枝搅合那锅中的骨头,唐长老不时在一旁做出指点。说出些诸如“再洒上一点盐”、“酱油葱花不要忘了”、“骨头汤一定要炖至纯白”等丧心病狂的话语。

    “行了别哭了,这荒郊野岭的,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猛火熬制,香飘十里经由取经团队精心烹饪而成的骨头汤显然是将要出锅。搅弄着锅中骨头的孙悟空终是抬头,没好气的对那白骨精做出劝慰。全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意思。

    只道是,“省着点力气,接下来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叫齐天大圣威严所摄,思维迟钝瞪圆了双眼好险几乎不能将那一缕如同青烟一般维持的白骨精:

    “你你你,你们煮了妾身的真身还不够,还想做什么?”

    “三清道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我佛如来在上,你们不是出家人吗?这都是什么魔鬼啊!”

    “怎么着,敲骨吸髓还不够?你们还想将我回收再利用啊!”

    面露不忿目光狠狠的咬了牙,白骨精终是不顾形象的叉了腰,只差指着取经小队一种人员的鼻子狠狠大骂。

    便在沙悟净面无表情的折断了手中柴火,猪八戒那临时用作扇子的不再摆动,孙悟空搅弄过锅中骨头汤的树枝收回,唐长老面上笑意凝固。便连一旁变幻成一匹马并且假装自己是一匹马,正在不断吃草的白龙马同样停下吃草的动作之时

    “呜呜呜如果妾身我有罪,请让天道来惩罚我,让我魂飞魄散,而不是在这里遭受你们的折磨!”

    “咳咳,那个,这个白大嫂啊”

    “你个秃驴,叫谁大嫂呢!你是大嫂,你全家都是大嫂!”

    “口误,口误,白女菩萨,事情呢,是这么一个事情,情况是这么一个情况”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师徒几人似乎确实是有那么亿点点过分的唐长老开口,上前,于白骨精那惊恐的、充满抗拒与“你不要过来啊”的目光与神情中将事实与情况表露,表示他们师徒的意思,一定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似乎是略带了几分羞涩的、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意扬起,唐长老诚意满满再是义正词严有理有据的表示:

    “女菩萨你想,以贫僧师徒几人的手段,若当真是想要杀你想要叫你魂飞魄散,你焉能够还留有性命存在?”

    啊这。

    “你们现在做的,和把妾身我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吗?”

    在“你说的好有道理哦”和“你这是把我当傻子在糊弄呢”两种立场与思想种不断徘徊的白骨精恍恍惚惚目光一阵飘忽,不自觉地便将眼光落在那架着的大锅、锅中煮得奶白的骨头架子以及锅底熊熊燃烧的烈焰间。

    咽了咽那并不存在的口水,从心的思想再度将高低占据,似乎是有意识却又好似是被牵着动作,没有半点意识的表示,“对对对,长老您慈悲为怀,说的都对!”

    第140章 第36章

    当然, 玩归玩闹归闹,做为一名有理想有节操有正义感的三有青年。不管是对于花花草草也好还是白骨精这样以怨气生成的精怪也罢,唐长老自有一颗宽容博爱、一视同仁的心。

    和颜悦色再是核善不过的目光之下, 先是要白骨精将那哭声止了, 而后方才是以孙悟空手中树枝搅弄过锅中煮得香味四溢的骨头汤, 开口,对着白骨精好心询问道:

    “女菩萨可是要了来上一碗?”

    啊这, 大可不必。

    “您您自便,您吃好喝好,玩得开心就好。”

    眼瞅着自己的骨头架子在锅中翻腾的白骨精开口,相当体贴且相当善解人意的表示, 自己不饿, 不吃,看着唐长老您吃就好。

    “行叭。”

    唐长老笑容和善,面色间似是隐隐有几分遗憾。却并未曾在此问题上纠结,而是开口, 认认真真的对白骨精提出疑问道:

    “女菩萨年岁几何,呆在此地多久,又经历了多少事情?对于此间种种,有多少了解?”

    “啊不是, 大师你查户口呢?怎么着,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编户齐民, 要给我们这些妖怪们登记造册发放户籍啊?”

    白骨精心下懵逼之余, 不由得一阵腹诽。然而唐长老及孙悟空等人再是核善不过的目光与笑容之下, 这一再遭受到大唐高僧铁拳重击的妖魔却是万万不敢有任何反抗的。

    只能够是搜肠刮肚, 有的没的将自己所了解的种种道来,万万不敢有任何心眼。然而在说道自己修行年份、怎样得知取经人到来事情并且起了心思, 想要吃唐僧肉寻求长生不老等诸多事情时还好。

    一旦涉及到那某些细节及详情,白骨精脑海中居然是好似间隔了一层迷雾。恰如同雾里观花水中捞月,所有的一切俱是朦朦胧胧充满了虚幻的色彩,显得极不真实。

    更没有任何相应的想法及观感。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就好似是白骨精原本以为是真实的、记忆深刻的种种俱是叫人强塞到那脑海中,自己实则并不曾对此有任何经历。

    “怎么会是如此?”

    悚然而惊神魂里似是有什么光怪陆离的表相接连破裂,显露出冰冷且极恐怖、可怕的真实来。白骨精口中喃喃,下意识的想要在那记忆深处做出更多的探寻,想要将那真相揭开。

    只可惜不知是从何时起,眼前这唐僧师徒几人的目光与神情似乎变得十分奇怪,好似充斥了

    充斥了什么呢?

    白骨精眼前一阵恍惚,整个意识随之而陷入到黑暗,最后残留的那么一点点神魂消失。唯一所弄清楚的,不过是那一瞬间的明悟,是有关于唐僧师徒几人面上神色与神情间的解读。

    “原来那是怜悯啊。”

    只可惜纵使最后似有所感,将这师徒几人所想要表露的意思看清,星星点点光芒扩散且消散在那虚空之中的情况之下,白骨精显然是魂飞冥冥。

    就此消散在这天地间。唯有那锅下火正旺,锅中气泡翻滚,白色的骨头若隐若现。

    “果然是如此。”

    唐长老如是言,有意味不明的笑意与感慨生出,开口,却是对着孙悟空等几位徒儿打过招呼道:

    “来来来,好东西要趁热,悟空,八戒,来上两口?”

    “说了多少次了,俺老孙吃素,吃素!”

    “大师兄消气,消气。不过师父啊,俺老猪知道你一片好心,只是这样的好东西,你就没必要叫上我们哥几个不是?”

    再是诱人不过的、叫人食指大动的骨头汤香味之下,孙悟空、猪八戒接连开口,表示拒绝。于是唐长老以目光微转,望向了那寡言少语、做事十分本分的沙僧。

    “悟净——”

    唐长老暗示意味十足的目光之下,沙悟净口宣佛号,再是老实本分不过的表示,“师父我从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善哉善哉。”

    唐长老便不再多言。望向那锅中骨头汤的目光中,好似是因此而带出了几分遗憾。

    “可惜了这一锅好汤。”

    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如是言,以手中搅弄着锅里骨头的树枝落下,而后在下一瞬间,那锅与汤甚至是锅中骨头尽皆是飞起,好似是叫什么无形的力量托举到半空中一般正在不断扩大。

    “天地为烘炉兮,造化为工。”

    不远处,嬴政以国灵之身现出,以目光望向此间,以指叩过腰间剑柄,似有所感,生出喟叹与言语。只是下一刻,伴随着这君王话语而落下的,是天地间仿佛是有气机与阴云在不断翻腾,在被什么莫名的力量所搅弄和涤荡。

    恰如同此前孙悟空等阴阳怪气所说出的言语一般,这西牛贺洲之内,西天灵山掌控之下,风水自然是极好的。

    一路而来,出了那万寿山五庄观地界,愈发靠近灵山脚下的地方,妖魔异类便是愈多且身上沾染了血气、凡人性命等自不必说,天地灵机同样变得浑浊,变得不适宜凡人生存且充满了那瘴气、孽力、足以将人心之贪嗔痴恨怨者勾起之种种。

    远的且不说,就这白虎岭山,便是怨念横生魔气滔天。若是不能将其上下涤荡使玉宇澄清,那么纵使孙悟空等人将这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妖怪们灭尽了。不出数年,此间同样会成为一处妖魔横行之所。

    不断有那食人血肉的妖魔及异类精怪生出。

    因而唐僧及孙悟空等锅中所熬制的,自然是那经由白骨精真身所熬煮而成的骨头汤。是这妖魔在这白虎岭中吸收之天地怨念,犯下的无尽罪孽与杀劫。

    但同样的,又何尝不是这师徒几人在将此间地脉灵机等种种不断熬煮,使那血气、杂质、魔障等种种驱除,恢复到清明?

    只不过说易行难,如是种种者,自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更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而那白骨精,这白骨精本就不过是这白虎岭上,无尽怨念的集合,是大神通者在替这取经的师徒几人安排劫数之时,随意点化。

    甚至于其所拥有的记忆,同样算不得真实,不过是有人以大神通编造,并且打入到其神魂之间。而后又寻了一副骨头架子,使其附身到其中,将其意志、想法等种种扭曲和转移。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白骨精的真身、那骨头架子或许是在唐僧师徒几人寻得的锅中熬煮。可这众生芸芸,又何尝不是在天地间被熬煮炼化?恰如同薪火一般燃尽。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天上那是什么?”

    白骨精原本所在的洞府之内,有小妖怪们受到影响,好似是感受到什么,不由得从洞府中探出头来,伸长了脖子抬眼望向天空,叽叽喳喳的做出讨论。

    但见那苍穹之上,原本绵延笼罩在此方地界的阴云与瘴气、血气等种种似是在燃烧,又好像是拿水被一点点的冲刷了一般,一点点显露出澄澈来。

    “好饿”、“好香”、“是什么味道?”

    有浓浓骨头汤的香味随之飘荡,充斥在鼻翼。感官似是因此而受到影响,好似是有什么奶白的、泛着油花的骨头汤出现在眼前。直叫那一众的小妖怪们下意识的舔了嘴角,有口水不争气的流出。

    自是全然不曾想到,这香味浓郁的骨头汤,或许同他们的白骨娘娘之间,有着那么亿点点再密切不过的牵连。

    春风化雨,滋润万物。昔日嬴政将那佛陀梦境核心窃取,从那佛陀梦境当中走出之时,曾经将其核心击碎,转变成再纯粹不过的能量,飘飘扬扬洒落向人间,洒落至那东土大唐范围之内。

    现而今唐长老以那手中树枝抛下,连锅带那锅中熬煮的骨头汤飘飞至空中,那锅中情绪,同样生出了变故。却是那原本好似是刀劈不烂,斧凿不碎的骨头架子随之而化成是那点点星尘,融合在那奶白的骨头汤里。

    然后在那某一瞬间,自虚空中向着地面、向着这白虎岭方圆上百里范围倾倒而下。

    “唉唉唉,这可是热汤,是热的,热的!”

    地面之上,眼见得此番情形的猪八戒跳脚。只不过很快的,这猪头却又意识到,那一切之种种,不过是一种形式,一种具象。正所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你心中认为那一切是什么样的,所表现出来的自然就是什么样的。实则那锅也好锅中骨头汤也罢,俱不过是将白骨精以及这白虎岭中诸多怨念与瘴气、血气炼化,所呈现和显露出的一种形式。

    于是在那骨头汤从虚空里倾倒的那瞬间,天地间好似是因此而下了一场雨。那雨中有被涤荡一清的清气灵机等种种纷纷扬扬落下,随之而将此间地脉风水梳理和改变。

    “善哉善哉。”

    师徒几人俱是以手合十,以示功德无量。然后下一刻,便在猪八戒仰角四十五度望天,似是想要找回什么,又似是想要吟诗一首抒发心中感慨之时,唐长老一巴掌呼啦而去。将气氛打破,开口道:

    “风紧,扯呼!徒儿们,收拾行李,咱们赶快去往下一处。至于此间种种,便叫那杨军师、李将军去头疼!贫僧可不想写什么感想总结和汇报!”

    “啥,汇报?不早说!走走走,快走!”

    “就是就是,谁爱写谁写,反正俺不写!”

    “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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