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窗口的人影消失,柳回笙光脚追了出去。却只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等她开门,冲出走廊,对方已经不见踪影。
记忆霎时回闪,明媚的光线骤暗,变回那个冗长幽深的巷子,恶魔提着刀在巷子尽头等候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心脏如马蹄踏上面鼓轰隆隆一阵乱响,头皮却在加速的心跳下变得冰冷,似一万只蚂蚁抱着冰块在头顶爬行,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寒气。
“柳回笙,柳回笙!”
手机里传来赵与的声音,柳回笙才终于回神。
呼吸刹那回归,撑着破烂的砖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赵与听到逼仄的呼吸声,声线急促起来:
“你被发现了么?”
柳回笙愣愣撑着墙砖,惨白的唇嗫嚅两下:
“没有,没事。”
脚底似灌了水泥,固化后沉甸甸地扣在脚脖子上,硬生生重了几十斤。咬牙拖着麻木的大腿挪回房间,关门,关窗,拉上窗帘。
“赵与。”喉咙似乎关了门,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发出气音。
“我在。刚是不是有人跟踪你?你被发现了么?”
“有人,但不确定是谁,已经走了。”
“会不会是嫌疑人?”
“不会,他们工厂还没下班。”而且,她从没正面跟江峰交会过,没道理来窃听。
“安全起见,你现在就回警局。”
“不行,我要继续待在这里,跟你们里应外合。”
“那我现在就召集人过来。”脚步声从电话里传来,声线因行走而出现抖动。
“不行,他还没回来,你现在过来会打草惊蛇。”
“我是队长,听我的。”
砰!
车门关闭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柳回笙的脸色冷了下去,音色骤寒。
“赵与。”
简单的两个字透露出血脉压制的警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顿,指尖抽搐。
“你难道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么?”
柳回笙说。
赵与,赵与,赵与。
这两个人从柳回笙嘴里说出来,就像女王落下玉玺印章的圣旨,皇天后土,俯首称臣。
初吻是在那个冬天。
柳回笙那时已经习惯身后总是多出来的小尾巴,无论是下课、回家、兼职,身后总会不远不近地跟着的那个人,像影子一样默默守护的人。
“好冷。”
那天柳回笙没有带伞,一件雪白的呢绒大衣,细面子雪似花瓣落上她蓬松的发顶,很快积起一层绒绒白毛,皇冠一般。
脚步停下,果然,身后的影子也停了下来。
好看的唇角一勾,转身,质问半张脸躲在围巾里的某人。
“这么冷的天还跟着,你不怕冷么?”
那时的赵与很呆,37c的口腔装着-20c的舌头,怎么转也说不好话:
“怕。但是......之前有女大学生失联,大家都说要谨防变.态,所以我......”
柳回笙笑弯了眸子:“可是你每天跟着我,更像变态。”
赵与愧疚地低头:“我只是想保护你。”
“哎。”柳回笙叫她。
“嗯?”
“不想抱我么?”
“什么?”
赵与错愕抬头,只见10米之外,柳回笙偏着脑袋瞧她,好看的桃花眼在路灯下的飞雪中梦幻旖旎。
冰冷的舌头动了动:“不想。”
这下,轮到柳回笙震惊了:
“为什么?不是说喜欢我么?”
“因为你太好看了,像神灵一样,那么神圣,我不敢触犯神灵。”
“你就没想过,我今天特意没戴围巾,特意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你?”
“没有。”
“就没想过,这是我第一次让你抱我,你不过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
“——赵与。”
于是,脚步迈出一步,第二步溅飞雪花,接着便是步步生莲,如信徒奔向修女那样飞驰而去。
她将自己的围巾绕上柳回笙的脖颈,细腻轻柔地绕两圈才温和地打结。
柳回笙瞧着她,笨拙又单纯地给自己系围巾的动作实在有够生硬的,明明是好看到让人过目不忘的清冷长相,却在这一刻显得好像是路边积灰的不知名的小黄花,廉价,但又那样真挚。
于是,柳回笙吻了她。
是的,她们的初吻,是柳回笙主动的。
蜻蜓点水在唇瓣上轻轻一碰,刹那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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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楼街对面的菜市场,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里,重案组成员全体待命。
副队长秦松忧心忡忡,透过窗户望了眼马路对面风平浪静的筒子楼,又看向赵与:
“老大,你想清楚了吗?”
“什么?”
“咱们这一进去,要是抓错了人,或者柳回笙的侧写有错的话,咱们全军出动扑了个空,耽误了时间,打草惊蛇,到时候要被处分的。”
赵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一双眼睛却似湖岸的鹅卵石,蒙上一层水汽之后,在坚毅中透着一层瑞亮。
“处分下来我担着。”
于是秦松不再说什么了。倒非因为有人承担了最坏的后果,而是,他意识到,此刻赵与对柳回笙的信任,任何人都无法撼动。
【我先进去,暗号:“你们这屋也太乱了”代表可以行动。“改天再做你生意”代表有意外,不能行动】
一切准备就绪,柳回笙跟赵与约定了行动暗号。
【收到,一切小心】
柳回笙凝视着屏幕,纤长的手指在聊天框停留一瞬,随即退出微信,拨通电话后放进兜里,无线耳机塞进牛仔上衣的小口袋。这样既能让对面的人听到她这边的动静,对面的声音也只会收进耳机里,不会被其他人察觉。
没有窃听器,没有微型耳机,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
叩叩!
红色甲油的手指在掉漆的木门敲了两下,门扉从里面打开,是早上插队的壮汉,庞大的身体往门口一站,恍若小山,蛮横粗鲁地切断视线。
“哟,这不是早上的小美女么?”
壮汉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身后屋子立即传来男人的应和。
“怎么?来哥哥房里,找人啊?”
柳回笙模仿八妹钓凯子的仪态靠在门框上,扬起深红色唇彩外溢的嘴唇,眼睛眯起,夹细了嗓子说:
“对呀。”
纤细的声线听得壮汉骨头都酥了,问:“找谁?”
“谁有钱我就找谁。”
“噢哟——”屋内的男人传来兴奋的声音。
壮汉让开,示意柳回笙先进去:
“你要多少?咱这么多人,还怕凑不出来?”
像柳回笙这样的姿色,砸锅卖铁也愿意。
柳回笙轻轻一笑,风情地拨了拨长发,脚下没动:“先把钱谈好,否则,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你要多少?”
“五百。”
“这么贵?”
“而且我只做一个人的生意。”
“八妹只收二百。”
“她是她,我是我。”
壮汉面露不屑,把剩余几盏白炽灯全打开,回头扫了圈围观的室友:
“咋样?五百,你们有人出得起不?”
“太贵咯!”
“就是哦,一个月工资才这么点,还要往屋头拿点,一下子少五百,婆娘又要闹。”
“妹妹,便宜点嘛。”
“反正我是不得行哦。”
“那江峰去嘛!哈哈哈,单身汉一个,没啥用钱的地方!”
江峰,这个名字落地,话语间多出几分夸张的嘲讽。
房间最深处的下铺,一个瘦小的人影慌张地抓着床杆,哆哆嗦嗦说:
“我,我不行。”
白炽灯的光线很弱,蜡黄的菜籽油一样的颜色把人照出破败的铁锈色。39c的天气,蒸笼般让人几乎昏厥的热空气里,江峰仍旧穿着长裤和袜子。
柳回笙目光一定,随即说:
“不管行不行,一会儿都只能去我那儿,你们这屋也太乱了。”
噔!
一根电线骤然接通,马路对面,赵与哗得拉开车门:
“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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