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似我者死
纸鹤上的灵力正是来自姜偃, 边关月收到了回信。
展开纸鹤,边关月也知道了附在上面的信息,很明了简单, 就四个字,很有姜偃的风格。
【别催, 来了。】
边关月会心地笑了笑。
云黛兮看她手里捏着一张白纸, 再看看她脸上挂着的笑容, 总觉得有什么不在掌控之中的事情发生了,参考边关月过往的辉煌事迹, 没由来地心跳了一下。
“是给你的传信?”
“姜偃。”边关月像是要知道她要继续问什么一样,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神秘兮兮地说道,“不可说不可说,先让我隐瞒一会,届时你一定会感到无比的惊喜。”
云黛兮这下不知心跳了, 连眼皮子都在跳,恳切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惊喜的定义和别人都不一样, 对我而说, 可能只有惊无喜。”
边关月心说可真善变,前段时间不还是觉得她不作妖吗?现在她找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事,云黛兮又不满意了,真难伺候。
云黛兮默了默,“你那什么眼神?汤圆还吃不吃了?”
边关月忍辱负重:“吃。”
面子暂时先放放, 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其他都是虚的。
接下来的几天边关月都没有出去, 就老实待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话本,这次她的选择面变广了, 一些书生和狐妖、画妖和侠客、大家小姐和青楼女、散修女和大宗门女、男师父和男弟子……男男女女,荤素不忌,有啥看啥。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都看,有时候觉得无趣了就把书一扔,就去骚扰同样不出门的云黛兮。
云黛兮对她的安静乖巧不以为意,并且将信将疑,提着的心悬在半空,她还是边关月在憋着大招。
怎么说呢,闹腾的边关月虽然让人脑壳痛,但死气沉沉的边关月更让人心痛看不过眼,所以边关月做一些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云黛兮还是乐见其成的,那股张扬恣意,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真的很能感染人,让人忍不住靠近再靠近边关月,想要生活在太阳的照耀之下,感受到那份活力。
这一次她的直觉是对的,边关月根本就不是要小打小闹,她憋了大坏招。
在看到一身道袍,眉眼恹恹,表情困倦阴郁,连说话都提不起精神的姜偃时,云黛兮就知道要遭,但没想到会那么遭。
“什么!你要干什么?我耳朵好像出了点问题,没有听清你说的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院子里,边关月、云黛兮、姜偃三人呈三角之势,相对而立,气氛有些许的剑拔弩张,主要是云黛兮对边关月起了杀心。
边关月还以为是自己叙述有问题,没有讲清楚这个宏伟的计划,于是又隆重地给云黛兮和姜偃介绍一遍,“我打算一举成名天下知,赚笔大钱,扭转世人对剑修的坏印象,而你们二位就是我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其他人有不有无所谓,但没了你们我将寸步难行……”
云黛兮的表情已经暗淡下来,边关月都知道做事之前先把别人吹捧一遍再忽悠了,可想而知,这件事有多可怕。
“打住,再说一遍不是让你给我们戴高帽子,说一遍你那个大计划!”
“好的好的。”边关月这时候异常好说话,叫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有场地,阿偃会阵法,我们可以把泽水之珠里的国都秘境换成半仙钟神秀的坐化之地,弄出点大动静,把修真界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然后一网打尽!”
再听一遍,云黛兮还是觉得眼前一黑,想晕又晕不过去,呼吸几下,才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边关月看起来比她还困惑,指了指来到之后安静许久的姜偃,“我都把阿偃喊过来了,这还能有假。”
很显然,她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姜偃看边关月一眼,没有说话。
云黛兮嗓音干涩,像是对着边关月说话又像是对着自己说,“我让你出门打个架活动活动筋骨就行了,不是让修真界大大小小都来打我们,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喜?!”
说到最后,她都有些破音了,云族大小姐马上就会被边关月逼疯了。
她想回到过去,把那个看不惯边关月安静的自己打死,安静待着的边关月有多难得,她怎么还不满足呢!
边关月一看就知道她是对这个大计划感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惊,其实刚想出来这个点子的时候,她也在佩服自己,怎么那么有聪明才智呢。
“你想一想,反正都是不被待见,走哪都是人人喊打,可能会被围杀,那我们为什么不干一票大的呢?这一次成功了,咱们以后修炼到渡劫期的资源都有了,届时还怕他们吗?风险当然是有的,但是做什么事会没有风险呢?风险大,可到手的东西也足够丰厚啊,阿偃,你说是不是?”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姜偃再次看向边关月,根本没有在听她说的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云黛兮双眼无神,也顾不上那些隐秘的小心思,整个人往旁边一倒,靠在边关月肩上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先别说话,让我享受一会最后的安宁时间。”
边关月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努力让云黛兮靠得舒服一些,服务很是周到,还用空着的另一只胳膊朝姜偃招了招手,“阿偃,你也坐。”
都是她的得力干将,一碗水必须端平,可不能忽视了谁。
姜偃慢吞吞地落座,换个地方继续发呆,根本没听她们说的什么。
对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周围人都当成空气的姜偃,边关月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感觉姜偃原地发呆的本事又精进了。
和云黛兮认识是不打不相识,和姜偃认识就完全是个意外,以及边关月的死缠烂打,才交上的朋友。
一次秘境,边关月专心致志地猎杀妖兽,打劫同行,正好在满载而归的时候撞上被血魔蛙追杀的姜偃,她并不打算出手,而是饶有兴致地顿在树上看戏。
姜偃满心都在傀儡和阵法上,对修炼并不上心,也不擅长战斗,就在边关月以为又要看到修士藏身蛙口的惨案时,姜偃慢条斯理地扔出来几颗圆球,下一刻,圆球瞬间膨胀变大,长成高大威猛的玄铁傀儡,足足有三米高,面部被面甲盖住,走路声咚咚作响,很有威慑力。
边关月看向姜偃的目光立马变了,不止是因为另类冷酷的玄铁傀儡,还因为姜偃在空间阵法上的造诣,要知道就算是一些阵法大师对空间阵法也无能为力。
她看了,那圆球不是储物一类的空间装备,就是镌刻的阵法,把玄铁傀儡折叠在里面。
直觉这位在生死之际微微狼狈,但并不慌乱的少女就是镌刻阵法之人,这让边关月来了兴趣,已经抽出的浮光剑又落入剑鞘,等姜偃的傀儡解决血魔蛙,她从树上跳下去看姜偃冷酷地割下蛙蛙的腮帮子,当机立断问自己可以跟在她身边吗?
姜偃把边关月视为无物,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就这样,临时队伍成型了,边关月跟着姜偃深入秘境,不为宝物,就为了一些奇奇怪怪却难以寻找的材料。
期间边关月帮姜偃不小的忙,还烤肉给她吃,就在秘境快要结束的时候,姜偃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要什么?”
因为许久没有和人对话,她的声音有些哑。
边关月大惊失色,愕然说道:“原来你没有被毒哑啊!”
在临时搭伙的几天里,边关月一直猜测对方是不是在寻找稀奇古怪又带着毒性的材料的过程中把自己给毒着了,这才无法开口说话,搞得她还挺同情的,想要说什么,都是丰富的表情加上肢体语言。
合着她不是哑巴。
边关月毫无自作多情的尴尬,叭叭地说道:“我好像还没有你这样的朋友,所以想和你交个朋友。”
姜偃垂下眼睑,“那需要我做什么?”
边关月诧异地看着她,“做朋友而已,能让你干什么。”
姜偃沉默。
边关月自来熟地问她,“你叫什么?咱们都是朋友了,还不知道对方姓名,我还是第一次这样交朋友。”
“姜偃。”
“没听过,不过好名字。”
边关月纯粹就是没见过姜偃这种寡言少语,活在自己的傀儡世界里,却又目标明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感到稀奇,所以努力和她交朋友,并把她介绍给其他朋友。
可以说前期她俩能做朋友全靠边关月坚持不懈的新鲜感,后面姜偃才慢慢交心,真正把边关月当成朋友。
和姜偃做朋友好处多多,想要傀儡可以便宜一些,更不要说一只纸鹤就能把人喊过来帮忙了。
边关月还是很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怎么那么会交朋友呢!
*
说服云黛兮并不费力,或许云黛兮自己不这样认为,但其他人还是觉得她对边关月毫无原则。
本来云黛兮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嘴了,现在好了,边关月几句好话下去,云黛兮的态度就松动了,再撒撒娇,这事就成了。
奴真,贾小宝控诉地看着这群大人,“为什么琨姣能参与到那么有趣的事情里,而我们只能和一群散修称兄道弟?我们已经玩腻了装散修的游戏。”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都不带片刻犹豫的。
琨姣假装不经意地路过,说句实在话,“划算成人族的年纪,我可能还没有你俩大,可按战力来算的话,我是在场第二能打的蛟,我当然可以参与了。”
云黛兮和刘海粟同时看她,但没有反驳。
没有打过,不好下结论,不过想也知道琨姣肯定很难缠,人族可没有她那么坚硬的鳞片。
姜偃就不要说了,安全全靠战斗类型的傀儡守护,她也不在意这种事情。
边关月站出来,把浮光剑扛在肩上,豪迈地说道:“我是第一能打,你们加在一起都打不过我。”
奴真和贾小宝看她的眼神愈发幽怨,她们不想知道边关月一个人能单挑全部人,她们想要加入进去。
边关月不和她俩对视,“其实你们的任务也很重要啊,要是把曲义康变成自己人,咱们以后也有同盟了。”
烛黎也是同盟,只不过荒漠太远太偏僻,对九域十八州鞭长莫及,倒不如寻找其他盟友,总不能真的在栖灵大陆举世皆敌吧?
俩人的意见瞬间被镇压下去,不好和边关月发脾气,只能恶狠狠地瞪琨姣。
琨姣咧嘴一笑,嘲讽力道十足。
奴真和贾小宝更气了。
边关月想了想,“其实还是有地方用得上你们的。”
“什么,什么?”
“奴真的幻术,以及小宝对村子的布置。”
边关月把奴真,贾小宝,姜偃三人叫到她的书房,详细地说明了自己的要求。
其实也很简单,她打算把原本的国都秘境翻新,并在此基础上布置一个套一个的幻境,幻境过了之后还是幻境,让进入的修士看到的都是幻境呈现出来的东西。
别问,问就是没钱,布置不了那种金光闪闪一看就有好东西的传承秘境。
在自己的领域上,奴真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幻术不难,可是要形成稳定的幻境,我的灵力负担不起,而且需要可以作为阵眼的核心支撑。”
边关月看向姜偃,“所以我把阵法大师叫来了,你们探讨探讨,阿偃,你有什么问题吗?”
姜偃摇了摇头,黝黑的眸子亮起来,“我尽量。”
她需要做的就是帮奴真构建一个个稳定不会崩塌的幻境,再用空间阵法把这些幻境串联起来,保证这些幻境不会因为进入过多人而崩溃。
但这对姜偃来说颇具挑战性,复合型阵法一直都是那些阵道大师的专场,她还没有尝试过那么复杂的阵法。
边关月看她表情细微的变化就知道她很感兴趣,乐呵呵地说道:“没骗你吧,我就说你只要来就能遇到很有意思的事。”
姜偃点头,眼眸微亮,难得回了边关月的废话,“嗯。”
奴真和贾小宝面面相觑,无声做个口型传递消息,“拍花子?”
贾小宝:“她俩年纪都太大了,不算小孩了。”
边关月一人给了后脑勺一巴掌,揪住一个想跑没跑掉的,“到时候你想幻境变成什么样的村子,可以告诉奴真。”
贾小宝眼睛立马放光,对于一个农家子来说,这并不难。
“可以变成我家的那个村子吗?”
“当然。”
贾小宝欢呼着去找奴真了。
下个被喊来的人是琨姣,刚进边关月的房间没多久,她还没来得及参观老师的房间,听到边关月的话后,大吼一声“不可能,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因为边关月想让她到时候化成原形在天空中蛟龙戏珠,把动静弄得大一点,一看就知道这地方有宝物。
没有真龙来戏珠,蛟龙也不错。
但琨姣宁死不从。
“我不要!这和耍猴的有什么区别?”
边关月思考了一下,试探地说道:“区别在于是耍蛟龙?”
琨姣看边关月的眼神都不对了,想都不想,立马夺门而逃。
下一秒,房门无风自动,自己就关上了。
“有事好商量嘛,你老师我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边关月淡淡一笑。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是吧?是吧,肯定是吧?
边关月指了指椅子,“坐。”
琨姣忍气吞声地坐下,蛟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事实就是如此的冷酷。
“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完全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琨姣小心翼翼地看她:“我不想做这件事,可以吗?”
“不可以。”
琨姣往椅子上瘫倒下去,发自内心地问道:“我能和你商量什么事呢?”
“是个好问题。”边关月沉思起来,一拍手,“有了,你可以选择什么样的姿势去戏珠,这是可以商量的。”
琨姣呜咽一声,当即就哭出声,“姑外祖母你死得好惨,魂飞魄散,有人欺负琨姣啊,呜呜呜……”
边关月起身摸了摸她的脑瓜,“我是你老师,尊师重道,懂?就算不是老师,我也是拒绝过你姑外祖母的女人,辈分比你大着呢。”
琨姣哭不下去,发出一声不似蛟龙的叫声,“咕?”
她咽了咽口水,“你是说?”
边关月和善点头,看向琨姣的眼神里带上了虚假的怜爱之情。
沈云溪知道她会遭遇什么事情而不告诉她,就不要怪她败坏她的名声了。
嘎嘎嘎。边关月在心里狂笑。
琨姣滑跪到边关月腿边,抱住她的膝盖,张嘴就嚎出声,“我的亲姑外祖夫啊!”
边关月沉默下来,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凝聚着阴冷的气息。
她一脚踹出去,琨姣把门砸开,又在半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重重地落到地方。
一点都不疼,但是躺在地上装死。
满院子的人就看到琨姣琨姣在地上装死一会,然后踮着脚鬼鬼祟祟跑走了。
边关月落座,深呼吸一口气,才忍住了锤爆琨姣蛟头的冲动。
来到太庸城之后就没动过手,差点忘记自己不是个修身养性的人。
“刘叔,你来一下。”边关月一本正经地喊道。
正好刘海粟进房间不用敲门。
“黑市消息灵通,等我这闹出什么动静以后,刘叔你正好在黑市搜集消息,对可能会来的势力有个大概的了解。”
刘海粟点点头:“好。”
等他走后,边关月疲惫地趴在桌子上,懒懒地舒了口气。
要不是发大财和戏耍修真界的胡萝卜吊在前面,边关月真想撂挑子不干了,那么多事情都需要操心,不能漏出破绽,想想都觉得头大。
云黛兮逆着光推门而入,挡住边关月的光线,“我呢?”
“你不在这呢嘛。”边关月继续趴着,没有坐起来,随口回了一句。
“……”云黛兮垂眸看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哇哦,你好幽默,好好笑。”
边关月诧异抬眸,想看云黛兮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就自上而下看到云黛兮的脸。
角度过于奇特,她乐得哈哈大笑,“这样看,你下巴好尖啊。”
云黛兮往后撤退出三米远,差点出了门,冷冷地看着边关月。
边关月这才坐起来,懒骨头发作,把自己陷入椅子里,用脸蹭了蹭铺在椅子上的雷纹虎皮,不走心地道歉,“好嘛,是我下巴比较尖。”
云黛兮收起眼中的羞愤,心平气和地说道:“她们都有自己的事情,我能帮你做什么?”
“你不是不赞同吗?现在又怎么愿意了?”
虽然云黛兮后来不再反对,但边关月还是记得她当时听到她的想法后一副被抽干精气神的样子。
“至少让你在我的视线里,否则谁知道你能干出什么事。”
边关月就是个随时会发癫的风筝,线被人攥在手里的时候她都能够作个大妖,更遑论不看紧她了,绝对会发生谁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行吧,你的理由说服我了。”边关月过去拉着云黛兮坐下,自己靠在桌子上,抱肩看她,“你要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尽力突破,要不然动用泽水之珠的时候我怕你吃不消。”
泽水之珠作为稀世珍宝,能力自然不止是附带的国都秘境,光是炼化之后,水灵根再度提纯,剔除杂质这一点很厉害了,只不过在边关月这里,泽水之珠最有用的就是国都秘境。
云黛兮又长又翘的睫羽微微颤动,“炼化泽水之珠之后,我已经摸到元婴后期的门了。”
边关月给她竖起大拇指,感慨一声,“真不容易啊。”
重来一次,她都突破到元婴期了,云黛兮还是元婴中期,还挺专一的,要不是泽水之珠,可能都想不起来要突破的事。
云黛兮轻哼一声:“我又不是那种有了经验,再修行一遍的人,第一次修炼突破当然要谨慎小心以求圆满了。”
边关月不明白,云黛兮当初是一个多么冷漠高傲的大族小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尖酸刻薄的样子。
“你不要总是学我说话,要有你自己的风格。”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云黛兮眼睛里盛满笑意,佯装不知她的意思,“是吗?这样说实话不好吗?”
“差得不行。”边关月撇嘴,突然想到楚滔手札里的一句话,抬高下巴,蔑视云黛兮,“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哇哦,不得了。”云黛兮面无表情地夸她一声。
“门在你身后,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云黛兮瞪她一眼,回眸看去,此刻姜偃推门而入。
第62章 夹带私货
姜偃似是没预料到云黛兮坐着, 边关月正站在她身边和她说话,许是觉得打扰到她们了,就走到旁边, 目视前方,也不说话, 就静静发呆。
把别人当空气, 但不把自己当外人。
云黛兮第一反应是去看边关月, 边关月也眨巴眼睛看着她。
边关月试探对云黛兮说道:“要不你先出去?反正你也该走了。”
听到她的话后,云黛兮瞪大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说的是人话吗?
这厮为了姜偃把她赶出去?
都是让她出去,姜偃在和不在事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情况好不好!
一个是友人间的亲近打闹,一个是边关月见色忘她,为了姜偃让她出去。
边关月往旁边站了站,脸上满是不明所以, “怎么这样看着我?”
云黛兮重重地踩了边关月一脚,冷哼一声, 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把门带上。
“脑子有疾否?”边关月跳脚。
再一看,姜偃并没有对她们这边发生的事投入注意力,仍是垂着头发呆。
边关月理了理袖子,假装自己是个正经人一样,清了清嗓问道:“阿偃, 有什么事吗?”
姜偃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抬头,对上边关月的目光, “材料不够,缺很多东西。”
作为一个阵道天才, 姜偃和奴真沟通过之后已经有了粗略的想法,只要有了材料,她就能试验自己的想法能不能成功了。
边关月抚掌说道:“这个好办,你先看我这里有没有你能用得上的东西。”
说着,她就拿出自己的储物戒指把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拿出去铺到桌子上,又想到什么,掏出很多个储物戒指,挨个抹去上面原来主人的神识,打开储物戒指,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其实爱打架爱撩事也是有好处的,只要能打得过,就能攒下很多战利品。
姜偃对于她批发似的掏出来储物戒指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只专心地挑着自己能用得上的东西。
忽然姜偃拿着一块乌漆嘛黑的木头,眼神明亮地看着边关月,脸上都是纯粹的欣喜,“这个是乌金木,是做阵法学徒傀儡的最后一道材料,有了这个,我就可以做出来学徒傀儡,帮忙刻画阵法了。”
边关月扬了扬眉,贼兮兮地问道:“想要吗?”
姜偃不知她的险恶用心,实诚地点了点头,像是怕边关月察觉不到她的急切,补充说道:“想要。”
“那你应该称呼我为什么?”边关月藏起脸上的坏笑,努力悲伤地说道,“我们之间的友谊到底是我强求了,你连喊我的名字都不肯,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可惜她实在哭不出来,要不然定然挤出来几滴眼泪,让姜偃感受到最大的震撼。
姜偃确实僵硬在原地,无措地拿着乌金木,飞快地看了边关月一眼,又移开视线,极其小声地说了什么。
这次边关月是真的没有听清,不是故意逗姜偃,“阿偃,你说话了吗?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边关月。”姜偃一字一顿地喊着她的名字。
被喊到名字的人含笑地看着她,指了指她手里握紧的乌金木,“很好,现在这块黑木块就是你的了。”
边关月在心里嘀咕,刚刚没听清的话好像是两个字,难不成是阿偃骂她无耻?
老实人惹急了容易发飙,不过真的好有意思,现在逗云黛兮都没有以前好玩了。
不知道姜偃什么时候能像云黛兮变得一样百毒不侵。
姜偃不知道边关月在心里编排她,认真反驳说道:“是乌金木。”
不是黑木块。
边关月觉得她这较真的样子比发呆时鲜活多了,没有那么阴气沉沉了,做出一副学到了新知识的模样,深沉说道:“我记住了。”
姜偃觉得她语气有异,不解地看她。
边关月也无辜地回望她,“怎么了?”
姜偃摇头,继续低头挑选材料。
她选一样东西,边关月就用空着的储物戒指给她装起来,最后交到她手里,并且熟练地给人画饼。
“阿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干完这一票,到时候你就会拥有数不尽的矿石材料,想做什么样的傀儡就做什么样的傀儡,想钻研什么阵法就钻研什么阵法,再也不需要为材料而忧心。”
楚滔一定想不到他的手札会给修真界带来什么,直接把一个本就很能惹事的祸祸头子影响成五毒俱全、会诈骗会画饼的大恶人,边关月已经不是简单的搞事情了,她是要搞整个修真界!
姜偃接过储物戒指,轻轻说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边关月高兴得去拍她的肩膀,嘴上还很矜持,“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心里却在得瑟地翘脚,不愧是她,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鼓动一个沉寂阴郁的人为她做事。
姜偃握紧手里的储物戒指,没再保证什么,直接出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布置了个隔绝阵法,就开始钻研起来。
虽然她人没有出来,但她带来的傀儡极大地提高了边关月几人的生活质量。
一只六只胳膊的玄铁傀儡就能包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活计,还能给边关月捶背捏肩,力道正好,空出来的胳膊正好给她喂葡萄。
这下云黛兮看享受的边关月变成了双倍的不顺眼。
偏偏边关月还不满足。
躺椅上的人叹息一声,“要是这个傀儡会说话会识字就好了,可以读话本给我听,就不用我自己看了,还是不够完美啊。”
云黛兮握紧拳头。
边关月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用手肘撑着脑袋去看云黛兮,第一句话就不讨人喜欢。
“你怎么还没突破?”
云黛兮幽幽说道:“我怕道心不稳,容易走火入魔。”
“?”边关月满头雾水,“你现在都那么凶残了吗?”
“……”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别动怒,别过来,别拿我的葡萄!”就算这样,边关月也不愿意从躺椅上下来。
“你就长在躺椅上吧,撕都撕不下来。”云黛兮没好气地放下放葡萄的盘子,点了点边关月的额头。
边关月假装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并恬不知耻地张大嘴巴,“啊”了一声,明示云黛兮给她喂葡萄。
云黛兮嘴上嫌弃,手上动作一点都不含糊,顺势捏起盘子里的葡萄送进边关月嘴里。
指尖擦过柔软的唇瓣,温热的触感通过指尖传入心间,猛地烫了一下她的心,又热又酥麻。
她这算是占了边关月的便宜吗?
边关月无知无觉,继续张大嘴。
云黛兮却不愿意伺候她了,扔下一句,“你自己吃。”
便落荒而逃。
边关月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下,云家大小姐喂的葡萄确实好吃,比傀儡、琨姣喂的葡萄都要好吃,可惜云黛兮脸皮太薄了。
不然就云黛兮这个不情愿的姿态去喂葡萄也能发家致富。
*
对于幻境和空间阵法的研究并不算是顺利,进展断断续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到最后边关月都不乐意看到姜偃和奴真,就怕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来太庸城之前,边关月没想到自己会在东域待上那么久,久到她在太庸城度过了自己二十六岁的生辰。
在边关月生辰之前,闭关一段时间的云黛兮终于带着元婴后期的修为出来了,本来还算美妙的心情在看到长吁短叹的边关月时就维持不住了。
“我见到你不到一个时辰,你叹了三十二次气,怎么,对我不满意?”
姜偃还待在房间里没出来,刘海粟还在黑市的地下拳场打拳,没回来,奴真、贾小宝、琨姣三人出门买食材,打算给边关月做碗一口吸到底的长寿面,所以院子里只有边关月,云黛兮,还有一只傀儡。
“不是。”边关月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以及等待滋味可真难熬。”
云黛兮不接话,她就自顾自地说着,“一眨眼,我就二十六岁了,我以前自命不凡的时候觉得我二十五的时候一定是化神期,没想到世事无常,活到二十六岁还是元婴期。”
就不该搭理她,不搭理,她就不会趁机叭叭一堆让人道心不稳的话。
二十六岁的元婴期还要是世事无常的话,那让六百多岁的元婴期该情何以堪?
“大能者闭个关打个盹的时间都不止二十六年!”
“你不懂,时不我待,天才争的就是时间。”
云黛兮掀了掀眼皮,“照你这样说,我今年四十二岁才是元婴后期,岂不是无地自容了?”
推门进来的奴真听到这话大惊失色,“老师你这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她可没有信心在四十岁的时候突破元婴后期,别说散修了,放在整个修真界,能这个年纪达到这个修为都可以称作一声天才了,这都不满意吗?什么时候老师对自己要求那么严格了!
“问你姐姐。”
奴真嘻嘻一笑:“我不问,姐姐过生辰,姐姐最大。”
边关月得瑟地挑眉。
晚上的时候,边关月终于吃上三个小的捣鼓一下午的一碗面,很给面子的,一口气把面吸溜进肚子里。
奴真,贾小宝鼓掌叫好,琨姣慢了一拍,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拍得比另外两个还要用力。
自从上次小船翻了以后,友谊就再也不复从前,奴真贾小宝觉得琨姣能参与那么厉害的事情里是边关月偏心,琨姣觉得她们两人的活计过于轻松,还不丢脸,不像她还得被当成猴戏耍给别人看。
双方的意见都很大,边关月对此视而不见,并乐见其成,因为三个臭皮匠拧成一条心的时候还真挺难缠的,倒不如分而化之。
要不是边关月提前说了只吃一碗长寿面,否则今天晚上她能吃面吃到撑。
琨姣率先发起进攻,拿出一个古朴的小盒子递给边关月,“老师,生辰礼物。”
旁边的奴真嘀咕起来了,“学生比老师的年纪大了几倍还不止,真奇怪。”
琨姣脸色一僵,毫不示弱地回道:“年纪大,说明修为高又稳重,才能帮得上忙,而不是帮倒忙。”
前些天因为奴真急躁冒进,把一个快要成型的幻境直接打碎,连带着贾小宝布置了很久的村落也随着灰飞烟灭,这就是帮倒忙的由来。
奴真不敢去看旁边贾小宝的脸色,一拍桌子就和琨姣吵吵起来了。
边关月把她们的吵架声当作背景音,开始拆礼物,一边拆一边笑道:“我也到了收小辈礼物的年纪。”
打开盒子以后,边关月脸黑了。
云黛兮凑过去看,笑得快从椅子上跌下去。
“琨姣,你和我解释一下这里面为什么是你的鳞片!”
“老师你不喜欢吗?”琨姣对于自己的鳞片自然是万分得意,奴真贾小宝可没有那么完美的鳞片,她挠挠头,很委屈说道,“我去城中的鼎宝商行打听了,像是蛟龙的鳞片,比较完整的话,一块价值几百块极品灵石,有灵石都买不到呢!”
否则为什么人人都想猎杀妖族,这就是原因。
云黛兮用胳膊肘碰了碰边关月,忍着笑劝道:“学生的一片心意,你可别不识好歹。”
边关月的脸还是很黑,“剑修爱财,取之有道,这和奴真,不,贾小宝把掉下来的头发送给我有什么区别?”
奴真是筑基期的修士,不会随随便便掉头发,二贾小宝是凡人,还是有脱发的风险。
琨姣很嫌弃地说道:“他的头发怎么可能比得上我的鳞片珍贵。”
这是重点吗?
反正云黛兮快笑过去了。
姜偃主动开口说道:“这块鳞片品相很好,很完整,上面的水灵气不会消散,用药、炼丹,炼器、锻造、布置阵法都可以用上。”
边关月生气的同时诡异地感到安慰,能听到姜偃说那么一大段话可真不容易,这让她有了些许的成就感,但不多。
琨姣对于这个不爱说话的傀儡师立马好感爆棚,主动说道:“我那还有掉下来的鳞片,可以送给你一片。”
“好。”
边关月觉得傻这个东西是刻在血脉里的,不会因为琨姣跟着谁学习就会改变的。
真以为姜偃为琨姣说话呢?她就是把琨姣当成了材料架子。
边关月头疼,她就不该在今天出生,这样被扔的时候可能就不会被傅清梧捡到,可能就不会有如今的际遇,就不会认识这群人……算了,今天出生也挺好的。
贾小宝的礼物是他自己雕刻的小木羊,用民间的十二生肖来算,边关月是属羊的,虽然她本人和小羊扯不上任何关系,披着羊皮的狼更合适用来形容她。
“这就是你之前鬼鬼祟祟不让我跟着的时候刻出来的?”奴真惊讶。
贾小宝:“就是那时候,我跟着一个木匠学的。”
“怪不得你怎么都不让我跟着你,你好有心机啊!”奴真说着别人有心机,自己却拿出来一条红色长裙送给边关月。
虽然不及琨姣流光溢彩,闪闪发光的白衣,但也足够亮足够闪了,衣服到了边关月手里更是衬得她肤白如美玉。
“姐姐你穿上,肯定是红里透白!”
边关月舒了口气,收礼物也能收得一波三折,也不知道是她的问题,还是她们的问题。
刘海粟没啥送的,就送了个带着他的一道刀气的石刀,边关月很欣慰,她就喜欢那么平平无奇的礼物。
边关月望向院中最后没有公布礼物的两人,期待的小眼神藏都藏不住。
云黛兮见姜偃低首敛眉,对周遭的事物都不感兴趣的样子,难得反思起自己是不是把边关月当成了什么香饽饽,不至于所有的美人到边关月这里都变得眼盲了。
“你什么都不缺,还要我的礼物干嘛?”
边关月翻了个白眼:“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人活着就是个苦,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一样的道理啊。”
云黛兮说不过她,扔给她一串柳枝编成的手链。
能被云黛兮选作送给边关月的东西自然不是柳枝那么简单。
边关月惊呼出声,“好浓郁纯净的木灵力,小兮兮,你对我真好!”
现在又不是她牙尖嘴利的时候了,见钱眼开就是边关月这样的。
“前倨后恭。”云黛兮意有所指。
边关月充耳不闻,立马把柳枝戴在手上,呼吸一口,满足地呼气。
“吾之挚友,你破费了。”
云黛兮嘴角抽了抽,想脱口而出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边关月美滋滋好一会才想起还有姜偃,她本来也没期待生辰礼物,只是爱闹腾,姜偃也不是准备礼物的性子,不过别人都招呼了一个遍,就落下姜偃也不好。
“阿偃,就剩你了,我也不要礼物了,你说一句‘边关月,剑修里的第一美人,美人里的第一剑修’就行了,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听闻此话的人面色都很奇怪,还有种情理之中的感觉,边关月的脸皮不是第一天厚成这样的,听她说这话,只觉诧异又觉得理应如此,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姜偃抿了抿唇,“有礼物。”
“啊?”边关月很失落。
刚开始她只是随口一说,说着说着,她就愈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礼不礼物的不重要,要是能听到姜偃说这句话,那可太值得了。
姜偃拿出来一块圆球,扔到地上,蓦然多出来一个矮小傀儡,每个手都有十只手指,这样的手足足有六只,许是打着节省材料的意图,傀儡并没有披上人皮,用的也是玄铁,看着反倒没有那么吓人了。
边关月咽了咽口水,“这就是礼物?还挺别致的。”
她心想,姜偃一定是个实用主义,做傀儡的时候并不追求皮囊的美丽,就是有点太实用了。
姜偃摇了摇头:“这种傀儡我起名为阵法学徒,可以帮我刻画复杂耗时的阵盘,在阵法学徒的帮助下,我已经做好了一个幻境的阵盘,是你说的那个农户出身,误入修真界的故事。”
她把七个阵盘依次摆好,推给边关月看。
边关月吸了口冷气,“不是说一个阵盘吗?这怎么那么多。”
“这个幻境最少需要七个阵盘,我已经精简过了,消耗的能量非常多。”只有在阵法和傀儡的事情上,姜偃才愿意说那么多话,此刻她额外多说了一句话,“礼物,不让你失望。”
边关月被这句话带着想起很多天前她画了大饼之后,姜偃给她的保证,不会让她失望的。
这还真是……难得让她羞愧起来。
论起以诚待人,她远不如姜偃。
“这个礼物我很满意。”
姜偃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发起呆。
直到结束,姜偃都没有开口,唯有听到云黛兮调侃似的说了“边关月,剑修中的第一美人,美人中的第一剑修”时,才如梦方醒般地颤了颤手指,坐在灯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洒下阴影,将眼中情绪隐藏,整个人有种稚子纯真的乖巧和茫然。
如果有人此时坐在对面,就能看清她眼中的无措。
*
有了经验以后,刻画阵盘的速度就加快了,众人集思广益,把各种催人泪下,艰难至极,人生看不到一丁点希望的故事都变成了幻境。
力图让进入幻境的每个人都被痛击心灵,出来之后再无杂念,心如止水,立马就能剃度出家,对人世间再无留恋。
这也是边关月选择半仙钟神秀当名头的原因。
钟神秀是几万年前的人物,那时候修真界已无飞升者,他为了得道成仙,艰苦求索,走自己的大道走不通,就去学前人的道路,依旧未果,看不到任何飞升的希望。
他没有放弃,在一日日中求道中,硬生生把自己变得全能,用楚滔的话说就是,六边形战士,幻术、炼丹、炼器、阵法、医修……就连佛修的路也尝试过了。
飞升无望,多么残酷的事实。
哪怕被称作半仙,他也只是天道之下一个不如意的凡人。
到最后钟神秀堂堂渡劫期大能者彻底疯了,整日疯疯癫癫,人们对他最后的记载是他斥骂苍天,之后再没有出现在人前。
再之后妄图成仙失败的就是陆求败了,或许也有其他渡劫期飞升失败,只不过他们两人最出名。
这样一个人的秘境绝不会轻松到哪里去,反反复复地经历痛苦磨难,却不得解脱,前路何止是迷茫,是根本没有路,才是钟神秀的秘境该有的姿态。
反正边关月是不会承认自己夹带私货的。
又在太庸城度过了夏、秋、冬日之后,终于在春日里布置好连环幻境。
第63章 大幕拉开
连环幻境做好以后, 再进去国都秘境已经大变样,就算当初泽林国遗迹亲历者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边关月坐不住,体验了一番, 硬是落荒而逃,生平第一次未战先怯, 觉得人生彻底无望, 这个仙修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还不如找块田去种地。
出来以后,边关月心有余悸地松口气, “还好都是假的,不过还是有点问题,在我心境最波动的时候我隐约要醒过来,若是高阶修士进入,单凭修为,是可以挣脱出来的。”
云黛兮作为秘境主人, 是可以看到整个秘境的,自然也知晓边关月在幻境里的经历, 忍着笑说道:“你想太多了, 泽水之珠里的秘境连一方小世界都算不上,承受不住化神及其以上的修士,届时控制进入的修为就行了。”
修士坐化之后怎么演变成秘境?是因为化神期以上的修士的丹府可以变成和储物装备一样的空间,修士陨落之后,丹府自成一方小世界。
泽水之珠里的国都秘境不是如此, 全靠精纯的能量维持的,自然不一样。
边关月觉得丢脸, 看云黛兮笑得太欢快,选择同归于尽, “那你也要注意点,到时候火力全开,秘境进入那么多人,你能不能承受得住还是个问题,可别被吸成干尸。”
云黛兮一招制敌:“那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边关月败退,无话可说。
不过输人不输阵,她抵死耍赖,“可成果是咱们大家的,有钱一起花嘛。”
云黛兮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这说得云族大小姐是个穷鬼一样,她缺这仨瓜俩枣吗?
而且又不是和她一个人分,她身后还有那么多人呢,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她宁愿两个人狼狈为奸,也不愿意一群人团伙作案,这能一样吗?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边关月虽然察觉不到云黛兮复杂诡异的心理活动,但也是知道云黛兮是这里最没必要和她一起胡闹的人,能一起干这事,那真是亲朋友了。
“云姐姐,人美心善,侠义心肠,吾之楷模。”
“闭嘴。”
“好嘞。”
为了防止云黛兮被吸成干尸,边关月把自己的家底都给了她,还去鼎宝商行卖了一大把储物戒指,换来的灵石也都给了云黛兮。
其他人也把自己的灵石都给了她,权当是支持边关月的事业了。
边关月看着满院子堆积的灵石,和灵脉也没什么区别了,吸吸鼻子,“不成功便成仁,这票买卖做不成的话,到时候咱们都得去卖身。”
云黛兮看着边关月掰着手指头数着什么,便好奇问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边关月面色深沉:“在数我能带着你们去吃哪个漂亮美人的软饭。”
“……”云黛兮咬牙切齿,“你一定会成功的,不,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她已经不想知道边关月都把谁放入了她的吃软饭备选名单里。
姜偃忽然出声,“幻境不会崩塌的。”
边关月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在阵法上,她还是很相信姜偃的手艺的。
倒是云黛兮狐疑地看了姜偃一眼。
*
春光明媚的清晨,是太庸城修士凡人最寻常的一天。
忽然有人咽了咽口水,惊呼出声,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快看,你、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周围的行人下意识地朝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也不禁惊愕出声,只见云层中隐约显露出一条白色的修长虚影。
“龙、是龙!”
蛟状鱼身而蛇尾,皮有珠矍,似蜥蜴而大身,有甲皮,可作鼓。
蛟,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苟水中即蛟。
一条通体洁白的白蛟在云中摇曳舞动,周围的云层恍若流水,随着白蛟的心意而动,像是拖着白蛟游动一般。
白蛟仰头轻吟,清亮的龙吟呼啸而出,由远及近,传遍整个太庸城。
云层汇聚,没有雷声闪电,一场春雨倾覆而下。
雨水浇在身上,带来冰凉的触感,湿漉漉的并不舒服,就算是这样,也有很多人不愿意离去,修士也是如此,都怔然地站在大街上抬头看天上的白蛟玩耍着龙珠。
神光绽放,五彩霞光溢出,水泽之气弥漫而出,云气和龙气相互交织,白蛟遨游天际,牵动云霞,龙珠在白蛟身上滚来滚去,十分灵动。
这是蛟龙戏珠!
直到晚霞升起,白蛟的身影才消散,观者皆恍然若失,无法回神。
期间不是没有修士想要飞上天去探查,只不过还没飞到白蛟身边,就会被被惊雷击中。
雷光把很多修士从天上劈下来,唯独错过白蛟的身影,就像是为白蛟保驾护航,守护着白蛟一样。
就连城主府也被惊动,作为东域第一大城,太庸城的城主是练虚期中的老牌强者,眼界不低,让人试探失败后,便猜到什么,站在府中,语气不明地感慨一声,“风雨欲来。”
旁边的城主儿子不明白,问道:“父亲何故叹气?有秘境坐落在太庸城难道不是好事吗?”
有见识的修士都看得出来,这是秘境开启的前兆,越是明白,就越是心里火热,圈养一条蛟龙的秘境该是什么样的宝地?这样的秘境又能养活多少修士?
城主注视着蛟龙离去的云层,反问一声,“焉知你我不是明霞域泽王?”
泽王在泽林国遗迹失利的事,但凡有点身份的修士都知道了,就算刚开始不知道,经过泽王大手笔封锁明霞域通往其他域出入口的行为也知道了,遗迹就在自己家门口,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硬生生让人虎口夺食,把宝物抢走了,还被斩杀后裔,这何止是丢人!
分明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知晓这件事的人谁不笑话泽王一家?
女婿贪图老丈人一家的基业,为此兢兢业业谋划无数年,结果呢,被一小辈连碗带锅都给端走了。
城主儿子哑然,心里却不觉得太庸城会沦落到和泽王一样的地步。
太庸城风起云涌,消息急速往外面扩散,城中某家小院,琨姣正在大发脾气。
一条变换身形,缩小很多的白蛟缠住边关月,嘴里还在大喊。
“看招,勒死你勒死你!”
“都得死都得死!”
“我的尾巴啊!你赔!”
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白蛟尾巴根的地方被烤糊了一小块,滋滋冒着油花,还能闻见天雷的味道。
白蛟确实皮糙肉厚,但再坚硬的鳞片也有个限度,在天雷之下,万物众生皆平等,琨姣也不是例外。
为什么会有天雷出现?这就要感谢富婆云黛兮的赞助了,她全部高品质的天雷珠都给了边关月。
而边关月就是那个看准时机扔天雷珠砸修士的人,只不过再好的准头也难免有失误的时候,天雷还是擦到了琨姣的尾巴边边,要不是琨姣溜得及时,说不定已经被人看穿了。
这才是边关月老实不动让琨姣缠着的原因。
确实不好抵赖。
“接下来就不用你出场了,好好养一养尾巴,你就可以藏在幕后看整个修真界都被你吸引而来的场面,多有意思。”
琨姣的蛟头有气无力地垂在边关月的肩上,“所以是相当于我被关了禁闭,出不去了?”
“不得不说,你果然是个聪明孩子。”边关月夸赞道。
要是琨姣出门被看出来真身,那么大的一盘棋就得玩完,琨姣也会有危险,散养的蛟龙也是蛟龙,很值钱的啊。
蛟龙掀了掀眼皮,竟然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边关月拍了拍蛟头,“礼貌一点。”
琨姣从边关月身上下来,耷拉在椅子上,尾巴还一翘一翘的,像根歪七扭八的绳子。
奴真和贾小宝坐过白蛟,但是那么小的白蛟,她俩没见过,稀罕地围着琨姣转,爪子时不时摸过去,想要揩油。
姜偃依旧是常见的冷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边关月能看得出来她的注意力都在白蛟身上,目光一寸寸地划过鳞片。
边关月拍了拍云黛兮肩膀,“下一个上场的就是你了,你做事我还是很放心的。”
云黛兮拍掉她的爪子,没好气地说道:“等着吧。”
晚间,刚刚入夜。
原本平静的太庸城变得无比喧闹起来,上到修士,下到贩夫走卒平头百姓,人人都在讨论白天天上飞着的蛟龙,语气激动,唾沫横飞,说到兴起时还会用手比划,都在猜测蛟龙为什么会出现。
与此同时,城中书局书店生意突然变得火热起来,都在找妖族中有关蛟龙的介绍,奇闻轶事的书也卖得很好。
很快,他们就放弃了热议蛟龙。
夜晚的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幕,静待有心人在上面落笔勾勒。
仙乐从四面八方想起来,编钟声、箫声、丝竹声……声声入耳,清耳悦心,余味无穷。
天空中闪过凤歌鸾舞的虚影,奇花异草盛开,带着让人沉醉的香气。
霞光漫天,荧光闪烁,缓缓在天空中书写了三个古字,带着难言的意味,让人忍不住沉迷的同时又感到识海刺痛,却又记不住这三个字的比划结构。
唯有全神贯注,强迫自己用神识记住才可以,只是记住三个字,识海又疼又涨。
三个古字映照在黑幕之上,无比清晰,很快又变成了四个大字,是现在栖灵大陆的通用文字——得道成仙!
随即霞光散去,仙乐、奇珍异草、凤鸾相继消失,唯独留下一块印记的虚影照在天幕上。
边关月改头换面身处人群中,就听见安静的太庸城瞬间变得嘈杂起来,耳朵很遭罪,但她脸上无疑是带着笑的。
三个古字看不懂,但得道成仙四个大字只要识过字的人都认识,这意味着什么?滔天的机缘!
城中修士的呼吸声都变得粗重起来,有的人已经去查找古籍探寻这三个字和印记的含义。
整个城池都跟着转动起来,更是飞出去无数的纸鹤,向外面传递消息。
忙碌过后的云黛兮出现在边关月身边,看向她精致白皙的侧颜,呼出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抑制住心中的激荡。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就她们这几个人真的是在愚弄了整个修真界。
这套组合拳下来,哪个修士不迷糊?
云黛兮想了想,如果不是她事先知道这就是个惊天骗局,说不定她也是这些被骗到激动亢奋的修士一员。
如此真实迷幻的场景,也不怪这些修士上当受骗,哪个修士能拒绝得了得道成仙,长生久视的诱惑?
“完美无缺。”云黛兮在心里补上后半段话,完美无缺的一场戏。
在那么多的观众面前,一场大戏将要拉开帷幕。
边关月含笑看向她,“这就要感谢云姐姐的倾情帮忙了。”
没有云黛兮那么多好东西,这场戏还真不一定能演得起来。
云黛兮不能想自己扔进去多少东西,一想她就连呼吸都带着疼意。
“败家。”
这就是为了为博美人一笑,散尽家财?
言讫,她连边关月的假脸都看不下去,拉着人回了家。
一夜之间,栖灵大陆的目光都汇聚在东域第一大城上,而小院里人人都睡了个好觉。
翌日边关月神清气爽地出门买早饭,才知道行动力极强的修士已经去找是什么东西把印记照在天上的了。
当然他们是找不到的,因为边关月安排的剧本里没有这个环节,他们自然是找不到,再说了,能被发现奥妙之处,那还是半仙钟神秀的坐化之地吗?看不起谁呢。
感谢楚滔,感谢钟神秀,没有这俩人,边关月绝对想不到那么精彩绝伦的剧本,到时候她绝对烧几块下品灵石祭拜他俩。
把饭买回来以后,边关月把这事和她们说了,除云黛兮以外的其他人仿佛才意识到她们干了什么大事,一边叼着包子,一边激情舞动身体。
琨姣也不委屈她的宝贝尾巴了,乐得嘎嘎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他们一定想不到真相是什么样的!”
边关月也很骄傲,“跟着我混,不说灵石待遇什么的,但我能保证绝对刺激,不虚此行。”
云黛兮嘴角抽了抽,“是啊,结束之后,被整个修真界视为死敌,到时候骗局败露往哪跑,无妄海吗?”
按照边关月本来的计划是等人都被骗进来了,她们也跟着进去,只不过不和其他人一起,等结束的时候把人都扔出来,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边关月带着云黛兮跑路,找个深山老林,往里一钻,等风头过去了再出来。
逃跑这种事不需要太精密的计划,跑得快就行了,越是周密,就越是容易出问题。
“你先走,我殿后。”边关月豪迈地说道,见云黛兮还要说什么,食指抵住嘴唇,嘘了一声,无声做口型,“小心隔墙有耳。”
这一次姜偃没有为自己的隔绝阵法正名,她虽然自信于就算是合体期的神识也会被阻挡在外,但万一是大乘期的神识扫过来呢?
*
为了到时候不过于狼狈,边关月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把修为提升到元婴圆满,正好在国都幻境的承受范围日之内。
奴真、贾小宝、琨姣三个小的已经被装进国都秘境,被分了个活,看守最重要的那块阵盘,也就是连环幻境的核心,时不时往里面填入灵石,确保幻境不会因为缺少能量而崩溃。
这也算是上了个人双层保险,要是云黛兮被什么事绊住手脚,也有奴真她们三个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本来边关月也让姜偃进入国都秘境的,只不过姜偃不愿意,说最后再进去,倒是把她做的战斗类型的傀儡都给了边关月。
姜偃在边关月这里的地位立马上升,已经是她口中的挚友了。
刘海粟每天都从黑市带来新消息。
十几天里太庸城简直是人满为患,四面八方的修士都加快赶过来,生怕错过半仙的秘境。
是的,当初的三个古文已经被破解出来了,边关月还借此发了笔小财,她换用了很多身份把消息卖给其他修士,有的说的是钟神秀,有的就纯粹是忽悠人,扰乱视线了,反正她说得头头是道,从她手里买消息的人就没有不信的。
光是这一个举动,就让她回了不少血,++因为其他人可没有她反应及时,还是后来有人和她抢生意,她才见好就收的,这才有了灵石包下最好的客栈的天字号房间。
边关月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用新身份去客栈观察来的哪些人,眼睛总是笑眯眯,看人的时候都带着光,这些都是她的财神爷啊!
客栈大堂并没有人多而变得喧闹,反而一片寂静,就连掌柜和小二都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声。
因为这家客栈是太庸城最大的,很多宗门世家之人都选择在这里入住,有什么话不用直接说出来,传音即可。
几天的时间里边关月看到了好几个带队的练虚期,这还是明面上,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边关月低头喝了口热酒,心脏砰砰直跳,这次好像真的玩大了。
钟神秀的名头很好用,好用得过了头,把什么人都吸引过来了,她已经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衣服,中域剑阁、万花宫、刀宗、御兽宗……就连西域那群和尚也来了,只不过住在城外的破茅草屋。
要是他们知道这不是钟神秀的坟头,而且是个惊天大骗局的话……不,他们现在是不会知道的,等知道的时候,一切也尘埃落定了。
边关月低头沉思,终于明白太庸城中那些呼朋唤友的修士是什么感受了,心情亢奋,想要大干一场。
“这里可以坐吗?”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把边关月从思绪中惊醒,她应声抬眸看去,眼睛瞬间亮了亮。
说话的人一身竹月色的淡色长衫,眉眼清冷,面若寒雪,风姿雅致,手握长剑,不施粉黛,美得出尘脱俗,像是身覆寒霜的孤冷的剑客。
让人瞬间想起一句话:性如白玉烧犹冷。
就连那么高质量的大堂都有不少人看过来。
像是没有被人那么明晃晃地打量过,清冷美人眼眸微动,但没有出声制止边关月堪称放肆的目光。
爱交朋友的边关月难得有些犹豫,原因有三。
一是经过林无眠的事,她对交新朋友这件事很慎重,谁知道人畜无害的面皮下对她是什么心思;二来,她现在是假面,不是真实容貌,现在交上朋友了,之后再交一次吗?第三嘛,她对这种清冷疏离的美人心有戚戚然,觉得她们的心就是石头,根本捂不热,上一个参考傅清梧。
边关月再次对上清冷美人的眼睛,恍然发现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就是没有一处是不美的,就连眼睛也是极为漂亮的,只是眼中情绪很少。
“没人,坐吧。”边关月发觉让人久等了,周围也确实没有空桌子,再思索下去,全大堂的目光都要看过来了。
这人性子还挺执着的,见他从那么久不答应,也不离开。
美人坐下,店小二也冒出来了,问她吃什么。
“一壶清茶。”
边关月伴着美人好听的声音喝酒,突然想到一件事,人家只是要拼个桌,找地方坐一下,她是怎么想到要和人家交朋友的事的?
想太多了。
小二送上来一壶茶,美人素手拿起茶壶茶杯,水流声潺潺,听在耳中莫名有种静心的效果。
边关月眼前忽然多了杯热茶,她抬眼望去,是美人及时抽走的芊芊玉手。
“喝茶。”
对待这类寡言少语的人,边关月自认很有经验,以前的傅清梧,现在的刘海粟、姜偃都是如此,但她此刻莫名拘谨起来。
又转念一想,那么畏畏缩缩都不像她了。
边关月挺直脊背,矜持地点了点头,拿过茶杯,豪迈地一饮而尽。
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下,普通味道,也没有美人的加持。
美人见她如此还以为她很渴,因为边关月手边只有酒没有茶,于是又给边关月倒了杯茶。
边关月诧异地看她一眼,很给面子地一口喝完。
美人湛湛地看她一眼,沉默倒下第三杯茶,这次还是推到边关月面前。
边关月仰头喝下,在美人新杯子倒第四杯茶的时候,一把握住美人温凉的手腕,恳切说道:“不能再喝了,再喝酒成水牛了。”
闻言,美人诧异抬眸看她,“我喝。”
边关月唰得一下松开人,舒了口气,也不尴尬,“那就好。”
加上刚才自酌的酒,她现在真的是一肚子的水,她都怕动起来的时候肚子咣当一声。
难得遇上那么话少性子还有趣的人,边关月搭话问道:“能知晓道友的名字吗?”
要不然以后都称美人为喝茶姐多不礼貌,楚滔的手札害人不浅。
“纪逐月。”
第64章 偶遇故人
“好名字。”边关月张嘴就夸。
纪逐月眼角微扬, 轻声说道:“谢谢。”
边关月张嘴就来,“互通姓名,我名为路明灯。”
嗯, 单单明灯两个字太像西域和尚们的起名风格了,所以她给自己加了个姓, 合起来就是指路明灯的路明灯。
“好听。”
边关月乐了, 她发现纪逐月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别人的寡言少语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而纪逐月虽然话少, 从嘴里蹦出来的字不多,但她真的是句句有回应。
“你是不是常年待在宗门里,出门的时间少?”
“是。”
“我猜也是。”
“为什么?”
边关月尝试去猜纪逐月问话的意思,试探着答道:“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宗门弟子,平时只知道闭关修炼,一心大道, 不爱交际,没有几个朋友, 就连话都很少。”
“不好吗?”纪逐月轻声问道。
边关月摇了摇头:“好与不好不是外人可以评价的, 自己活得开心活得舒服不就好了么。”
要是有人敢对她指指点点、唧唧歪歪,她绝对把那人的头给捶歪。
“嗯。”纪逐月低头喝茶,睫毛盖住了过于淡漠的眼睛,意外显得有些乖巧无害。
边关月拖着脸看她,“你偷偷能告诉我你出自哪家的吗?我是真的好奇。”
好奇什么样的宗门能养出那么干净淡然, 有应必答的修士。
纪逐月传音说道:“神隐宗。”
边关月眼眸带上笑意,还真是一点就通, 偷偷的意思就是让纪逐月给她传音。
如果美人过于木讷,边关月虽不会转身就走, 但也会觉得无趣。
好在美人清冷归清冷,却是真的剔透。
她同样传音道:“乾域的神隐宗?”
纪逐月点点头,眼眸微亮地看着边关月,似是没想到边关月会一语道破她的来历。
她如此反应也是有原有的,神隐宗在乾域中只算是二流宗门,在整个栖灵大陆上更排不上号,很多人不知道也正常。
边关月矜持地笑了笑,她就喜欢这样反馈及时的人,说什么都会及时得到反应,话不会掉在地上。
她招手叫来店小二,点了几道招牌菜,外加一壶茶。
边关月笑着说道:“见面即是缘分,为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缘分,我请你吃饭怎么样?他们家的炒石头蟹很好吃。”
既然能成为第一客栈,这里饭菜的味道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纪逐月垂眸,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仍是一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仿佛要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但边关月就是莫名看出来她在纠结,心里好笑,面上却愈发诚恳地看着她。
果然,逗老实人才是最有意思的。
“那我之后还能见到你吗?”
边关月歪了歪头,“是要请回来吗?可以,有时候我会住在这。”
纪逐月如同边关月猜测的那样,没有去问边关月为什么时不时住在这,而是轻轻颔首,应了声好。
这时候店小二把饭菜送过来。
边关月举起茶杯敬了敬纪逐月,“干杯。”
纪逐月缄默一瞬,才学着边关月的样子举起茶杯碰了碰,动作很生疏,小声说道:“干杯。”
边关月用喝茶掩盖住自己脸上浓郁的笑意,忽然想到什么,笑容敛去,看向纪逐月,“像你们这样的修士是不是只喝露水不吃饭?”
她只是忽然想起她那个和供在庙里的神像没什么区别的前师尊,到现在她也不理解无情道修着有什么趣味,木灵根亲近自然,但不代表要灭绝所有情感,傅清梧那样的人怕是连露水都看不上眼。
“辟谷。”纪逐月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清凌凌地看着边关月,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边关月沉闷的心情一下子有阴转晴,是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她这样反骨的小修士是无法理解青玉仙尊的境界的,倒不如多逗逗美人。
她拿起没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只螃蟹放到纪逐月碗里,自己又拿起一只螃蟹,丝毫不见外地说道:“你看我怎么吃的。”
纪逐月放在膝上的双手蜷缩一下,但还是认真看完了边关月高效的吃螃蟹方法。
“我吃完了,很好吃,你试试。”边关月眨巴着大眼睛看纪逐月,脸上全是真诚,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想看清冷脸皮薄的美人啃螃蟹窘样的坏心。
纪逐月拿起螃蟹,看了边关月一眼。
边关月鼓励地点点头,一点草稿都不打,睁眼吹嘘螃蟹有多好吃,“肥美鲜嫩,红灿灿香喷喷热辣辣,值得一试。”
纪逐月低头啃螃蟹,轻松地用手打开蟹壳,吃到蟹肉,就是脸颊越来越红,嘴唇像是涂抹了最艳色的口脂,仍是极美的,就是给人的距离感没有那么深了。
美人下凡,让边关月轻而易举看见内里柔软的一面。
边关月连忙给她倒茶,“喝水解辣。”
“谢谢。”纪逐月先是道谢,才去喝水。
“还好吗?”
“还好。”纪逐月解释一句,“我从前没有吃过,辟谷前口味清淡。”
边关月一看也是,要不是今天遇见她,纪逐月得错过多少美食啊,这让她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好吃就多吃点。”边关月眯眼一笑,克己复礼从来都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吃到爽快玩到尽兴才是她奉行的准则,所以在交朋友上,她也希望和同样的人做朋友,找不到的话,调//教一下也是可以的。
“嗯。”
只不过纪逐月胃口并不大,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不吃了,双手仍是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边关月大快朵颐,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的吃法。
边关月吃完擦嘴,抬头对上纪逐月情绪内敛的眸子,指尖动了动,呼了口气,是错觉吗?她真有种养女儿的感觉。
“我今日还有事,就此别过,改日再见。”
纪逐月:“再见。”
边关月手撑在桌子上,弯腰凑近,笑意盈盈地说道:“是回见,我还等着你请我吃饭呢。”
“回见。”纪逐月重复道。
边关月笑逐颜开,喟叹一声,朝着她摆了摆手,潇洒离去。
结识到新朋友,边关月心情极好,不过也没有失去警惕心,改换了几张脸,确保没有人跟着她,才回了小院。
推门进了院子,才发觉气氛不对劲。
姜偃惯例发着呆,就是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竟然在她进门的那一刹那就抬头看过来,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刘海粟坐在石凳子上,沉默地擦着刀,而云黛兮更是表情阴沉。
边关月走过去,手欠地揪了揪云黛兮的脸,“怎么了,谁欠了你灵石没还吗?”
云黛兮想拍开她的爪子,又克制住冲动,看了眼她活泼欢快的神情,沉声说道:“无极道宗也来人了,带队的人是李道然。”
边关月“哦哟”了一声,哭笑不得地看着三人,“就因为这事啊?我寻思怎么了呢,正常,要是无极道宗不来人,我才是真的怀疑无极道宗上下干什么吃的。”
“你不生气就好。”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虽然算不上好聚好散,但要是无极道宗太拉跨,岂不是让我也跟着丢脸?”边关月对此非常洒脱,话锋一转,笑容也变得瘆人起来,“来得正好,除了李道然,剩下的都加足料,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嘛。”
云黛兮和她探讨起来这个问题,“独独放过李道然也不好,容易惹人怀疑,把她也加进来,一起同甘共苦才是大师姐该有的姿态。”
“你好像很不喜欢李道然。”边关月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句。
“不喜欢,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觉得你不喜欢的人还挺多的。”
云黛兮恼羞成怒,“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边关月摇摇头:“管不着。”
云黛兮更生气了,跺着脚,走路声很重地路过边关月,还留下一声冷哼。
边关月也哼一声,“大小姐脾气。”
一连几天云黛兮都是看边关月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处处挑刺,边关月忙着和她斗嘴,忘了客栈里还有人等着请她吃饭。
等她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四日后,天上的印记越来越清晰。
关于印记的来历,有身份的修士都查出来了,正是钟神秀的私人印章。
钟神秀出身的宗门早已就没落,在东域的原址被新的势力占据,这段时间被无数人反反复复地探查,也没查出什么新消息。
不过钟神秀卸任宗主之前的私人印章还是流传出去了。
边关月不是在无极道宗里看到的这个印记,而是在烛黎府上的藏书楼里偶然翻到,当初觉得这印章的主人名字好秀,就记住了,没想到现在用上了。
走上街,和各种衣饰的修士擦肩而过,边关月才想起来自己认识了一个清冷但不寡淡的美人,不知道还在不在客栈。
为了一顿饭,边关月特地拐了个弯,走进客栈大堂,就看到纪逐月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一动不动,脊背挺直,有种春寒料峭的孤傲。
桌上放着两杯茶,一杯放在纪逐月手边,另一杯放在对面,还冒着腾腾热气。
边关月快步走过去,指了指桌上的茶水,“我口渴了,不知能否讨杯茶解渴。”
纪逐月抬眸,看见是她,沉默着没有应答。
边关月脸皮厚,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腆着脸说道:“不会吧,纪纪,第二次见面你就要渴死我?”
纪逐月眼珠震动,像是没料到边关月晚来还那么自来熟,熟到给她起了昵称,纪纪。
像是边关月的朋友,都有专属的称呼,小兮兮、阿偃、刘叔、小奴真、小宝、乖宝宝佛子……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倒很喜欢看纪逐月表情生动的模样。
“纪纪,怎么了?”
纪逐月的回应是把茶杯往边关月面前推了推,才问道:“为什么这样喊我?”
“全名太生硬,逐月有阴影,逐逐感觉对你不尊重,月月不太好听,名字带月的人太多了,那就是纪纪了。”边关月摊了摊手。
“阴影,不尊重?”
边关月吹吹悬浮的茶叶,满足地喝了一口才说道:“我认识一个人,一赏月就是一整晚,像是追着月亮而去,结果最后她和我反目成仇,所以有了阴影。不尊重呢,你有没有觉得逐逐像是在喊猪猪。”
纪逐月半晌才出声说,“晚了。”
这次边关月这枚猜出来这两个字的意思,“是说我放你鸽子的事吗?好吧,是我的锅,那作为赔偿,今天还是我请你怎么样?”
让人白等了四天,确实该赔礼道歉,她路明灯还是很有担当的,不会犯错不认,当然该耍赖的时候还是得耍赖。
“不是。”纪逐月认真地看着边关月,“是我们认识晚了,月亮很好。”
她的意思是她们认识晚了,若是在此之前,逐月对边关月来说或许就不是阴影了。
月亮很好,不该是阴影。
边关月呼出一口热气,心想果然还是老实人的杀伤力强,一句话就绝杀。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心神颤动了,上一次是她看到纪逐月孤零零一个人坐在位子上,脊背笔直,有种倔强的美感。
“不晚,什么时候认识都不算晚,算缘分,现在正好不是吗?”边关月不甘示弱,不想在说漂亮话上输给一个看起来就单纯干净的修士。
这分明是她的主场,输给纪逐月算怎么回事。
纪逐月手指蜷缩了一下,低声“嗯”了一声,垂眸错开边关月的视线。
边关月叫小二上菜,好奇地问她,“你是不是身边从来没有我这样的人?”
看着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就一戳就软呢。
遇到狗皮膏药似的人,岂不是甩都甩不掉?
出乎意料的回答,纪逐月偏了偏头,“有,讨厌我。”
“你是说这个人讨厌你?”
“嗯。”纪逐月眸中闪过些许诧异,似是在回忆这个人。
一时之间边关月不知道该感慨自己不是独一无二的,自来熟的人那么多的吗?还是叹息纪逐月的脾气。
“讨厌就讨厌吧,像我那么活泼开朗,乐于助人的好人,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的。”
嗯,打架的时候很活泼,把别人揍成猪头的时候很开朗,乐于帮别人解决过多的灵石,修真界新一代十全好人就是她。
纪逐月看她有些蔫巴,主动说道:“我不讨厌你。”
边关月立马坐直,来了兴致,撑着脑袋调戏人,“不讨厌可不等于喜欢,那你喜欢我吗?”
纪逐月睫毛颤了颤,像是从未遇到过这么直白的话语一般,神情不再波澜不惊,甚至有些呆呆的。
见她不回答,边关月笑了笑,不再为难她,“不逗你了,朋友之间也是有挚友和表面朋友的区别,我刚才就是问你朋友间的喜欢,只不过喜欢这个词还是要慎用。”
“嗯。”
“光嗯可不行,你得记住,下次遇见上来就说喜欢的人,一定要给对方一个巴掌,对方估计心怀叵测。”
她现在就很后悔没在林无眠黏上来的时候没有给她一巴掌,生木之珠的代价太沉重了,想想都后悔不已。
抛去林无眠眼光好这件事,边关月对林无眠只剩下被抢劫的愤懑。
“好。”
边关月没脾气了,“就你这个寡言少语的程度,一般人绝对会知难而退,不敢纠缠你。”
纪逐月这次没说话,而是直直地看着边关月。
边关月本来还在困惑她在看什么,这副皮囊只是寻常姿色,算不上绝色,有什么好看的?
下一瞬,她福至心灵,好笑地问道:“你是想说你不是故意让我知难而退的,对吗?”
纪逐月展颜一笑,笑容一闪而逝,极为短暂,“我不善与人交谈,长老们让我出门在外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边关月左看右看,发现没人关注她们这个角落里的桌子,于是放任自己怪叫一声。
“刚才你笑起来的时候美极了。”
一个极其清浅,淡淡的笑容,眸光微动,意外透着几分柔和,不同于上一次边关月带着她吃螃蟹,这一次是她主动下凡,美得极为清透。
让本就爱好美人的边关月忍不住眼前一亮,赞叹出声。
和她的盛世美颜也差不离了,当然,差距还是有的,她的美貌和她的剑道都是一骑绝尘。
纪逐月表情空白,看得出来她真的很不适应边关月过于直白的赞美。
一顿饭的时间,边关月都在夸她,和她说话,就没有不聒噪的时候。
吃完饭,边关月想让小二继续把饭钱记在她的账上,纪逐月拉着她的衣角,“这次我请,你下次再赔偿。”
一板一眼的怪可爱,非得按照先后顺序。
神隐宗的长老是用尺子量着她长大的吗?
边关月故意说道:“可是下次我想请你吃街边的馄饨怎么办,这里一顿饭都能买下馄饨摊子,你会很亏的。”
纪逐月:“不亏,我有灵石。”
好实诚的人。
要不是边关月准备干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像是纪逐月这样的能被她忽悠得连家底都被掏空。
“成,那这次你付灵石。”
纪逐月这才松开拉着的衣角,后退一步,不再挡着边关月的路,让她过去。
付完灵石,边关月就看见纪逐月朝着自己走过来。
边关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纪逐月仍是那身竹月色的衣裳,衬得她莹白如玉,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就让人一眼惊艳。
“下次什么时候?”
边关月分神想到这或许就是约饭吧,楚滔手札里新奇的词汇形容起来总是无比确切的。
“三日后吧。”
四日后就是钟神秀秘境开启的日子,往后也没了时间。
“我记住了。”纪逐月说道,表情不多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边关月哑然失笑,遵守约定到这个地步,真让人好奇神隐宗的修士都是如此,规规矩矩,清清淡淡。
“不会忘记的。”
说完,边关月听到身后传来走动声,抬眼望过去,瞬间定在原地。
只见李道然带着一队无极道宗弟子前来,各个抬头挺胸,表情傲然,无视大堂各异的眼色,径直走到柜台前,问掌柜还有没有房间。
掌柜虽认不出他们一行人的来历,但看气势也看得出来出身非凡。
大堂更是瞬间变得死寂,之前也是安静,至少还有声响,也没有像现在一样,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被放大。
掌柜小心翼翼地说道:“各位仙长也知道这段时间太庸城因为钟仙人的事,来了很多人,以至于房间都有人住了,真的没有多余的房间,不过……”
“不过什么?”李道然身边一个国字脸的男修接话问道。
掌柜指了指边关月的方向,“那位仙子有房间,只不过好久没有住过了,你们可以协商一下。”
边关月暗自咬了咬,她这是被人当成软柿子了?
下一秒,纪逐月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挡在边关月身前,隔绝掉窥视的目光。
在边关月的角度可以看到纪逐月的侧脸,嘴唇似是微微抿起,表情也有些冷。
这个朋友她交定了,话少但人不含糊,她可不能因为林无眠就放弃了世上那么多美人朋友。
边关月拍拍纪逐月的胳膊,站出来朝着李道然拱了拱手,后背却是一点都没弯下去。
“各位无极道宗的道友安好,房间当然可以转送给各位道友,只不过在下这只有一个房间,可住不下那么多人,实在不行,可以找掌柜再协调协调。”
协调?强取豪夺罢了,至于倒霉蛋是谁,关她什么事。
边关月就看到掌柜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瞬间瞪大,似是在质问她为什么陷害他,她心里嗤笑一声,彼此彼此,干站着吃亏可不是她的风格。
国字脸男修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无极道宗弟子?”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他语气里的得意,仿佛很为自己的身份骄傲。
也是,第一仙宗,走哪都是独一份的面子。
边关月好脾气地笑笑,“在下侥幸见过贵宗弟子的服饰,只不过上面的花纹没有诸位的华丽。”
华丽个屁,给她穿,她都不穿。
统一水绿色,跟批发的劣质竹子一样,给壮壮吃,壮壮都嫌弃。
“那你见到的可能是外门弟子。”
言下之意,他们都是内门弟子。
装到她头上了。
边关月内心笑到抽搐,这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快乐吧?怪不得楚滔那么喜欢装X,确实很好玩。
从前怎么不知道无极道宗弟子都是这副死德性呢?也对,当时没人敢把谱摆到她面前。
李道然拍了拍国字脸,抬眼对上边关月的目光。
第65章 未雨绸缪
“先来后到, 道友都已经住下,我们总不能夺人所爱,况且道友说得对, 一个房间住不下那么多人,换一家客栈也能住。”李道然声音温和, 是边关月最熟悉的样子, “惊扰到了道友, 实在抱歉。”
边关月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 李道然不愧是大师姐,总算没有让无极道宗过于丢人。
李道然的话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其他人没有再说话,都同意了。
等无极道宗一行人走了以后,边关月才和纪逐月告别,“下次带你去吃好吃的, 回见。”
“回见。”纪逐月盯着她的背影目送她离开。
照例变换身形,小心行事, 边关月若无其事回了小院。
其余三人只有刘海粟出门了, 知道无极道宗的人已经来了太庸城,但是边关月递给他一个切莫多谈的眼神以后,他便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云黛兮和姜偃。
倒是和边关月认识最久的云黛兮狐疑地盯着她看,“你出去看到了什么,怎么那么高兴?”
边关月歪了歪脑袋, 去看她们三人,“有吗, 我看起来很高兴?”
云黛兮觉得她在故意涮人玩,高不高兴自己能不知道吗?还来问她们!
“不然呢, 你都哼小曲了。”
边关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自己脸上确实是带着笑意的,也不就再和云黛兮计较。
“你懂那种感觉吗?”
云黛兮握紧拳头,拿出一捆金光闪闪的绳子,她没有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这样的话,而是直接威胁,“看见我这捆仙绳了吗?你再多一句废话,我就把你五花大绑。”
“粗鲁!”边关月从心地屈服了,“就是那种锦衣夜行,看见一群跳梁小丑在蹦跶来蹦跶去,还跑到你面前得瑟的感觉,你给他们拍手叫好,他们就表演得愈发卖力了,真精彩。”
云黛兮收起捆仙绳,沉吟片刻,说起毫不相干的事,“在你眼里,李道然也是跳梁小丑吗?”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他们?”边关月答非所问,脸上全是震惊。
以前云黛兮是了解她,但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以后她在云黛兮面前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呵,很难猜吗?整个太庸城里能让你说出这番话的人,也就是姗姗来迟的无极道宗之人。”
边关月本来还在气恼那内门弟子得瑟在她头上了,觉得无极道宗一代不如一代,全部的灵气到她这里就戛然而止,剩下的也就是李道然还好点,剩下的不是蠢就是笨。
而现在她只想给云黛兮鼓掌,连生气都忘了。
“知我者,兮兮也。”边关月对着她竖起大拇指。
本来她不打算把这事说出来招她们的烦,但谁想到云黛兮一猜就猜中了,只能说云黛兮对她太了解。
只能说还好云黛兮不是敌人,要是有一个那么了解她的敌人,那真是往哪跑都被人算得明明白白的。
云黛兮扬了扬眉,心说这很难吗?边关月一天到晚就那么点的事,打架、灵石……脑子里就只有这些,剩下的数也能数得过来了。
“你见到李道然了?”
边关月不明所以,觉得她说话颠三倒四,“你刚才不是问李道然是不是跳梁小丑呢嘛。”
“我刚刚只是……你不要管,她认出你了吗?”
云黛兮能说自己过于讨厌李道然,话都说出口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吗?当然不能了,要不然还不得让边关月笑死!
“废话,要是认出来,我还能安稳坐在这吗?我还没废物到这个地步。”边关月觉得自己被质疑了,站起来大声反驳。
云黛兮意味难言地看了她一眼,端的是意味深长。
看完,也不和边关月解释,径直回房。
留下边关月气得叉腰。
除了初见时那一次的不愉快,在云黛兮还未喜欢上边关月,两个人打来打去,争锋相对的时候,李道然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就对她多是讥讽。
云黛兮当时还以为这俩人沆瀣一气,合起伙来欺负她,是以找茬找得愈发厉害,恨不得住在繁枝峰上白天黑夜的和边关月打架。
等后来情窦初开,再回头看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何止是爱屋及乌,分明是看心悦之人的目光。
啧啧啧,云黛兮一边感慨李道然远不如表面风光霁月,一边下定决心,不放过边关月,让边关月喜欢上她,再让李道然远远看着。
结果,她和李道然梁子越结越大,边关月依旧是那副欠欠的样子,心大到可以装下万物,唯独没有情情爱爱这些事。
唯一进步的就是看得出来她讨厌李道然,以及堪比无妄海底石头硬度的榆木脑袋稍稍开了点窍。
就像她能一眼认出来哪个是边关月,李道然对边关月那么熟悉,说不定就能通过眼睛把人认出来。
这也说不准,万一李道然没那么喜欢边关月呢。
反正她没觉得李道然有多喜欢边关月。
另一边,农家小院里,收拾好屋子的李道然在窗边坐下,白日里和善的伪装尽数卸下,表情平淡,眉宇之间带着一丝疲惫。
李道然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或许是太累了,才会觉得客栈里的一个无名小卒的眼睛有一瞬间像极了边关月的灵动狡黠。
“大师姐,你要不要用些烤鸡?”有人敲门,站在门外问道。
“多谢严师妹,我不吃了。”
“好,大师姐你歇息吧。”
隔着一间木门,门外篝火喧闹,门里一片漆黑,并未点灯,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也听不见呼吸声。
李道然身体放松,睁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房梁。
唯有这样的时间,她才能做回自己,一旦踏出门外,她又得是那个沉稳可靠,古道热肠的大师姐,而不是李道然。
不是那个修道多年,却连师妹都护不住的李道然。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回过神来,不明白一夕之间她认定的事怎么都变了。
从前她很为自己的宗门感到自豪,就像那个国字脸男修一样,骄傲于无极道宗弟子的身份。
可在那件事之后,李道然终于换了种目光看待自己生活多年的宗门,这里好像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内里已经开始腐朽。
只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送贾小宝去荒漠找边关月,回来之后生平第一次以犯错弟子进入炼狱峰一样,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上次泽林国遗迹出现在边关月的消息时,李道然就想来找人,却又被宗门琐事绊住了脚步,无缘相见。
不知此次太庸城一行能不能见到边关月,这是她这两年唯一期待的一件事了。
修士寿命悠长,眨眼间数十年而过都是正常的,为何她总觉得难熬呢?
*
计划的前一天,边关月履行约定,去找纪逐月吃街边馄饨,在腾腾烟火气中相视一笑。
干掉六大碗馄饨,在摊主略带惊恐的目光中,边关月惋惜地放下手,没有叫第七碗。
边关月撇撇嘴,她这不是在大战之前多享受享受嘛,明天之后哪还有时间吃馄饨,怎么照顾老板生意?
纪逐月第二碗都没有吃完,还是小碗,她默不作声地用干净勺子给边关月舀了几勺馄饨。
边关月来者不拒,两三口就都吃完了,吃完就托着腮看纪逐月慢条斯理地吃东西,一举一动并没有特地恪守礼仪,但就是有种清幽静谧的美感。
“吃完这一顿之后,你还要请我吗?”
纪逐月专心地吹了吹勺子里的热气,也没有冷落边关月,“请,长老们说要礼尚往来。”
“长老们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历练的?”
就这样一个看着清冷不好接近,实则安静乖巧的美人,神隐宗的长老们真不怕纪逐月被人拐走?
“我是元婴修士。”
修真界还没有危险到元婴修士都活不下去的地步,纪逐月言下之意是她有自保之力。
要是边关月这个祸祸头子安分一些,修士在栖灵大陆的生存环境还能更好点。
边关月操碎了心,“出门在外要板着脸,别人和你搭话的时候眼神一定要犀利,要不然容易上当受骗,特别是我这样的,要对你有坏心,你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纪逐月吃完放下勺子,在边关月目光里摇了摇头。
“嗯?”
“你没有坏心,是我主动问话的。”
边关月败退,感动不到一秒,又可以找到反驳的点,“可你不能保证你主动结识的人就是好人啊。”
“你不是坏人。”纪逐月执着地说道,没有坏人会那么千叮咛万嘱咐。
边关月思索片刻,起身放下银子,诚恳地说道:“其实我想当个坏人,好人说出来太难听了,没有气势。”
纪逐月走在她身边,目光清灵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不赞同也没有好奇,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以后不说你是好人。”
就那么接受了边关月不算寻常的观点,一句反驳都没有。
边关月欣慰地颔首,还鼓励似的拍了拍纪逐月的肩膀,“你我虽才见过三面,但在我心里你已经算是我的好朋友了。”
算是,还不是。
用词就是那么严谨。
纪逐月沉默一瞬,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边关月眼前一亮,跑向路边另一边卖馄饨的摊子,“你先等我一下。”
再回来的时候她手上提了几大碗馄饨,连人家的碗都买下来了,装进储物戒指里,还不忘分给纪逐月一碗。
“我还有几位好友嗷嗷待哺,咱们吃过了,总不能把她们也晚了。”边关月对着纪逐月眨眨眼,狡黠一笑,“不过我独独偏心纪纪。”
后面半句话被她故意压低的嗓音说得缱绻起来。
旁人只有一碗,而纪逐月却有三碗,可不就是偏心嘛。
新朋友比不上老朋友的情谊深厚,但有个好处就是新鲜感没过,正是稀罕的时候,好听话自然是张口就来,一点都不含糊。
她交朋友那么多年,能让那么多朋友敢把命托付给她,靠的就是强大的端水能力。
纪逐月听闻一怔,不知是哪个字眼触碰到了她心底的软肉,让她脸颊瞬间漫上红晕,过于白皙的面容染上粉色,如梦如画,美得不可方物。
“嗯。”就算羞涩到丢掉冰冷的外壳,纪逐月还是努力给出回应。
边关月用充满赞叹的目光看她,“你也太容易害羞了吧。”
纪逐月低声说道:“长老教导我发乎情,止乎礼。”
就算是情感充沛之人遇上边关月都招架不住,别说除了修炼之外再无旁事的纪逐月了,一上来就是亲昵的纪纪,外加偏心,纪逐月害羞再正常不过。
边关月无意评价人家长老对弟子的教导方式,潇洒说道:“有道理,我得去投喂朋友了,咱们往后再见。”
纪逐月往前踏出一步,又站着不动了,“我还要请一顿饭。”
边关月没有听见这句话,她在太庸城绕了几圈,变换了数个形象,才绕回小院。
“我亲爱的朋友们,吃不吃馄饨?我给你们打包回来了。”
不管原本在干什么的人都冒出来了,刘海粟专心吃馄饨,姜偃拿着碗坐在边关月的左手边,吹一口吃一口,非常有规律呵节奏。
只有云黛兮站着不动,疑虑地看着边关月。
边关月觉得她的眼神一点都不友善,于是前后左右各走了一步,边关月的眼神还是如影随形,粘在了她身上。
“你不吃的话,就进去给那几个送过去。”
云黛兮拿过三碗馄饨,冷冷地留下两个字,“别动。”
就去进入秘境给三个小的送馄饨了。
边关月叉腰,双腿并拢,踮起脚尖,在地上扭来扭去,“就动就动。”
云黛兮很快出来,就看到她这无赖的模样,来不及气愤,就狐疑地盯着她看。
“你到底在看什么?”
“你在外面有外室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霎时间小院陷入深深的沉默中,边关月歪着脖子惊奇地看着云黛兮,像是在研究她的脑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正经。
“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边关月非常疑惑,她看起来像是要沉溺于美人柔软怀抱的人吗?
她是开窍了,可开窍和谈情说爱有什么关系,木讷的单着,和清醒的单着是有区别,但区别不大吧!
剑道天才又不用走那种简谱第一式,先斩意中人的捷径,犯不着要个无用的情缘。
云黛兮有理有据:“你以前死皮赖脸缠着姜偃做朋友、和沈璧君一起蹲在剑上调笑剑阁剑修、带着佛子喝酒吃肉、尝试奴真的幻术……都是现在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边关月无言以对,呼出一口浊气,算是彻底服了云黛兮,“有你真的是我的福气。”
总有种云黛兮连她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里衣都能猜到的感觉。
还让不让人好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规矩你知道的。”云黛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歹也让我们见见新妹妹,你这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
边关月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是美人的?”
“……本来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云黛兮呼气。
她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诈出来了。
这厮真可以啊!
“就在客栈里认识了个元婴修士,估计是来探寻钟半仙秘境的,就在一起吃了三顿饭,旁的也没什么了。”边关月还觉得对不起人家呢,毕竟她用的是假身份。
云黛兮面无表情地坐下,不想搭理人,这厮还想有什么?
边关月自觉秘境大计划的命脉还握在云黛兮手里,惹火了人,就怕云黛兮明天一声令下,说不干了,这台戏岂不是功亏一篑!
“其实我最在乎的还是你们,我在外面吃的时候都想着给你们带回来,就想着让你们也过过嘴瘾,咱们的情谊就像无妄海,浩浩汤汤,辽阔没有边际,即便有时候不在一起,但心还是连着心的。”边关月说着说着抬头挺胸,像是朗诵一般说出来一大段话。
院中安静极了,刘海粟坐着不说话,特地降低存在感就为了这独一份的热闹。
姜偃也吃完了,碗筷都放在手里,还是平常的姿态,就是看着发呆发的不太专心。
云黛兮隐隐约约明白林无眠为什么会那么沉不住气,因为不知道边关月就出其不意地往你心上结结实实地插上一刀,躲都躲不掉。
边关月见她还是不语,苦恼地挠挠头,解释说道:“把她带你们怕是不行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要是看见你们了,不都露馅了嘛。”
云黛兮刺她:“见不着还不是你的错,马上就是……了,你非得认识新朋友,也不怕到时候在秘境里见面不相识。”
边关月对对手指,心虚不说话,暗道还是能认出来的,毕竟只有她喊纪逐月纪纪,这个当暗号足够独一无二。
见她还不知悔改,云黛兮气得把馄饨恶狠狠地都吃了,一个也没给边关月留。
“好牙口!”边关月抚掌大笑,还竖起大拇指。
“……夸不出来,其实可以不用夸的。”云黛兮诚恳地说道,希望边关月可以明白这个道理。
“哦。”
边关月项目部云黛兮如此别扭的原因,云大小姐天赋不差,出身更是独一档,虽然在云族里的日子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好,但拿身份压人的时候从来没输过,以至于养得性子有些独,丢失了分享这个美德,不喜欢和别人共用一个东西,要的是别人都没有就她有。
而朋友之间也有独占欲,也会自怨自艾,生怕朋友有了新朋友就忘了她,这时候就要安抚你惶恐不安的朋友了。
——以上理论来自啥啥都往手札上写的楚滔,实际操作来自于边关月这些年还未翻车的经验,林无眠那个异类不算。
于是边关月安抚地说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是不会改变,无论我认识多少人交了多少新朋友,你永远都是我最坚实的臂膀,是我最信任的人,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你,让你帮我冲锋陷阵,就像这一次一样,没了你,我宏伟的计划也就胎死腹中了,不用怀疑,我们的友谊比上古还要久远还要坚固。”
云黛兮很想感动,但她感动不起来。
这话的意思是边关月是她最好的朋友,而边关月最好的朋友却不一定是她,她还是边关月的臂膀,帮边关月出钱出力出人……这说的是人话吗?
“……合着光是我倒霉了,你其他的朋友就不用倒霉了是吧?”
边关月羞涩一笑:“那倒不是,对待新老朋友,我都会一视同仁,不会放过哪个漏网之鱼。”
她从来不会对待自己的朋友厚此薄彼,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好朋友。
“滚!”云黛兮中气十足地骂了一声。
有些人就是这样,能把人噎得无话可说。
“好嘞!”边关月麻利滚了。
*
翌日,小院里的人都醒得很早,天还没亮,都早早地坐在院中。
边关月笑得舒朗,“待会见。”
云黛兮也顾不上和她生气的事,上前按住边关月的肩膀,深深地望进边关月的眼睛,“不要浪,不要浪,不要浪,特别是你灵机一动的时候就多想想这三个字,少点奇思妙想,对你、对我、对栖灵大陆都好。”
边关月也真诚地望着她,“我知道了。”
“知道不代表能做到?”
云黛兮还不知道边关月那点小花招,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无奈,边关月难道不知道她知道吗?知道,还拿这招糊弄人。
边关月很有未雨绸缪的准备,“事情赶上了,不上也得上了。”
“算了,我不管你。”云黛兮好赖话都说完了,到时候边关月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也问不着。
“要不你还是再骂我两句?要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再多说一句话,我就用捆仙绳把你绑起来,让琨姣带着你在天上飞几圈,想来你可以成为闻名全栖灵大陆的剑修。”
边关月后退一步,默默点头,表示自己会闭上嘴,不再口出狂言。
云黛兮瞪了她一眼,就带着刘海粟和姜偃进入泽水之珠,然后在城外的某座山里放置好秘境入口。
进入国都秘境以后可以选择出去的地点,是非常好歹杀人越货的宝贝,只不过有距离限制,不能超过一千五百里,因为国都是个四方的城池,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宽度差不多就在一千五百里。
边关月静坐在院子里,静待阳光破晓之时。
太庸城上挂了一个月的印记由虚转实,在晨光熹微之际,忽然光芒大盛起来,朝着城外急速飞离。
霎时间,边关月腾空而起,朝着印记飞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太庸城内气息翻滚,紧接着飞出去无数人。
城内禁止御空的规定变成了一纸空文。
第66章 沉不住气
农家小院里的李道然脸色巨变, 没有等其他人,也径直朝着边关月的方向驶去,如流星般的划过天际。
边关月疾速飞行, 冷风如冰刀擦过脸颊,她却畅快笑出声, 时不时往后看看, 要是和后面的距离拉得太大, 她还会停下来等一等,在他们快追上来的时候再全力跑走。
在众目睽睽之下, 边关月钻进去了那个骤然放大,光芒大盛的印记大门。
一时之间,来到印记面前的修士踌躇着不敢进去。
无极道宗弃徒边关月的脸不是秘密,加上边关月之前喜欢到处乱跑,有心人知道她的长相不是难事,在这里见到了快一年没有出现的边关月, 让认识她的人都有些迟疑。
有点怕边关月守在秘境入口,布下陷阱, 来个瓮中捉鳖。
边关月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
第一个做出行动的是个练虚期修士, 看衣服估计是哪家的长老,他靠近印记,手试探地伸进去。
忽然印记上的笔画凝实了。
练虚期修士心道不好,急忙后退,但是来不及了, 雷光从印记大门中劈出来,把练虚期修士劈个正好, 身上冒起阵阵黑烟。
下一瞬,练虚期修士恢复镇定, 沉声说道:“去个化神期。”
他看着从容,但实际上有没有受伤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群人围在一起面面相觑,就在倒霉的练虚期修士沉不住气的时候,一个化神男修走出来,用纸鹤扔过去试探。
他这点小聪明并没有让印记大门里的雷光放过他,雷光像是有自主思维似的朝着化神男修追过去,同等的雷光强度,差点把男修劈了个半死。
人群一阵寂静。
追着过来,只看到边关月零星半点的背影,李道然上前一步,“元婴期的,我来。”
不做犹豫,李道然飞快向印记冲过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身影彻底消失。
明面上一群修士,暗处里不知道藏着多少人。
有人忽然出声,“为什么边关月可以进去?”
说到边关月三个字的时候这人不自觉地放轻声音,仿佛怕被边关月或是她的敌人盯上。
“她是元婴修士。”
又有人沉不住气,气急败坏地说道:“她那是元婴期吗?我还未见过弃道重修之后杀炼虚的元婴修士呢。”
元婴修士算得上是修士的中流砥柱,任何一家势力可以没有渡劫大能,但一定要有元婴修士,甚至在一些小地方,元婴修士就是一方势力之主,但也没有边关月这样离谱。
早在泽林国遗迹结束的时候,消息传遍栖灵大陆,有不少人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毛病,竟然听到元婴越阶反杀炼虚期的笑话!
真好笑啊。
就算是僵硬的玉如意化成的练虚期,可境界做不得假啊!
哦,早在荒漠的时候,边关月就金丹杀化神了,越了十个小境界,三个大境界而已。
原来早有先例,那就不奇怪了……个鬼啊!!
化神期的妖兽,练虚期的玉如意都是大白菜吗?边关月说杀就杀,别说边关月一击过后就萎靡了,在这一击之前谁敢去做这个冤死鬼,替别人受死?
有暗处的人嗤笑一声,“无极道宗还真有意思。”
站在明处的无极道宗弟子脸色铁青,却没有反驳。
“无极道宗如何不干我们的事,有她边关月在,我等进入秘境岂不是任人宰割?”
他们聚集在此,可不是为了讨论无极道宗蠢不蠢的,而是为了进入半仙钟神秀的坐化之地,而有边关月在的话,不久相当于秘境内的传承、宝物、天材地宝都是她一个人的了吗?
只要有边关月在,哪个秘境能禁得住她的搜刮?其他人就在她屁股后面捡剩下的么。
在场的修士不管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身份地位都不低,真能容忍机缘都摆在面前,却被边关月都搜刮走?
这个问题不止他们能想到,边关月早就想到了,只不过她想的是她在栖灵大陆的处境本就腹背受敌,现在遇见她就喊打喊杀已经成了仙道正确了,她现在做不到举剑杀回去,那就只能剑走偏锋了。
“不然呢,杀了她?无极道宗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去上?”说话的人是剑阁弟子,他旁边站着的人就是李青莲,身边还有剑阁长老,明着讽刺无极道宗根本毫无压力。
国字脸男修想要说什么,严师妹拉着他,没让他去和剑阁的人硬刚。
无极道宗对于钟神秀秘境的态度非常迷惑,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让李道然带队赶来,却又没有派出长老跟随,以至于他们一群弟子面对剑阁时根本没有底气。
剑阁长老没说话,李青莲发现长老没有再禁锢住她,随即化作一道剑光,进入印记之中。
“师姐,跑了。”说话的剑阁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师父。
剑阁长老莫名地看他一眼,说话的剑阁弟子默了默,也跟着进去了,还留下一句话,“没胆子就怪人家比自己强,啧啧啧,废物总是有很多理由。”
话音刚落,剑阁弟子纷纷进去,生怕进得慢了被师兄连累。
一时间,剑阁长老身边空出一大片空地,被亲弟子坑了一把还能怎么办?只能板着脸冷漠地回以实现。
有个和沈璧君玩得好的亲弟子,他能怎么办,当初脑抽收的徒弟,只能含泪养下去了。
剑阁弟子都进去了,其他人也等不下了,都紧随其后,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落下去。
让在秘境里观察外面的边关月好一阵失望,她放下泽水之珠,还给云黛兮,摇头失笑,说不上是讥讽还是不屑,“我还以为他们能商量出来怎么围杀我呢,还是太高估他们了,一群乌合之众。”
这么说栖灵大陆过半的大势力是有点不太好,但这是边关月最真实的想法了,反正她也不需要积口德。
操控法宝,用法宝劈人的人就是她,劈得太顺手,差点把李道然也给劈了。
云黛兮脸色有些发白,手上、脚下、周围都是堆积的极品灵石,正在马不停蹄地恢复灵力,要不然维持不了秘境的运转。
见状,边关月也不嘴炮了,连忙去给云黛兮输送灵力,就连琨姣也被喊来帮忙。
边关月虽不是水灵根,但她极其精纯的木灵力本就有治愈的能力,正好帮云黛兮。
“小兮兮,撑住啊,这要是半途而废,咱们得亏死。”
云黛兮在飞快吸收极品灵石的间隙,还得分神骂边关月,“闭嘴!”
“哈哈哈,我不打扰你。”边关月重新拿过泽水之珠,一心两用,帮云黛兮输送灵力的同时,还用泽水之珠观察进来的修士。
直到看到纪逐月的身影时,才眼前一亮,放个标记,可以适当放放水。
咦,李青莲已经进入幻境,表现有点不错,可以加大难度,反正这家伙不畏艰难,是个打不死小强,那就往死里打吧。
唯一不嫌弃沈璧君土老帽的剑阁大兄弟,听说他骂功一流,得多给他的幻境人生安排几个会骂架的大爷大婶,好好历练一下他这张嘴。
熟人,加大难度;又是熟人,就来个地狱开局吧;还是熟人,算了,这个良心一点,就来个被爹娘抛弃的半魔之子的身份吧……
哟呵,堂堂练虚期想要强闯,看她劈不劈人就完了。
一个时辰后,印记慢慢淡去,重新变为虚影挂在天上。
再想进去就不行了。
现在留在外面的人大多都是化神及其以上的修士,有人低声笑出来,然后气息消失,已经离开。
这声笑极为讽刺,让一些修士挂不住脸,就在发现秘境准入的最高修为是元婴期之后,也有不少修士跃跃欲试,但是看到雷光像是警告一般地把练虚期击落。
不少人只能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和贪念,不再强行闯进去。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副生怕吃不上热乎的姿态,那可是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的半仙钟神秀,传闻若不是天道限制,钟神秀早就飞升仙界了。
至于他们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天道针对?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还是钟神秀的馈赠比较重要。
可惜秘境限制了准入修为,他们根本进不去,这样一看,倒是无极道宗的弟子全都进去了,不管不一定是好事,边关月可还在里面呢。
等秘境关上,云黛兮才放松下来,就看见边关月拿着泽水之珠在捣鼓什么。
把泽水之珠召回来一看,这厮让不少人在第一个幻境就被折腾得鸡犬不宁。
用不了多久,就有不少凑数的人在幻境里死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投入惩罚幻境,这是个九世轮回的幻境,每一世结束的时候都会恢复记忆,然后再重新投胎,开启新的悲惨一生。
人没了,而储物戒指、储物手镯等一类的储物装备都留下来了。
——这是姜偃的杰作,只需要一个检测空间石的阵法。
空间石就是用来制作储物装备最根本的材料,储物装备模样千千万,唯有空间石不会变,把空间石扣下,也就相当于扣下储物装备。
当然在修士清醒的时候肯定不能用这招,但这不是都在边关月的掌控范围之内嘛,但若说边关月想干嘛就干嘛了。
而且捡储物装备这种小事还有傀儡代劳,根本边关月动手,她甚至把躺椅带进来了,美滋滋地躺在上面,伴着泽水之珠中的惨叫声,笑得更开心了。
挣大钱还是得靠灵活的脑子,靠着一身修为卖苦力能挣几块灵石?打打杀杀的时代早过去了,现在是她边关月大肆敛财的好时候!
“你不怕储物戒指里装了他们各自长辈给的保命法宝?”云黛兮实在看不惯边关月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出口问道。
边关月并不紧张,“像是青皮那样受宠的独苗小辈还是很少的,再说了,一般的储物装备可装不下拼接太高的法宝。”
储物装备也是有品阶的,像是乾坤袋空间小,最多能装黄阶上品的宝物,根本装不了像神识这种东西。
“你自己有数就好,可别带着别人的意识到处乱跑,届时全给别人做了嫁衣。”
“不可能,我这双眼睛亮着呢。”边关月得瑟。
许是没有太多杂念,边关月天生对事物的本质和大道有很强的直觉,能直指问题的核心,一般的幻术或是幻境根本困不住她。
不过上次在上善学宫的时候眼前一闪而过琨姣的真身,应该不是她眼神好,而是沈云溪的手笔,故意让她发现的。
不能细想,一细想就会发现沈云溪这人心思深沉,处处都是布下的陷阱,而边关月就是那个待宰的羔羊。
边关月莫名心情不爽起来,抱肩在躺椅上生闷气。
她这副模样倒是让云黛兮心情开朗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管是秘境里还是秘境外都一片风平浪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山雨欲来风满楼,等秘境再次开启的时候一切平静的假面都会被打破。
外面想的是谁得到了钟神秀的传承和馈赠,边关月想的是计划败露之后什么样的跑路姿势不会显得太过狼狈。
而此时到她手里的储物戒指都有上百枚了,她把那种看不出品阶、一看就是师长给的法宝、拿不定主意的东西都物归原主。
确定安全,上面没有一丝别人意识的东西才会留下。
就这样挑挑拣拣之下,边关月仍是发了个大财,不仅补上了她们这次填进去的亏损,还让她们发了笔大财。
不用杀人就能发个横财,她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杀人夺宝还是很有风险的,很多宗门世家弟子都是有魂灯或是命灯,有的地方是魂牌,作用一样,都是用来检测弟子生命状态,灯火变得暗淡或是魂牌裂缝就意味着弟子出现了生命危险但没死,一旦灯灭牌碎,就代表着弟子身死,还会把弟子死之前的景象传送回去。
还好边关月对杀人没兴趣,她觉得只有人活着才会有希望,这样她就可以来来回回的揍人,还能打劫无数次,地里的韭菜当然要一茬又一茬地收割了,一次性买卖太不划算。
其实本来边关月在无极道宗也是有命灯的,只不过在和傅清梧抗争要出门的时候她就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命灯给拿了回来,放了个假的在上面,后来事情败露被发现,她天天去炼狱峰报道,把炼狱峰的台阶擦得锃亮,然后气不过就去偷了炼狱峰峰主的灵果酿酒,还留下了灵石。
酒坛子后来被贾小宝挖了带回来,在荒漠都喝完了,一滴不剩。
*
剩下还有近百人还在幻境里坚持,最快的已经来到第七个幻境,其中大部分都是熟人,这就意味着他们都富得流油。
前面七个幻境都是用来体会钟神秀明明只有半步之遥,却仍是不可得的悲惨遭遇。
第八个幻境是心魔境,映射出来的是修士内心深处的心结和执念。
第九个,也就是最后一个幻境,则是把所有通关的修士聚集到一起,作为正道修士抵御来势汹汹,大举进犯的魔族,怎么活下来、怎么打退魔族、怎么拯救同伴……都是难题。
其实这里的魔族就是暗指天道,再次深刻体会钟神秀那种悲愤到极致的心境。
不直接点明是和天道为敌,倒不是边关月怕天道一记天雷劈下来,而是边关月自觉天道对她挺好的,除了让她孤儿开局,还被傅清梧捡到以外,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也就不好放下碗就骂天道。
反正这些天之骄子加在一起也干不掉天道,最后结果当然是魔族的大军占领栖灵大陆,他们所珍视的、爱护的、不舍的都会毁于一旦,自觉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边关月希望他们从秘境出去以后能多栖灵大陆多一点的爱护,也算对得起她的良苦用心了。
“险恶用心还差不多。”
从来不知道边关月有那么多折腾人的法子的云黛兮用全新的目光看着她,“之前我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对修真界,对栖灵大陆怨念颇深,以至于心态都和正常的剑修不一样了?”
如果云黛兮看过楚滔的手札,就会发现有个词很适合用来形容现在的边关月,那就是报社。
边关月冷哼一声,一副懒得和你多说的姿态,“和你这种自小就出生在修真界顶端的人没什么好说的,我这是为散修撑起一片天,打压下去这些大宗名门的弟子,散修也就能喘口气。”
“你就不怕这里面有无辜的散修?”
边关月:“信不信进来的几百人中散修的数量不到一成。”
云黛兮没说信不信,而是自己感知了一下,吐出一口浊气,“是我想岔了,如果真的是钟神秀的坐化之地,这些大势力绝对不允许散修来染指。”
边关月自觉是散修的代言人,看到云黛兮这个云族大小姐认清事实,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云黛兮:“……你到底是和谁一边的?”
“当然是你了,我亲爱的兮兮。”
“……李青莲要去第八个秘境了,你改去前面等着了。”
边关月在姜偃琨姣五人面前晃悠了一圈,挨个和每个人握手,鼓励似的拍拍肩膀,像极了长老莅临视察弟子,这才背着手施施然地离开。
云黛兮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给到了地方的边关月一个重击,让她平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秘境之主就是那么嚣张,在秘境里她就是王,她让边关月屁股着地,就不会脸着地。
边关月嗖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四处看看,发现都没有人才松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云黛兮,你发疯呢!”
云黛兮本不想搭理偏心的人,但她听着边关月的语气,反而笑了,像是在边关月耳边说的一样,嗓音带笑,“对啊,看你不顺眼。”
边关月站着生闷气,脸颊气鼓鼓的,看着就在爆发的边缘。
她当初就该泽水之珠卖了,也不该便宜云黛兮这个忘恩负义,心狠如斯的坏女人。
纪逐月来到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红衣美人腰封上挂着佩剑,双手抱肩,侧颜优越,眉目如画,眼里的情绪过于的鲜活,削弱了那双凤眸的凛然威势。
红衣大美人站在一望无际的荒地中,周围的植被都带着暗红色,仿佛是被鲜血浇灌而成,而眉眼张扬的青年女子是此间唯一鲜明的存在,天地都要多偏爱她一些。
纪逐月止住脚步,不远不近地站着,没有靠近。
察觉到有人来了,边关月停止打不过就生闷气的幼稚行为,回头一看,眼睛亮了起来,朝着纪逐月走过去。
“你怎么出来那么快?”边关月熟稔地搭话。
同时边关月耳边响起的是云黛兮的声音,“这就是你新给我们找的妹妹?靠得住吗?别又是下一个林无眠。”
边关月皱了皱鼻子,并不打算搭理云黛兮,同时她发现她忘了现在是本来面目,纪逐月应该不认得她。
纪逐月抬眸看她,目光清冷,把竹月色的长衫穿出了冷淡疏离的意韵,未置一词,并不回答。
两人都看着对方的眼睛良久,寂静笼罩着两人。
边关月觉得最适合形容现在的一个词就是莫名其妙。
耳边是云黛兮轻声但毫不留情的嘲笑声,边关月忽然想到她之前苦口婆心地劝慰纪逐月一定要对人有戒备心,不要随便搭理前来搭话的人,这说的不就是她吗?
在秘境里待了那么久,早就忘了那么点的小事,没想到回旋镖扎到了自己身上。
但边关月是谁?尴尬是不可能的,她选择强行圆回来。
边关月没有上前靠近,而是笑着给纪逐月竖起大拇指,“做得好,没有搭理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纪纪。”
最后两个字,她用气音说出来的,微不可闻,但元婴修士不可能听不到。
纪逐月看向边关月的目光没有变,仍是清浅如溪流,没有疑惑,没有不解,也没有过多的好奇,好像也没有因为这个独特的称呼而动容几分。
边关月笑笑,“我这样不好看吗?”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云黛兮,她在边关月耳边很疑惑地发出了一声“嗯?”,但这声疑问并没有打断她眼中的深情凝望。
边关月还在记仇,并不理人。
纪逐月不再沉默,简短地回了三个字,“都好看。”
边关月笑开,眉目舒展,“高水平的回答,不过我相信你是发自内心的,我还有个问题。”
“嗯。”
你问。
边关月一想到纪逐月的嗯能表达出很多意思就觉得有意思,“你更喜欢路明灯还是边关月?”
第67章 调戏女修
远在皇城里的云黛兮一脑门的问号, 她在考虑要不要隔空捂住边关月这厮的嘴,省得这厮祸害无辜女修。
一起她就发现了,边关月无意识地撩人根本不顾人的死活, 偏偏她眼神真诚,不参杂多余的杂念, 仿佛她就是单纯地为了表达自己的亲近和喜悦。
想想, 那么一个漂亮强大的天才, 不仅展示出了碾压的武力,还会说动人的情话(?)哄你开心, 眼睛纯粹到只有你,为什么不会动心呢?
云黛兮也是受害者之一,非常知道边关月这一套的功力,因为她最开始就是这样沦陷的。
同时她也知道边关月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怎么想的,然后怎么问出声。
而被问话的人却心神大乱, 边关月不理解也不明白,当然最可能的是边关月根本发现不了。
那些好听话也是, 边关月想和谁交朋友, 就会率先表达自己的善意,只不过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好听话,比心魔还会引诱人。
知道归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云黛兮隔空踢了边关月屁股一脚。
“……你干嘛来的,不要灵石、不用法宝、不要储物戒指了?不要在我的地盘调戏女修!”云黛兮直接把声音送到边关月耳中, 几米之外的纪逐月并不能听到。
边关月身形一动不动,背在身后的手揉了揉自己可怜的屁股, 两只手都竖起中指,这是她对云黛兮的回应。
浮光剑主一生桀骜不驯, 什么都不多,就是反骨可以论斤卖。
边关月并不知道云黛兮的复杂心思,她觉得问纪逐月的这个问题可以和‘喜欢阿爹还是阿娘’、‘喜欢边关月还是大师姐’相媲美,非常具有挑战性。
云黛兮虽不知晓这个手势的含义,但看边关月这死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即火冒三丈,想到什么才慢慢让自己不那么生气。
对面的纪逐月抿了抿唇,好像不太习惯面对这样的边关月和如此直白的问题,她垂下眸子,没有去看边关月。
“你。”
边关月歪了歪头,“你说了什么吗?”
“你。”纪逐月再次重复一遍自己的话,相比于上一次,音量变得大一些了,让边关月也能听得清楚。
边关月想了想自己刚刚的问题,问的是路明灯和边关月更喜欢哪个,纪逐月回答的是你。
嘶,不管是路明灯还是边关月都是她,名字只是符号,但人却是真实的,纪逐月更喜欢破开迷雾,喜欢那个背后真实的她……是这个意思吗?
完美的回答,一点都没为难到纪逐月,反倒有种调戏不成,被人调戏的感觉。
太老实的老实人逗起来,杀伤力也太大了。
边关月再次刷新对纪逐月的认知,惊奇地看着对方,耳边喋喋不休的云黛兮也安静下来,仿佛在若有所思。
她把自己由你这个字延伸出来的解读重复一遍说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纪逐月,“是这个意思吗?”
纪逐月看起来还是那副清冷不为所动的样子,但看她轻颤不已的睫毛就知道她没表面那么平静,虽然很羞于启齿,不符合长老教导的发乎情,止乎礼,但还是努力回答边关月,“嗯。”
嗯在这里的意思是表示肯定。
“挺好的。”
边关月轻呼一口气,恐怖如斯,纪逐月就说了两个字,一个是‘你’,一个是‘嗯’,简单粗暴,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也不用说很多的话,达到的效果比边关月这个逗人的要好得太多了。
心情复杂。
浮光剑主闯荡修真界二十六年,向来是浪死人不偿命,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人拿捏住的。
有种输了的感觉。
回过神的云黛兮在边关月冷哼,“如此真诚的女修,你再招惹,不怕是下一个林无眠?当时你可没有那么待见林无眠。”
边关月反应了一瞬,才明白云黛兮的意思,心里好笑,觉得她危言耸听,故意制造恐慌。
算上现在,她和纪逐月才见了四面,那么短暂的时间真的就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产生倾慕之情了吗?这比她练剑悟道的时间还要短,短得不靠谱。
她再怎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喜欢上她……吧?
边关月想了想自己现在在修真界四面受敌的境地,以及事情败露后将要面临人人喊打的场面,不得不承认,优秀如她,在修真界也得光芒暗淡下来,并不是人人都喜欢她。
一时之间悲从心来。
很快她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好人缘就算了,她发笔大财做个富婆剑修就够了。
“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到的那么快呢?”
她还以为第一个遇见的会是李青莲呢。
“我没有心结。”
边关月惊叹,都是多么纯粹的人,连心结执念都没有,她厚着脸皮说道:“我也是,没有心结。”
云黛兮在她耳边嗤笑一声,虽然人不在此,但参与感十足。
边关月并不感到尴尬,反正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结。
在边关月说一句话,纪逐月回答一个字的聊天中,第三个人终于出现了。
——李青莲。
此时的剑阁大弟子有些狼狈,手中的青莲剑已经出鞘,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眉眼如刀,整个人蓄势待发,下一秒就能投入战斗中。
边关月见状笑出声,“哇哦,李青莲你的心结不会是我吧?是不是在幻境怎么也打不败我?可以理解,因为你在现实里也打不过我。”
“好荣幸啊,竟然成了剑阁大弟子的心结。”
矫揉造作的声音要多欠打就有多欠打。
因为她和李青莲、和剑阁之间的梁子还挺大的,曾经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最优秀的剑修,边关月不过金丹期就去剑阁堵门,没有拜帖,就大喊让他们应战,结果边关月一个人把上上下下的剑阁弟子都挑翻了,连李青莲最后都没有挽回颜面。
虽然剑阁一方都把境界压制到金丹期,但边关月的剑道就是碾压他们,这是不争的事实。
接着,边关月就成了剑阁的假想敌,一个激励弟子刻苦练剑的好靶子,不止是李青莲,就连其他剑阁弟子一旦有突破,就会找边关月过过招,最后边关月修为上来了,只有李青莲还能跟得上她。
边关月离开无极道宗,或许最难过的就是剑阁了,因为在边关月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很乐意指点一下对手的,让人挨揍的时候,还是会让对方得到点好处。
更不要说李青莲也是修剑的天才,光是在战斗中的体悟就值得李青莲一次次撞南墙了,剑阁看到真切的好处以后就不限制阁内弟子一次次去无极道宗丢人了,默许并鼓励。
但是天天揍一样的人也是会觉得腻的,打到最后边关月都不想看见李青莲了,难得感到挫败,比她还不要脸的人不多了。
李青莲径自调息,并不理会边关月,也没有叙旧的打算。
边关月不生气,在她看来,李青莲就是剑灵托生,这辈子就是个人形兵器,眼里除了剑和剑阁再无其他,死气沉沉,无趣至极。
所以李青莲的心魔不是她,而是剑阁?
“你在幻境里遇见剑阁被谁灭门了吗?”
李青莲兀自睁开眼,眼珠无机质地转动,直勾勾看着边关月,消下去的血丝又弥漫上来,整个人像是过度紧绷的弦,马上就要断了。
边关月立马躲到纪逐月身后,现在正是李青莲心境不稳的时候,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生出心魔吧。
要是剑阁大弟子出了什么毛病,剑阁那群自诩正统的剑修还不满栖灵大陆地追杀她?
边关月从纪逐月的肩膀那里探出脑袋,讪讪一笑,“幻境嘛,都是假的,主要是你心智不坚定才会遇见这样的场景,像是我,没有心结没有执念,什么都没遇到,还是第一个到达的,说到底还是你心境不行,你应该深深地反思一下,为什么那么偏执。”
她打算李青莲再不清醒,她就用她的方式强制让李青莲醒过来,反正李青莲在哪入魔都可以,就不是在她面前,到时候她涨了十八张嘴也说不清啊。
或许是边关月身上的气息足够有威胁感,还是她这番奇特的劝慰方式起到了作用,李青莲眼中的血丝很快消失殆尽,整个人依旧如利剑出鞘般锋利,但身上的气息波动没有那么强烈了。
边关月松了口气,顺势把脑袋搭在纪逐月肩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差一点就成了剑阁的编外罪人,从前我要管剑阁弟子的身体健康,现在还要管心理健康了,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吧。”
纪逐月没去看李青莲,也知道这话说的不对劲,不过说话的是边关月,而且这话不是对着她说的,她就沉默以对。
最能反驳的李青莲是个不爱说话,不善言辞的剑修,从不和边关月做口舌之争。
还好此刻这里只有三个人,要不然旁人一定会疑惑边关月从前是无极道宗弟子还是剑阁弟子。
看她真情实感的样子,仿佛为剑阁流过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般,其实她说的身体健康是把剑阁弟子打成各种奇形怪状的猪头再让剑阁带回去疗伤,这怎么能不算身体健康呢。
李青莲出来以后,很久都没有再来新人,就连云黛兮也安静下来,不在边关月耳边嘀嘀咕咕了。
边关月等得无聊,唯有等下去才能发大财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不至于撂挑子不干。
出乎意料的,第四个来的人是万花宫的女弟子,出来以后就目光锁定了边关月,朝着她抛了个媚眼,调戏味十足。
边关月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哈欠,不为所动,甚至往纪逐月身边走了走,错开女弟子灼热的视线。
万花宫女弟子恍然大悟,“原来浮光剑主喜欢这样的美人。”
“我喜欢不喘气的。”边关月极为肯定地说道,极品灵石没有呼吸,却美得朴实无华,美到了她的心坎上。
女弟子犹然一笑,身上媚意更甚,言语间也愈发露骨,“我们万花宫有本双修功法,在识海里神魂交缠,不用呼吸。”
边关月一下子想到了兰蝉衣和萧霓裳,没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些有情缘的人,不,不一定算得上情缘,玩得也太花了吧。
“看来浮光剑主没有这样的意思了,可惜尝不到浮光剑主的滋味。”女弟子舔了舔嘴唇,脸上的可惜做不得假。
打坐一会,醒来发现自己家差点被偷的云黛兮比之前更困惑,差点把天雷珠扔过去,净化万花宫的妖孽。
没等她做什么,边关月自己发挥起来了,“道友,我觉得我不是个很好的狩猎对象,那么大的本事用在我身上可惜了,不过有个地方很适合你。”
“什么?”
纪逐月和边关月靠得近,能感受到她身上一闪而过的气息波动,以及眼里的坏笑。
她想了想,往右侧了侧身子,挡住边关月眼里过于明显的笑意。
“西域。”
女弟子皱眉:“你让我去引诱禅宗那群老和尚?”
边关月慢条斯理地摇晃着手指,笑得意味深长,“不不不,我只是让你去当个尼姑,净化一下心灵,一心向道,省得把主意打到惹不起的人头上,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对不对?”
女弟子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一边惊艳一边暗骂,说话就说话,展示自己元婴期的气息干什么?为自己的话增加说服力吗?!
元婴期很了不起吗?搞得像谁不是一样。
不过女弟子没有翻脸,而是忍气吞声,“对!”
能打的剑修就是了不起,能越阶杀敌的剑修更是了不起,越阶成边关月这样的剑修,翻遍整个修真界也不见几个,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认怂了。
边关月满意,她自觉和万花宫老祖曲莲心,宫主兰蝉衣关系很好,理所当然有帮忙教导万花宫弟子不走上歧途的责任。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定时去西域净化心灵,化解过多的欲念,这样才不会被欲望蒙住双眼,做出错误的决定,你才能清醒地走上合欢道,我要是你绝对不会在此刻邀请一个清心寡欲、恶名在外、爱好揍人的好剑修,因为你打不过我。”
语气要多苦口婆心就有多苦口婆心,像是训斥自己不懂事的后辈。
万花宫的女修最讨厌的就是正道的那些伪君子和老学究,仿佛她们的存在就是对仙道的玷污一般,都是狗屁,有拿无辜女子杀妻证道的正道君子吗?是以万花宫游离在修真界正道之外,行事手段亦正亦邪,全凭本心。
可无所顾忌的女弟子今天踢到了铁板,边关月要和伪君子老学究都沾不上边,同时她并不厌恶万花宫,对自己还算有准确的认知,说自己恶名在外,爱好揍人,这就让人生气的情绪都连贯不起来了。
女弟子忽然想到从前听过的对边关月诸多负面评价,发现说的没错,这确实个稀奇古怪的剑修。
边关月见她哑火了,失望地摇摇头,兰蝉衣和萧霓裳分开以后是不是过得很不好?怎么招的弟子都那么没血性。
云黛兮在她耳边笑出声,“你觉得她是怕你发狂还是觉得你颅内有疾?”
边关月握拳,这种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却打不到人的感觉太痛苦了,想制裁云黛兮都不行。
云黛兮也知道她拿她没办法,就使劲骚扰边关月,为自己好好出了口恶气。
“我觉得应该是两者都有吧,毕竟你脑子有病发狂也正常,赚了那么多灵石,好歹也给自己看看脑子啊,万一恶化了没救了怎么办?要不我带你去看病?讳疾忌医可不好。”
她都不加以掩饰了,刚才还是颅内有疾呢,现在就是脑子有病了。
边关月缄默地把手搭在浮光剑的剑柄上,脸沉似水。
忽地,纪逐月握住边关月的手腕,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边关月抬眼看过去,疑惑地发声,“嗯?”
纪逐月冲着她摇了摇头,“不要不开心。”
边关月一下子笑出声,“你这安慰人的方式还挺别致,不过很有用,我好多了,你再和我说一声边关月以后会有数不清的灵石,我会更高兴。”
纪逐月没有拒绝她离谱的提议。
“边关月,以后会有数不尽的灵石,每天开心。”
多了后面四个字。
边关月哑然,半晌才说道:“有灵石,遇见傻子的时候我也能多点耐心,肯定会每天开心。”
远处万花宫女弟子看得啧啧称奇,浮光剑主的嘴和她的剑一样硬啊,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她得告诉宫里的其他姐妹了,不是清冷疏离,气质如雪山莲花一般高洁类型的美人就不要来边关月这自取其辱了。
其实边关月在万花宫的名声比在外界好多了,甚至很受欢迎,不是因为兰蝉衣暗中指引,帮她洗刷名声,而是边关月这种敢爱敢恨,桀骜不驯的人向来被万花宫女修所钟爱。
只不过这块难啃的硬骨头估计是到不了万花宫女修的嘴里了。
她又看向另一边打坐的李青莲,一边感叹剑阁大弟子心真大,一边想这才是真的剑修吧,边关月就是剑修里的异类。
边关月在云黛兮这里受气,又被纪逐月哄好,然后就乐此不疲地教人说话。
说的内容非常不堪入目。
纪逐月眼中闪过明显的困惑之情,但边关月就当没看见,反正纪逐月没有反对。
“边关月是人美心善小仙女。”
“边关月最漂亮善良了。”
“边关月乃是栖灵大陆第一剑修,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剑修。”
“……”
复读的效果很好,边关月乐得合不拢嘴。
听到最后,万花宫女弟子都木然了,默默地封住了自己的听觉,不再遭这个罪。
耳朵脏了。
以后再也不得罪边关月了,回去就告诫宫里姐妹。
就连很远处的李青莲在打坐中都皱了皱眉,竭力克制住自己,仿佛在承担很严重的精神冲击。
最后边关月还是看纪逐月脸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低,一副被她的风采迷住了的神情,她才放过纪逐月。
早在边关月自恋的开始,云黛兮就自动静音了,甚至没有勇气关注边关月这里的情况。
边关月有勇气说,纪逐月有勇气重复,她却没有勇气听。
偏偏她不止是用眼睛看到秘境里的现状,而是用感知,只要她想知道秘境里正在发生着什么,心神一动,就能在心里身临其境般地“看到”,这太折磨人了。
就算她心有爱慕,也无法听完这些话,太不切合实际了,善良和边关月有一丝丝的关系吗?
云黛兮咬牙切齿地警告边关月,“别逮着人家折腾了,人家只是单纯,不是傻!”
这厮就是仗着人家脾气好,才可了劲地欺负人家。
“小心玩过了头,我可不帮你收场。”
听到这句话,边关月表情立马正经起来,从前她随心所欲惯了,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会考虑后果,也不在乎对方会因此对她产生什么感情——因为她根本想不到。
现在有了生木之珠的惨痛教训,她也算长了点教训。
边关月看了看纪逐月已经平复下来的神情,霍然发现纪逐月可能不是因为害羞而变得声音很小,而是羞愤。
但是因为良好的素养和对朋友的看重,她并没有提出质疑,只是默默承受着来自边关月的得寸进尺和精神污染,到最后实在承受不住,才气得涨红了脸颊,毕竟纪逐月只是很少出宗门,不是真的傻。
边关月丝毫不觉得尴尬,她觉得刚才那些话并没有夸大事实,反而不足以形容出她万分之一的风姿。
内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要是再来一个林无眠,她的储物戒指可遭不住,也没有下一个生木之珠能被糟蹋了。
其实如果可以选的话,边关月宁愿把生木之珠送给纪逐月,而不是被林无眠抢走。
相比于林无眠,边关月对纪逐月那是无比的顺眼。
为表达亲近,边关月拿出来很多灵果递给纪逐月,两个人分着吃。
后面陆陆续续出来了不少人,每个人在看到姿态闲适的边关月时都眼神一凛,虽是都战斗姿势,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找边关月的麻烦。
看到了很多熟人,边关月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他们多变的神色,然后兴致怏怏地收回视线。
一群怂货。
竟然无一人敢上前。
边关月继续啃果子,直到最后一个通过第八幻境的修士出来,天地晃动,下一瞬,站在这里的几十个人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
第68章 行情不错
入眼便是一片浓重的血色, 像是误入了一处古战场,每个人身上的衣物也换了。
进入幻境,边关月受到的冲击也最大, 情急之下攥住了纪逐月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边关月暗恨,等她出去了, 云黛兮绝对跑不掉。
近百人无一人慌乱, 都在第一时间观察四周, 有人皱了皱眉,低语道:“好浓郁的魔气。”
魔族对栖灵大陆的觊觎之心从未消失, 只不过在上一代修士把魔族打退以后,最新一代的修士几乎没见过魔族了。
青玉仙尊傅清梧名声最盛的时候就是在和魔族的战场上。
不过那里都是化成实质的魔气,让他们这些正统修士感到很不适,不用见过魔族也能认出来。
边关月拉住纪逐月,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万花宫女弟子看了看她们两人的背影,从心地选择跟上去。
最后一个从心魔幻境出来的李道然抿了抿唇, 也走过去,远远地跟在边关月身后。
然后是李青莲, 剑阁弟子当然是紧随其后。
其他人见她们都跟着边关月走了, 犹豫片刻,还是过去了。
其实边关月不是胡乱选择路线的,她是感知到了这个方向魔气相比于其他地方要弱一些,越往这个方向走过去,魔气也就越弱。
很显然, 这是前往正道方向的路。
走着走着,边关月忽地脚步一顿, 拔剑而起,把纪逐月护在身后, 在所有人和所有魔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剑刺出。
左侧上空的空气一阵波动,砸出来一只细如竹竿,长长一条的东西,看着是活物,只不过没了气息。
身上魔气几近与无,魔气不是因为死亡而迅速消减,而是这东西很阴险,故意隐藏身形,把自己融入空气,还消弭了身上的魔气,只为了偷袭敌人并一击必杀。
边关月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嫌弃一声,“真丑。”
在审美这一块,魔族非常的放荡不羁。
她又看向纪逐月,“你走我后面。”
纪逐月顿了顿才点头,“好。”
如此安排倒不是边关月爱好英雄救美,而是单纯觉得纪逐月在自己手边很碍事,不利于她发挥。
接下来的一段路众人走得很崎岖,或许是想要把他们都下来,伏击他们的魔族也变得多了起来,一路上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还阴险狡诈至极,变出人族修士的模样来迷惑他们,要不是李青莲一剑扎破这个魔族,说不定真就有人上当了。
边关月随意扫过一眼,视线在辅助她杀敌的李道然身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几个力不从心,连连受伤的无极道宗弟子。
对待自己的师弟师妹,李道然还挺偏心。
最后还是边关月斩杀了几个拦路的魔族,带着一群人冲出去。
没有身亡的,但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从那八个稀奇古怪的幻境出来他们已经身心俱疲,这才刚进入新的幻境,又开始马不停蹄地战斗起来,状态自然好不到哪去。
好在储物戒指里的东西还是可以用的,就是每次从储物戒指里拿东西的时候总会有种窥视感,四处看过去,拿到视线又消失了。
这道视线的主人就是边关月了,在她看来这些都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被别人提前使用,她自然不爽。
留到现在的修士基本没有散修,都是各大宗门世家的宝贝蛋,要不修为高战力强,要不就是身家丰厚,有各种宝贝护身。
都是边关月喜欢的大户人家,让她这个纯正的散修忍不住升起独占欲,坑这些人,她完全没心理负担。
不久之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终于看到人烟,来到高耸雄壮的城门前,学精了的修士还特地拿法宝检测这又是不是魔族新布下的陷阱。
城门前血腥味极为浓重,让见惯鲜血和死亡的修士也忍不住蹙眉。
边关月先是扫视了一眼那修士手里的法宝,觉得可以拿过来给姜偃研究研究,然后又看向城门前有些掉色,饱经风霜的几个大字。
——镇魔关。
这三个字让边关月感到了由衷的亲切感,不是因为边关月和这个地方有缘,而是因为她的名字。
她一直都觉得傅清梧是在哪个地势险要、难以逾越的关口捡到的她,才会给她起这个名字,她还特地问了傅清梧是不是,傅清梧的回答极其简洁。
只有两个字,不是,一点都不愿意多说。
有人推开了城门,是个胡子拉碴,眼圈黑重的大叔,看到那修士用法宝检测城门,大笑着开口,“到家了还测什么测。”
他又看向了所有人,表情被胡子挡住也能看出几分悲伤,“出去二百修士,就回来一半是吗?”
边关月眼角抽了抽,合着是云黛兮还给他们这群人还添加了背景故事。
虽然都知道这里一切都是虚假的,但感受却异常真实,大叔的哀伤犹如实质。
边关月见无人开口,只好自己开口说道:“是,我们背负着他们的希望和使命回来了。”
大叔欣慰了一些,赶忙请他们进城。
入目的都是暗沉灰黄的颜色,就连修士穿的白色衣服也没能提亮这里的色调,看起来颇为压抑沉闷。
刚进入城中,边关月就觉得自己舒服多了,之前在魔气浓郁的地方那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立马消退,也能吸收空气中的灵气了,只不过灵气很稀薄。
“你们随我来,你们各自的师门长辈都在等着你们呢。”
通过大叔的话,他们才知道他们这二百人都是百岁以下的修士,为了前往限制生灵年纪的陨落之地杀掉一个受伤颇重,境界跌落严重的魔王。
通过一半的伤亡,他们终于拼掉了那个魔王。
而魔君手下这样的魔王不止一个,这个能杀掉还是因为他和其他魔王争夺的过程中受了重伤,前往陨落之地藏起来疗伤,正道这才捡了个漏。
如此也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其余百人要不自爆,要不就是献祭阵法,好让同伴可以杀了魔王。
大叔把他们送到地方,还给他们每个人一块刻着各自名字的玉简。
边关月探进去一看,里面都是“她”过往的杀敌功绩,最近一笔是出关斩杀魔王之功。
最后一个幻境边关月只是提供了大致思路,细节是奴真、姜偃、云黛兮三人敲定的,笑着一看,细节挺真实,让人挺有代入感。
很快他们就遇见了各自的师长,和现实里没有任何关联,也毫无相像,甚至还被打散,比如万花宫女弟子和无极道宗的严师妹在同一家宗门。
但对他们每个人的关心和爱护也非常真实,刚见面就拉着他们疗伤,让他们恢复灵力。
唯有边关月一人站在人群之中,无人招呼,热闹都是他们的,和她无关。
她看着平静至极,并不在乎,其实心里已经把云黛兮骂个狗血喷头了,玩尬的是不是?
很好,知道自己身份了,她在幻境里也是散修。
突然两个人向她走过来,一个是李道然,一个是纪逐月。
然后边关月就听见李青莲语调波澜不惊地对着自家宗门长老说道:“她叫边关月,剑术超群,比我厉害,可以把她招进来。”
巧合的是李青莲在幻境里的宗门就叫剑宗。
边关月看向李青莲,蓦地想起一件事,剑阁对于她进入无极道宗,而不是剑阁一事耿耿于怀好久,曾经还试图诱拐她去剑阁,还说什么这样天生的剑修在无极道宗就是浪费了。
当然她没去剑阁,理由也很简单,剑阁里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单纯看不上。
剑阁的阁主长老差点气疯,就要给边关月这小王八蛋一个教训,还是掌教出面,没让栖灵大陆第一回 出现大宗门全力追杀一个小弟子的情况。
边关月扬眉轻笑,“多谢好意,不过我向来散漫惯了,还是散修更适合我。”
她可不能保证加入新的宗门以后,会不会再一次叛逃。
李青莲只能说一句,见边关月毫不犹豫的拒绝,也没继续说什么,跟着幻境里的师父走了,其他剑阁弟子使眼色都快把眼睛使抽抽了,也没见她回头。
人群散开,有的留在原地,有的跟着这里的长辈离开,场地一下子就空荡了不少。
纪逐月脚步停住。
李道然大步流星走到边关月身边,目光紧紧地粘在她身上,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倒是边关月心情不错,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道然。”
“两年,确实好久了。”满腹心绪都化作这一句话。
“还好吧,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还觉得挺快的。”边关月看到几个无极道宗弟子频频看过来,眼神极其复杂,又怕她发现,只能鬼鬼祟祟地偷看,她都替他们觉得累。
拍了拍李道然的肩膀,示意她看过去,边关月笑道:“先过去吧,之后再找时间叙旧。”
李道然看着边关月未曾变化的眉眼,压下喉咙里呼之欲出的叹息,匆匆地点了点头,朝着无极道宗弟子的方向走过去。
边关月看着停留在几米开外的纪逐月,刚要笑着招呼,就看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修径直朝着她走过来。
她眉心跳了跳,虽然没有宗门接收她,但她行情意外地不错,身边来来往往比其他人那里还要热闹。
忽地,边关月目光一顿,男修腰间的玉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种矿石和花纹她只在烛黎那里见到过,这是荒漠的人?
男修行走间把玉佩大大方方袒露出来,冲着边关月微不可察地点头,就目不斜视地路过她,仿佛并不认识一般。
边关月吐出一口浊气,朝着纪逐月招了招手,“走吗?”
纪逐月走到她手边,“走。”
边关月没管其他人各异的目光,和纪逐月并排走在一起,看着她沉静如冰霜的侧颜,好奇问道:“你知道边关月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知道你还敢跟我走?”
“嗯。”
边关月好笑地碰了碰纪逐月的胳膊,“这个时候就别嗯了吧,真不怕和我待在一起之后被其他人敌视围攻?”
纪逐月万年不变的表情此刻看起来有些严肃,“我可以帮你。”
神隐宗就来了她一个人,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行吧,那就跟我走。”
边关月觉得这个幻境和最初她知道的已经大不相同,还是得靠自己探索,发挥了自己会叭叭的能力,她在城中随即选了几个幸运儿交谈,问出来不少东西。
这里也叫栖灵大陆,只不过正道势力和外界丝毫不相干,最大的不同就是魔族在此肆虐已久,正道连连后退,勉强抵抗,为了反击,正道组成仙盟,在各个关口前轮值防守。
镇魔关的条件很艰苦,最好的地方就是仙盟那里,是个三楼的小楼,其余的建筑都破破烂烂。
城中有很多空置的石头房子,边关月选了两个挨在一起的房子,收拾收拾就能入住。
休息到晚间的时候,听到城中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边关月噌的一下从石头床上弹起来,拿着浮光剑出来,发现纪逐月也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声音的方向赶过去。
原来魔族再次攻打过来,仅仅是那个死去魔王的手下来攻城,就让镇魔关如临大敌。
边关月二话不说,就带着纪逐月去出关杀敌。
她总算知道为何城门前的血腥味会那么浓了,合着全是杀出来的。
其余人也基本都出来了,李道然再次来到边关月身边,辅助她杀敌。
现在边关月一左一右都有人占据,都心甘情愿地辅助她,帮她补刀,这让边关月不再畏手畏脚,如同杀神转世般剑剑收割魔族的性命,剑不走空,出招并见血。
她这里是整个战场的绞肉机,只要卷进来的魔族都会被她利落地斩杀。
杀到最后,有修士杀不了的魔族都往边关月这里送,边关月来之不拒,低等级的魔兵也被她杀到胆寒。
只不过魔族的外貌都很不尊重人的眼睛,就算是金丹期以上的魔族也会保留自己的魔族特征,看不出哪是脸,更看不出来它们害怕的表情。
边关月心疼自己被冒犯到了的眼睛,更加卖力地杀敌,时常刁钻走位,把身体扭成一个个不可能的弧度,就怕魔族的血溅到她身上。
和人族、妖族不一样,魔族的血带着一股腥臭味,非常刺鼻难闻。
魔族后方,一个战将脑门上六只横着排列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边关月,难耐地碰了碰两颗硕大的大锤,发出砰砰的实心响声,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捶杀边关月。
有魔拦着他,“你现在下场,人族也会多出一个练虚期,要是你杀不了对方,呵。”
那声呵意味深长,不屑的意味溢于言表。
说话的魔也是战将,听着很会阴阳怪气,其实模样和六眼魔差不离,上半身人身,下半身魔身,化形也化得不伦不类。
六眼魔虽然生气,但在讽刺魔上不如另一个战将利索,憋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应该担心我一锤子把她捶死。”
魔族虽然数量数不胜数,但更多的是低等的魔兵,高端战力和人族打平,高端战力打起来天崩地裂,只要有陨落对魔族、人族都是不可磨灭的损失。
于是便约定俗成,小型战役中默契地不出动练虚期及其以上的魔族/修士,一旦有一方下场,另一方也会出动,元婴化神也不会出太多。
六眼魔战将进入战场区域的那一刻,人族就有炼虚后期的修士想要堵住他。
六眼魔嘴笨但还是很狡猾的,他假意要和炼虚后期修士打架,锤子都拎起来了,然后身形一闪,出现在了边关月的后方,拎起的锤子落下。
刹那间,边关月抬剑格挡,因为六眼魔力气太大的缘故,她连连后退。
李道然和纪逐月见状都要过来帮忙。
边关月:“不要过来,这是我的战利品。”
好生狂妄。
六眼魔低吼一阵,说出边关月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然后战场的魔族像是赴死般,不计代价地前往人族练虚期修士那里,想要拖住他的脚步,让六眼魔捶死这只小虫子。
因为边关月走了,李道然和纪逐月的压力骤然增大,被数个元婴魔族缠住,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边关月颇受桎梏地和六眼魔对打。
边关月不是没和体修打过,甚至主动挑衅过天生神力的修士,在她看来,只要在第一时间送对手下台就好了,完全没必要拼体力,而且她又不是拼不过。
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体修很难缠,剑光划过六眼魔的皮肤,根本留不下任何伤痕。
边关月借着六眼魔锤子的力道顺势向后退出去好远,深深地出了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六眼魔看,像是在考虑从哪弄死对方。
须臾,她轻笑一声,“长成这个鬼样子的玩意,就不该活在栖灵大陆上。”
言讫,就举剑冲上去,牵制住住六眼魔,让人族的炼虚修士可以大肆屠杀魔族,为其他人带来喘息。
在其他人看来,对边关月简直就是惊为天人,能和六眼魔战将打而不伤的元婴修士还是第一次见到,根本没想过边关月可以斩杀对方。
边关月确实没有出全力,就是为了其他人快速杀敌,场上的魔兵对于魔族来说不过是消耗品,死多少都无所谓,但死掉一个战将,对魔帅来说就很心疼了。
魔族等级森严,魔族至尊,三位魔君,魔君下面的魔王,魔帅,战将……只不过和外界不同的是这里的魔族实力直接翻了个倍,如果外界的魔族是这个水平,栖灵大陆不一定是谁当家作主呢。
随着边关月牵制六眼魔,胜利的天平慢慢向人族倾斜,那位炼虚修士时不时看向边关月的眼神里都盛满笑意,他还没有打过那么轻松的战斗,以往最少和对方一个战将打,多了的时候两个三个都是有的。
这才有杀敌的乐趣啊。
镇魔关的城墙上其他炼虚修士都看红了眼,虽然杀死低等的魔兵之后只有一个功勋点,但是以往他们怎么可能腾出手大肆斩杀,他们都数不清王虎这下赚得功勋点,丑恶的嘴脸也都显露无疑。
“让一个小姑娘替他挡在前面,我看不起他,王虎。”
正在战场上撒欢,一点都不稳重的炼虚修士本名王虎,不过他非常不喜欢别人叫他这个名字,为了跟上修真界的步调,他特地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王廷敬,非常的文雅,但是和他同时代的修士泛酸的时候更喜欢叫他的本名。
“就是,王虎他明白个什么,应该下来换我上去,我能玩个明白啊。”
边关月带着六眼魔溜圈,不让六眼魔靠近人族修士,虽然尽在掌握之中,但她还是感到了棘手,身上多处受伤,渗出鲜血。
闻到鲜血味道,六眼魔攻势更猛,在战斗的间隙,说着磕磕绊绊的人族通用语,“你的血好甜,我的锤子已经忍不住想要喝血了。”
边关月脸上冷笑连连,低骂一声,“我看你像个锤子。”
前面炼虚修士正在收割源源不断的魔兵生命,后面一溜烟的战将正在虎视眈眈,她想要杀掉这个六眼锤子就得出其不意,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要不然魔族一定会不顾约定强行救下六眼锤子。
边关月握着浮光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贼眉鼠眼地四处看了看。
浮光剑陪伴她那么多年,早就心意相通,如臂使指,在边关月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就随之而动。
整片战场的时间仿佛都跟着变慢了几分,所有人、魔耳中似乎都听见了一声清亮的剑鸣声,“铮——”
绿意盎然的剑光带着沁人心肺的草木清香,决绝无畏、勇往直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逢春剑意降临此间,指引着剑光穿过六眼魔的六只横着排放的眼睛、头颅。
六眼魔甚至都没来得及不甘的嘶吼出声,就轰然倒塌在地,而此刻边关月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化作一道剑光,嗖的一下跑回镇魔关里,快得人都反应不过来。
城墙上的人族修士就眼睁睁身边多了个大喘气的红衣姑娘,脑子还没转过来。
仙盟在此驻守的关主第一时间回神,上前一步,莅临战场,半步大乘的气息横铺整个战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诸位,杀敌!”
下方战场上的人族修士像是疯了似的反扑,各个都打了鸡血,杀得魔族片甲不留。
对面的魔帅脸色奇差,冷哼一声,“收兵!”
第69章 旧人旧事
镇魔关是最靠近魔族的前线关口, 一旦失守,对人族将造成不计可数的损失,是以镇魔关的守备力量最强, 有位半步大乘的大能在此驻守,这也是边关月放心杀掉六眼魔战将的缘故。
要是她前脚杀了六眼魔, 后脚就叫魔族制裁了, 那得多丢人。
魔族后方, 魔帅阴恻恻地盯着那个阴阳怪气的战将。
没想到自己当了把乌鸦嘴的战将垂着头不说话,一副认错的姿态, 恭敬至极,这谁能想到呢,他只是习惯性的挑刺,六眼魔还真就栽了。
不管是死在他的乌鸦嘴下,还是死在一个元婴人族手中,六眼魔都死得无比憋屈。
魔帅不过合体初期, 位子摇摇欲坠,下面的魔对他虎视眈眈, 现在上面罩着他的魔王死了, 下面还算听话、脑子还不好的六眼魔也死了,他能开心得起来才怪。
他那么着急地来攻打镇魔关就是想在其他魔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取得成果,这样才不会沦为其他魔王的炮灰军队。
可惜,这一切都栽在了一个元婴人族手里。
魔帅逃得很快,丝毫不带犹豫, 现在魔王已经没了,万一人族想要顺手把他留下来呢?
很快, 人族修士就乘胜追击,把没跑掉的魔族都留了下来, 最显眼的战利品还是那具六眼魔的尸体。
横尸遍野,鼻腔里都是腐朽恶臭的血腥味,而还站立的人们笑得无比畅快,大声嘶吼着,发泄心中的情绪。
“大胜!大胜!”
“万胜!”
“人族万胜!”
就连一些从外面进来的人也加入进去,和周边的袍泽一起放声欢笑。
城墙上的边关月嘴唇发白,靠在仙盟旗帜上气定神闲地朝着下方的纪逐月和李道然挥挥手,然后引起一片惊呼,此间的土著修士没有那么多对她的复杂感觉,看见英雄挥手,也激动地挥手示意。
这让她瞬间理解什么叫粉丝见面会和狂热粉了。
边关月也是个人来疯,见下方反应激烈,让她有了互动的感觉,继续挥手,挥到兴头上,一把夺过旁边的仙盟旗帜,高高扬起挥舞。
旗子上鲜艳的红色和红衣修士相映成趣,是此间唯一不显沉闷的颜色,把下面一群本就激动的修士弄得更加鬼哭狼嚎了,整片战场上都回荡着他们不似人声的吼声。
让还没来得及走远的魔族回头看了一眼,牢牢记住了那身张牙舞爪的红衣。
城墙上的大佬们就那么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撒欢,看向边关月的眼神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一颗红心向仙盟的英才,现在就能元婴反杀炼虚初期的战将,以后呢?再给她一些时间,仙盟将又迎来一个抗御魔族的中流砥柱,人族幸事也。
王虎也回城上来了,满足地拍拍自己的佩刀,“人生当如是,再浮一大白!”
旁边人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王虎,你得了吧,总共没看过几本书,现在还整上小诗儿了。”
当着 小辈的面被喊本名,王虎罕见地没生气,笑呵呵地对着边关月说道:“我听说你是散修,此战过后肯定会有很多老不羞想要招你当亲传弟子,看见了么,这样嫉贤妒能的货色怎么能为人师呢。”
“我嫉妒你?王虎,你脸呢?当年是谁抱着我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着求我给一颗还元丹的?不记得了?要不咱俩下去练练,好让你回忆回忆。”
俩人就下去比划起来了。
边关月沉浸在这种舒心的气氛中,这才是她想象中修真界该有的样子,而不是那群因为利益斗得不可开交的斗鸡眼们。
纪逐月快步来到她身边,轻轻扶住摇摇欲坠的边关月,温柔又不容置喙地把丹药喂进边关月嘴里。
边关月靠在纪逐月身上,晕过去的前一秒还在想,倒下的英雄是不是就没那么酷了……还有,纪逐月身上的冷香味道不错,挺好闻的。
纪逐月抱起边关月,平时气势嚣张的红衣剑修此刻温顺乖巧地靠在她的肩上,嘴唇苍白,但眉眼平和,眼角微微勾起,像是在做着美梦。
李道然因为无极道宗弟子绊住脚步,此刻匆匆赶来,站在城墙的台阶上,和怀抱着边关月走下去的纪逐月迎面撞见,两人错开视线,然后侧肩而过。
纪逐月脚步不停,目不斜视地路过李道然,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当,力求不颠簸到自己的好朋友,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
再次醒来,边关月睁开眼就是阴暗、长着青苔的石头房子,看了一眼之后就立马闭眼,内视调息。
发现她这一次因为透支而造成的损伤都已经修补好,丹府充盈,和她生得一模一样、娇小玲珑的元婴还在酣睡,小肚子一鼓一伏的,全身上下好得不能再好了。
难不成在这个幻境里受的伤都很容易好起来?她记得她当时不是那么设定的,云黛兮良心发现了?
纪逐月推开咯吱一声的破旧木门,缓步走来,看到边关月脸色红润地坐起来,眼中的担忧少了很多。
进来之后,纪逐月往旁边的石凳子一坐,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边关月。
边关月眨巴眨巴眼睛,“怎么,怎么这样看着我?”
被她冷淡又灼灼的目光看得怀疑自己,边关月还特意摸了摸自己完美无缺的脸,脸上也没脏东西啊。
“你受伤了。”
边关月懵圈地点点头:“这我知道,不过和你盯着我看有什么关联吗?”
原谅她,她是真的搞不懂这里面的逻辑。
看来她对纪语言还不是很精通,不能第一时间明白纪逐月说的是什么意思。
纪逐月:“守着你。”
边关月一愣,随即莞尔一笑,“这样啊,那我得多谢纪纪了,不过我现在已经好了,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你知道谁给我治伤的吗?”
“知道。”纪逐月说道,“城中医修,很厉害。”
能让一个寡言到这个地步的人夸一声厉害,那是真的厉害。
边关月放心地往床上一躺,舒坦地往后一靠,“这以后受伤都有保证了,不错不错。”
忽然她感到一阵强烈的视线,抬眼一看,正是纪逐月。
“不受伤。”纪逐月仅用三个字就清楚地表达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边关月觉得有趣,故意逗人,“什么不受伤?”
也不知纪逐月有没有看出边关月的险恶用心,但还是配合了,把这三个字扩充了一下,“不希望你受伤。”
言听计从。
这也太乖了。
边关月侧身撑着脑袋,放肆的目光在纪逐月身上流连。
纪逐月端坐着,眉眼疏离中又透着几分纵容,任由边关月打量。
边关月哑然失笑,真心实意地说道:“还是要多谢那天客栈人满为患,要不然我们还不一定能做上朋友。”
“错过一次,还有下一次。”纪逐月认真地说道。
说笑间,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敲响。
“请进。”
边关月坐下穿上靴子,笑着和进来的李道然对上视线,见她差点碰到门槛,笑得更大声了。
修士个子再矮也矮不到哪去,边关月自己就很高挑,不比一些男修士矮,但还是比不上李道然,早在无极道宗时她对李道然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个任劳任怨、心肠太好的高个子、烂好人。
虽然身高给人很有压迫感,但放在李道然身上并不显得木讷,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温和的可靠感。
“道然,坐。”
李道然看着言笑晏晏的边关月,嘴角也带着一抹笑,束手束脚地坐在石凳上,“还好吗?”
一语双关。
既是问边关月的伤势怎么样,也是问边关月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无极道宗一别后,李道然无数次设想过重逢的画面,却从未想过会那么平静,就像她和边关月之间隔阂着太多东西,她越不过去,边关月也不在乎,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寻常的故人。
“活蹦乱跳,好的不得了。”
边关月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来茶壶、茶叶、茶杯,用来招待李道然和纪逐月。
可是没有水,边关月犯难了,她一拍手,想到什么,又拿出三块极品灵石,将其液化成灵气净化倒入杯中,再添加凡间的普通茶叶,待客的茶水就好了。
“你们尝尝。”
在来了不熟悉的陌生人之后,纪逐月表情看起来更冷漠了,生人勿进的气势拉满,接过茶杯,沉默地喝着。
李道然品尝一口,眉目舒展,摇头失笑,“这是我喝过最奇特的茶水了。”
水是灵气化水,而茶只是凡间一两银子就能买上一斤的普通茶叶,混在一起自然奇特,不过不难喝。
“难得奢侈一把。”边关月也笑,然后就开始遥想起来,“说起来我还没见过灵髓呢,想来泡茶味道肯定不错。”
灵矿也叫灵脉,从里向外,灵石的等级依次降低,若是一处好的灵矿,最中间的灵气浓郁到会滴水,这水也可以叫灵乳,而灵髓就是灵乳风干凝结而成。
这样一想,边关月就有些同情现在的李道然和以前的自己了。
她俩都是无极道宗弟子中的佼佼者,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结果都没从那些抠门的老穷鬼手里拿到灵髓。
好歹是栖灵大陆第一仙门,宗下附属不计可数,这点灵髓都没有?怎么可能,就是不给她们而已!
可恶至极。
李道然觉得边关月的眼神不对劲,同情、怜悯、义愤填膺、感同身受……不一而足。
这双漂亮的眼睛太会说话了,轻易地表现出各种情绪,无比鲜活。
李道然握着杯子的指尖颤了颤,没问边关月为什么这样看着她,而是语调轻松地说起自己这两年坐任务中的趣事,其中还包括把贾小宝送到荒漠那次。
“……小宝很有意思,遇见拦路打劫的,他先把人骂得抬不起头,然后灵活地躲在我身上,大喊一声‘大师姐你上’,还邀请我去荒漠找你,分着喝你埋下的几坛酒。”
无极道宗下面附属的宗门城池无数,常有解决不了和亟需解决的任务一纸鹤送到无极道宗求助,弟子接下任务可以在宗门这里领取一笔奖励,到附属的小宗门还可能拿上一笔,要是遇见打劫的,那更是发财。
边关月从前外出就是借着接任务的名头,不玩到最后期限绝不回来,途中也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和李道然很有共同话题可聊。
说着说着,不可避免地提起从前的旧人旧事,边关月表情平和,除了言辞过于毒舌些,把无极道宗从上到下说得一文不值之外,这场叙旧堪称完美。
夕阳下沉之际,坐着许久不动的纪逐月突兀出声,“仙盟长老说等你醒了去找他。”
简陋的石头屋、安静沉默但存在感十足的纪逐月、三人身上的衣物……一切都在提醒李道然这一切都来之不易,只有在幻境里才能忙里偷闲和边关月这样聊天。
李道然嘴边的笑停顿了一瞬,心中的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即使和她设想过的画面相差万里,但也是她极为珍惜的相处时间。
但她好像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于是落拓站起身,“快去看看吧,我听说仙盟对这次胜利很满意,说不定要给你奖励。”
边关月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对所谓的奖励并不感兴趣,因为她时刻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一个草台班子搞出来的幻境。
说是草台班子都是夸大,为了能让幻境运转起来,姜偃发呆的时间都变少了,奴真天天揪头发,好容易没有疏漏了,云黛兮现在又开始对着幻境修修改改起来,真不怕最后一哆嗦的时候功亏一篑?
这里的东西再好、再仙气飘飘、再金光闪闪,也带不出去啊!
在幻境里受的伤、吃的东西、突破的修为……出了幻境以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回归原状。
纪逐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没有把疑问问出来,只是地观察着、记着。
“回见。”
李道然也道:“回见。”
到了仙盟的三层小楼,边关月觉得自己之前真相了,果不其然,半步大乘的镇魔关关主把一瓶天阶丹药、一朵九曲灵芝、用来锻造剑的赤炎石递到她手里时,边关月觉得周边的夸赞声、叫好声都刺耳极了。
她木着脸,还要极力表现出开心的样子,一是给幻境土著看,一是给外来的修士看。
这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太糟了!
那么多的宝贝只能在幻境里用,出了幻境就是一堆泡沫,等她出了这层楼,就生啃了灵芝!
但是收完奖励之后,边关月还没有得到解放,仙盟很多修士都围上来推销自家宗门,非常卖力,让边关月侧了侧身,生怕他们把唾沫吐到她脸上。
特别是剑宗那个长老,脸上的懊悔犹如实质,早知道就在李青莲推荐边关月的时候抢先下手了,那时候他觉得再优秀的散修又能怎样,还能比得过宗门世家精心培养的弟子吗?
于是他当时有些可惜,但不多。
事实上,比得过,太比得过了。
所以剑宗长老一边悔恨,一边费力地挤进人圈,喊的声音比谁都大,还在贬低其他人,一个人舌战群雄,“那么好的剑修,去你们御兽门干什么?真是闲得什么热闹都凑,还有你,你不是练大砍刀的吗?也挤进来干嘛!”
外面还有一群人看热闹,李青莲还站在外面,抱剑看这场边关月争夺战,旁边就是和沈璧君玩得好的那个剑阁弟子张迁,他正磕着不知道打哪来的瓜子,一边磕一边嘻嘻哈哈。
边关月觉得耳朵要被这群人震聋了,眼尖的她一把拉过纪逐月就跑,饶了几圈才甩掉那群求才若渴的老头老太太们。
在她跑掉以后,剑宗长老跳脚,个子不算太高的小老头气得在原地蹦哒,指责另一个风韵犹存,气质卓然的美妇,“有你这样的吗?竟然用美人计!我鄙视你!”
美妇不屑地从头到脚扫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声:“可惜了。”
小老头回去以后越想越气,特地找到长得最好看的李青莲,让她去拿下边关月,为剑宗争口气!
李青莲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他是不是失心疯了。
*
边关月攥着纪逐月的手腕逃回家,到家以后才心有余悸地松开人,拍拍心口,“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说我不慕名利,不爱财物,这样的好事还是让给别人吧。”
刚转身去看一直沉默的纪逐月,眼前就忽然多了块东西。
——是她心心念念,垂涎不已的灵髓。
虽然只有一小块,但周围的灵气浓度都上升了不少。
“什么意思?”边关月脑袋卡壳了,很是不明白纪逐月这个举动的含义,嫉妒心作祟的她心想,难不成纪逐月是故意拿出来馋她的?
好可恶,这一刻纪逐月在她这里痛失纪纪的称呼!
纪逐月察觉不到她心里复杂的想法,又把灵髓往前递了递,“给你。”
边关月更懵了,“你杀敌获得的奖励给我干什么?”
“是长老给的,我用不上,给你。”
也就是说灵髓是可以带出去的?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边关月疯狂心动,眼睛粘在灵髓上撕不下来,咽了咽口水,“不、不用了,你快收起来吧。”
这一次纪逐月没有那么听话,固执地看着她,用陈述的语气平淡地说道:“你喜欢。”
边关月一直都知道这人看着冷漠话少,其实最是通透,万事入眼不入心,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现在较真说起来,边关月还真有点吃不消。
边关月想抬头望天,但脖子抬起来就看到石头还漏缝的屋顶,又沉默地收回脑袋,朝着纪逐月摊了摊手,“纪纪啊,你看,我喜欢的东西有很多,我的贪心是永无止境的,这个好我喜欢,那个好我也喜欢,有的东西在别人手里,我总不能都抢过来吧?”
抢一部分还是可以的,比如这些大户们的储物戒指。
她算得上是自污和苦口婆心,换个人,边关月早就不是这态度了。
“我的可以给你,不用抢。”
边关月好笑,亲昵地点了点纪逐月的额头,“这时候你又能言善辩了是吧?”
“嗯?”纪逐月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边关月觉得她是故意假装听不懂的,但她没证据,“我不要,我就是喜欢用抢的,这样到手的东西比较有意思。”
抢过来的东西是她自己的本事,不用计算恩情。
纪逐月思索片刻,举到边关月面前的手迅速收回,只不过灵髓还在她手上拿着,并没有放入储物戒指中。
两人大眼对小眼,面面相觑,都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还是边关月先打破僵局,“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纪逐月了。
纪逐月:“你不抢吗?”
边关月神色复杂,“……谢谢,我不抢。”
她三岁都不会玩那么幼稚的游戏了。
这一画面不管是谁看到都会觉得无比诧异,边关月向来是自己开心就行,很少那么有礼貌。
纪逐月有些低落,“我有,你喜欢,为什么不行呢?”
边关月这次真的抬头看向石头屋顶,她在深深思考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好莫名其妙的场面,她们俩的立场是不是对调了?
要不是知道纪逐月是什么人,她真的会以为纪逐月在逗她玩。
“真就那么想给我?”
纪逐月立即应声,“嗯。”
边关月和她掰扯,“礼尚往来是你自己说过的,可我手上没有和灵髓价值相等的东西还礼,所以你会吃很大的亏,我也会心有亏欠,这不好对不对?”
其实价值相等的宝物还是有的,只是还没彻底过了明路,也就是从别人储物戒指里找到的,现阶段还不完全属于她。
纪逐月低头想了想,就在边关月以为糊弄过去的时候,她抬眸,“不用价值相等,这是礼物。”
边关月彻底心累,就没有见过那么不好忽悠的,只好伸出手,“给我吧。”
纪逐月乖巧地把灵髓递到她手里。
“我先帮你保管收着,想要随时都可以问我要。”边关月歪头一笑,“出去要是有机会,你还得请我吃一顿饭呢,这你可不能赖掉。”
只能这样了。
“好。”
得到她一个好字可真不容易。
边关月把仙盟给她的丹药分给纪逐月几颗,又撕了一半灵芝给她,剩下一半她当场塞进嘴里。
虚假的东西,进肚不心疼。
“这也是礼物,要收起来。”
“好。”
“现在倒是乖。”
边关月又气又笑,推着纪逐月的肩膀送她回了自己的石头屋。
第70章 恼羞成怒
往后的日子变得充实又一成不变, 除了杀敌就是杀敌,根本没有多少叙旧的时间。
魔族被人族弄死一个魔王之后,上头的魔君许是觉得丢了面子, 就派手下其他的魔王接管这群丧家之犬,充当先锋军, 疯了似的朝着镇魔关涌去。
大战四起。
因为之前边关月出了大风头, 以至于是个魔都往她那跑, 她斩杀的魔族都比旁人多上好几倍,感觉自己都被魔族腥臭的血腌入味了。
听说边关月越杀越多, 后来都上了魔族的通缉令。
现在仙盟中的各家长老已经不希冀把边关月招进来当个亲传弟子了,还是直接开口邀请她来当长老,待遇从优,去了就给个山头让她开辟道场,非常的有诚意。
不管是谁,边关月对此只有一个回答, 她再考虑一下。
她在仙盟的功勋点飞速增长着,其他人就没有她这样的实力了。
外来的修士中有很多眼熟的人都死在了战场上, 边关月并不感到难过, 因为这不是真实的死亡,况且他们出局,她还有储物戒指可以拿,没有理由感到伤心。
只是每次看到幻境中的土著修士被杀时,边关月都觉得心跳一顿, 然后更凶狠杀敌。
太过真实的场景、巨大的仇恨和惨痛的遭遇,有时候会让他们这些外来修士忘了自己身在幻境, 遭受钟神秀考验的事实,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保卫人族的旷日持久的战斗中。
明明没有被隐藏住记忆, 应该更能分清这不是真实,效果却相反,每每看到那些不熟悉但脸上都挂着轻松笑意的修士赴死时,还是会感觉到巨大的悲伤。
和他们死亡就能回到外界不一样,这里的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死亡就是终结,哪怕只是幻境,他们也不希望这些土著修士死亡。
只是他们修为大多都是元婴、金丹,无法力挽狂澜,连自己都救不了,也救不了别人,只能在快死亡将要自爆的时候大喊一声,“杀敌。”
就连边关月有时候也会觉得恍惚,她转念又一想,这个幻境虽没有她的参与,但在姜偃、奴真、云黛兮手里算是真正活起来了。
光是这一个幻境,李青莲这些人就已经值回票价了,她收他们的储物戒指完全不过分吧?
时间在举剑杀敌的间隙一点点流逝,认识的面孔也跟着逐渐消失。
一起来到的近百人现在只剩下区区十几人,土著修士也大换血,那个当初给他们开城门的大叔也倒在了城门前。
城中医馆。
医修是个死鱼眼、丧着脸,满脸都写着有人欠她八千灵石没有还的厌世美人,此时她正在对着边关月怒目而视,“这个月不过三十天,你来我这来了二十八次,就没有一天不看见你的,怎么,我这有灵石啊?”
再一次力竭的边关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可不是当初的一剑客了——只有一剑,一剑出了,就没有第二剑。
她现在弄死两个练虚期不成问题。
虽然出了幻境,她就会被打回原形,但在幻境里杀敌的经验却是真的。
“灵石没有,不过……”边关月拖长音,笑呵呵地说道,“虞美人是有的。”
周围病床上躺着不能动,只有一张嘴可以出声的修士们立马鬼哭狼嚎起来,“哦哟哟!”
“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虞医仙被人调戏,边道友不得了不得了,真乃神人也。”
“谁说不是呢,上一个如此大胆的被虞医仙的银针扎成经脉堵塞,最后还是上交全部家产,才请仙盟长老帮忙求情的吧?”
“是的,那位长老是我师叔,拿到灵石的那一刻就立马请我们喝酒,掌门知道后大发雷霆,最后赃款都充公了。”
“上次你师叔是不是醉酒之后想给凌波仙子示爱不成,结果被暴打?”
凌波仙子就是纪逐月在这里的师父,被剑宗小老头敌视的那位美妇人。
“废话,凌波仙子的道侣只是不在,又不是死了。”
“……”
这群没有袍泽情的家伙立马嘴起来仙盟长老们的八卦,一点都不管边关月的死活。
边关月眼睁睁看着有一掌之长的银针缓缓朝着她走来,她哆哆嗦嗦地问道:“公报私仇不太好吧?我以前来的时候可从来没用过那么长的针。”
虞憬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不都是说一寸长一寸强么,这个针长,效果更好。”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边关月眼见着银针就快扎在她身上,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从心地求饶,“我只是想夸你长得美,别无他意,咱俩认识那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怎么会调戏我的救命恩人呢,你不要听他们大放厥词!”
旁边床位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是啊,边道友受个伤,都有三个美人嘘寒问暖,少个虞医仙也无伤大雅。”
边关月立马瞪大眼睛,看是谁陷害她。
三个美人她不反对,但是嘘寒问暖?李道然还好,有以前的师姐妹情打底,只要有时间就会来医馆找她,看她伤势如何,还会带来一些吃食让她打打牙祭。
可纪逐月和李青莲算得上哪门子的嘘寒问暖,一个不主动问话就能沉默一整天的冷美人,另一个……李青莲就来找她那么一次,是她受伤最严重的那次,来看她死没死的!
看到她虽奄奄一息但到底还是个活人,一句话没说就惋惜地走了好不好!
“嗷!”
还没等边关月找到陷害她的人,虞憬的银针已经扎了下来,疼得她一个激灵。
等纪逐月到来的时候,就看到边关月满身针,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嘴撇得都能挂油壶。
见她来了,边关月掀了掀眼皮,表示打过招呼了。
在幻境待了那么久,久到纪逐月在她这里已经是老朋友。
纪逐月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边关月,这是她独有的无声陪伴。
边关月半阖着眼,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纪逐月还在身边,仍是那个坐姿,规规矩矩地坐着,像守护珍宝一样守着边关月。
边关月发现身上的银针都没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跶起来,站在空地上活动身体,发出阵阵响声。
带着纪逐月走到坐在柜台前翻看医书的虞憬面前,递出自己的玉简,“扣吧。”
每次遇到这场面的时候,边关月都幻视楚滔手札里说的刷卡。
是的,镇魔关虽然破败,但该有的设施还是有的,只不过艰苦了些,衣食住行治伤什么的都要花费功勋点。
她又想吐槽楚滔那个话痨了,手札是根据修为依次解锁的,现在她元婴那么久了,竟然还没看完楚滔写的废话,可见楚滔有多絮叨。
虞憬没有抬眼,拿过玉简,放到更大的玉简上,一边探入自己的神识,一边说道:“今天你用了大针,花费的功勋点要比之前贵一半。”
边关月眨眨眼,身体倚在柜台上,脑袋前倾,狐疑地说道:“是这样的吗?你不会真的公报私仇吧?你的医者仁心呢!”
虞憬看着比她还诧异,“我都来了镇魔关,还会有这东西吗?”
“你承认你是在坑我功勋点了!?”
“对,然后呢?”
“没什么,没有然后。”边关月还真得罪不起镇魔关唯一的医修,拿过玉简一看,嘟嘟囔囔地说道:“同为木灵根修士,都不知道给我点折扣。”
虞憬呵了一声,她还真没有见过比火灵根、金灵根还能打,还能受伤糟蹋自己的木灵根修士。
只要有战斗,边关月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也是受伤最频繁的那个,有好几次魔族的魔帅都不讲武德,想要出手弄死边关月,要不是关主时刻注意着,现在的边关月早就只剩下一块玉简了。
眼看着边关月还像继续讨价还价,虞憬指了指门外,“出门左转就是仙盟驻地,你可以去和仙盟长老反应我克扣你的功勋点,好走不送。”
边关月叹服,那么油盐不进的人也是少见。
她又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当即和纪逐月回去了。
路上,边关月随口问着她离开后的战场情况,有伤有亡,但还是打退了魔族,不过是惨胜。
外来修士又减员一位,正是和沈璧君玩得好的那位剑阁弟子,张迁。
其实也不算玩得好,只是剑阁中难得会对沈璧君释放善意的人了,靠着那么香火情,边关月会在战场上拉他一把。
这次边关月拼掉了魔族的两个练虚期初期战将,半途立场,然后张迁就出局了,真是都不愿意等一等。
纪逐月和她并肩而行,忽地,伸开手,掌心中放着两颗糖。
边关月拿了一颗剥开放进嘴里,甜味在嘴里蔓延,甜得她眯了眯眼。
在幻境那么久,她的库存都吃干净了,想吃糖还得去另一个城门的杂货铺子买,之前还会打发一个土著小弟去买,现在小弟没了,她还没找到新的小弟,好几天没有吃零嘴了。
“你怎么不吃?”边关月见剩下的那颗糖还在纪逐月掌心里放着,就拿起来剥开放到她嘴边,作怪地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啊。”
纪逐月低了低头,咬住糖,还推开边关月的手。
越来越熟悉之后,她在边关月面前也会展露真实的自己,偶尔有点小脾气。
边关月贼兮兮地凑到她脸边问:“生气了吗?”
“没有。”
“哦,那就是恼羞成怒了。”
纪逐月眸光清凌凌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边关月好笑说道:“好好好,你不是恼羞成怒,是我胡言乱语行了吧,”
“嗯。”
小脾气还挺好玩。
回去之后一连几天,魔族都没有举兵进犯,镇魔关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变得愁云惨雾,仙盟的三层小楼天天都在开会。
这些和边关月都没有关系,镇魔关安生了多久,她就在石头屋里睡了几天大觉。
紧绷的精神得到了缓解,她又变成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好剑修。
纪逐月来找她,说今天是人族的春节,仙盟宣布今天置办庆典,晚上有丰盛的晚餐。
边关月有点不想去,她最清楚这个幻境走的什么基调,失败的反抗者。
最后的结局绝不是人族胜出,也就是说,这顿丰盛的晚餐估计就是最后一顿饭了,吃完饭没多久就得上刑场了。
“走吧。”边关月兴致不高地叹了口气,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好好接受。
纪逐月偏头看她。
边关月也看她,“有什么不对吗?”
“你不开心。”
“人都多变的,刚刚我不开心,但现在我又快乐了。”说着,边关月还给了她一个明灿至极的笑容。
纪逐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边关月一点都没忽悠人的自觉,满意地来到了仙盟三层小楼前的广场上,这里就是他们刚来时‘认亲’,只有边关月一个人孤零零的地方。
故地重游,心境难免不同。
当初满是无语和赶紧出去制裁云黛兮的迫切,现在只剩下故事迎来结局的感慨。
她们来到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了,正在布置场地,王虎长老还在卖弄学问,毛笔一挥写春联,把旁边的长老逗得哈哈大笑,连说王虎是新年新笑料。
虞憬吊着个脸,一副和热闹格格不入,别来打扰她升天的表情。
李道然和严师妹抱来很多酒坛。
就连李青莲也在配合剑宗小老头,面无表情地表演剑术,木然地听着小老头鼓掌夸她剑法好。
果然,过年表演节目不只是楚滔的原世界里的孩子逃不掉,修真界的幻境里的小辈也逃不过这个宿命。
边关月加入进去,抚掌大笑,“好,青莲这一招简直是灵性天成。”
李青莲这人就是对剑和剑阁太有归属感,以至于来到了幻境里的剑宗也是如此,轻轻松松就被拿捏了。
小老头见她来了,眼前一亮,连忙邀请她一起观看李青莲耍剑。
边关月现在把自己混成了小老头一辈的人,一点都不虚,对李青莲的剑法各种指手画脚,最后还是开饭了才解救了李青莲。
她刚一坐下,右侧就多了两个人,抬眼一看,正是李道然和纪逐月。
还是巧了,两个人都看中了边关月右手边的位置。
跟在李道然身后的严师妹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默默退后一步,把战场留给她们,心中佩服不已。
修士当如是!
哪怕不在无极道宗,这位也没沉没下去,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自怨自艾,反而活得更加精彩,走在哪都是人群的中心。
这种精彩不止是修为、战斗,还包括对漂亮女修的吸引力。
太强了。
李道然微微一笑,首先让步,步履轻快地走到边关月左手边,然后落座,看起来无比善解人意。
比沉默寡言冷冰冰的纪逐月看着舒服多了。
还没坐下的严师妹有点同情地看着另一位的冷美人,在心里吸了口冷气,大师姐有点妖啊。
纪逐月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人和她争座位,她就径直坐下。
边关月还在蒙圈中,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这一幕异常的眼熟,好似发生过类似不止一次。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关主就开始讲话,话很少,说完之后爽快地敬所有人一杯酒,“吃好喝好过好年,希望下一年我还能看见你们大家。”
边关月的注意力紧接着被转移,乐颠颠地凑热闹,举杯,灌自己酒喝,还和旁边的李道然、纪逐月碰了碰杯,“祝你俩新年新气象,天天开心,万事如意。”
李道然脸上的笑意在视线触及边关月时变得更浓郁,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她的杯口,“那我希望你万事顺遂,永远做自己。”
边关月立马扭头期待地看向纪逐月发现对方正在研究酒杯和酒杯里的酒,表情异常的专注。
纪逐月回以视线,目光淡淡地看这种边关月。
边关月顿时有种自己在为难孩子的感觉,但她还是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祝福?不用祝福也行,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
祝词什么的,对纪逐月可能是有点难了。
李道然也看过来,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
纪逐月偏了偏头,思索片刻,给出答案,“我希望明年你还能这样问我。”
边关月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转动脑筋,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倒是李道然脸色变了变,先是第一次见到纪逐月般眯着眼仔细打量她,脸上常常挂着的和善笑容也消失殆尽,眼中的打量绝对算不上善意。
边关月想明白之后,一边心想纪逐月的语言系统是不是和别人都不一样,一边舒气,这就是所谓的打直球吧?
除了感慨楚滔的手札用途广泛以外,她还能说什么。
边关月对上纪逐月的眼睛,清凌凌,干净纯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能看到纪逐月对她的珍视和依赖。
心情复杂,感动不敢动的同时,还有点疑惑,纪逐月是不是把她当成鸡妈妈了?
这样想是因为纪逐月这人活得单调,生活很枯燥无味,没有同龄人朋友,边关月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所以对这唯一的朋友,纪逐月好像紧张过了头。
“我也希望。”边关月眉目疏朗的笑了笑,“碰杯。”
希望只是希望,而不是承若。
这句话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潜台词李道然和纪逐月都能听明白。
李道然沉郁的表情由大暴雨转到了阴天,稍稍开怀了些。
她从来都是个坦荡的人,对人对事都尽心尽力,唯有边关月,她参杂了私心。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都知道放下就没有忧虑和恐惧,可问题是她放不下,变成完全陌生的样子又能怎么办呢,她只想顺从私心,一条路走到黑。
李道然细心地用没用过的筷子给边关月夹菜,还给她倒了杯清水。
纪逐月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学着边关月的样子把酒一饮而尽,脖子、脸颊、耳朵迅速漫上红晕,清冷的面容瞬间好似春日桃花,仙姿玉色。
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
边关月也被惊艳一瞬,不过她见的美人多了去了,不会做出痴态,还在劝纪逐月,“你是第一次喝酒吗?不行啊,就算有灵力,你这喝酒也太上脸了吧?”
纪逐月低声说话,表情带着细微的委屈,“辣。”
边关月想起第一次见面纪逐月吃螃蟹也是这样,吃得脸越来越红,合着是她不能吃辣。
“那我请你吃糖。”
一颗糖出现在纪逐月面前。
纪逐月接过,“谢谢。”
边关月摇头失笑,“不谢,不过你不要喝酒了,都已经尝过味道,再喝你脸又要红了,还不如吃点菜。”
她转头去看还在给她无声夹菜的李道然,又把一颗糖递给李道然。
“你给我夹了那么多的菜,我能吃完吗?我还得留肚子吃烤肉呢。”
镇魔关里大多都是已经辟谷的修士,对事物的需求并不是很大,所以送物资的时间基本上是三个月一次,像肉食,边关月来到之后就没吃到过,顶多买点杂货铺子里的肉干磨牙。
对于最后的烤肉,她还是很期待的,难吃点她也认了。
李道然颇为苦恼地说道:“那怎么办?我还以为你是当时吃垮饭堂,让其余弟子没饭吃的饭量呢,吃不完岂不是浪费了。”
边关月又气又笑:“你怎么也这样啊,都说是假的了,我当时只是吃完了饭堂里的婆婆草,让饭堂少了道菜而已。”
“婆婆草就是增味提鲜的野草,随便哪个山上都长得到处都是,饭堂那些人也不知道再去采摘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就喜欢吃草呢。”
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声就是这样一动一动流传出去的,到最后已经面目全非。
李道然含笑看着她,“我当时不在,不清楚事情原委,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那么多婆婆草?”
涉及到边关月的过往,纪逐月都是插不进嘴的,不过她也不主动说话,就是静静听着那些她未曾见过的边关月。
边关月回忆了一下,“哦,在壮壮的指引下,我逮住了一只吵它睡觉的鸡,我打算做个炒鸡丁,正好需要婆婆草增味。”
李道然叹息:“我总算知道兽园那些弟子为什么天天到处问有没有看见他们峰的锦毛尾羽鸡了。”
边关月眼神飘忽,正好和对面的李青莲对上视线。
然后李青莲一言难尽地移开了目光。
边关月硬生生从她迅速移开的眼神里看到了十分明显的嫌弃,不由得满脑子问号起来,但显然李青莲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很快,边关月就顾不上李青莲了,站起来端着盘子等别人切烤肉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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