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刹那永恒
这种带着羽毛和灯串的蛋糕……关韵想了想, 如果到时候把房间里的灯都关上,应该看起来很漂亮吧?她犹豫不决,还是将这张照片也保存了下来。
黄怡伶之前推荐给她一些蛋糕店和甜点坊的微信, 不过她控制着自己很少吃甜食,也没有买过,这次她特地把这些微信都找出来, 一家家地看他们在朋友圈里发的照片,想要订一个最美丽的生日小蛋糕。
现在蛋糕店的花样太多了,选得她眼花缭乱。关韵坐在床上, 清晨的阳光柔柔地洒进来,她站起身,拉开窗帘,又重新靠着床头坐下,继续一张张保存着她认为漂亮的蛋糕照片。
或许定做?关韵忽然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随即又有些踌躇,来得及吗?
她试探性地发消息问了问, 对方回复来得及, 今早订,明天最早中午就能送到。
关韵心中升起一丝喜悦, 随即又被一个更大的问题给难住了,她要将这个蛋糕做成什么样子的呢?
那段梦一样的时光里,她偎在叶崇静的怀里听她读《呼啸山庄》,有时候读完一章,两个人就会忍不住开始聊天。
叶崇静问什么她答什么, 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一切都告诉姐姐。爱吃什么, 爱玩什么,喜欢什么电视剧, 喜欢什么类型的衣服,她统统要告诉叶崇静。
姐姐总是很温柔的,带着笑听她说完,细长的手指慢慢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她的心怦怦直跳,只好很害羞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也拿相同的问题来问叶崇静,问她的爱好,问她喜欢的东西,她的一切,自己都好想知道。
叶崇静听到她的问题,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仍然是很柔和地笑了,轻声细气地回答她:“小韵,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我好像什么都可以,比如吃东西,我没有忌口,也不过敏,但是也没有什么是很喜欢的。”叶崇静道,“小韵,不如这样,把你喜欢的东西分享给我,让我也喜欢吧?”
她很愿意。关韵想,她很愿意。
要不然,就按照自己对姐姐的印象来做这个蛋糕吧?一想到这里,关韵不由得有些雀跃起来,诸多想法纷纷攘攘地拥进她脑海,花瓣馅的白巧克力船长向日葵,浑身宝光璀璨的黄金龙……
还有那些气味,车内的香薰是湿润的雨和浆果的味道,身上的香水是晒干的草药和干净的皮革。叶崇静本身呢?是一种宁静的,轻柔的,月光的味道。
关韵抿嘴笑了,她认真地一项一项在便签上记下自己的想法:蛋糕要是白色的,上面抹上一些花瓣的装饰。
植物就用向日葵吧,做一些向日葵的图案。姐姐曾经说自己的灵魂是一株植物,只可惜被高楼大厦挡着见不到阳光。那么她希望姐姐是一株向日葵,永远面对着太阳生长。
对,关韵灵机一动,明天要去买一束新鲜的向日葵。
她知道蛋糕店都会在蛋糕上插许多的装饰品和小玩偶,那么不知道有没有小龙玩偶呢?
关韵把自己想的这几条整理下来,发给蛋糕店,很快得到回复,能做的,还给她发来几张照片,问她打算参考哪一张。她选了一张水果很多,五颜六色看起来健康又漂亮的,这件事做完,她放下手机,心中像去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骤然安定放松了许多。
明天八月七日,是姐姐的生日,她记得很清楚。
纵使不能和叶崇静一起过,她也想要庆祝这一天。这两天她都休息,已经将时间规划得很好,今天和黄怡伶去超市买东西,她打算买一些新鲜的蔬菜和肉类,明天下午做一桌菜,和送来的蛋糕一起,好好地吃一顿晚饭,悄悄地,独自一人的,祝姐姐生日快乐。
她跪坐起身,很珍惜地摸了摸毛毡墙上那些照片,每一张都是这样鲜活生动,好像姐姐透过照片,在向自己微笑一样。
今天她休息,没办法用工作来让自己心无旁骛,关韵迟疑了一下,没去洗漱,还是打开了手机。
那天迪士尼的vlog黄怡伶早就发了出去,剪辑得很精心,全然只有她们两个人,一丝叶崇静的痕迹也无。不过黄怡伶把未删减的全都发给了她,还有剪下来的叶崇静的片段。
姐姐很上镜,她曾各种在网络上搜索姐姐的名字,找到了一些新闻照片。里面叶崇静无一例外地穿着正装,头发挽得很好,一丝鬈发落在颊边,是精心造型的结果。
白皙的脸孔很标致,总是带着一丝礼节性的笑容,但她看得出,姐姐的眼睛里没有笑。
而在这些视频片段里,叶崇静不再像那些新闻照片一样拒人千里,她笑得是这样发自内心,每次看关韵都会感到一阵甜丝丝的满足和幸福,因为她知道那样真心动情的笑容是对着自己的。只对着自己的。
她常常会用很多她难以割舍的瞬间来劝自己,这样就足够了,小韵,你已经很幸运了,这样就足够了。
可她是个很贪心的,不知足的坏女孩。
关韵有时会在很黑的夜里流着泪想,她是个很坏的女孩,她还想要更多、更多,这些远远不够,她要和叶崇静在一起,要戴上叶崇静送她的戒指,要永永远远地和叶崇静在一起,否则她是不会知足的。
她看过最后一遍,强迫自己关上视频,去洗手间洗漱。
关韵现在在过一种很有规律的生活,她喜欢自己的独居生活,也喜欢自己这种不让妈妈和姐姐担心的自律。
新房的家具已经搬进去了一些,各种柜子也在制作中,这部分事情她完成得很好。她还把家里的数位屏搬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巧克力女孩冬青的故事也在不断地创作中,这部分也很顺利。
她打算将这个故事一张一张地打印出来,订成一本可爱的小册子,这是她给叶崇静准备的生日礼物,哪怕不送出去,她也想准备好。
中午她睡了个小小的午觉,起来后她打开衣柜,认认真真地选择了一件薄青色的无袖连身裙,刚换好,就响起了门铃的声音,是黄怡伶到了。
她打开门,黄怡伶打扮像是要去街拍一样时髦,一边举着相机一边笑道:“我不进来了啊,太麻烦了还要换鞋,我在这儿等你。”
关韵应了一声,先很可爱地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才弯下腰去换鞋,拿上包和钥匙出门落锁。
黄怡伶现在已经和她很熟了,伸手揽了揽她的腰:“是不是又瘦了?”
“没有吧。”关韵说,“不过我都好久,没有称过体重了。”
“这就是自信。”黄怡伶一本正经地说,“我卧室里就放着个体脂秤,每天早上起来就要称一次。”她笑道:“哎呀不行,我非得送你一个。”
关韵知道她是开玩笑呢,况且她现在已经很明白了,人际交往中,互相送点小礼物不要一直放在心上,没关系的。她就笑了一笑,问道:“咱们去哪个超市呀?”
“跃北路那家山姆吧。”黄怡伶说,“正好评论有朋友给我推荐了那边的一家餐厅,正好咱俩去试试看。”
黄怡伶说的那家餐厅是间寿喜锅自助,关韵现在已经很习惯了她的镜头,随意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影响的,反正到时候会进行剪辑。
两人到了二楼,坐下之前,黄怡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关韵就抬起脸来向她抿唇笑了,颊边两只小酒窝若隐若现。
她真是有种让人心生爱怜的魔力。黄怡伶心想,上次迪士尼vlog发出之后,好多粉丝都夸“小酒窝”真可爱呢!
关韵细细地看着菜单,黄怡伶随手打了几个勾,还是问道:“小韵,这几天好一些了吗?”
“我没事的。”关韵说,她眨了眨眼睛,将点好的菜单放到桌上,“怡伶,你不用担心我的。”
自己和姐姐的事,自己的情绪,好像瞒不过任何人。关韵很感谢大家对她的关心,也有些懊恼,自己让所有人都担心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也有掩饰不住的一丝失落。黄怡伶为了让她开心一点,故意打趣道:“小韵,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赌?”关韵对什么事情都很当真,果然上钩了。
“我打赌你和叶总一定会和好的。”黄怡伶说,“如果我赢了,咱们就一起去申城的迪士尼再玩一次,怎么样?”
她没等关韵回答,就率先玩笑道,“如果和好得慢了,那我可要抢先,给你介绍更好的对象了!”
关韵又笑了,这下是真的是很纯粹的笑容:“你不要开玩笑啦!”
菜品陆续上来,除了寿喜锅肥牛,还有各式各样的烧鸟串和鳗鱼。关韵习惯性地拍了一张,她还保留着拍照给叶崇静分享的习惯,不打算改。
两人边吃边聊,黄怡伶在这个圈子里很久,又是平模,又是网红,做了很久的自媒体,对于工作和运营都很有心得,还和关韵讲了不少里面的趣事。
等到吃完,她俩一起去超市,两人共享一个购物车,黄怡伶喜欢买各种精美熟食,稀奇古怪的面包做分享,她则是喜欢买蔬菜和肉类来自己做东西吃。
黄怡伶把镜头对准她,她正在很认真地往装青花鱼的袋子里铲冰,“小韵最喜欢这个环节了。”
“很好玩的呀!”关韵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铲冰很有趣。在家的时候,她也喜欢冻一些冰块,然后将它们倒进杯子里,听叮叮的清脆碰撞声。
关韵有时候觉得奶茶店兴起得太晚了,要不然她还没做模特的那段时间,可以去奶茶店打工贴补家用。
她买得不少,哈密瓜、西梅可以做一个水果盘,菠萝就做菠萝炒饭,甜杆西兰花清炒一下,牛小排煎一下就很好吃,黑虎虾用来做芥末虾球,五花肉呢,就用来做五花肉海带豆腐汤。
关韵已经下定决心,这个生日,要像和叶崇静在一起一样很郑重地过,这可是她遇见姐姐后第一次姐姐的生日啊。
期冀和痛楚绞在一起,让她只好笑了。笑容仿佛能帮她抵御这种难言的痛苦,她露出笑脸,黄怡伶也就不明就里地笑了,两人面对着镜头莫名其妙地傻笑,关韵觉得自己稍微好了一点。
山姆餐吧里的牛肉卷味道很好,两人半下午的时候出来,算吃的午饭,现在快要九点钟,天黑透了,也不着急回去,索性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关韵很轻地摇晃着冰杯里的冰块,听着里面发出悦耳的响声,提前想好,时间有些晚了,待会儿怡伶送自己回家的时候,就不让她下车了-
她不会出现了。叶崇静想。
她其实不仅不知道关韵的下班时间,甚至连日程表都不知道,她只是每天都会在自己猜测的时间里面等,大部分时间是能等到的,因为关韵几乎没有休息,每天都会去工作,夏天下班时间通常都会早一点,燧石也不会让底下的模特随随便便熬大夜拍摄。
但其实也有不少时间是等不到的。她只要一句话,或者不如说她根本不用说话,叶崇和就想把关韵的时间表详细地发给她,让她有的放矢,不必扑空,可她拒绝了。
这是一种自我折磨吗?叶崇静不否认,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深层动机是什么。等待的时间里,她就能稍微好受一点吗?叶崇静也不知道。
快十点钟了。叶崇静心里转着好几种可能,可能今天是休息日,她根本就没有出门,也可能今天的拍摄很晚,她得十一二点钟才能回来,也可能——总之她大概是不会出现了。
她等待的这几个小时里,早已经把工作处理得干干净净,现在什么文件都不需要她看,什么会议也不需要她准备了。明天她的生日事宜自然也不需要她费心,张裕早就打理好了,她只需要按时到场即可。
歌单反复地播完,又重播,里面都是关韵曾经哼唱过的歌曲,天南海北,英文中文,风格也都大相径庭。
叶崇静不觉得吵闹,她一面望着窗外,将丝绒质地的戒指盒握在手心里,一面怔怔地想道:如果小韵在,她会送我什么礼物呢?
她在生日宴会上收到过无数的礼物,无一例外,全都是奢华的,六位数打底的,珠光璀璨地淹没在礼物堆里,让人过目即忘。因为没人知道她喜欢什么,也没人在乎她喜欢什么,只要贵就好了。最可悲的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叶崇静想自己是一个没有爱好的人,她的生活就是做叶家的女儿,做一个麻木的人上人。小韵很大方地把自己的爱好分享给了她,她现在喜欢小韵画的画,喜欢小韵哼的歌,喜欢那些毛茸茸的玩偶,最喜欢的,是头发乌浓,眼睛亮晶晶的小韵本人。
小韵大概会送我她的画吧。叶崇静默默地想,包装纸也会是她自己画的,可爱的小图案。
叶崇静想要关韵的礼物,但她思来想去,内心深处最想要的,是关韵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关韵的感冒早就好了,小鸭子又变回了小天鹅,声线清澈柔美,生日快乐一定也讲得字正腔圆。
她把音乐关掉,转而打开手机,在微信里选择了一条语音播放,刚想阖上眼睛,忽然发现街道对面停下了一辆车子。
车门打开,一个拎着个大塑料袋的女孩下来,她穿一条薄青色的连身裙,胳膊和腿都瘦伶伶的,安静的车厢里回荡着快乐的语音,可叶崇静已经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她的目光紧紧地,一刻也不愿移开地盯着那个女孩。
那是关韵,没转过身她也知道,那是关韵。
关韵转过身,很小心地看了看左右的车辆,见很安全,这才快步地穿过马路。
叶崇静呆住了,她呼吸急促,手机也落到了膝盖上。她跟着关韵的步子转头,眼神全不受控制,鼻梁都险些贴到了发凉的玻璃上。
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见到小韵,是小韵,是那个小韵,是她……不对,不是她的小韵,是现在在独立生活,过自己的人生的,完全的成熟女人小韵。
关韵浓密的黑发微微打卷,塑料袋太大,她双手提着,走过马路之后就放松了很多,慢慢地向小区走去。
她就从汽车前走过,叶崇静甚至看得清她衣服的质地,还有略微侧过脸时长长的睫毛,叶崇静贪婪地凝望着她,希望这每一秒都能在极致的惊喜和痛楚中拉到无限长。但不可挽回地,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在视线里越来越远,叶崇静真想打开车门,就这样冲下去牵住她的手,又或者是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拥抱她。
她彻底看不到关韵了,那个女孩走进了小区,对她的存在毫不知情,并无停留地,走进了自己的生活里去。
我要和她在一起。刹那之间,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仿佛钱塘江上隆隆的潮信淹没了她。叶崇静仍然紧盯着那一片融融的黑暗,如鼓的心跳让她的浑身都在发抖。
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所思所想的都只有一件事,我要和她在一起,我必须和她在一起,无法再等了,无法再拖延了。潮声雷响,涨落有时,她不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选择,她是今天才终于忍无可忍地直面了!
叶崇静周身骤然一轻,仿佛顿开了金绳,扯断了玉锁。掌心被戒指盒硌下了深深的红痕,她没有去管,只是很轻地打开了盒子,戒指在车内的微光中依然迸溅出了一道美丽的华彩。
“你马上就会见到自己的主人了。”她微笑道,真心实意,“小韵,再等我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好吗?”
第112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五进的大宅里上午九点钟, 人声就渐渐喧闹起来,她们这些孩子倘若在家里办生日宴会,都不会把时间定到下午。
因为家里的宴会不是小辈们玩闹, 长辈也都会过来,一般早上八点就有人陆陆续续地到,中午切蛋糕吃饭, 下午基本就结束了。
薛亭特意从珠港赶了回来,知道她既不喜欢,也不缺那些高珠奢侈品, 于是送了她一件天工奖银奖作品《寒梅沁香》。
这座玛瑙玉雕放在玻璃展示柜里,白肉雪,乌黑枝,橙红色的梅花嫣然开放,不像是精细雕刻而成, 反似从玉料里天然挖出了这样一枝好梅。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薛亭笑道, “忽然一夜清香发, 散作乾坤万里春。崇静,生日快乐。”
叶崇静一怔, 心中不由得一暖:“薛亭,你也太费心了。”
“别说客气话了,咱俩现在的关系可跟当初不一样。”薛亭抿了一口酒杯里的干红,凑到了叶崇静耳边,“崇静, 因为你帮了我, 我现在才有拿到珠港分公司的机会。你想要的东西我帮不了你,只能给你一句鼓励了。”
叶崇静嫣然一笑, 刚想再说些什么,薛亭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不行,我得马上走了,那边今天下午还有会议。”
“这才叫百忙之中抽空过来见了我一面。”叶崇静打趣道,一直将薛亭送到了车上,两人向彼此摆了摆手,不用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昨晚她回到家,倒头就睡,今天起来,神清气爽。她空荡荡的心和浑噩的身体仿佛都有了凭依,抑或是被什么填满了一样。她感觉自己似乎正在不药而愈,正像当初小韵出现在自己生命里那段时间一样。
叶崇静知道自己有心理问题,她从来都知道,不仅如此,她还知道这家里所有的孩子都或多或少怀疑过自己有心理问题。
但她们不约而同地不会找医生,一方面是讳疾忌医,一方面在这样的一个圈子里产生心理问题,会让她们对父亲和交际圈都极其难以交代。这不再是普通的病,而是软肋,是污点,是不能透光的秘密。
自己还是应该去尝试做咨询。叶崇静想,她得学会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叶崇和逛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欣赏着这座玛瑙玉雕,“姐姐,”她再度没话找话,“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她唱了两句,又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递到叶崇静手上。
“你到底准备了几件呀?”今天一早开始,叶崇和总是一会儿给她一个礼物,一会儿给她一个礼物,她知道妹妹是想让她高兴,就真切地笑了,“好了,崇和,我真没事。”
叶崇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由得说:“姐姐,你今天好像确实心情不错。”
“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叶崇静含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两人并肩站在这枝精巧的寒梅前面,“崇和,我想之后去做心理咨询,你想去吗?”
叶崇和一怔,犹豫了好一会儿,咬着牙说:“既然你去,那我也去。”
“又不是逼你呀。”叶崇静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改变。”
“我也需要。”叶崇和压低了声音,“唉,我凑着你去还能好点,我自己不敢去的。”
“不如改变的第一步,先去见阿姨一面。”叶崇静轻声说,温柔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她知道叶崇和一直说要去见她妈妈,但始终没有去过,因为不敢。
叶崇和始终对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妈妈问了她走不走,自己迟疑着没有回答,妈妈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好。”默了片刻,叶崇和下定了决心,“我……我要去见妈妈。关烁曾经也和我说过,想见就去见的,我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说完,又有些懊悔,真不该提关烁的,提了关烁,不又让姐姐联想到小韵吗?
叶崇和偷眼瞧了一眼姐姐,叶崇静仍然笑着,看起来心情很好,并没有受她的话影响。
她心里忍不住地就有点打鼓,她当然是愿意自己姐姐心情好了,姐姐不再想关韵,不再这样折磨自己,她当然是为姐姐高兴的。
叶崇和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实在是很残忍,或者是自私?不尊重人?高人一等?她做惯大小姐了,实在是情不自禁,随意一转就是这样一个现实的,冷冰冰的念头。
关韵和自己的姐姐实在不相配,分开倒也是件好事——可她和关烁也很不相配啊,关烁是这样说的。
更何况她那样的和关烁,和关韵说,自己姐姐是真心爱关韵,忘不掉关韵,现在这样她真的既不知道怎么和姐姐讲,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一晃神的工夫,本来玉雕前面只有她们姐妹二人站着,现在不断地有人过来祝叶崇静生日快乐,夸奖这个礼物实在是巧夺天工。
叶崇静笑着一一回应,她今天穿了一件墨黑色的高定长裙,纤细的腰肢被一抹鲜亮的橙色束起。叶崇仁过来祝她生日快乐,很显然他的元气还根本没有恢复,总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叶崇佳则根本见都没有来见她一面,不过她也根本没在在乎。
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餐厅上方,一个美轮美奂的蛋糕塔放在最中央,高达七层,上面缀满了今日份的鲜花,香气浓郁,装饰精美。
很多次生日都是这样,华丽的蛋糕用的是翻糖,这种材料延展性好,保质期长,然而会在正常室温下失水变硬,渐渐地像石头一样。没人会吃它,它只是尽职尽责地,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罢了。
叶崇静吃过最美味的生日蛋糕,是之前小韵生日,她们一起挤在小韵狭小的家里,一起吃的那个蛋糕。
叶焕章心情不错,他坐在长桌的主座上,上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和他攀谈。
“崇佳不知道去哪了。”叶崇仁俯身对爸爸说,“他也没给姐姐送礼物。”
“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谁也不要去找他,他爱来不来。”叶焕章道,这四个孩子是什么样的人他看得清清楚楚,叶崇佳顽劣不堪,吃股份和分红过活就好,上次顺理成章地将他在融科的职位撤了,之后再把他从董事会开除,如果知错能改当然是好,改不了也就这样了。
想到董事会的事情,他眉头忍不住皱起来,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二儿子是什么脾性,只是万没有想到居然真的给他来一蹶不振这套,不论如何,还知道自己回京,勉强不算无可救药。
还得再看看,观察观察,或许是时候给崇和一点正儿八经的职位了。
时针一格格地走过,到了中午饭的时间,在大家举杯之前,叶焕章看着坐在自己下手的叶崇静,很高兴地先讲了一段话。
这种场合,他一向是要讲一段话的。
话语大部分随行发挥,不过也有定式,要提起小时候,要提起以前是多么优秀的孩子,现在也是多么成熟的大人,为爸爸分忧诸如此类的,大家都很识趣地随声附和,然后一起举杯祝她生日快乐。
如果是往常,叶崇静会对这样明显是走程序没有一个人真正走心的场合很厌倦,但她现在心中沉甸甸的,被爱填满了,所以她只是含着微笑,对这一切都很配合。
吃过饭,这场生日宴基本是散了,叶崇静不像叶崇和和叶崇佳这种,同龄的朋友多,还要再多待,多玩一会儿。
等客人散尽,汪冬琼也去了厨房,厅内只剩叶焕章和她们姊妹兄弟四人,叶崇静道:“爸爸,我有话想对你说。”
叶焕章愣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很不舒服,有种难言的预兆,便说道:“你们几个先出去吧,我和你们姐姐说几句话。”
“不用。”叶崇静的语气很平静,“她们在也没关系的,我要说的不是什么秘密。”
叶焕章紧盯着她,没有继续坚持,其他人当然也不离开,叶崇和有些焦虑地向前迈了一步,试图凑得更近一点,她不知道姐姐要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很害怕。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叶崇静说,她并不逃避,并不闪躲,也望着叶焕章的脸,“关于叶崇佳的那件事,关于我做了什么。我知道自己似乎已经在现实意义上做到很好了,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我都给了那些人足够的补偿,世界好像就是这样运转的,所有人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我没什么好难受的,但我一直都不一样,不是吗?”
叶崇静很静谧地说:“我一直都不一样,我是同性恋,我知道你内心深处始终没有认可这件事,你只是不在乎了而已。我在圈子里没有朋友,我似乎很内向,交际和谈判技能都是强硬地锻炼出来的,我到哪里都格格不入,我的梦想和感情都很可笑,我的所思所想,也好像和你,和你们从来没在一条线上过。”
“爸爸,这么多年了,你让我不断地改变,把我训练成现在这个人,”她问道,“你哪怕有一秒钟,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大厅里鸦雀无声,就连叶崇佳方才听到她提起那件事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气氛凝重至极,叶崇静看到叶焕章面沉如水,绷紧的脸颊微微抽搐,显然是压抑着一场盛怒。往常孩子们见到他这副样子,准保心惊胆战,不过现在的她心情平和,没有一丝畏惧。
“不过你也不用误会,我今天我说这番话,并不是想让你回答我什么。”叶崇静说,“我也不想对你教育孩子的方式指手画脚,反正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无条件听从你的一切指令,我被你训成了一条合格的家犬,被你训成了一块安静的磨刀石,我活着的每一刻都是痛苦的,你的教育,让我为自己感到永恒的羞耻。”
叶焕章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换到以往他会严厉斥责,让叶崇静跪下,但此刻他就是知道不能那么做:“崇静,今天是你的生日,爸想让你好好地过一个生日,你有什么不满,就单独地和我来说,好不好?”
“很快就说完了。”叶崇静说,“我其实一直知道自己想怎么做,只是没有勇气,我不想再参与你的这场斗兽棋了,我有很多种方法赢,你知道我有这种能力的,但我不想,因为我不喜欢你的规则,我不喜欢被你掌控着的这张棋盘。这并非是以退为进,接下来我说的全部的话,都是真心的。”
“从今往后,我不允许你再拿小韵来当作筹码敲打我,所有的股份,职位我全都不要了,一切你觉得是居高临下赏赐给我的,都随便你拿回去。我会退出继承权的竞争,你将来的遗嘱,也不必有我的名字。真光一码归一码,是我一手创办的,一手运营到现在,你投入的初始资金,我也不会贪你的。如果你要拿,就请按照流程做正式估价。”
“闭嘴!”叶焕章大吼了一声,“叶崇静,你疯了!不准再说了,你以为你是哪吒吗?”
他没能立刻站起身来,眼前骤然一阵发黑,一切都失控了!
“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吗?”叶崇静笑道,“你也太会类比了,你不是托塔李天王,不是悲痛的父亲,我也不是哪吒,我给天顺带来了任何麻烦了吗?恰恰相反,天顺这么多年,我做了多少项目,做出了多少成绩,你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曾经你对我说,进了这个生意场,就不该再有天真二字,我同样不喜欢这句话。现在我要堂堂正正地走出去,这些东西是你给我的金骨头,我剔出来还给你,我留下的,是我妈妈给我的一副有着爱的,完完整整的血肉之躯。”
叶崇静站起身来:“从今往后,我想过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被别人控制,做一个牵线木偶。我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我有从头再来,白手起家的勇气,创办我想做的事业,哪怕只有这一次,我想对得起我自己,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都傻了吗?拦住你们姐姐!”叶焕章大喝了一声,这下终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叶崇仁整个吓得呆住了,动也不动一下,叶崇佳也没有上前去拦,叶崇和紧咬嘴唇,咬破了一点血口,她发着抖,想要挪动脚步,却一步也动不了。
“崇静,你犯什么傻!何必这样,你爱做什么不爱做什么,爸爸不管你的呀!”叶焕章急火攻心,“你回来,爸知道你喜欢那个模特,你把她找回来,你现在状态不对!你把她找回来,你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叶崇静当然知道爸爸为何如此表现,叶家和天顺离不开她,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作为父亲无法离开自己这个女儿,是叶家和天顺离不开自己罢了!
她转身想要离开,就听见叶焕章在后面方寸大乱地喊道:“不许走,你不能走!真光我不要,我要真光干什么啊!真光几百号人,没有你怎么运营得下去!还有物业集团,园林集团,加起来上千名员工,你是最有责任心的,你难道要把她们的饭碗全都砸了吗?”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你要把她们的饭碗全都砸了吗!”
你是想要毁了天顺吗?他没说出口的是,你难道是想毁了天顺吗!意识到这个念头,他忽然感到一阵脱轨似的绝望。这个女儿是看穿了这一点吗?他不是神,他一手打造的天顺,他向上天借不来五百年去统治!
“我没想过把她们的饭碗砸了。”叶崇静微笑道,“我只是想把你控制一切的美梦给砸了。”
她不会为了弥补一个错误,而犯下另一种错误。她和这个叶家绑得太死了,入血入肉,她身上,不止是她自己,还有那么多人的饭碗,她得端起来啊。
世界就是这样的,她只能想方设法地做好自己,求得一点心安,这样她才能真正去面对小韵。
她也得学会自洽啊。叶崇静想,她就是这样不完美,并且永远无法完美的一个人,或许她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小韵,让她挣脱了心里的金枷玉锁。
现在她有了这一点心安,就足够了。至于身上压着的永远无法放下的担子,那她就担着。人生来两手空空,死时也是一身轻松,但很不幸,她活到三十多岁,正是备受外物所累的时候。
就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为自己而活。从今往后,她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再做父亲的傀儡。她要去爱,她要站在清澈的天光下,她要把戒指送给小韵,她要微笑着,迎接接下来的人生。
叶崇静把所有的声音抛诸脑后,她步伐轻快,走出这重重的进院。正是傍晚时分,夏季天黑得晚,天空蔚蓝,微风温热,她打开车门,一刻不停地启动汽车,她得往自己的新生活奔去了!
第113章 小韵,小韵(正文完结)
汽车没办法驶进小区, 她也不想浪费时间交涉,索性下了车,直接往关韵的住处跑去。她不清楚小区布局, 好几次跑错了方向,可她一点也不急躁,反而忍不住地笑。
很快她就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老小区没有电梯,她一口气跑上五楼,气喘吁吁, 心跳如雷,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按下了门铃。
关韵刚刚熄掉客厅的灯光,就听见了门铃声,她不知道谁会这时候来找自己, 就凑到猫眼上看了看。
不知道当初是怎样装修的,猫眼位置有点低, 她蹲下来一点看出去, 只能看到外面人裸露的肩膀和裙子的边缘。
关烁姐姐吗?这样的打扮,又会来找自己的, 她只能想到关烁一个人。
关韵有点茫然地打开门,门外的女人乌棕色的卷发散落在肩头,是啊。关韵心想,猫眼里面看不清,这样乌棕色的头发, 只属于一个人, 那就是总会染色掩盖白发的姐姐。
她的姐姐,她日思夜想的, 晚上泪流不止的,现在刚想要独自一人庆祝她的生日的——叶崇静。
关韵傻掉了,她第一次知道,人在狂喜之下,是做不出任何反应的。她傻呆呆地望着叶崇静,望着那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孔,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个动作也做不出了。
叶崇静笑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屋内一片黑暗,只闪着几点明亮的烛火,她怎么会猜不出呢?那是生日蜡烛的火焰啊!
“小韵。”这个名字说出口,她声音颤抖,却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念着她的名字,“小韵,小韵。”
她珍惜地伸出手,想要拥抱面前这个女孩,这么多天,她度日如年,现在小韵终于和她面对面地站着了……
关韵仿佛忽然苏醒过来一样,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脖颈,她想高高兴兴地叫一声姐姐,一说出口,却变成了哽咽的泣音:“姐姐,你、你想好了吗?你还会、还会走吗?”
“再也不会走了。”叶崇静笃定地回答,她同样也是在用尽自己浑身力气去拥抱着关韵,她毫不怀疑,她抱住的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奇迹。
终于,拥抱稍微松懈了一点,她很轻地,一点点吻去关韵脸孔上的泪水,吻她坠满泪珠的,乌浓的长睫毛,最后吻住了她的嘴唇,含到一股甜蜜的果肉气味。
“好甜。”她亲了亲关韵的小酒窝,关韵脸红了,很不好意思地说:“是补充维生素的,不过不是药片,是果肉的那种……果丹皮……”
关韵蜜棕色的瞳仁发着亮,是两汪清凌凌的小湖。她拿额头撞了撞叶崇静挺直的鼻梁,终于不哭了,她抿出了一丝微笑,连带着颊边的两枚小酒窝也是甜蜜地凹陷了下去。
“我不走了,”叶崇静声音很低,柔和地让关韵如在梦中,“但是我有点害怕你喜欢独立的生活,不要和我在一起住呢。”
她完全是在打趣,看到关韵为难地蹙起眉,立刻吻了吻她水红色的嘴唇:“小韵,小韵,我是开玩笑呢,你千万别瞎想,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的鸭。”关韵抬起脸,同样是亲亲她,她的小鸭子又回来了。“姐姐,先进来,看我买了蛋糕,还做了好多菜呢!”
她被关韵拉着进门,茶几上摆着一个插着五彩缤纷的蜡烛的生日蛋糕,旁边则是一盘盘的菜,各式各样,有荤有素有汤,还有摆盘精美的菠萝炒饭。
“小韵,”她半分舍不得放开关韵,仍然想要搂着她,“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做得这么多?”
“是不是很傻?”关韵脸上还湿漉漉的,颊边晕着红,“我本来……本来想自己庆祝你的生日的。”
“不傻。”叶崇静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如果说傻,那我和你是一样的傻。”
她从手包里取出戒指盒打开,然后把戒指拿在了手上,她低声地,眼睛里只能看到关韵一个人,这个问句终于成了现实:“小韵,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做我的女朋友吗?”
“我愿意鸭!”关韵觉得自己又开始犯傻了,她眼泪直淌,语气也傻乎乎的,“我愿意鸭!”
叶崇静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戴在关韵的手指上,尺寸刚刚好,略微有一点余裕。她也忍不住又开始掉泪了,关韵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自己手上的戒指,有些手足无措,完全没办法地又抱住了她。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戒指明明都送出去了,叶崇静却有些不安了起来,“不过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再去买一对平时方便戴的对戒。等到结婚的时候,我再按照你的想法,咱们定做一枚新的戒指……”
“结婚?”关韵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结婚吗?”
叶崇静怔了一怔,从脖颈到脸颊都是火烧火燎,半晌有些局促地轻声道:“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国外结婚的。”
“我愿意。”关韵不假思索,她笑盈盈地,“姐姐,这个戒指,我也特别喜欢的!”
她望着叶崇静,张开双臂,就像那天一样:“我有这么——这么喜欢的!”
叶崇静觉得自己变得好幼稚,她就想这么永远地站在关韵面前,和她说一些毫无营养的话,就这样一直这么快乐下去:“不可以的,喜欢我是那么喜欢。”
她很克制地把手臂展开一些距离:“喜欢戒指,得喜欢的少一些。”
关韵笑了,甜丝丝地答应她:“好鸭!”
叶崇静有无数的话想说,现在却全都说不出口了。她像那天晚上一样痴痴地凝望着关韵,生怕她逃离自己的视线。还是关韵捏了捏她的掌心:“姐姐,我们吃蛋糕吧,蜡烛都要点完了!”
她这才和关韵坐到沙发上,蛋糕上的生日蜡烛几乎都燃到了一半,蛋糕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玻璃花瓶,插着一束很美丽的向日葵。
叶崇静看着这个小小的生日蛋糕,怎么看怎么觉得充满了巧思,正打算好好问问,关韵就往蛋糕最中央插了一个金色扭扭棒一样的东西。
“姐姐,”她很兴奋地说,“要先点这个噢,这个很不一般的!”
“我要睁着眼看吗?”叶崇静被她带动,高兴得甚至都有些紧张了起来,“还是我闭着眼许愿?”
“这个要睁眼看的,你先睁着眼睛。”关韵说,打火机冒出一小簇火焰,她点燃那根扭扭棒蜡烛,随后拿着打火机,紧赶慢赶地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金色的蜡烛遇火即燃,一瞬间,在黑暗的客厅里爆出一片五彩缤纷的闪点,简直像一支绚烂的仙女棒一样。关韵柔美的歌声和这亮晶晶的蜡烛一起围绕着她,她眼前一片朦胧,仍然不舍得闭眼,将这支蜡烛燃烧的每分每秒都刻进了自己心里。
直到关韵让她闭眼许愿,她这才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许下了自己唯一的心愿:我会和小韵度过今后的每一个生日,度过今后所有的喜怒哀乐,度过今后所有的,因她才发生的,令自己感恩的,充满希望的,奇迹般的新生。
她睁开眼睛,搂住关韵的腰肢,让她和自己一起吹灭蜡烛。蜡烛的火焰很顽强,吹了两三次才全部吹灭。两人相视一笑,真是什么都不必说了,她吻住小韵的嘴唇,明明刚刚才吻过,但好像就是一点也不够,她想自己得吻小韵一千遍一万遍,至少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得有早安吻,晚安吻……
关韵感觉脸孔和身上都在发烫,她还没能学会接吻,只笨拙地让叶崇静吻进来,可姐姐一吻过来,她就根本不会呼吸了,一点也喘不上气。
叶崇静红润的嘴唇很柔和地离开了她,随后一点点吻着她潮红的脸颊:“小韵,呼吸呀。”
关韵害羞得没办法,她当然是很愿意和叶崇静接吻的,甚至叶崇静不在的时候,她还经常会很坏地回忆那个吻,但是……
“菜、菜要凉了。”关韵不好意思地说,“姐姐,我们先吃蛋糕吧。”
叶崇静嫣然一笑,落在她的脸孔上,简直是冰消雪融,她最后亲了亲关韵的额头,目光落到了蛋糕上:“这个是定做的吗?”
听到肯定的回答,她兴致勃勃地问道:“能给我讲讲吗?”
关韵明明定做的时候把想法都列得很清晰,这会儿脑袋却都成了糨糊,脸颊滚烫,说的也是乱七八糟:“这些花瓣是……向日葵,因为我觉得、我想你是向日葵……小龙玩偶是,黄金龙……”
叶崇静笑吟吟地听着她说,又问道:“那这道菜是什么?”
“清炒西兰花。”关韵很认真地回答她,“这个呢?”叶崇静又问,关韵一样样地答过去,不知不觉,她望着叶崇静,怦怦直跳的心脏略微安定了下来,她终于有了一种实感,姐姐回来了,并且不会再走了。
叶崇静柔软的指腹轻轻地抚过她的眉眼,仿佛要把这所有的一切都镌刻在自己心间:“小韵,”她很郑重地说,“谢谢你。”
关韵含泪摇了摇头,刚想为她切一份蛋糕,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起身,匆匆地跑进了自己的卧室,没过两秒,抱着一个什么东西出来了。
她递给叶崇静,两只小酒窝在颊边若隐若现,亮晶晶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期冀:“姐姐,送你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个方形的本子,叶崇静一眼就看得出,应该是关韵自己亲手做的,从打孔到放置活页链,这个本子,哪怕是封面,也全都是她的画。
最外层是保护的磨砂封皮,封面上两个小人手牵手,快乐地站在一艘大船上,她当然认识那两个小人,一个是果仁巧克力女孩冬青,另一个呢,是白巧克力船长,向日葵。
叶崇静抿紧嘴唇,她似乎要在这一天流尽她所有欢欣的泪水了。本子里面一页一页,都是冬青可爱的小故事,她是如何努力成为一个船长的,如何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遇到大商人白巧克力,如何和她成为了永远的好朋友……
“姐姐。”关韵轻轻地叫了她一声,期待地看着她,她本以为叶崇静会说很高兴收到她的礼物,诸如此类的,但叶崇静没有,姐姐深深地望着她,对她说:“小韵,我爱你。”
“我,”关韵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姐变得这样大胆了!她磕磕绊绊地说,“我也爱你。”一旦说出口,她也变得很大胆,“很爱你,超级爱你,特别爱你。”
叶崇静将她甜腻腻的告白全含进了唇齿之间,很快小韵就会学会换气了,她柔情脉脉地想,她每天,至少要吻小韵两次,才能算度过了完整的一天。
两人好不容易开始吃饭,叶崇静将所有的菜又都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热,她必须得承认,是她耽误着才把这些菜全都放凉的。
她很饿,心里满了,越发显得胃里空荡荡的。这次反而是关韵看着她吃了,把虾球和青花鱼全往她的碗里夹,还把蛋糕上红红的草莓全盛到了她的小盘里。
吃到一半,叶崇静停下筷子,从手包里拿出一个钛灰色的U盘,关韵做的菜口味清淡,然而十分鲜美,虾球Q弹,她只顾嚼着,还没把U盘递过去,关韵自己就先拿到了手里。
“这是什么?”她问道,看了两眼这个U盘。不过也只看了两眼,她忍不住地又开始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她不懂珠宝,但是叶崇静送给她的,她就恋恋不舍地想要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心想,她没猜错,果然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戒指。
“是我读的书。”叶崇静抿了一口略烫的五花肉豆腐汤,无论是胃里还是心里都是暖融融的熨帖至极,“不过今晚咱们不听好不好,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也想和你说话。”关韵说,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欢喜了,就用毛茸茸的发顶蹭了蹭叶崇静的下巴。
叶崇静紧紧地搂住了她,细长的手指一如既往地,慢慢地梳理着她乌浓的长发。突然,关韵想起了什么:“奶酪还好吗?它现在一个人在家吗?”
“等明天你就能见到它了。”叶崇静说,“我让崇和今晚帮我照顾一下,她现在也养了一只猫,叫做蛋黄肉松,特别可爱,你能和两只小猫一起玩了。”
关韵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不行的鸭,那奶酪会不高兴的。我当然也会很喜欢崇和的小猫,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我们的奶酪。”
“对。”叶崇静笑道,“奶酪才是我们的亲小猫。”
关韵情不自禁地就要笑,她感觉自己今天都快要笑累了,可还是停不下来,满心欢喜。她明白叶崇静话里的含义,可就是忍不住想要再确认一遍:“姐姐,今晚你住这里?”
“可以吗?”叶崇静亲了亲她的长睫毛,“我也想在这个你独立生活的房子里住一夜。”
“当然可以鸭!”关韵很高兴地站起身,噔噔噔地又跑进卧室,抱了一件睡裙出来,“我新买的,洗过了,还没有穿过呢!”
她推着叶崇静先去洗澡,叶崇静在浴室里拖延了好一会儿,她仔仔细细地把关韵的洗漱用品都看过,又闻了闻气味,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始洗。
关韵的睡裙她穿着略短了一点,不过睡裙是棉布材质,柔软舒服,她很喜欢。
她出了浴室,关韵过来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卧室,吹风机插着电,就放在床尾的小桌上。
刚刚关韵在收拾床,换新的床单被套,还多拿了一个枕头。现在叶崇静出来,她也要去洗澡了。
叶崇静将头发吹得八成干,她没有急着上床,而是怔怔地望着那张照片墙。
关韵着急带她找到吹风机,桌子又是在床尾,她一时间根本没有看到。
那上面全是她的照片,还有一部分是关韵写的便签,她走近一看,发现便签上大多是记录生活,画着一些斑斓的小图案,也有很多,上面好像在练习一样,写着一些她的名字,问道:姐姐,今天我很开心,你呢?
她揩去了眼睫上的泪珠,知道她给小韵带来的痛楚——
“姐姐!”关韵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她穿着那条抹茶色的睡裙,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可一看到那张照片墙,她整个人都后知后觉地呆住了,满脸通红。
她得用一生去爱她,去偿还。
“是露营那天,你分给我的照片。”关韵说,她的颊边贴着叶崇静温热的侧颈,她有点疑心自己听到了姐姐有力的心跳声和汩汩的血流声。“还有那次,我们一人一半的拍立得。”
“我知道的。”叶崇静说,她不满足于这样的依偎,很轻地问道,“小韵,你可以坐到我面前吗?”
关韵很愿意地坐到她的大腿上,和她面对面,叶崇静就近在咫尺地望着她的脸孔,郑重地再次说道:“小韵,谢谢你想着我。”
她迫切地想说,想对着关韵剖白自己,想讲述自己的一切,可那些东西深埋在她心里太久,一时半会,她说不出口,挖不出来,只是抱着关韵,越抱越紧,越抱越紧。一颗心脏高高地悬了起来,急切地鼓动着。
“姐姐。”关韵轻轻地说,“不要着急,不要着急鸭,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呢。”
她将脸颊贴在叶崇静的心口,一边笑,一边很柔软地说:“我听见你想说什么啦,你说你是叶崇静,做自己的,很爱我的叶崇静。”
关韵说完,自己的脸先红了。
“小韵,”叶崇静低声说,“其实我知道,无论怎么做,我都还是不够好。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能自主的人。怎么办,我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没办法把自己打碎重组,我和叶家也没办法彻底斩断联系,我的本质没办法改变。”
“我爱你。”关韵想都不想,“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你鸭。”
她慢吞吞地说:“姐姐,你已经很好了,不要把你的家庭,当成一种错误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家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姐姐,你也有自己的责任的,不是有句话吗?叫做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亲了亲叶崇静的嘴唇,眼神清澈:“现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不是吗?”
叶崇静的心回落了下去,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是啊,她的时间还很长呢,有足够的时间,将这一切的一切,全说给她的天使听。
更何况小韵都听得见,她的天使有着一颗透明的心,有着让人微笑的超能力。她曾经把一切都压在心底,从不与人诉说,现在她想全部地剖出来,都是如此的艰难,可是没关系,小韵听得见,自己的心声,她全都听得见。
她用额头撞了撞关韵的额头,喃喃地道:“小时候,有人告诉我这个世界实际上是一个庞大的生意场,进了这里,最忌讳的就是天真。天真的人最愚蠢。”
“可完全不是这样的,今天我堂堂正正地走了出来,我要的,我爱的,我渴望的,正是这份珍贵的天真啊。”
“小韵,我爱你。”叶崇静又开始流泪了,她在一片朦胧中凝望着关韵,轻柔地摸了摸她左边的酒窝,又揉了揉她右边的酒窝,“我有这么——这么爱你。”
关韵笑了,无忧无虑,清澈天真。她笑道:“得这样才行鸭!”她张开双臂,像张开了透明的翅膀,随后紧紧地抱住了叶崇静,“姐姐,我有这么——这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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