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昨日庄康端着酸粉回茶馆, 没多久就让店里的伙计把吃空的碗送回去,还让人带上食盒又买了几份。
他最大的儿子今年十岁,小儿子刚满六岁, 酸粉带回去家里大人吃着喜欢,两个小的就更别提了,吃完都意犹未尽嫌不够。
两孩子终于有胃口吃东西了, 庄康高兴地当即就让家里小厮赶去买酸粉,结果没买着空手回来的。
大儿子懂点事满脸失望倒没说什么,小儿子见没有就闹上了,给他折腾的够呛,今日出门都比往日晚了些。
街上的小贩早早就出了摊, 站在摊位上热情招呼路过的行人,他来到茶馆却见街上昨日卖酸粉的位置是空的, 前面站了几个人。
庄康过去询问这摊子是怎么回事, 但人家也只比他先一天吃上酸粉, 对摊子的情况也不了解。
说昨日早上过来买酸粉等了好半晌,老板大气酸粉给的多,不差等这一会儿。
庄康听完正要回去, 就看到姗姗来迟的酸粉摊老板。
“你这生意做的可真随性,我都没见过谁家做生意让客人先来等的。”他对蒋辽道。
“家里离得远, 过来比较费时间,庄老板见谅。”蒋辽放下桌椅,面带歉意转头对方勇他们道, “久等了, 这就给你们做酸粉。”
“没事没事。”方勇几人都不在意。他们今早的时间还算宽裕, 反正也没等多久。
廉长林固定好推车,拿走放在上面的遮阳棚, 将酸粉配料一一摆上。
“你这酸粉味道特别,吃着新鲜又开胃,我家里老的小的吃完都一直念叨,昨日中午让店里的伙计过来,结果你们都收摊了。”
庄康问道:“这酸粉好卖,怎么不多备一些?”
“酸粉的食材不好准备,做起来又费时费力,每日备不了多少。”蒋辽边说边给方勇他们做酸粉。
廉长林接过碗放余下的配料,听到这微不可查地停了下,继续手上的动作。
“怪不得我昨日下午过来没见你们,”方勇接过弄好的酸粉,“酸粉每日做不了多少,老板你多请些人帮忙嘛。”
“我们这小本买卖才刚开始做,成本都没回来,实在请不起人。”蒋辽这话倒不是谦虚,非常实事求是地说道。
“那我以后要吃酸粉可得早点过来。”方勇端着粉走向桌椅处。
庄康吃了早点才出来,这会儿瞧着酸粉又有些馋了。
方勇几人都端着碗过去坐上了,蒋辽正要询问时,他开口道:“给我也来一碗。”
廉长林着手拿碗装上,等他做完这碗酸粉,昨日下午没买着酸粉的人三三两两都过来了,热热闹闹地围在推车前。
庄老板端着碗被挤到推车旁边,看着这些人排队的架势,走了两步又回头打探道:“你们今日备的酸粉多不多,不会又跟昨日一样,早早就收摊吧?”
蒋辽忙着给客人做酸粉,头也没抬回道:“今日的酸粉和昨日差不多,实在是酸粉制作起来太费时,我们收摊回去就着手准备其实也做不了多少……”
最前面排着队的人本来只打算买一碗酸粉,听到这突然就改口多加了一碗。
他上午有事要办,另一碗也带不走,避免节外生枝他赶紧掏钱袋数了十个铜板:“另一份我先预定,中午再过来吃,小兄弟你记着我啊,别等我中午再来又吃不上酸粉!”
廉长林收了钱,对他点头示意。
他身后的人顿时嚷了起来,怕下午再想吃又吃不到,这会儿带不走的也有样学样先报上给钱。
摊子的小兄弟都记得他们,也不怕人会不认账。
酸粉摊老板手上忙不停,还一边回答前面客人的问话,已经忙的顾不上自己。眼看后面又过来几个人排队,庄康回去就让人带食盒过来买。
走在街上正思考要买什么早点吃的人,看到前面的摊位好些人在排队,想着这么多人等着买,那家的吃食味道肯定不差。
于是酸粉摊前的队伍越排越长,在这条行人本就不多的街上显得更是热闹。
附近空闲的小贩都伸长脖子瞧过去,眼泛酸水巴巴地望着,羡慕的不行。
刚才预订酸粉的都是前日就过来光顾的客人,知道廉长林记得住人,全都找的他。
预定的酸粉有近十份,都付了钱。早上这阵忙完客人走了后,廉长林先把粉条单独留出来放到推车里,避免再忙起来顾不上。
客人预订酸粉这种情况,蒋辽倒没料到。
刚才一帮人唯恐落后排不到自己,一人一句又是预定又是给钱,乱糟糟地围着廉长林。
事关生意,廉长林如果记不住肯定会跟他说,既然刚才没提,说明不需要。
不过这种费脑力的事,他脑子再好使也遭不住再来几次,他记着不累蒋辽看着都替他累。
酸粉的量不加上去,这种情况暂时避免不了,现在还不到适合提量的时候……
看来得去买个账本给他。蒋辽最后心道。
糖水摊吃了糖水的客人走开,老板现在没事,蒋辽走过去给廉长林买了碗糖水。
巳时,石头带着石块按时过来。
卖吃的不能马虎,石头虽然只是帮忙打水洗碗,昨日回去后还是将他们的衣服都换下来清洗了一遍。
他们住的破庙来了新的乞丐,担心衣服被偷走,他不敢走开,蹲在旁边守着衣服晒干,今日出门前也尽可能地收拾干净了才过来。
两人长时间缺吃少穿,身板瘦小脸上没几点肉,洗干净了再穿着补丁虽多但还算整洁的粗衣,看着倒精神多了。
跟廉长林说了一声后,石头拿桶去打水,石块过来后眼睛就止不住地盯着推车上的酸粉,石头唤了他一声这才跑过去。
庄康的小儿子念着吃酸粉,把家里人缠的没法,只能带他过来茶馆,出门前还叫了些朋友一起。早上买的酸粉不够,庄康带着两个店里的伙计出去买。
他们到时酸粉已经卖了大半,若是再晚些时辰过来肯定又得白跑一趟。
石头和石块这时歪歪斜斜提着水桶回来。
附近需要用水的小贩好些个都是去他茶馆后面打水,蒋辽不像是为了省几文水钱就让人跑去大老远打水的人。
看了眼石头两人穿的衣服,庄康回头问蒋辽:“这是你请来的帮手?”
石头正要洗碗,听到这话就不敢动了。
刚才过来后他瞅了一眼,茶馆老板带的两个人都提着食盒,往里面装了好几份酸粉。
生怕人嫌弃不买了,他局促不安地拉着石块站在那里。
“是。有时候忙不开,需要用水只能请人帮忙打水回来。”蒋辽看着他们坦然回道。
庄康又看了看越发局促不安的石头,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样吧,日后你让他们到我茶馆后院打水,不收钱。”
蒋辽转头看他,静等他后面的条件。
“前提是你家的酸粉……或者日后再做出什么新鲜的吃食,每日都得给我预留几份,我让人过来取,省的再过来没买到还白跑一趟。”
他最后道:“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预留的份我不一定都会要,你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用我茶馆的水。”
“庄老板好意自然没有不领的道理。”蒋辽笑道,“日后若是做出什么新鲜的吃食,一定先给贵茶馆送去。”
廉长林回头看去。石头听完这话人就蔫了,蹲在水盆旁边心不在焉地洗碗。
石块并没有留心他们都说了什么。一心想着洗了碗就能吃上好吃的酸粉,心里再急手上还是小心翼翼地搓着碗,就怕不小心将碗打碎。
茶馆离得近就在旁边,打水不用钱,蒋辽肯定就不让他们帮忙了……最后把碗都洗干净放好,石头走过去,犹豫着问道:“林子哥,我们只要一份酸粉……另一份,能不能换成铜钱……”
“当然不行。”廉长林正给两人做酸粉,蒋辽替他回道。
接着又继续道:“昨日是说免费让你们一人吃一份酸粉,可没说可以换成铜钱。”
酸粉要五文钱一碗,石块帮不上忙,蒋辽愿意多给一碗酸粉是他好心,石头也知道自己的请求过分,羞愧地低下了头。
石块紧紧抱着廉长林递来的碗,这时候也知道了,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吃到好吃的东西,舍不得动筷,想留着明日再吃。
廉长林手里端着给石头的酸粉,转头看蒋辽,眼神催促他把话说清楚。
石头以为不能再过来打水,哪还有心情听出他刚才话里的意思。
蒋辽这才对石头道:“刚才庄老板的话你也听到了,明日开始,打水不用再跑去后郊,去茶馆后院打水若是有人跟你要水钱,就回来跟我们说。”
“大老板你……还让我帮忙打水?”石头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傻傻地问道。
廉长林笑了笑,把酸粉给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帮忙打水?”蒋辽反问。
石头阴霾的脸上瞬间转晴,难掩激动再次鞠躬道谢后,他拉着石块到推车后面,两人小声地有说有笑吃起酸粉。
廉长林回头看蒋辽。
“怎么了?”见他盯着自己好半晌都没什么表示,蒋辽问道。
让人帮忙打水,对蒋辽来说只是随口一提的小事,可有可无。
但对石头他们来说,不用再像以前居无定所受尽白眼地乞讨,不止能果腹,更是能活命。
廉长林看着蒋辽,最后摇了摇头。
蒋辽转回头准备喝水,拿起竹筒才想起来,里头的水已经喝完了。
这两日天气变得更热,竹筒装的水都不够喝。
蒋辽这会儿坐舒服了懒得走出去添水,手刚收回来,眼前就多了个打开盖子的竹筒,里面的清水漾着细波。
抓在竹筒上的手指白皙修长,骨感薄弱又有力。
这两日廉长林喝了糖水,带过来的水就没怎么喝,里头水是半满的,蒋辽抬手接过-
赵潭带人过来时,蒋辽和廉长林忙完正闲下来。
“这是杨镇杨老板,昨日说要跟你们买辣酱的商人。”
人带到赵潭就不管了,让廉长林给他做酸粉。
“今日听人说镇上出了个新鲜的小吃,原来是蒋老板这里,等会儿杨某定要好好尝尝。”
杨镇三十多岁,走南闯北多年为人老成练达,他跟蒋辽客气了一番,问道,“不知蒋老板手头能卖的辣酱有多少?”
蒋辽闻言转头看廉长林。
他正在给赵潭做酸粉,赵潭见状把碗拿过来:“你忙你的,后面的赵哥自己来。”
放钱盒的位置下面也是做的推拉门板,廉长林推开板子,拿出昨日用小陶罐装上的辣酱。
三个陶罐装了一斤半,卖一百文一罐。
杨镇觉得这价钱贵了。
但这种光让人瞧着闻着就胃口大增的辣酱确实少见,而且昨日又话说在前头,思索了少时,最后还是按这个价钱拿了。
看了辣酱没有问题,钱货两讫后,杨镇说笑让蒋辽请客吃酸粉,蒋辽着手就给他弄了一碗。
辣酱的进价比杨镇预算的高。这次买到的少,他本打算先订一些等下回过来拿。
现下不确定辣酱倒手后能不能挣钱,他打算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然而一尝酸粉他就改变了主意。
“我通常两个月会跑一趟这边,辣酱就先订个五十斤,下回过来取,你们看付多少定钱合适。”
桌椅处在廉长林旁边,刚才瞧他和蒋辽的关系就不一般,想必是能说上话的。
杨镇走商这么多年对自己看人还是有把握的,他吃完酸粉走过去对人说道。
让他奇怪的是对方并没回答,而是转头看身旁的人,眼神询问。
“五十斤辣酱两个月后可以做出来,杨老板若是信得过我们,定钱先不付,下回直接过来取就是。”
收定钱要立字据,现在条件不方便。而且对方真要反悔,立字据也没多大作用。
就算辣酱做出来杨镇最后不买,蒋辽也不担心,更不愁辣酱会卖不出去。
杨镇观不出蒋辽是个走什么路数的老板,既然人信得过他,他自然也没意见,总归他没有损失。
就是最后没忍住又看了看廉长林。
年纪轻轻的,面带病气,穿着粗布却也挡不住一身俊骨。
过来到现在都没见他说过话,说是老板不太像,说是请的伙计就更不像了。
杨镇看人头回碰钉子,实在好奇这位小兄弟的身份。
“我弟弟无法说话,不过有事你直接跟他说也是一样的。”
蒋辽的话打消了他的疑惑。
原来是不能说话,杨镇礼貌收回打量的眼神。
巳时才过不久,酸粉就卖完了,有个早上预订了酸粉的客人来得晚,他们多等了一阵。
“小蒋,今日又早早收摊啊。”四周嘈杂,糖水摊老板扬声问道,“下午还过来不,昨日下午好些人来问你家酸粉的。”
“下午要在家里准备酸粉就不过来了。”蒋辽道,“若是有客人来问,麻烦刘哥帮忙告知一声。”
糖水摊老板点头应下。
他们的摊子离蒋辽他们最近,昨日下午有要买酸粉的过来,问了他们后基本都会在这买一碗糖水,他们是跟着沾光了。
做辣酱的食材和卤水的香料都用完了,和糖水摊老板说完,蒋辽和廉长林去存放推车,然后去买食材。
到家后准备第二日的酸粉,依然没多做。
蒋辽今日有意跟客人传出酸粉难做,每日数量有限的信号。
他这样做是什么原因,半天下来廉长林多少看出了端倪。
目前酸粉只有他们家有,每日卖的量固定,越多人想吃时吃不到,酸粉会更快速传播出去。
像今日就有几个客人是慕名而来。
名头传出去了,又何愁没有生意上门。
廉长林短短半天能看透这点,自然也知晓,蒋辽每日锲而不舍要给他买一碗糖水的用意。
次日到镇上卖酸粉,好些客人埋怨不够吃让他们多做一些,他们回去后做的数量依然固定。
之后卖完酸粉收摊从镇上回去,到家的时间是越来越早,将次日要用的酸粉备好,他们还有足够时间去秧田除草施肥。
但没过两日,酸粉突然就不好卖了。
第42章
早上开摊, 方勇几人也是最早到的,他们吃完酸粉走开,之后过来的客人陆陆续续, 比起昨日却少了很多。
前两日巳时没过他们的酸粉都快卖完了,今日却连一半都没卖出去。
蒋辽看了一圈外面。
不止是他们这里,其他的摊位更是冷清, 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稀稀疏疏地走动。
这条街位置较偏,蒋辽他们的摊位在靠后的位置,他往前街望去,那里晃动的行人也比往日少。
石头从街前头一路匆匆忙忙跑回来, 站定后喘了喘,他看了眼廉长林, 急急跟蒋辽道:“大老板, 对面的那条街, 有人卖酸粉——”
跑得太急,他缓了口气继续道:“跟你们这酸粉一样,就是他们没放炸肉条, 卖三文钱一碗,好多人在排队!”
石头今日过来时, 盆里没堆积多少碗,他去茶馆打水回来不费什么时间就洗完了。
生意不好石头吃着酸粉都没什么滋味,吃完后正要走, 蒋辽突然让他和石块到外面到处转转。
镇上有几条街几条道他们都熟, 虽然摸不着头脑, 但是听大老板的总没错,他带着石块就出去了。
没想到才走到前头的街口, 就听到有人在跟路人介绍酸粉,然后将人往旁边引。
那家酸粉的位置就在隔壁的街进去不远,打着镇上最正宗的旗号,卖的又便宜,围了很多人过去。
那家人石头认识,男主人以前在镇上的一家食肆做帮工,后来食肆关了就自己弄了个摊子在镇上卖面食。
他看到另一处的街口也有他们的人,便急急跑回来告知。
就是他说完后,大老板却一副了然的模样,似乎并不着急生意被人抢走,石头想不明白。
酸粉要说难做其实也不难,但凡对吃食有了解的人,买回去多琢磨一下,就是做不出来精髓也能做出个七七八八来。
对此蒋辽做酸粉时就有料到。
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他们的酸粉总共也没卖几天,看来是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古往今来老百姓为了生计跟风也是避无可避。
只要对面做的不过分,不故意压低价钱跟他们竞争,或者专程跑到他们旁边来膈应人,蒋辽犯不上对他们多做什么,更不至于被他们影响心情。
酸粉能卖的好主要还是靠里面的卤水和辣酱,这不是吃过几次就能轻易做出来的。
何况那些用料是多番挑选才定下,有些食材自己不说的话都没人会想到能用在吃的上面。
再一个是做卤水的香料就有十几种,小本生意的人不可能舍得下成本。
而且做法也有讲究,不至于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吃摊仿了去。这点信心蒋辽还是有的。
石头之后说起那家人的事和刚才在街口的见闻,蒋辽听完甚至都没想过去探探对面的情况,廉长林却不这样想。
买卖做好了有人跟着做这无可避免,也无可厚非。
然而这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下午不过来摆摊,昨日更是早早便回去了,那家酸粉却是昨日下午才开始卖。
专程挑他们不在的时间出来,卖的比他们的便宜,街前面又站了他们的人,只要有慕名来买酸粉的人在前面打听,都会被他们引过去。
之前为了酸粉生意,蒋辽那些有意为之现下都成了为他人作嫁。
听石头说完,廉长林眉头微凝,敛目沉思了片刻,转身刚要出去,就被旁边一直留意他举动的人抬手摁回了座位。
蒋辽自上向下看着他,确定了心中所想,扯了扯嘴角不客气地道:“你还想过去,你过去能干什么?”
对面能照着做出酸粉,自然认识他们,现在“技不如人”被抢走生意,他不能说话过去让人群嘲吗。
蒋辽说完拿开按在廉长林肩膀的手。
廉长林是想过去看看究竟。
现在一想,不论对面的酸粉是不是比他们的好,他也确实做不了什么,过去毫无意义,可什么都不做,他又有些不甘。
石头是一个人跑回来的,蒋辽问他:“石块呢?”
“我让他先在那边看着,想着能不能打听到什么……”石头挠了挠头,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感到不好意思。
“没事,让他不用盯着。”
照现在的势头,今日的酸粉不一定卖得完,蒋辽想了想又接着对石头道:“目前没什么事,你们下午再过来一趟。”
“好。”石头今日没做什么活,蒋辽就是不提他下午也会过来,应声后跑去找石块。
茶馆的伙计过来取今日的酸粉,给了钱提着食盒走开,蒋辽转身去买糖水。
酸粉没卖出去多少,下午还得继续,他端着糖水回来给廉长林,然后去买午饭。
顺道瞧了下那家的酸粉。
吃的人确实多,他拎着饭菜走回来,路上就碰到两个人端着那家的酸粉。
配料这些看着都很普通,辣酱的颜色看起来更是比不了他们的,但胜在酸粉的量多。
喜欢讨价还价的人看到都会觉得三文钱一碗买的很值。
石头下午跑了几趟,日头开始西斜,他将最后的碗洗干净,蒋辽拿了十个铜板给他。
“这是你今日的工钱。”
上午若不是廉长林和蒋辽照常给他们做酸粉,石头都想只要一碗和石块分着吃,工钱什么的更是从没想过。
现在镇上有人卖酸粉,石头本就担心生意不好蒋辽不让他再来帮忙,今日收摊了酸粉都没卖完,蒋辽却要给他钱,石头听完满脸的惶恐不安。
刚才石头再一次洗了碗走开后,蒋辽就跟他提过这事,石头不知所措看过来,廉长林对他点了点头,让他把钱收了。
“我们明日有事不过来,从后日起,你过来干活都给你算工钱。”
蒋辽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会让石头过来打水洗碗,是看廉长林对他们比较上心。
一开始没说工钱,是他还得看看石头做事怎么样,若是干活偷懒耍滑,蒋辽可不会留他。
成人一日的工钱基本是几十文,石头过来就只是打水洗碗,不费什么时间,十文钱虽不多但也绝不算少,足够他们用了。
比起以前天天看人脸色还吃不饱,石头如今每天有事情做,不用饿肚子已经很知足了。
现下却还有工钱收,他红着眼眶郑重接过铜钱,下定决心一定会好好给他们干活。
摊子的东西都收整好,蒋辽过去跟糖水摊老板说明日不过来的事,若是有他们的熟客过来问的,劳烦他们告知一声。
“小蒋啊,要不你把价钱减少一些,酸粉是你们先做起来的,现在生意都被他们抢完了。”
新出的酸粉就在隔壁街,都是做买卖的,附近有什么消息大家都灵通的很,糖水摊老板应完声,最后没忍住提道。
“刘哥,酸粉的食材贵,减价的话我们不仅挣不到钱,还得亏本。”蒋辽语气无奈。
酸粉的价钱是他综合考虑了多方面才定下,对比别家同样分量的吃食,他们买的价已经算便宜了。
现在生意不好做就是如此。同一样东西卖的人多了本就挣不了几个钱,别家再比你卖的便宜,你也是没法,客人肯定是哪家便宜就买哪家,糖水摊老板叹了叹气没再多说。
把东西存放好,蒋辽跟衙役付了五日的摊位钱,省的明日不来位置也被人抢了。
刚才让石头和石块带了些酸粉回去,剩下的还有二十份左右。赵潭手底下管着十来个人,蒋辽和廉长林带去码头给他。
两人前几日去镇上卖酸粉都是早早就回来了,今日出门也没说有旁事要办,现在日头都已经看不见了,还没见他们回来。
最近去镇上的几条道有些不太平,担心他们突然碰上事,李二泉和李叔正要去村长家借牛车出去看看。
出了院子没走多久看到他们,李二泉迎上去询问:“这天都快黑了,你们咋这么晚才回来?”
李叔走在他后头,先是看了圈廉长林,然后又观起蒋辽,见他们人都好好的这才问道:“是生意碰上什么事了?”
蒋辽简单告知了镇上的情况。
“这也太过分了,学着你们来卖酸粉还让人在前头截客!”李二泉气极,“明日我也过去,我就堵他们家前头去!”
除了给镇上食肆送菜再摆摆摊卖菜,他们家以前也做过不少买卖的小生意,就没见过这么恶心抢生意的。
“行了,先不说这个。”李叔拍了拍儿子,回头对蒋辽他们道,“还没吃饭吧?这么晚没见回来,你婶子怕你们是有事耽搁提早给你们留了饭,先过去吃饭。”
“是不是林子他们回来了?”听到老伴和儿子折返的声音,李婶从屋里走出来。
廉长林抬头没见到人,蒋辽对着屋里唤了一声:“李婶。”
“哎,先过来吃饭,旁的有什么再说。”李婶出来瞧见他们都没什么事,放下心转头去热饭菜,周梅跟她一道过去。
二丫今日泛困的早,玩累了坐在屋里直打哈欠,李大嫂抱她回房间。
等女儿睡着后她走出来,就见自己儿子不知什么时候搬了个椅子挨着廉长林坐,嘴馋了还跟人一道吃了起来。她无奈摇了摇头,走过去坐到一旁。
“对面卖的酸粉一碗的量比你们的多,卖的又比你们的便宜了将近一半,我看他们就是知道自己做的味道比不上才故意这么做。”
李二泉道:“蒋辽要不你看看,价钱少一点,先把客人拉回来?”
“蒋辽他们的酸粉量又不少,里头还有荤的,比外面的荤面可便宜多了。”周梅不太赞成。
对面一下把价钱压低就是有备而来,价钱哪怕再少肯定也少不过人卖三文钱的。
酸粉比之前多卖了一下午都没卖完,再下去肯定不行,李二泉建议道:“那要不,炸肉条先不放?”
“就是不放肉条,价钱其实也少不了多少。”蒋辽回道。
酸粉加上炸肉条一起吃会更有饱腹感,就是不放炸肉条,蒋辽其实也没想过要减价。
“辽小子是有办法了?”见他并不着急,李婶问道。
“嗯,明日我们不去镇上。”蒋辽吃完放下筷子,“先在家里准备。”
廉长林也停了筷子,李婶让他多吃点。
“有法子就行。”她转头对李二泉道,“蒋辽心里既然有数,你就别凑着瞎出主意了。”
说着转头敲了孙子一脑袋:“还吃呢,晚上我们是少你吃的了……”
壮子吃的好好的被打,筷子没松抱着脑袋低嗷了一嗓子:“阿奶你别敲我脑袋,再敲都被你敲傻了,以后去学堂夫子问什么都不会,不是给你们丢脸嘛。”
壮子除非太皮了在外面惹上事,不然家里人不会对他动手,其余时候就是动手也不会真使劲。
李婶好笑地戳了戳他脑门:“你还有理了……”
从李家出来,到家后天完全黑了,两人点了油灯坐在堂屋清点今日的钱。
卖了一整天酸粉,进的账都没昨天半个上午卖的多。
他们在镇上存放了推车,去码头找赵潭时路过那家酸粉。生意确实好,那时都还有人在桌椅处吃酸粉,廉长林看过去,还看到了两个熟面孔。
明日不去镇上,不用准备酸粉,清点了钱,廉长林去洗完澡出来,蒋辽却也没透露明日的打算。
今晚月光足,蒋辽洗澡没带油灯,他洗完澡出来发现堂屋还亮着。
走进去见廉长林还没睡,坐在里面等他。
他过去拿起桌上的油灯,塞廉长林手里将人赶回房间。
“早点睡别想太多,明日教你做个新的吃食。”
第43章
早上, 蒋辽到点准时醒来,起来穿整好出到后院。
这会儿天才刚亮起,廉长林已经扎完马步收势站起来。
发干的嘴唇微张, 垂着头喘气,眉眼挂着汗珠,脸上脖子上都是汗, 领口处也全湿透了。
蒋辽扫了眼竖在前面的香,不知道烧完了多久。
廉长林昨晚沉不住气等在堂屋,是想知道他今日的打算,事情几句话说不清楚,他最后只说要进山, 不过不是去打猎。
说完廉长林虽有疑惑却也没再问,没成想他竟然好奇到今日早早就起来了。
蒋辽暗暗摇了摇头, 大步走过去洗脸, 然后进厨房弄吃的。
每日清晨扎马步一炷香时间, 廉长林早便适应了,蒋辽却没再给他加时长,也没教别的, 只让他每日都练,不能中断。
今日的香烧完廉长林多练了一刻钟, 他站在原处站了一阵调整呼吸,手背抹掉流到下颌的汗,边走去洗脸, 随后回了房间。
昨日早上割的鸡草还有剩, 他在房间换了衣服出来, 去厨房后面拿鸡草。
蒋辽简单用面糊煎了几个饼,装到盘里端出去, 廉长林已经喂了鸡,正站在浴房旁边冲洗竹筒,身旁石台上放着的另一个竹筒已经清洗干净。
廉长林实在好奇蒋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洗完竹筒先到厨房装上水,拿到堂屋放好这才吃早点。
山上的蚊蛇都毒,蒋辽昨日特地在镇上买了驱蚊蛇的药包,回来后随手放到了厨房,怕进山时忘记带上,他吃完早点便过去拿。
等他拎着两个药包回到堂屋,廉长林已经吃完了留给他的面饼,正站在餐桌旁低头往腰间绑竹筒。
蒋辽转头望了眼外面,太阳才刚出来。
他没打算早早就进山,再回头时廉长林绑好了竹筒,正抬头看过来。
就等他准备好随时能出门,却又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蒋辽心里啧了一声。把一个药包抛过去给他,让他放到身上。
然后掉头往后院去,边随手把药包缠到腰上。
蒋辽从柴房拿了一高一矮两个背篓出来,把矮的递给廉长林。
廉长林接过正要出去,蒋辽却突然停下,站在旁边盯着他看了又看,随后说道:“把你的弓箭也带上。”-
今日去的地方从山口往里要走上半个时辰,进去只有小径,路并不好走。
让廉长林扎马步的成效出来了,这次走在山里没有上次费力,蒋辽都不用特意放慢脚步等他。
不过早上山里雾重露足,蒋辽还是放缓了脚步,没有之前进来打猎时的脚程快。
路上野草横生,蒋辽用背篓在前面开路,最后抵达地点后裤脚不至于全被杂草蹭湿,走在后面的廉长林更是没怎么被露水殃及。
这一处地势略陡,往外是长满树木的空阔低洼地,往里是一人多高的自然崖壁,上面低矮簇生的树爬满了半个崖壁,粗壮的树藤沿着壁面垂下,树叶间长着山核桃大小的青绿色果子。
蒋辽这次进山的目的之一就是这种野果。
他之前偶尔从这里路过,当时看到并没放在心上,更没想到他还会为了这东西特意过来。
这种野果廉长林知道。村里的小孩只要跟着大人进山,看到都会被指着告知不能吃更不准摘。
崖壁向阳,树上的露水被晒的近乎褪去,蒋辽进来就放下背篓走过去。
伸手抓住树藤往下拽,野果没摘到就被廉长林拉住了手。
“我说的新的吃食,就是用这个做的。”蒋辽侧过脸看他,“你也摘,小心点别沾到上面的汁水。”
廉长林困惑不已,确定蒋辽真要摘这种野果,眉头凝了下,随后松开手。
野果被摘下,掰断的部位不断冒出白色的汁水,蒋辽放到地上起身继续摘。
见状,廉长林放下背篓跟着一起摘。
在就近的低处摘了两刻钟,地上的野果看着能装满半个背篓,够用挺长时间了,蒋辽便收手没再继续。
先后将摘下的野果捡进背篓,廉长林跟在蒋辽后面,出了这片地走了近半个时辰,到了另一座山的山口。
往里走了一刻多钟,蒋辽在一处平整潮湿的地方停下。
这里靠近水源,廉长林能听到不远处的溪流声,他顺着蒋辽的目光看过去。
入目的是一大簇只到成人膝盖高的野草。葱绿普通,在大山里丝毫不起眼。
蒋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廉长林已经不急着知道了。蒋辽就是现在告诉他这些东西能做成什么吃的,没亲眼见到他也想象不出,索性便不想了。
这种野草在山上并不多见,聚堆生长的蒋辽只看到这一簇,拦腰折断将两个背篓都快装满,蒋辽想了想,又连着根挖了几棵。
最后弄完到溪边洗了手,蒋辽起身取下竹筒喝水。
进来到现在他们没停歇过,廉长林蹲在溪前洗手,额头冒着细汗,唇色有些泛白,比上次进山脸色要好一些。
等廉长林洗完手起身,蒋辽出去带上背篓,就近找了块地方坐下歇息。
进山要做的事已经做完,等歇够了,蒋辽转头看廉长林。
还没等他说什么,廉长林便拿着弓箭站起来,模样比刚才摘野果野草积极多了。
蒋辽往外看了一圈,没见到什么野物,便起来背上背篓,另一手提起廉长林手边的矮篓,让他走前面。
走了一段路还没走出这座山,蒋辽背篓里就塞进去了两只山鸡。
廉长林走在山间小径,眉目认真,仔仔细细地扫视周边,不放过一丝空隙寻找野物。
蒋辽看着他,一路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虽然还是一副清瘦的身板,但当他注意力都集中在某一件事上时,比如现在打猎,尤其是发现目标停下拉弓锁定时,病弱的脸上看着都多了几分气血。
廉长林的箭法不差,本身又有天赋,射箭的手感回来后,这种程度的射击对他并没什么难度。
看他精神头足没打过瘾,依然热衷地寻找野物,走出这处茂密的树林到了空旷的地方,蒋辽停下给他指了个方向。
“那边第一棵松树,上面的鸟窝看到了吗?”
廉长林看过去,松树距离他十几丈远,视线往上,很快找到了隐藏在松叶从间的鸟窝,他点了点头。
“鸟窝旁边往上空出来的树干,你若是能射中,我就再给你指个点,若是还能射中,明日你扎完马步,我就再教你点别的。”
适应扎马步后,廉长林能感觉到身体细微的变化,走路久了也不会像以前那么费力,便不再满足早上只是简单地扎马步。
闻言他眼睛亮了下,拿出竹箭上弦瞄准。
下一瞬竹箭脱弦,正中靶心。
不知是什么原因,蒋辽并不打算这么快就教他别的,这点廉长林看得出来。
因此刚才指的位置,蒋辽是认为他射不中?
目光从远处的竹箭上收回,他转头看蒋辽,嘴角若有似无地扬起。
背篓被蒋辽放到一旁,他正就地坐在草地上,从他的角度看去,身旁的人怎么看怎么像在挑衅。
蒋辽眉头略挑,转头视线扫寻了一圈,问道:“往左三步远,站在树枝上的山雀,看到没有?”
廉长林回头看去,视线旁移,眼睛微眯了下,点头搭起弓箭瞄准,势在必得。
很好。蒋辽看着他勾了勾嘴角。
“它身后东南方向,那棵最壮的树,上面挂着的黑蛇,打下来。”
廉长林看过去,找到黑蛇后猝不及防愣了下。
然后转头看蒋辽,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黑蛇所处的位置已经超出了弓箭的射程范围。
蒋辽目前不想教他扎马步之外的东西,竟然故意使诈。
“怎么,打不了?”蒋辽挑眉问道。
廉长林面带不满,回头继续瞄准,随后又略有不甘地放下弓箭。
心里完全没有把握,不用放箭也知道不可能打的中。
机会已经给了,自己不争气这可怪不了他。
蒋辽爱莫能助地收回目光,起来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弓箭。
搭箭瞄准再利落放箭,一眨眼时间,那条黑蛇被牢牢钉在树枝上。
蒋辽回头淡淡瞥了眼愣怔的廉长林,把弓箭还给他。
没长几点本事就敢挑衅人,回去继续扎你的马步去-
两个人赶在中午前回到家,吃完饭蒋辽还想歇一下,见廉长林急着想知道进山摘的东西能做出什么,也不吊人胃口了,起来去处理。
“这个,叫凉粉果。”蒋辽拿起一个凉粉果放到案板切成几小片。“里面的籽能做吃的,等下教你怎么弄,你先把切好的放到晒垫拿出去晒。”
蒋辽切的凉粉果能铺满拿来的竹编晒垫,廉长林站在旁边围观到现在,不得不挪开紧盯着凉粉果的双眼,着手干活。
将切开的凉粉排开放到平整的晒垫上,廉长林搬了把高凳放到后院中间,晒垫摆到上面晾晒。
蒋辽洗完手,拿出一把凉粉草扔到盆里,木盆放到厨房外的阴凉走道,刚给里面加满水泡上,廉长林又回来了。
站在旁边紧盯着看他怎么弄,蒋辽只得继续使唤人。
凉粉草清洗了几次,洗干净后放到筲箕里备用,廉长林抬头看去,凉粉籽晒好了,蒋辽正拿着晒垫走回来。
把里面的籽全部弄出来,用纱布包上绑住,旁边备着一盆干净的清水,蒋辽拿纱布放到清水里揉搓。
没多久清水开始变浑浊,随着揉搓逐渐变得粘稠起来,颜色也越来越深,快赶上家里的蜂蜜。
廉长林越看越惊奇。
没等他猜想之后还会有什么变化,蒋辽就收了手,把用完的凉粉籽放下,洗了手把木盆搬到厨房角落。
“好了,放在这等着就行。”
家里的菜地还有空的地方,他出去先把连根的凉粉草种上,然后开始煮凉粉草。
最后成品出来,等凝固凉却后,蒋辽拿木片切开,弄了一碗加了勺糖水给廉长林。
鲜绿色的吃食廉长林从没见过,他捧着碗看了良久,才想起来蒋辽让他尝尝看。
凉粉口感冰凉清爽,尝着比酸粉要解暑。
廉长林听闻镇上富户用高价买回来的冰做饮品消暑,他没见过更没吃过,此刻他却莫名坚信,凉粉的味道不比他们的差。
一个时辰后,放在厨房静置的凉粉变成半透明的固状,蒋辽分成小块勺出来告知可以吃的时候,廉长林站在旁边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他觉得不可思议。竟然不用煮就可以直接吃。
再次尝起凉粉,廉长林这下是知道,蒋辽昨日为何一点不着急了。
第44章
李二泉今日要去镇上送菜, 蒋辽和廉长林顺道坐牛车过去,出发的早,他们抵达镇上时, 街上的小贩基本也才刚开摊。
和李二泉分开,两人到衙役处取出推车过去摊位。
推车当时做的足够宽,将酸粉全部移到一侧, 另一侧可以摆上装凉粉的两个木盆和装糖水的瓦罐。
两人刚将东西摆放好,方勇几人便过来了。
“老板你家摊子怎动不动就没人?昨日早上远远看到你这没开摊,我们赶时间才没过来,之后空闲了特地在中午前跑过来一趟,就是怕买不到你家的酸粉, 结果你们都没出摊。”
方勇说着打笑道:“我看现在要吃上你家的东西都得看运气了。”
昨日听说镇上新开了家酸粉摊,价钱卖的便宜, 导致这家一整天都没生意, 若不是旁边的糖水摊老板告知, 方勇还真怕他们生意不好就不卖酸粉了。
他习惯每日开工前过来吃酸粉,没吃到干活都觉着没劲。
“昨日在家里研究新的吃食,这才没过来。”蒋辽道, “害几位兄弟白跑一趟,这样吧, 等会儿每人送一碗小吃赔罪。”
“新做的小吃?那赔不赔罪我们可都得尝尝。”方勇笑道。
廉长林给他们做完酸粉,蒋辽掀开木盆上的纱布,勺了三碗凉粉再分别加上糖水。
“这叫什么小吃?怎还是绿色的?”方勇觉得新奇, 端起碗一个劲儿地瞧。
另外两个兄弟也拿起旁边装着半透明块状物的碗, 凑在一起瞧着看, 酸粉暂且都顾不上吃了。
“这叫凉粉,夏天吃着消暑解渴, 不管是饭前还是饭后吃都适合。”蒋辽介绍道。
“凉粉,这名字起的恰当!别说吃了,光就这样瞧着,我都感觉跟吹着风似的凉丝丝的……”
几人端着碗说笑着走去桌椅落座。
“我说蒋老板,你这生意做的何止是随性啊。下午不开摊倒也罢了,生意才做多久就歇上个一整日的,当你家客人是真遭罪。”
庄康人没走近,声音先传了过来。
蒋辽前日回去前到他的茶馆和伙计说了第二日有事不过来,让中午不用跑一趟。
他家里的小儿子现在都是中午吃了酸粉晚上才肯吃饭,昨日一听没有又闹上了。
伙计说镇上还有别家卖酸粉,他只好让人去买回来,结果这小祖宗才尝到味就扔筷子哭着说不一样的不要,嚷得他脑袋都大了。
方勇几人刚才吃好了结账走开,廉长林收拾碗筷走过来,庄康站停后看到他手上的几个碗里全被吃的干干净净,完全瞧不出原本装的什么。
他回头见推车上多了几样东西,盖着纱布看不到里面。
“蒋老板这你可就不对了,上回还说一出新的吃食就给我送茶馆去,现在别人都吃完了我可还没见着影呢。”
“这不是才刚开摊,正准备给庄老板送去,您来的正好,要不先尝尝。”蒋辽给他弄了一碗凉粉。
凉粉晶莹剔透,还做成稀奇少见的鲜绿色,看着就降暑,庄康端着碗尝完,当即就问道:“凉粉你今日备了多少?”
“每样做了差不多五十份。”
“这凉粉也难做?看着该是没酸粉难的,怎还只做出这点来。”
庄康瞧了瞧凉粉,抬头怀疑地看着蒋辽:“哪家做生意就卖这么点东西的,我说你该不会故意做这么少吧?”
“庄老板说的哪里话,”蒋辽笑道,“都是做生意的,谁会嫌钱挣得少。”
庄康还真是冤枉他们了。不是蒋辽故意做这么少凉粉,实在是目前条件不允许。
酸粉的食材除了卤水,其余的都装到布袋里带过来很方便。
凉粉就不行,做完得用清水泡着,家里的木盆又不大,一盆也就能装五十份左右。
再者牛车上颠簸,他们就四只手,想多带也带不了。
庄康也没空闲管他们是不是,凉粉模样新奇吃着又解渴,带回去家里肯定会喜欢,便让蒋辽若是每日备的少,就跟酸粉一样都给他留五份。
蒋辽应下后,他瞧了眼他们的小摊,突然说道:“不过幸亏你们昨日没来,不然准得被人缠上。”
桌椅处的遮阳棚还没装,立靠在摊子后面的墙壁上。廉长林放下碗筷正要拿去装上,闻言停下脚步,转身走回去。
蒋辽看了他一眼,回头问道:“庄老板意思是?”
昨日事情闹的阵势大,蒋辽问起庄康还觉奇怪,随后一想也是,他们今日才过来定是还没听到消息,便说起这事。
隔壁街口卖酸粉的摊子,昨日有客人在那买酸粉吃,刚吃完肚子就疼得死去活来在地上打滚。
之后闹到了衙门,查出是他们昨日带出门的酸粉不够用,新的酸粉就赶时间做的,熬制的卤水用了相克的药材。
他们哪里懂得那些个药材的药性,先前用量少才没出什么大问题,这次做的又匆忙,大夫一看发现用药用量全是问题,严重点都能吃死人。
那个客人看了大夫又吃了药,等肚子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时,人就只剩半口气。
庄康说到这还不免感到后怕。亏得他小儿子胃口刁吃不下他们家的东西,不然出点什么问题他可饶不了那家人。
可气的是他们还一直嘴硬喊冤枉,说是遭同行诬陷,衙门的知府不是好糊弄的,当场就拆穿了他们的谎话。
而且证据确凿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们不服。
庄康最后对蒋辽道:“不然你们昨日准得被请到衙门。”
廉长林听到这微皱起眉。
那家摊子的老板最后挨了板子又赔了不少钱,这事才过去,庄康说着又忍不住感慨:“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为了点钱良心都不要了。”
对面既然能做出半路截客这种事,为了脱罪会污蔑他们,蒋辽并不见怪。
虽说他们险些被人缠上,不过因着这事,他们的酸粉在镇上是传的更开了。
酸粉味道偏重吃着饱腹,干力气活的人都喜欢吃;凉粉口感滑凉爽口,则更受妇人和小孩喜欢。
专程来吃酸粉的客人看到新奇的凉粉小吃,基本都会叫上一份,味道好降暑又不贵,吃完的人回去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
这下不只是蒋辽他们的位置热闹,连带这条街上的行人都多了起来。
从早市时间起,摊子的客人就没断过,石头一直在桌椅处收碗筷和摊子后面洗碗两头跑。
有的客人吃完不过瘾会再喊上一碗,他碗没洗完又匆匆擦干净手起来给客人送去。
蒋辽他们的生意好,他就能留在这干活,只要他好好干,以后都不会和石块饿肚子了。石头忙的晕头转向却浑身都是干劲。
凉粉比酸粉卖的快,巳时才过半推车上酸粉的食材也见底了。
蒋辽估摸着只够再做几份,便遣散之后排队的客人,承诺明日会尽量多备一些。
今日忙起来就没歇过,酸粉顾不上留给石头他们,蒋辽便工钱连着饭钱一起给他。
收拾推车时,廉长林注意到前面有目光一直盯着他们。
他抬头看去,站在街对面的一个人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过来。
是隔壁街口卖酸粉的老板。
廉长林望着他突然记起来,那日和蒋辽去买药材,从药铺出来时碰到过他。
蒋辽做的卤水用的药材很讲究,有哪些食材不能跟着一道煮,蒋辽教他做酸粉后都给他列了出来。
庄康今日说起时,他还想不通,对面是怎么知道这些药材,在衙门时又死咬着是遭他们诬陷。
原来是打探到他们买的药材,跟着买回去自己研究,到头来功亏一篑转而对他们怀恨上。
蒋辽早便发现对面不怀好意盯着他们摊子的人,只要人没来妨碍他们,他不会多做什么。
但现在看着对面那个誓不罢休的眼神,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蒋辽很有必要做点什么。
他先去糖水摊买了碗糖水回来给廉长林,然后道:“我去看看他想干什么,你收拾好东西在这里等我。”
蒋辽说完还没走出去,手臂就被廉长林拉住。
他回头看,廉长林面带忧色看着他。
“担心什么,就过去看看,我还能出什么事。”
蒋辽说完廉长林松开了手,却摇了摇头。
不是这意思。
蒋辽略显意外,盯着廉长林看了一阵,实在没看出什么来。
对面的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走了,蒋辽不想还得专程挑时间去堵人,就要出去。
见状廉长林只好回头拿出自己的竹筒,打开倒水沾湿手指,转身在推车上写了几个字。
下手别太重。
蒋辽看完:“……”
不得不说,廉长林对他认知倒是准确。
蒋辽视线从推车上水迹渐退的几个字上挪开,侧过头看了眼廉长林,对他的多余顾虑不以为意。
廉长林知道蒋辽做事心底有数,但简单伤人只是事小,若有不慎可能会招致牢狱之灾。
毕竟镇上不是村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王二皮。
蒋辽没当回事,廉长林看着他,眉头一点点蹙起。
要让对自己不利的人彻底安分的手段有重有轻,蒋辽只会选最能永绝后患的那种。
他向来要做什么便是什么,决定的事从没人能干涉。
不过看着眉目逐渐清冷严肃,且固执到寸步不让的廉长林,他最后扯了扯嘴角,轻啧了一声,道:“行吧。”
第45章
自从摊子上了凉粉, 生意越来越好,每日备的量都不够卖。
将酸粉加到每日两百多份、凉粉一百五十多份,基本能在午时前卖完, 蒋辽便固定下来就没再加量。
酷暑天吃上一碗凉粉小吃别提有多惬意,来的晚买不到的客人埋怨没得吃,正吃上的也埋怨不够吃, 让他们下午也过来摆摊,蒋辽都借口回绝了。
下午坐牛车的人多,运气稍差些不管去早去晚都得等,他们最后回到家天都得黑,虽然也有时间准备第二天的吃食, 但晚上点着油灯做吃的总归没有白天方便。
今日也是午时前就收了摊,家里的食材不剩多少, 蒋辽和廉长林去买完食材再回到村里还不到申时。
几个闲着没事的妇人正坐在村口的乘凉处闲谈, 村里人都知道蒋辽和廉长林在镇上卖吃的, 见到他们回来,其中一人奇怪问道:“蒋辽,你们怎的回来这么早, 今日没在镇上做买卖?”
蒋辽对村里的人都没多留意,问话的大娘看着面生, 另外的几人他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简单回道:“今日备的量不多,卖完就回来了。”
家里有个直口的背篓, 蒋辽买了几个大小刚好能放进去的木盆来装凉粉, 他空手背着背篓, 廉长林停在旁边,一路抱着钱盒回来, 手指抓的泛紧。
他们穿着俭朴,怎么瞧都不像做小生意的,大娘眼睛觑到钱盒,看着挺有重量,她笑眯眯问道:“你们在哪处做的买卖,去镇上都没瞧见过你们,生意挺好的吧?”
蒋辽他们摊子的位置偏,村里人都是赶集才去镇上,只知道他们在镇上卖吃的,具体卖的些什么并不知道。
这是村里最爱闲话的一群妇人,哪家有什么事都少不了她们上前凑热闹,若被她们叫住开了话头准能跟人扯上大半天。
廉长林转头看蒋辽。
接收到他的示意,蒋辽敛回余光,笑笑道:“也还行,小本买卖生意好不好其实也没差。”
瞧他们要走人,大娘紧跟着又问了几句,没听到想听的,干脆直接打听起来他们一天卖多少钱,都被蒋辽避重就轻简单两句挡了回去。
等两人走开,她们继续闲话起来。兴头比刚才闲聊谁谁家媳妇好吃懒做,谁谁家男人瞧着老实巴交私下里却逮着空就逛窑子还足。
“刚才瞧见了吗,那钱盒子得多沉,手指都压出痕来,这做的什么买卖这么挣钱?”
“我看不见得,他们那买卖才做多久,生意真这么好做谁还搁地里种田啊。”
“你家以前做生意赔了钱,还不准别人挣钱了?我刚才可一直瞧着呢,那盒子才多大,两只手都用上了,里头肯定不少钱……”
早上出门时天空便有些灰沉沉的,这会儿依然阴着天,瞧着倒不像会下雨。
要用的胡瓜葱蒜这些蒋辽都是跟李家拿的,白天只要有人在家,李家前屋的大门都不会关上。
经过李家时见大门紧闭,这时候不在家该是还在地里劳作,两人便直接回了家。
到家后短暂歇了下,开始准备次日要卖的东西。
上次摘回来的凉粉草留了一半拿来晒,本想再晒上一天就能用了,奈何今日都没出太阳,蒋辽查看完将晒架收回去放好,然后到厨房拿出米试做白凉粉。
忙了半个多时辰,最后调制搭配的酸辣汁时,家里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紧跟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蹦跳着跑进来。
“林子!辽叔!我过来了!”
壮子的高嗓门从后院传进来。
之后过了好一阵却没听到他跟往常一样蹿进来。
廉长林正在煮凉粉草的汁水,要一直搅拌走不开,蒋辽便放下手头的活出去看。
走到厨房门口,见壮子坐在后院门口旁边的小凳上,一手抱着篮子,里头是给他们带的胡瓜和葱蒜。
另一手撑着下巴扭头往这边瞧,明显坐不住却又老老实实地坐着。
“怎不进去,坐这干什么?”蒋辽走过去。
“辽叔你和林子在里头干活,不能进去打扰你们,我以后给你们送菜就送到院子,你们得自己出来拿。”
“这话谁跟你说的。”
现在从李家拿的菜都是几天结一次钱,蒋辽拿走篮子正要回厨房,闻言停下来问道。
“不用谁跟我说,我自个儿就知道!”壮子还坐着没起来,仰着脑袋非常神气。
“你林子叔还在忙,既然你不能进去,不急着回家的话就在这等我们忙完吧。”蒋辽转身就走,看这小馋鬼还能坐多久。
“辽叔!”见状壮子立马蹦了起来跑过去把他拉停,嘻嘻笑道,“我想吃那个,就那个……”
“炸肉条?”蒋辽问道。
壮子看着他捣蒜似的猛点头,眼冒星星满脸期待。
之前吃过一次炸肉条就念念不忘,回回过来都馋的不行,蒋辽好笑道:“自己去拿。”
“辽叔你帮我拿出来。”壮子扒住他不让走。
壮子从小的吃穿条件并没有多好,村里同年纪的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就他长的白白壮壮,猛地打赖扑上来,敦实的很。
“拿个吃的都叫不动你,我看你也没多想吃。”蒋辽伸手将腿部挂拎开,“等下回你林子叔有空了,让他给你拿。”
“我阿奶说你和林子做吃的时不能被别人看到,我也不能看,我若是看到了不小心说出去,让人听到你们就没有生意了。”
自从他们到镇上卖吃的之后,李婶再过来送东西都不会直接进厨房。
想来是怕他们对人都不提防,这才连壮子都告诫上了。
蒋辽就说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安分,进来第一件事不是跑进去找廉长林。
“没事,进去吧,现在也没什么能让你看的。”蒋辽拍了拍他脑袋。
两人就停在厨房门口的转弯处,壮子嗓门本就不低,他和蒋辽说的话廉长林都听得到。
锅里的凉粉煮的差不多了,他放下勺子,将凉粉倒进备好的盆里,转身走出去。
他走到厨房门口,壮子见到他,出门前家里对他说的话全被抛到脑后,不过刚起势要扑过去就被抓住了领子,被卡住动弹不得。
“辽叔你抓我干啥呀,不是说能进去了?”
“好好走路,跑什么跑。”蒋辽领教过壮子的吨位,现在是一点不怀疑上回周梅说他能将李二泉撞飞。
说完见他消停了,蒋辽松开手。
“林子你忙完了没有?”壮子恢复行动走到廉长林前面,张口就道:“辽叔刚才都不给我吃炸肉条……”
说着话瞧见蒋辽的身影走近,他被家里教训惯了,立马心虚抱头往廉长林旁边躲。
廉长林看的忍俊不禁,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进去拿碗给他装炸肉条。
壮子跟在后面,进去厨房终于记起家里的话,收住小眼神绝不往旁边乱瞄,板板正正接过碗筷。
蒋辽拎着篮子进去厨房,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好,转身回去灶台旁继续刚才中断的活。
酸辣汁的配料简单,要用的食材刚才都了备出来,就等放一起调味。
他简单调好酸辣汁后,廉长林拿来放在模具里冷却的白凉粉。
模具是蒋辽专程让工匠定做的,豆腐块大小一份,将里面凝固的凉粉拿出来切成厚片状,齐整地装进盘子后淋上酸辣汁,他端起来给旁边的廉长林:“尝尝看。”
壮子得了炸肉条,就捧着碗坐到厨房门槛处,面向后院吃的津津有味。
好像听到有吃的,他扭头看去,看清蒋辽手里的东西,抱着碗蹭地站了起来:“辽叔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蒋辽端着盘子的手略微一顿,转头看去。
壮子站在门口,扭着身体看过来,眼睛直勾勾望向他手里的盘子。
有了吃的就一直没吭过声,蒋辽都将这小子给忘了,突然一嗓子出来碗都险些给他喊掉了。
廉长林背向门口站在灶台旁边,将蒋辽刚才不明显的停顿,和转头看出去时,脸上那一瞬间细微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他目光旁移,又垂眸接过盘子,努力压了压嘴角,不过并没什么用。
蒋辽回头看到:“……”
有这么好笑吗。
第46章
不喜吃甜又想吃凉粉的客人对口味酸辣的白凉粉极为钟意, 现在摊子上的几道吃食涵盖了男女老少的口味,在镇上大受欢迎。
摊子生意好,每日基本午时左右蒋辽和廉长林就能收摊回去。
有些出门晚了买不到凉粉的客人, 担心明日过来还吃不上,索性先付钱预定明日直接过来取。
先前没有账本记账,客人付定钱都是廉长林经手, 现在买了账本回来这事就更不用蒋辽来管。
他拿出账本和笔墨塞到廉长林手里,转身收拾起推车上的盆盆罐罐。
廉长林低头看账本,眉宇间略带犹豫,抬头看,蒋辽已经忙上了, 丝毫不想插手账本的事。
他刚要做什么,前面的客人已经催上了, 只好转身朝旁边的桌椅走去。要预订凉粉的客人有十余人, 争先恐后跟过去排队。
摊子老板每天只出摊一上午倒也罢了, 连每日预订的量都不能超过五十份,说太多做不过来,他们要是不跑快点, 排在前头的人订多了哪儿还轮得上他们。
笔尖沾上墨水,廉长林仔细听客人说完, 翻开账本提笔记上。
干了这么些天活,石头已经渐渐上手,客人多时不会再忙的晕头转向。有时蒋辽和廉长林手头不便, 客人要结账要添些什么都能很快顾上。
石块之前说话声音低低怯怯, 现在和石头一人坐一头围在水盆洗碗, 四周嘈杂热闹,蒋辽都能听到他雀跃的声音问石头, 等会儿能不能去吃巷口刘记家的小馄饨……
队伍里排在中间的青年听到前头叫了五六份凉粉还没停,顿时就急了,探身出去冲人喊话商量。
“前头的大兄弟你别念了!给我们后边留点呗,等会儿到我们就没了!”
“家里人多,就可着这东西下饭呢,没了你明个儿来早点嘛!”那人扭头喊回去。
“要我说这话得跟老板讲去,每天就卖这么些,哪能够吃啊!”说话这人刚才跑得快排在前头,就快排到他了心里正偷着乐。
“昨个儿忙完后赶过来老板都收摊了没买着,今儿要再空着手回去,我媳妇儿准得跟我急上!”
“老板听到没,等会人兄弟回去门都不让进,破坏人夫妻和睦可就罪过了!这可不成!”
这话一出身后的人都嚷嚷上,说前头的人就是订了上百份,轮到他们了老板也得给记上数!
最多预定五十份是在每天固定的份量上加的,多了他们确实带不过来。蒋辽看了看前面的客人,十来个人就是都买的多该是也超不到哪儿去,就同意了。
现在摊子的名头已经传出去,每天过来不愁没有生意,蒋辽其实想过租牛车,可以多带些吃食到镇上卖。
外面赶牛车拉客的人家多是从镇上租来的牛,交压金后一个月租钱五百文。
他们租是租的起,就是平日要多花时间给牛喂草;自己赶牛车上午是能在镇上待久一些,不过下午回去还要赶着做第二天的吃食,不方便也不划算。
茶馆的伙计今天过来时他们都腾不出手,现在事情忙完,装好食盒正要给送回去,庄康先过来了。
蒋辽的生意起来后,这条街上行人就跟着多起来,庄康的茶馆这两日的进账也是涨势喜人。不少有钱的妇人小姐过来喝茶,就是为了买凉粉回来吃。
“蒋老板,我看用不了多久你们的摊子就得移位了,到时候街上都得少番热闹。”
一个小吃摊连笔墨都用上了,这不管在哪里都是头一份,庄康看着他们摊子的热闹劲赞叹道。
“那就先借庄老板吉言,到时候肯定少不了请您光顾,您可得赏面。”蒋辽拿食盒给他。
凉粉的生意照如今的势头下去,除非是自己不愿意,否则开店是迟早的事。庄康说的由衷,没成想蒋辽也不谦虚,一点不客气就接下了。
他顿时笑开道:“好说好说,就冲你这话,就是忘了提前知会我,我也得不请自到。”
“庄老板说笑了,要是真有那日,自然是不会忘了告知您。”
他们到茶馆打水庄康给了不少方便,蒋辽就是真记不住,廉长林也会记着。
镇上的铺子最便宜的租钱一个月也要几两银子,每天来回坐牛车挺遭罪,蒋辽倒是想租,奈何囊中羞涩,目前的家底实在不允许。
又聊了几句后,庄康提着食盒走开,蒋辽收拾起推车。
等他将东西都收拾好,石头抱着洗净擦干水的碗筷回来放进推车里。
接过蒋辽给的工钱,石头转头看了看廉长林,将钱收好他走出去和石块搬凳子坐到推车旁,等廉长林忙完。
收摊后石头和石块会帮忙搬东西去存放,早上也会提早在那里等蒋辽和廉长林过来。
现在每天有工钱拿不用饿肚子,这种事石头以前是想都不敢想,天天就怕给老板干活少了。
蒋辽提了次他们不用跟着搬东西,他依然雷打不动带着石块出摊收摊都跟着帮忙。
总归跟着也不用他们多费劲,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蒋辽和廉长林最后便由他们了。
旁边还有几个客人在排队,蒋辽锁好推车里的钱盒,转身走过去。
有的客人订的数量多,数铜钱就费些时间,加上繁体字笔画多写不快,廉长林这边进展稍慢。
收了钱记上这位客人订的小吃,廉长林抬头示意下一位客人。余光不经意看到街上交谈着路过他们摊位的行人时,他突然略停住,目光顺着人移动。
蒋辽走到他旁边,跟着他看出去。
一个高壮魁梧的青年人正给身旁的中年男人引路。他们身后跟着两个提行装的随从,看着风尘仆仆的,应该是从外地过来到这落脚。
蒋辽转回头,看到廉长林收回的目光里有些许惑疑。
“认识他们?”他问道。
话音刚落,廉长林摇了摇头,落笔记上客人的要求。
观他面上并无异样,蒋辽接过客人的钱,站着他右侧看他记账。
习字时间短会的字有限,廉长林难免会碰到不会写的字。
他听客人说完名字和要买的吃食,提笔时手不甚明显地停了片刻,随后不假思索落笔写上。
看到夹在其中的“字”,蒋辽轻嗤了一声,抬眸扫向账本上的记录。
才坐这儿多久就自成一派创了这么些字出来,倒亏他再用上时还记得住。
短促的轻嗤声一出,毛笔笔尖就停住了,然后向上抬起就要被易主。
蒋辽赶忙伸手到廉长林的手腕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制止他突如其来的罢工举动。
毛笔是没再上移了,握笔的人却也没继续写,转头抬眼,自下而上看向他。
乌黑透亮的眸子古井无波,静静凝视过来,清俊病弱的脸上看着没有什么变化,但也只是看着没有。
写成那样还不能笑话一声了,蒋辽心里啧道。
他敛了笑,挪开压在廉长林手腕处的手指,手背向下贴着他的脸带着糙劲将他脑袋转回去。
“行了,继续写你的。”
廉长林被迫转回头,目光落到账本未着墨完的地方,侧脸上着力的一片硬凉跟着挪开,他握着笔岿然不动。
“得,你想怎么记就怎么记,我就看着不出声行了吧。”蒋辽道。
廉长林敛目低眉,眼睫稍抬真就认真考虑了起来,然后才落笔继续。
蒋辽指腹转起手里的铜钱,看着清清淡淡的没什么脾气,谁知道脾气倒是不小。
前面的客人看的一头雾水,这小兄弟刚才好像没做什么吧?老板干啥突然伸手打断人写字?
小兄弟不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回他什么了?他突然笑什么?
客人心里直摇头,看不懂实在是看不懂。
虽说他也看不懂字,不过瞧着小兄弟的字好看,忍不住赞叹道:“老板,你这伙计虽然不能说话,这记账认人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好!”
“可不是。幸好让我捡着了,不然这文采和书法就被埋没了。”蒋辽没忍住话里有话。
说完回头看,廉长林垂眸握笔写字,眉目很是认真,并没多余的情绪。
又没脾气了?
这不就挺好的,蒋辽视线旁移,看到账本上越发离经叛道的字。
他:“……”
算了,反正他不管账,他自己看得懂就行。
这样想着,他轻悠悠抬起眼,目光落回廉长林脸上。
眉峰走势平和自然向上延伸,密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了一团淡影,总是偏淡的唇色抿成一道薄线,这会儿看着都多了气色。
何止记账认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论起脾气,那也是一等一的。
第47章
孙氏今日去书院给儿子送钱送吃的, 送完出了书院,她挎着竹篮去买家用。
有些时日没来镇上,不知最近出了什么新鲜的小吃, 听到旁人一个劲儿地在夸,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孙氏心里嘀咕,什么东西两文钱一大碗, 卖这么便宜真能好吃?
买完东西出来,走在路上不时又听到人说起,她便打听了地方走去瞧瞧。
当真跟夸的一样好吃她也买些回去,老太太最近脾气大,买的合她意了, 一高兴自己家里的活都能少干点。
孙氏走到跟人打听到的小街,以前她也来过这边买东西, 不知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 街上竟然比以往赶集的日子都热闹。
沿着街走下去, 远远看到站在一处摊位上和人说谈间抬手收钱的蒋辽,她惊的瞪大眼睛停驻在原地。
昨日听村里人说蒋辽做买卖挣了大钱,估计就快要搬到镇上去了。她心里鄙夷, 听过就过没放在心上。
做生意哪是简单的事,蒋辽又从没做过生意, 何况还带着个哑巴,能做成什么生意。
而且他们若真能挣到钱,还会穿的依旧是那套寒酸样。
现在没等她急切找出摊子跟蒋辽没关系的蛛丝马迹, 就看到坐在他旁边低头拿笔写字的廉长林。
前面围着好些个人, 不知道说着什么, 隔的远还是能从他们的神色间看出来对廉长林的称赞。
这幅相似的画面,孙氏很久以前便不少见识到。
她脸色倏然变得难看, 被这一幕刺激的不轻,眼里是浓浓的愤怨与不甘。
以前没分家时,廉二教廉长林习字,不到四岁的小子,不管教他什么,只教一遍就能记住,给家里那些老东西稀罕的不得了。说他以后是要给廉家光耀门楣的,之后但凡有什么好吃好用的全给他们一房送去。
她儿子那时已经上了私塾,学业并不差,夫子都时长夸他,而自从发现廉长林聪慧过人后,那些老东西就从不将他儿子看在眼里。
就连她也是,什么都比不上陈氏,处处落她一头。
忍让他们也就罢了,连她儿子也得如此,家里有什么好物什都得给廉长林让步。
廉二要分出去时,天知道她当时有多拍手称快,说好什么都不要,最后却分走本就说好给他们大房的屋子。
廉二这房都是短命的主,分家不到两年,自己先出了事,剩下陈氏带着儿子。那女人也是个不知好赖的,这都不改嫁,一家子都有毛病就是要跟他们作对。
之后廉长林坏了嗓子,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哪还有从前的风光样,孙氏到这时才觉得解恨。
而如今,那个随时就会病死的哑巴,竟然能跟着做生意,私塾没去过还能给人记账!
他们才到镇上做买卖多久,竟将生意做的这么好!
孙氏盯着前方,愤恨不甘又眼热的发红。
蒋辽占着他们的房子,还拿她儿子的前程威胁他们,那日回去老太太气的不轻到现在都没给她好脸色。
她越看越眼热,也越咽不下之前受的气,眼里猝着恶光-
廉大河在镇上一家酒楼给人当账房,前些日就听客人说起延顺街新出的凉粉,没想到会是蒋辽他们卖的。
廉长林和男人成亲,害得他们廉家在村里不少被人闲话,他在镇上往来的一些人,听说此事后都明里暗里笑话,时长让他落面子抬不起头。
加上廉长林一个药罐子,真突然出了什么万一,有什么就都便宜了蒋辽,他们才请媒人给廉长林说亲。
说亲的事没成,如今他们不仅没和离,竟然还一起到镇上做生意。
听完孙氏的话,廉大河面露凝重。
“那个吃的也不知道怎么得来的,说不准是他们从哪偷摸拐骗得来的。”
孙氏恶狠狠地道:“他们那生意能挣钱,如今又没和离,你那短命的侄子哪天撑不住一走,房子和钱不就全便宜蒋辽了。”
她越说越不甘,心里怨恨:“上回蒋辽还拿青松威胁咱们,这种人阴晴不定,哪天他一个不顺心真去书院闹,咱儿子可怎么办……”
上回从廉长林那回来,老太太就气病了,给他们一顿忙前忙后,廉大河从镇上到家才得知这事。
“书院是想去闹就能闹的?若随便来个人胡话几句就能被闹出事,别人以后还怎么去求学。”廉大河不信蒋辽真敢去闹事。
“那上回他还说要查二弟的事,他们做生意要真有了钱,那不是想查就能查了,他再用钱买人污蔑你呢。”孙氏急道。
她儿子都快赶考了,可不能让人妨碍到她儿子!
“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本就是二弟自己犟,他得罪那些人才被打成重伤,这事本就和我无关。”
廉大河道:“先不论查不出什么来,你以为衙门的人都闲,还会管些芝麻烂俗的陈年旧事。”
“我不管,总之不能让他妨碍到青松的学业。”
孙氏私心看不得廉长林他们过得好,但也是真的怕蒋辽会找他儿子的麻烦。
没钱他都敢放狠话威胁,真有钱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廉长林以前曾让村长写了和离书,就差去衙门盖章,现在又不和离了,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蒋辽扬言让他们别惦记房子,又拿他儿子的前程威胁他们……
廉大河沉吟不语。
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能坐以待毙-
赵潭在码头干活,中午能歇息一个多时辰,蒋辽先前说要请他吃饭,今日收摊的早,算了算时间过去正好。
到衙役处存放东西,与石头石块分开,蒋辽和廉长林前往离码头较近的食肆。
临近午饭时间,一楼嘈杂基本坐满了人,他们到二楼订了位置,叫来茶水。
正午的太阳毒,蒋辽没让廉长林跟着,自己过去码头。
“我还说今日去找你,正好你过来了。”赵潭刚忙完,大步从货船走下来。
少见他神情严肃,蒋辽想了想,问道:“上回说让人打听的事,有消息了?”
赵潭意外地愣了下,没想到他能看出来,随即道:“算是有消息了。”
什么叫算是。蒋辽看了他一眼,转身带他往食肆去:“什么消息?”
赵潭跟他走过去,说起今日在码头的听闻。
“今日上午从宁城过来的船只,停船时有人突发恶疾,船上有位从医多年的大夫,看完都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那人当时情况危急,最后是一位挺年轻的后生给医治好的,听说就那么略一施针,病人便消停下来,再喝了药很快就有好转。”
“那人还在船上?”蒋辽听到这停下脚步,转头看出去。
江面靠泊的船只有几艘。若只是到这里进补给,就不会靠岸太久。
“没,下船了。”赵潭道。
蒋辽抬步继续走出去:“有没有打听到人住在哪里。”
“唉,这事我也才刚听到。”赵潭叹了一声。
“只知道那人在这里落脚,也不知道会在这住多久,我让人再打听打听。”
他当时没在,不然准给人堵住了直接给他们送去。
赵潭在镇上认识的人多,目前也只能如此,蒋辽道:“这事你帮着多费心,有消息跟我说。”
“放心,镇上我都熟,只要他住在这里,准能给找出来。”赵潭跟着又道,“等会儿跟长林说道一下。”
“还是别了,先找到人再说吧。”蒋辽道。
上回到医馆门口他都能转身走人,如今先不说嗓子能不能被治好,他们能不能找到人还得另说。
两人聊着去到食肆。
订的位置靠窗,上到二楼,廉长林背对他们坐着,低头看着什么。
蒋辽走过去,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一本书,皱着眉看的认真,眉目间略带纠结与不解。
“哪来的书?”蒋辽坐下,给随后落座的赵潭倒了杯水。
廉长林抬头看了看他们,转头看向坐在楼梯口旁,桌柜里的掌柜。
三道目光看过来,掌柜放下账本,起身迎过去,笑道:“方才两位点的菜在炒了,几位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我好给厨房安排下去。”
他们食肆二楼幽静,比楼下位置要贵,平日少有人上来。蒋辽一来还叫了上好的茶,掌柜自不会怠慢了人。
方才楼上还有一桌客人,坐在旁边有说有笑,就这小兄弟独自抱着个木盒子看窗外的行人,瞧着落寂的很。
掌柜观他不像不识字的,便过去询问,这才给他找了本书打发时间。
“方才都点了什么?”赵潭问。
“你想吃什么直接点就是。”蒋辽道。
说是如此,掌柜还是将方才点的菜说了一遍,赵潭听完再添了两道菜。
掌柜走开后,他回头瞧了眼廉长林手里的书,问道:“这看的什么书?”
闻言廉长林把书合起,竖起书面给他看。
赵潭懂的字不多,书上的字刚好都认识,看完当即噗嗤一声笑出来,险些被茶水呛到。
蒋辽给自己倒了水正要喝,见状奇怪看过去。
落魄书生与邻居家的大娘子。
什么破书。
“看得懂?”蒋辽落在书页的视线上移,抬眼看廉长林。
廉长林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将书打开,垂眼继续看。
蒋辽盯着他看了又看,才算是看出来了。
字不完全看的懂,讲的什么基本是看懂了。
“这么好看?”蒋辽随口问道,“回去给你买几本?”
廉长林翻页的手停住,抬头看他,似在端详他话里真实性,随后眸光轻转短暂考虑起来,便对他略点了点头。
蒋辽手里的水是喝不下去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到廉长林神色平静又认真的脸上,语气怀疑:“你真看懂了?”
廉长林点头。
蒋辽:“……”这儿的人就喜欢看这种书。
他转头看赵潭。
“你这是什么表情,”赵潭喝了茶水,好笑道,“这些书怎的了,现在的小年轻谁不喜欢看,咱不能用过来人的眼光看他们。”
说罢拍了拍蒋辽肩膀,让他别大惊小怪。
蒋辽:……你才过来人。
叫的菜陆续端上来,廉长林手里的书还没看完,见他没看尽兴似的将书放到一旁。
蒋辽转回头。
不知这里有没有奇门遁甲,没有的话给他买本周易也行。
省的就知道看些不务正业的书-
码头附近有供赵潭他们歇息的地方,这次的酒比较烈,他喝的上头,一路都是蒋辽扶着去。
他醉的倒不是多厉害,就是脑子不太清醒,断断续续说起胡话。
去到地方时,话题不知转了几个。
“放心,回去我就让人去找……”
他大手拍上蒋辽肩膀:“只要人在镇上,掘地三尺,我保准给找出来,给长林……”
蒋辽抬手挡下他作乱挥打的手,看到前面站了赵潭手下管的人,忙让人过来把他接走。
廉长林听闻赵潭的话,转头看蒋辽。
在食肆时赵潭喝着酒一时兴起看着他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还有刚才的胡话……廉长林不难猜出是什么事。
以前他母亲为了给他治嗓子,附近能找到的大夫他都看过,甚至不远千里带他去过宁城,城里医术高超的大夫都无计可施。
久而久之,廉长林便放弃了,不再抱有期望。
上回去药馆,他以为已经到此为止。蒋辽如今却还在给他找大夫治嗓子。
“想什么呢?”从码头走到坐马车的地方,眼看就要上车,廉长林依然垂着眼若有所思,蒋辽问他。
廉长林抬眼看去,蒋辽面色随常,并无异样和丝毫破绽。
半晌后,他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王二皮在赌坊输的精光,又欠上一身债,他心情不悦拖着脚步摸黑回家。
巷子漆黑,只有路面偶尔泛上些碎光,他走近后发现门口站了位不速之客。
“哟,叔您今个儿是喝多了,走错地方了?”
廉大河好堵,廉二的事出来后消停了段时间却仍然不改本性,只不过是由从前的大赌变成小赌。
王二皮时不时能在一些个赌坊见到他,都是赌徒却整日跟外人装的多正经。
这处小巷子偏僻,专程找到他这儿的人都是要托他办事,生意上门自是没有不待见的理。
他走过去打开门,将人迎进去,进到屋里大大咧咧坐着:“我这儿没什么能招待的,叔您随意啊。”
廉大河瞧不上王二皮这种混赖子,想着过来的用意,他压下眉间不耐长话短说。
“我过来是想托你办件事。”他说着话从袖口拿出银钱。
王二皮见钱眼开,立马起来狗腿着邀人坐下:“叔有事您直说就是,我办事您放心。”
王二皮在镇上混的,拿钱办事旁的都不管嘴又严实,廉大河不担心找他做这事能出什么叉子,还是谨慎看了眼外面,这才压低声说明来意。
尤是王二皮替人干过不少阴缺事,听他说完心里都不免震叹。
这廉大河心肠是真够毒的。为了“关照”自己侄儿,一套一套的如此舍得下血本。
“这是一半的钱,等事情办妥后再付剩下的钱。这件事你找别人去办,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想你是知道的。”廉大河最后严声警告。
蒋辽他们的生意在镇上都传开了,王二皮整日在各街小巷溜达自是知晓。
那边是别人的地盘,再者因为上回的事,他避都来不及,更是从没去过。
现在看着递给他的银钱,又看了眼自那日后一直不离手的黑色毛皮手套,王二皮眼里讥笑闪着算计。
他抬头笑的不怀好意,伸手拿过银钱。
“叔您也太客气了,难得找我叙旧,这都开口了,当小侄的哪有不帮的理。”
第48章
李家今日要给镇上的食肆送菜, 李二泉和周梅一早赶牛车过去,这次没多带散菜摆摊零卖。
他们今日要赶着忙地里的事,不过送完菜后还是先去了一趟延顺街。
“你们怎么过来了?”李二泉牵着牛车走过来, 蒋辽给客人装了凉粉,抬头问道。
最近李家的菜地要翻种,过来给镇上送菜都是送完就赶着回去。
“看着早还有些时间, 过来看看你们。”李二泉笑道。
他走到摊子旁边停下,回头稳住牛车,周梅跟着从牛车下来。
李家农忙时是一刻也不得闲,廉长林观他们是有话想说,探究地看他们一眼, 垂头继续给客人装吃食。
这时候还早,只有两个客人在推车前等着, 他们都过去落座后, 廉长林抬头看李二泉和周梅, 眼神询问。
“其实也没什么事……”
知道真有事也瞒不过他们,对视一阵后,李二泉看了看旁边, 靠的近的没有旁人。
他转口道:“就是,村里不知道怎的都在传你们这些吃食, 说什么方子来路不明,传的什么样都有……我们过来了就顺道来看看。”
从他中间的停顿,蒋辽和廉长林都不难猜出, 怕不仅仅只是传些闲话而已。
“估计是村里有人到镇上看到你们生意好, 眼热了, 回去就到处乱传。”
周梅想到昨日听到的,忍不住冒火:“前几日都好好的, 不知怎的就从昨个儿开始,突然传的那么离谱。”
“总之你们这儿都好好的就行,”李二泉道,“不用管那些个人,整个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闲出慌来了。”
他们方才说的有所保留。
村里传蒋辽做吃食的方子是从哪儿偷来抢的,说什么得罪了人,严重起来连村里人都会被连累。
弄得村里人心惶惶的,这才在村里传的到处都是。
“我娘听说后有些不放心,刚好今早来送菜,过来看看你们。”周梅提醒道,“你们也仔细些,别让什么人着了道。”
“知道,回去让李婶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的。”蒋辽道。
“那就行。”周梅想着又有些气不过,“也不知是哪个见不得你们生意好的到处乱传,卖点吃的碍着他什么事了……”
村里有些人也是,家里的几亩地都没搞明白呢,听风就是雨的到处瞎掺和。
闻言蒋辽和廉长林对视了一眼,不言而喻,心里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昨日孙氏在街上偷偷摸摸盯着他们摊子,他们便注意到了。
当时离得远,再者量她也不敢做出什么,两人并没把她当回事。
目前看来,村里闲话传成这样,八成和她脱不了干系。
李二泉拉着牛车停在旁边怕会妨碍到生意,要赶着回去,说完没多待便和周梅先回去了。
这事传的太突然,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廉长林低垂着头,眼底一点点凝上忧惑,顷刻后又转而散开。
旁边有客人喊结账,廉长林转头看了眼蒋辽,这才转身走过去。
蒋辽没将孙氏这点小伎俩看在眼里,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打着什么主意-
收摊之后,两人走去坐牛车,街上人来人往,前面突然鬼鬼祟祟凑上来一个人。
看到来人,廉长林脸色徒然冷下,停住脚步,目光寒凛又警惕。
“蒋,蒋哥,我有事跟您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蒋辽问道。
他眼神扫过去,王二皮心里就生惧,紧张地搓起手,点头哈腰笑的僵硬。
“很、很重要的事,蒋哥您看要不,咱换个地方说?”
街上人多嘈杂,说话不方便,他转头示意旁边的小巷。
说完注意起旁边冷眼盯着他看的廉长林,心下莫名的泛起畏惧,悄悄往后缩了缩脖子。
廉长林抬手抓住蒋辽的前臂,制止他走出去,眼睛还是紧盯着王二皮。
上回家里被洗劫一空,他父母的灵堂也险些遭破坏,知道他不愿见到王二皮,蒋辽挣开手,抬起拍了拍他后背。
“你在这里等我。”
然后眼神不耐看了眼王二皮,抬步走去就近的小巷,王二皮赶紧跟上去。
“有话快说。”
王二皮进到巷子口刚站停,就被蒋辽催促的话吓的一抖。
他看了眼走到蒋辽身旁的廉长林,赶忙说起来意。
“昨日廉大河找我,给了些银钱,让我找些人去你们摊子搞破坏,说,说最好能让你们进牢房……”
廉大河道貌岸然,是真能做出这种事,听到这,廉长林丝毫不怀疑王二皮的话。
打他家里房子和田地的主意不成,又打起他们摊子的主意,竟还设计想让他们进牢房。
廉长林眼神暗下,手指攥紧了钱盒,指腹抓的泛白。
“他想让你怎么做?”蒋辽转眼暼了下廉长林,回头问道。
“他让我拿钱去买些让人腹泻的药,再找几个不认识的人,等哪日看准时机,让他们到你们的摊子吃东西。”
王二皮觑着他们的眼色,小心谨慎地继续道:“说这些人都吃出问题,你们以后就做不了生意,最好要严重到,让你们都进牢房……”
蒋辽眉头微挑,倒没有多意外。
他们的生意做到如今,真有人要在吃食方面动文章,他们其实也防不过来。
不过那么多人吃过他们的东西都没事,若是买回去做手脚后才出问题,就很难定他们的罪。
但若是一帮人同时在他摊子出问题,情况就不一样了。
廉大河不惜血本,看来是生怕他们进不了牢房。
不过蒋辽既然打算做生意,自然就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
“蒋哥,我就是过来给提个醒,你们最好提防下他们。”王二皮说着掏出身上的钱。
“这是一半的钱,他说事情成了后再付另一半,我都没动过这些钱,全在这了……”
王二皮担心被他们再记上一笔,赶紧撇清关系将钱递上去。
“所以蒋哥,您看,”王二皮巴结地笑笑,“我知道的都给你们说了,日后,我是说若是日后,你们的摊子真出了什么问题,那真跟我王二皮无关,我已经和我那些个兄弟都说了,他们若是再找来,钱照拿,事绝对不干!”
上回就伤了点廉长林,蒋辽就断了他两根手指,最后险些连命都搭进去,再借他王二皮千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来找麻烦。
蒋辽是什么人?那是杀人不带眨眼连阎罗都不怕的人!
廉大河背后下阴招设计蒋辽,找他来动手,就算最后他什么都没做,真让蒋辽知道了他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王二皮是喜欢钱,那也不是什么钱都肯赚的。笑话,找蒋辽的麻烦,命都没了要钱有个屁用。
廉大河要死自己死去,想拉他王二皮下水,做梦!
“蒋哥,您看这钱,您拿着……”
廉长林垂眼看过去。
巷子通风阴凉,他额前的几缕碎发被吹动从脸上横过,垂下的眼睫投落一片阴影,看不清眼底神情。
蒋辽看向钱袋,从凸起的外观可以看出里面是碎银子,该有上两银子多。
“钱你拿着,看他之后还有什么举动。”蒋辽道。
王二皮拿钱过来就是想让蒋辽知道,他们的摊子真出了什么事,跟他绝无关系。
他欠着赌坊的债都不敢挣这钱,就是不想蹚这趟浑水,听完极力劝道:“蒋哥,您看,要不钱您还是拿着吧——”
“让你拿着就拿着,废什么话。”蒋辽没了耐心。
“哎好好,这就收起来!”王二皮忙不迭缩回手,将钱揣回兜里。生怕再多一句慢个半步就惹怒了这尊大佛。
还有旁边的小佛?
他小心觑了眼眸光逐渐发凉的廉长林,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兔子在老虎身边待久了都能有威慑力。
何况这比兔子可吓人多了!-
蒋辽回头看廉长林,视线顿了顿,落到他抱着钱盒的手上。
伸手将他攥的发僵的手指掰开,把钱盒拿了过来。
“走吧,回去了。”
廉长林眸子轻动,散开思虑,抬步跟上他。
从镇上到家后,两人简单歇了一阵,准备起明日的吃食。
孙氏先在村里散播谣言,廉大河再让人到他们摊子下药闹事,不仅仅是想让他们进牢房。
上次那样警告,蒋辽以为他们能消停了,如今贼心不死,甚至还惦记起他们的生意。
蒋辽心里嗤了一声。
胃口这么大,也不看看吃不吃得下。
廉长林拿着磨好的米浆进来,厨房的柴火所剩无几,蒋辽放下备好的食材,转身去柴房搬柴。
晚饭之后,壮子跑了过来。
他家里的野兔养活后每天吃的青草多,他跟家里打了青草,来拉他们过去看野兔。
廉长林在剁鸡草,就没一道过去。
蒋辽再回到家时,天色完全暗下,廉长林已经洗完澡回了房间。
堂屋亮着油灯,他房间也点起了油灯。
蒋辽路过他房间门口时,听到有细微的纸页翻动声传出来。
买账本回来后,他们到家清点完当日的进账,廉长林便会记到本子上,今日的账……他回来后已经记上了。
蒋辽转回头,走去自己房间拿换洗的衣服。
洗完澡从澡房出来,廉长林到了后院。
油灯放在洗手处的石台上,就着灯光清洗砚台和毛笔。
所以刚才是在练字?
这么好学。
蒋辽看的有些些欣慰-
次日清晨,在厨房做好出门前的准备,蒋辽提起装食材的布袋,转头看去。
廉长林刚才出去了一趟,这时才进来,走过来抬手接布袋时,手不明显地停顿了下。
蒋辽跟着他走出厨房,目送他拿着东西往堂屋去,心下感到有些不太对。
廉长林刚才好像到过柴房,这样想着,蒋辽脚步一转进了柴房。
他昨日进过柴房拿柴,视线扫过去,码起来的柴堆并无异样。
目光扫到门口左侧靠墙处,半人高的弃用木柜上,两扇门之间留出了细微的缝隙。
他抬步走过去打开。
里面角落的位置,上回随手扔进去的短刀,已经不翼而飞。
第49章
整个上午, 蒋辽都暗心留意起廉长林,除了出门时的略微不自然,之后的举止和平时并无异样。
既然他不打算让自己知道, 蒋辽也不着急,按兵不动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收摊后存放了东西,就要去坐牛车, 廉长林这才有了动静。
蒋辽停住脚步,回头看落后他一步,突然停下的廉长林。
没等他问什么,廉长林低头打开钱盒,拿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条给他。
纸张泛黄, 是从账本撕下的一小段,蒋辽抬手接过, 看起上面的字。
拜訪, 酉時回。
这是只打算独自前去。看个什么人得带刀去, 还不确定到只能天黑前回去。
“拜访谁?”蒋辽捏着纸条,抬眼看他,“张伯?”
镇上能让廉长林去拜访的人, 蒋辽只知道包子铺的张家。
他语气淡淡问的漫不经意,廉长林还是被他眼神看的心底突然发紧了一瞬。
他眼睫略垂, 乌黑清亮的眸子旁移,不动声色错开蒋辽看过来的目光,摇了摇头。
“我跟你一起去。”蒋辽将纸条收起来, 当没看出他纸上的言外之意。
闻言廉长林眉头轻蹙了下, 随后很快又松开, 看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脚步牢牢站在原地, 不言而喻就是要独自过去。
蒋辽眉头略挑,眼睛上下打量起他。
面上不显若无其事,要不是知道他带了刀,蒋辽都要被他的表面骗了过去,会真以为他只是去拜访人。
“那去哪里,拜访谁,我认不认识?”
廉长林神色少许犹豫,随后抬眼定定看着他,不打算回答。
不说就不说吧。
凝目对视了一阵,蒋辽妥协地问道:“你确定天黑前能回去?”
廉长林嘴唇轻抿,略点了点头,眉宇认真且固执己见。
就是打定主意不让他跟着。
蒋辽也不跟他僵持,暂且大发慈悲放过他:“别太晚回去。”
廉长林闻言暗暗舒了口气,拿钱盒给他。
蒋辽接过盒子时,目光暼了眼他的左手,没再多说,转身走出去。
廉长林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地走动,蒋辽拐过街角后,脚步没停不紧不慢取下背篓。
街角两侧都有贩卖货物的小贩,蒋辽拿着空背篓过去。
放到就近的一个杂货摊子,给了几文钱让帮忙看着,晚些时候再过来取。
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掉头走回去。
刚才的街上,廉长林转身走出去并没多远,蒋辽抬步出去,远远跟着。
廉长林去的不是张家包子铺的方向,更不是廉大河做事的地方。
望着他不急不缓的身影,蒋辽是越来越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
出了这条街再走了两条巷子,廉长林转身走进热闹的大街。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街上行人很多,蒋辽不远不近跟着他。
两条街了,丝毫没发觉自己被人盯着,蒋辽轻啧着摇了摇头。
廉长林要去的地方明确,一路走过来,没分心赏眼给边上热情吆喝生意的摊子小贩,直直往前走。
走到近街尾的位置,他动作慢下,神色不动留意起周边的人。
要去的地方应该是这附近,蒋辽视线扫向他周边的几间铺子。
没看出来他到底是想进哪间。
身旁一辆马车突然疾过,行人避让间惊呼一片。
拿着糖葫芦独自走在路中间的小女孩,眼看就要被失控的马车撞到,蒋辽眼疾手快闪身过去,弯腰抱起她避开马车。
马车在撞上街边的石柱前被车夫及时拉停,他稳住马后跳下车板,拉着马车掉头回去。
“对不住啊这位兄弟,马突然受惊了,方才多谢了。”
车夫赶着给人送货物,现下被耽搁了又险些出事,满脸急色。
“没事,下回注意些。”蒋辽放下惊吓过后开始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你这死孩子!瞎跑什么,方才都吓死我了!”
孩子的母亲被吓的不轻,这时回过神忙跑过去抱起孩子,边哄拍哭嚎不停的女儿边跟蒋辽道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
蒋辽匆匆回了两句,再回头时,已经不见廉长林的身影。
他快步走过去,视线迅速扫过附近的店铺。
刚才离廉长林最近的分别是首饰铺,成衣铺,杂货铺和茶馆,往前几步还有两个岔口,通往外面的街巷。
蒋辽快步走到他刚才站的位置,站停后,脑海极速思考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身后侧赌坊的门口,王二皮从里面走出来,一脸见了鬼难以置信的模样,扭头边往外走,边往赌坊里头瞧。
他目瞪口呆看着里面,哪成想转头又是一个惊吓,一踉跄险些被自己绊倒。
“蒋,蒋哥,您过来是有什么吩咐的?”王二皮站稳后讪笑问道。
从廉大河那得来的钱他全给送进了赌坊,怕蒋辽是要钱来了,被断了手指的手哆嗦个不停。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哑不是,您家里哪位……在里头。”
蒋辽眉眼不耐神色催促,王二皮吓的语速飞快,一五一十将方才的见闻交代个干干净净。
“他好像认识里头的大当家……也不是,我看到他拦住了赌坊的大当家,好像拿了什么东西给人,之后我就没看到了。”
王二皮话没说两句,蒋辽已经从他旁边越过,大步进了赌坊。
给他的纸条是昨日就写上的,廉长林不确定今日什么时候能回去。
从王二皮的话可以看出,他和赌坊的大当家应该不认识。
廉大河这个人好赌……
想到这,蒋辽隐隐猜测到廉长林的打算-
赌坊一楼宽大昏暗,设了几十处赌桌,每桌都围满了人,叫喊声嘈杂。
蒋辽走进去,目光快速扫了一圈,没见到廉长林。
赌坊共有两层,从二楼上面可以俯瞰一楼的任何角落。
他走到最里面,抬头看去。
二楼的护栏前站了一排打手,楼梯口上下也都分别站了人守着。
蒋辽走过去,守着楼梯口的人伸手拦住他:“钱带够了吗,二楼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上去的。”
打手眼底瞧着来人,穿的粗旧,单手拖着个木盒子,木质普通,里头都不知道是不是装了钱。
“怎么,难道进你们赌坊,还要先查看客人银钱有多少不成?”蒋辽不客气道。
两个打手分别站在楼梯口两边的木桩上,比蒋辽高出一个头。
瞧他穿着粗劣,却周身气派架势不低,另一人说道:“对不住这位爷,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如此,若是上二楼,必须带足够的钱,您若真要上去,还请打开盒子我们查看一番。”
打手是拿钱办事,提醒他莫让他们难做。
蒋辽一路走进来有留意赌坊的布局,在他斜对面的位置有个后门,守着两个人。
从王二皮看到廉长林的时间,再到自己进来,蒋辽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出了赌坊。
廉长林是来碰运气堵人,想必是没有的,应该很可能就在楼上。
蒋辽不知道这里二楼的规矩是什么,只能也碰下运气,打开钱盒给他看。
不少有钱的公子哥进来他们赌坊,一听他们方才的话就想乱闯,打手要拦着还不能将人得罪,实在是难办。
见前面的人如此配合,打手的气势相对也收起了些。
“这位爷,您的银钱不够上去,实在抱歉了,我们这儿的规矩就是如此。请吧。”打手请他去前面的赌场。
“是这样,”蒋辽盖上盒子,“我弟弟刚才上去了,我是来找他的。”
“这位爷怕不是在说笑,这里可没有什么你的弟弟。”打手怀疑蒋辽是来闹事,语气开始强硬。
二楼是大当家的地方,若是有人不安规矩行事,他们拦不住人闯了上去,就得被罚。
蒋辽观着他们的面色,已经能肯定,廉长林就在上面。
清楚人是什么底细吗就敢来堵人,还跟人上去,真是翅膀硬了。
二楼的打手有十个,一楼下面门口四个,蒋辽要硬闯上去不是不行,就是得费点时间。
虽然不放心廉长林,但还是知道他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乱来。
而且廉长林是有备而来,若是贸然上去,怕会打断他的计划。
这么想着,蒋辽心里算起时间,抱着钱盒转身直接出了赌坊-
赌坊后门出去是短巷,廉长林面色如常走出去,抬头突然顿在原地。
身侧几步远的位置,蒋辽后背靠着墙站在那里,一手抱着钱盒子,就这么看着他。
廉长林抿了抿唇,抬步走过去。
他到面前停下,蒋辽视线扫了他一圈,问道:“拜访完了?”
廉长林眼神探究看着他,随后点了点头。
蒋辽为何会在这里。
他一直跟自己过来的。
见他的面色阴晴难定,廉长林止住思绪不再多想,等着他的问话。
蒋辽却没说什么,不着痕迹看了眼他的手臂,随后转身走出去。
他的反应廉长林始料未及,愣了片刻后抬步跟上他。
刚才廉长林若是再不出来,蒋辽就只能硬闯了。
他肯定是要跟人问话,但现在地点不方便。
只好回去再跟他算账。
只身一人就敢带刀闯赌坊,还真是长本事了。
第50章
蒋辽在赌坊后门显然等了有阵时间, 但一路回来既不问什么也不说什么。
似乎并不打算询问他去赌坊的事。
廉长林观察着他的神色,思虑百转,实在难以揣测出他的想法。
坐在马车上久久凝视他的目光不加遮掩, 不过蒋辽这会儿不太有心情理会,收回余光便没再管。
两人心怀各异回到家,蒋辽把钱盒放到堂屋的高桌上, 拿着背篓走去后院。
廉长林在屋里站了一阵儿,蒋辽再回来时,他方才的踌躇未决已经皆悉退却,眼底一片清明。
不管蒋辽是什么想法,他都不打算让他知晓这事。
心里打定主意, 廉长林抬步就要去准备午饭。
他心里想的什么,蒋辽一眼便瞧的出来。
给他机会坦白从宽, 他倒好却想借机揭过。
蒋辽也不跟他耗着了, 直截了当问道:“刀呢?”
廉长林顿然愣住, 面露诧异停在他两步前。
他看着蒋辽,眉间犹豫起来,没等他想清楚, 蒋辽便没了耐心。
走上前抓着他发僵的左手手腕,动作迅速手劲粗糙, 不过将他的袖子推上去时还是刻意留了力。
廉长林左手前臂内侧,紧贴着一把刀刃锋利的短刀。
在刀刃两头分别用细绳捆绑固定,避免掉落还打了死结。
早上扎完马步, 廉长林回房间换了衣服出来, 之后做出门的准备都在蒋辽的视野内。
因此只能趁着拿食材出厨房的空隙, 趁机转道去柴房拿刀。
由于时间短捆的仓促过紧,手法也不得要领, 手臂被勒出两道青紫。
加上白日必要的手部活动,刀刃已经划破了手臂,几处深浅不一的口子都凝了血。
蒋辽将他的手臂打量完,轻嗤了一声。
这点小伎俩还敢带刀去赌坊,亏得没被人发现,不然扭头就得被人送去见官。
伤口不算太严重,照廉长林的性子多半不会处理,蒋辽总不好由着他自生自灭。
“到那坐着。”他给廉长林指了指堂屋待客的地方。
随后转身去房间翻出剪子纱布和一小瓶药。
家里只有药酒,之前去药铺买香料,蒋辽顺带买了些药回来放在家里备用。
当时是想着买给廉长林,以防万一他再有个什么跌伤摔伤的都不上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拿着东西出来,廉长林已经坐到椅子上,左边袖口挽起至手肘的位置,手配合地搭在两把椅子之间的矮桌上。
这会儿倒知道积极了。
蒋辽心里轻笑,走过去坐到旁边的椅子,将廉长林手上的绳子剪开。
紧捆的绳子倏地松开拉扯到伤口,上面又一点点冒出血来,不过少时便将伤口绘染的更开。
蒋辽看了一眼,拿起短刀随手扔到桌上,打开止血的药瓶。
廉长林抿了抿发干的唇,默不作声看着身旁的人。
自小的环境使然,他比常人更早学会察言观色,如今却在蒋辽这里止步不前。
蒋辽看似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却又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
他若是不愿透漏出什么,便没人能通过表面猜透他心中所想。
上回孙氏他们带媒人过来,他没忍住想对廉大河动手,蒋辽后脚便对他说教上。
这次他去赌坊,蒋辽到如今却只字不提……
越往下深想,廉长林眼里的眸光便逐渐暗下。
止血的药粉药性较烈,豪不留情倒在伤口处,他手上吃痛,眉头蹙起眼里的痛楚一闪而过。
他的唇色比起常人要偏淡很多,蒋辽抬头扫了眼他近乎苍白的唇色,低头继续招呼另外几处伤口,手上没留分寸。
“当自己铜墙铁壁扎不破,还是以为刀刃能认主,这会儿知道痛了。”
“下回记得用东西垫着,没有就多缠几层布条再捆上刀。”
蒋辽说话间伤口都洒了药粉,他放下药瓶,拿纱布给他裹上。
最后一圈缠完打了结,剪掉多余的纱布,蒋辽把剪子放下,盘问起廉长林。
“你说要拜访的人,就是赌坊里面的大当家?”
廉长林闻言愣了愣。
蒋辽还跟他进了赌坊?
他静静看着蒋辽,依然没能从他神色中观出什么来。
不过事已至此他不好再隐瞒,如实摇了摇头。
竟然不是。
蒋辽眉头略微扬起:“那是真要去拜访人?”
廉长林点了点头。
他今日过去赌坊,并非只是找赌坊的大当家,说拜访人也确是不假。
观着他的面色,蒋辽思绪转了转,改口问道:“那你这是,要拜访的人和他认识,只能通过他才能找到人?”
蒋辽语气轻淡却一语中的,廉长林眼眸微微睁大,有些讶异。
他将赌坊大当家拦下,给人看了纸条便随人移步去了二楼。
蒋辽就是真跟着他进了赌坊,该是也看不出什么才是。
他望着蒋辽暗自默揣了片刻,得不出结论只能点头承认,确实如此。
什么人得通过赌坊的老板、还不确定能不能见到,对此蒋辽倒不好奇。
没见到人他好奇也没用,继续盘问:“过去见到人了?”
廉长林垂眸摇了摇头。
“所以说,你就只想去拜访人。不是专程去找赌坊的大当家,更不是有事要请人帮忙?”
廉长林神色微顿,随即点了点头,眸色自若看过来。
看他面色越发沉着从容,蒋辽眼睛微眯了下,少顷后神情散开,勾起嘴角无声笑了笑。
嗤。
到这儿了还死不承认。
就是欠收拾。
廉长林被他的笑看的一愣,意识到什么后脸色微变,手掌按着椅子没来的及起身,蒋辽已经站到了他身前。
二话不说弯腰掰着他没受伤的手背到身后,牢牢将他摁到座椅扶手上。
他慌乱间转回头,不待有所举动,蒋辽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他腰间,胡乱两下便摸出了他藏在腰间的纸张。
蒋辽松了手退开,廉长林紧跟着站起来。
“不想伤势变重就给我安分点。”
蒋辽回头瞥了他一眼,拿着纸条重新坐回椅子。
廉长林不可置信地看着蒋辽。没想到他竟然动手硬抢,胸膛的起伏较起平日都多了生气。
纸到了蒋辽手里,他就是再做什么也无济于事,只能暗自憋闷站在旁边,看蒋辽拆开他深思熟虑后写下的纸张。
折叠起来的几张纸被摊开,蒋辽先是大致扫了一眼,转而抬头看他。
“你还有意见?”
廉长林嘴唇微翕,哑口无言,最后索性别过眼不看他。
蒋辽这才回头仔细看起上面的字。
廉长林昨夜待在房间动笔的时间不短,不可能只写了一张要去拜访人的纸条。
不认识赌场的大当家,却要通过他才能找要拜访的人,廉长林就更不会没做准备空手而去。
纸上的字写的密密麻麻,蒋辽一张张看下去,时不时轻笑出声。
“你这字……”他转头看廉长林,“确定给人之后,人能看得懂?”
廉长林面露难堪,被他笑的有些恼火,却又无法反驳。
“这个没收了。”蒋辽看完了纸,瞥了眼矮桌上的东西,指挥道,“把这些拿回去放好,再到厨房搭手。”
今日没见到人,廉长林闻言蹙起眉。
“还想拿回去,你是真不怕落到旁人手里被关到牢房。”
蒋辽说着问道:“这儿去牢房赎人要多少银钱,家里那点钱够赎你出来吗?”
廉长林独自去赌坊,自是什么后果都考虑过,对那些可能都有应对之策。
他计划在暗,总归好过蒋辽直接动手,稍有不慎就会给人留下把柄。
不过纸上空谈,他这会儿被噎的无话,看了蒋辽一眼,转身收拾起矮桌的东西拿去放好。
他从房间出来走出后院,蒋辽转回头,看向纸张的神色不再散漫。
廉长林是想让赌坊设计廉大河。
他的计划要行得通,前提必须是廉大河会去今日那家赌坊。
从他纸上的计划看得出来,他很笃定廉大河会过去。
镇上的赌坊,今日的郑行赌坊排第二,最大的赌坊是周家赌坊。
廉长林的父亲当年就是从那家赌坊出的事,廉大河之后若是还去赌坊,该是不会再去那家。
廉长林想必是在镇上见过廉大河去郑行赌坊,才想了这一出。
蒋辽视线落到纸面倾家荡产几个字上,不觉莞尔笑了笑。
昨日听完王二皮的话,回到家后廉长林的反应都不大,原来是早有计策。
廉大河以前赌钱害了他父亲,现在又惦记起他们的生意,他这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么短的时间便想出来了对策,脑子转的是够快的。
赌坊里面什么人都有,带刀去多半只是为了防身。不过今日若是遇到什么岔子,或者赌场的人发现他带了刀,指不定扭头就压他去官府了。
还想找人设计廉大河,真是本事大了,一不看着就能翻天。
蒋辽沉了沉气。
廉大河如今好不好赌,他不清楚。
就知道他在镇上有份体面的工作,正因如此,才让他自觉在村里高人一等。
一个小酒楼的账房,蒋辽要让他跌面丢工作,多的是手段。
再不济,简单点的断手断脚之后,量也没人会再雇佣他。
蒋辽其实也想过直接去书院一趟。不然还真以为他不敢动他们儿子,主意都敢打到他们摊子上。
不过现在……蒋辽看了看手里的纸,将纸折了起来。
既然廉长林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随他了,反正跟他要做的事结果相差无几。
想清楚后,蒋辽起身走去厨房,将手里的纸全扔进炉灶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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