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小抠门

    一个时辰包了一百五十个包子,够蒸五笼的了,隋玉暂时停手,她惬意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赵小米有些急,小半天才卖了一笼包子,盆里的面和馅还能再包上百个包子,她挺担心卖不完的。

    “三嫂,这街上没人呐,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别急,还没到饭点,做生意就是要耐得住性子。”隋玉将桶给她,说:“给你派点活儿,回去提半桶水来。”

    赵小米左顾右盼,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没有人,她只得提着水桶跑了。

    隋玉又坐着歇一会儿,她给自己冲碗油茶润润嗓,在日头偏向头顶时,她打起精神站起来。

    胡商出来了,走近闻到油茶香,他开口说:“这个时候坐外面晒太阳还不热。”

    “晌午还是有些晒的,云层太薄了,云厚点就舒服了。”隋玉往天上指了下,又说:“该吃饭了,你回去啊”

    胡商看见她坐的椅子,他提起木板看了看,又坐下试试,说:“给我冲碗油茶,包子给我捡一盘。”

    “好嘞。”

    炉子里再次燃起火,隋玉揭开蒸笼挟四个菜包子放碗里递过去,说:“你先吃,两把火的功夫,水就烧开了。”

    胡商从腰上解个竹筒,说:“我有酥油,不给我放猪油。”

    “好嘞。”

    隔壁油铺的掌柜路过,他多看隋玉两眼,隋玉招呼说:“龙掌柜,回去吃饭啊”

    “果然是你,我瞅了半天没敢认。”龙掌柜闻到了酥油香,他放慢了步子,说:“你用酥油做的油茶给我来一碗。”

    “是阿力掌柜的酥油,不知道他铺子里卖的有没有酥油。”

    胡商摆手,酥油难得,迁徙的牧民难遇,再一个,牧民也不情愿卖,他得的酥油也不多。

    “请龙掌柜喝碗油茶。”胡商拖来另一个椅子,说:“坐吧,这玩意儿坐着挺舒服,回去了我也弄两把放铺子里。”

    隋玉又搅一碗油茶,同样用胡商的酥油冲搅,面香混着奶香,她觉得周遭的日光都是带着香气的,烤得人安逸极了。

    “也给我来一碗包子,还是萝卜馅”油铺掌柜问。

    “不是,萝卜糠了,新鲜的萝卜还要等一个月才能吃。有荠菜鸡蛋馅和猪油苦菜馅,味道都挺好,尤其是荠菜,鲜的很。”

    “各来两个吧。”

    胡商胃口不小,吃了四个包子,又让隋玉挟四个放碗里。

    过路的店老板们准备回家吃饭了,隋玉吆喝说:“猪油苦菜包子和荠菜鸡蛋包子喽,三文钱一个,老板们买一个两个尝尝若是吃的好,往后早上开铺门的时候顺路就来买碗油茶搭两个包子饱腹。”

    这声叫卖实在耳熟,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看过来,篾匠讶然道:“是你啊,之前没认出来。”

    他说的是隋玉去年找他用藤木做弓臂的事。

    “包子娘,你吃了仙丹变好看了。”卖鞋的女掌柜打趣。

    “仙丹倒是没吃,包子吃了不少。”隋玉笑。

    “行,我晚上回去的时候买几个,看能不能变美。”

    “那可要日日不断才行,我吃了一年才长成这个样子。”隋玉玩笑。

    “我拿豆腐跟你换,换不换”卖豆腐的男人问。

    “行,给我一碗豆腐,我给你两个包子。”隋玉打算晚上做酸菜炖豆腐。

    “也给我两个,不过我身上没带钱,下午来了给你送钱过来。”卖鞋的女掌柜伸手过来,玩笑说:“长不成你这样,我可是要去你家里找事的。”

    “行呐。”隋玉满口应下,“想长我这样,你得按我说的吃。”

    “姚掌柜,你干脆把她吃了得了。”龙掌柜笑。

    其他人都笑了。

    赵小米提水过来就见到这个场面,她大喜,果然是到了饭点生意就好了。她走过去放下桶,看锅里在蒸包子,她蹲下烧大火。

    胡商和龙掌柜吃饱了也没走,两人坐在一侧不紧不慢地说着话。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端着饭篦子跑过来,踮脚说:“姐姐,我买十个包子。”

    “买这么多啊,你等一等,再有一小会儿,锅里的包子就蒸熟了,才出锅的时候最好吃。”隋玉正在洗碗,她想到隋良,问:“小米,你回去的时候良哥儿回来了”

    “还没有,猫也不在家。”

    锅里包子蒸熟,赵小米挟十个包子给小丫头,收了铜板数清楚扔钱箱里。

    “姐。”隋良跑来了,“我饿了。”

    “刚蒸好的包子,你来的正好。”赵小米给他挟两个放碗里,问:“喝不喝油茶我给你搅一碗。”

    隋良点头,他端着碗凑到隋玉旁边,说:“猪羊和骆驼都吃饱了,我还割了一筐草回去,我下午过来给你们烧火。”

    隋玉给他擦擦脸上的汗,夸奖道:“我弟弟真能干。”

    隋良抿嘴一笑,心里乐滋滋的。

    之后陆陆续续又卖四十三个包子,过了晌,路上就没什么人了,也没有客人再来。

    一直到日落黄昏,街上的人又多了起来,叫卖声四起。

    卖菜小贩的吆喝声,卖柴老汉走街串巷的敲木梆声,其中还多了隋玉的叫卖声。

    人长得好,嗓音也清亮,闻声看来的人多数被吸引过来,隋玉跟赵小米分两头招呼客人,姑嫂俩一个赛一个热情,见着摊前的人比见到自家亲戚还亲近。

    去油铺打灯油的阿婶,去杂货铺买针头线脑、陶釜碗筷、油盏、麻绳的阿嫂阿兄、从街那头提着粮罐的老叔……这些身上揣有铜板的人,走过路过都是隋玉跟赵小米的目标。

    剩下的一百六十个包子卖完,太阳刚刚落山,天上霞光满天。

    “良哥儿,你回去牵骆驼,我跟你小米姐收拾东西。”隋玉吩咐。

    隋良应一声,大步往家跑。

    “包子卖完了啊”一个敞着衣襟的男人过来问。

    隋玉留意到他已经来回走过三趟了,她面无表情地说:“是啊,已经卖完了。”

    “要收锅我来帮忙。”说着就要动手。

    “不用你。”隋玉冷眼盯着他,“你谁啊”

    “给你帮忙。”男人冲她笑。

    “不需要,想做好事不如去修长城。”隋玉倾倒铁锅倒水,滚烫的水泼出去,男人急退两步。

    他不肯走,磨磨唧唧站一旁看着,几次想上手都被隋玉喝退。

    隋良牵骆驼来了,隋玉跟赵小米抬着卸下来的木板和桌腿绑骆驼背上,她让赵小米跟隋良回去,她在这儿守着东西。

    赵小米朝还赖着一旁的男人看去,她气得急眼,想掂起棍子打一架。

    “快回去,我在这儿等你。”隋玉推她。

    赵小米气得跺脚,男人见状笑了,他扯了扯大开的衣领,在黝黑的胸膛上挠一把。

    隋玉看都不看他一眼,这种烂裤/裆多看一眼都是抬举他。在赵小米跟隋良走后,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毫不掩饰对这个赖子的厌恶。

    她若是怕若是怯若是好言好语,这男人还能舔着脸上来讨好,但隋玉一摆出架子,这泼皮看着她渐渐生了自卑的情绪,又讪讪地站一会儿,渐渐觉得没什么意思,他自己就走了。

    赵小米跟隋良牵着骆驼快步跑来,见只有隋玉一个人,她诧异道:“那泼皮走了”

    “嗯,别把这种人当回事,除了在街上做生意会遇见,其他时候,你跟这种人沾不到边,你就把他当个臭虫,不搭理就行了,别生气,不值当。”隋玉边忙活边说。

    “我就是气不过,要是我三哥在家,一拳揍死他。”赵小米恨恨地勾拳。

    隋玉笑了,她蹲下用棍子扒灰,说:“你三哥在家也不能揍他,一个臭虫,碰他一下,你身上要臭几天,何必。”

    烧的灰装盆里带走,隋玉端着盆说:“走了,我们回家做饭。”

    之后接连五天,每天人多的时候,那个泼皮就来了,隋玉就当来了条狗。

    赵小米赶过人,她发现她越生气这泼皮越来劲,索性也学隋玉无视他,或是就当来了只野狗帮忙看摊子。

    她忙着揉面,忙着择菜切菜,忙着洗碗烧火,忙着赚钱。

    半月后,赵小米发现好几天没看见那泼皮再来了

    “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人,一不要怕他,二不要搭理他,当他是一粒灰,时间久了他自己就滚了。”隋玉正在数铜板,她念念有词说:“没人能受得了真正的无视。”

    赵小米半懂不懂地点头。

    “我们赚了多少钱”她问。

    “一锅包子能赚三十至三十五文,我们大多时候一天能卖六锅包子,一天最少就赚一百八十文,再加上零星几碗油茶,大概能赚二钱银子。”隋玉将手上的麻绳打个结,说:“半个月就是三十钱。”

    “三两银子啊,一个月就是六两!”赵小米乐疯了,“一年呢,一年是多少”

    “现在一天天热起来了,包子只能卖这一点,等天凉了,秋收的时候,不过秋收的时候我们也要忙。秋收之后,下雪了,包子更好卖,到时候一个月估摸能赚十两银子。”隋玉将铜钱放钱箱里,她打算明天歇一天,先把铜板拿去换银子,再一个就是菜园里的菜没了,要补种,还要从其他人家那里买菜。

    “你要不要买东西我把这个月的工钱先提前给你,还是给一半”隋玉问。

    赵小米想了想,说:“我想做身桃红色的罗裙,不然站你旁边,我灰扑扑的像个烧火丫头。”

    隋玉提一贯铜板给她,说:“都给你,你自己挣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赵小米乐了,她捧着一贯钱挂脖子上,笑得嘴包不住牙。

    “走,良哥儿,我带你去买糖吃。”她豪气地挥手。

    隋玉另数出一百文递过去,说:“良哥儿,这是你的。”

    隋良不要,他舍不得花她的钱。

    “小米姐请我吃糖,不要我花钱。”他狡猾地抿嘴笑,“姐,你在家等着,我带糖回来给你吃。”

    “对对对,我请良哥儿吃糖,不要他花钱。”赵小米没看出他的心思,拉着人欢快地跑了。

    “小抠门。”隋玉呸一口。

    她将钱箱搬进柴房里藏柴堆里,出门去找腊梅嫂子,一提买她的菜,腊梅嫂子欢喜地答应。

    “妹子你放心,我指定给你择洗得干干净净的。”

    “隋玉,我家菜园也有菜,萝卜也快能吃了,你买不买”隔壁的人家隔堵墙也听到了声。

    “行,萝卜你留着,能吃了我就来拔,菜不够了我去你家买,街上是什么价,我也出什么价。”隋玉说。

    “隋玉,我家菜地里也有菜,我家的萝卜种的早,已经能吃了。”对门的人说。

    “萝卜能吃了那我先去买一筐,一文钱两斤,你卖不卖”

    “两斤就两斤,你等等,我领你去菜园。”

    隋玉回去拿筐,再锁门跟冬子娘去菜园拔萝卜。

    “巷子里的人天天说你赚到钱了,看样子是赚到钱了。”冬子娘说。

    “说不赚钱是假的,不赚钱的事没人会做。我赚个辛苦钱,带你们赚个买零嘴的钱。”隋玉走进菜园,说:“如果我能一直做下去,菜不够了,我就跟你们买,鸡蛋也从你们这里买。”

    “可行可行,我今年养了二十只鸡崽子,再有一个月都能下蛋了。”冬子娘立马变了态度,她蹲下帮忙拔萝卜,秧子拧掉放一边,说:“你家养的羊多,骆驼也多,这些萝卜秧老了,你待会儿抱回去喂羊。”

    “好,那多谢嫂子了。”

    “不当事,谢什么。对了,我家还有粮你买不买”冬子娘问。

    隋玉抬了下头,说:“你家的麦子还有卖的不过我只买面粉,赵西平不在家,我推不动磨。”

    “我公婆过世了,留下的地不少,存粮是有的。你要是买,我明天让冬子爹扛麦子去磨面。”

    “行,不过太糙了我可不买啊,我是买来做生意的,不能让自己亏本。”隋玉先把丑话说前面。

    “行,我回去跟他说。”

    第92章 利益关系最稳固

    天色擦黑时,冬子娘跟隋玉抬着萝卜筐去有秤的人家称重,一筐萝卜一百七十三斤(汉代计量斤数),刨除五斤重的篾筐,萝卜净重一百六十八斤。

    隋玉让冬子娘帮忙再把萝卜筐送回她家,去街上买布买糖的两人已经回来了,赵小米披着长至脚踝的桃红色细布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听到叫门声,她踮着脚尖跑过去拉开门,“三嫂,你看我美不美。”

    冬子娘看她这副小儿女作态,噗嗤一声笑了。

    “美人,先让让。”隋玉笑着拨开她。

    没料到还有外人,赵小米有些害羞,她扯下身上的布,强装无事,从墙根下一溜烟钻进灶房里。

    萝卜筐落地,隋玉长吁一口气,她捶了捶腰,说:“嫂子你等等,我去给你拿钱。”

    “不急,你先做饭,我也回去做饭了。”冬子娘往外走,说:“明天再给我钱也不晚,明天冬子爹送面过来,一起结账。”

    “也行,我先欠你八十四文钱。”隋玉把钱数说出来,免得过个夜扯不清了。

    送冬子娘出门,隋玉关上大门落下门栓,她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隋良走出来塞给她一块儿饴糖。

    “买了几个”隋玉问。

    “三个,我们一人一个。”

    隋玉满意,这小子有心眼归有心眼,心里还是有数的,不是那等贪心的孩子。

    赵小米又把几尺红布披身上了,她站在油盏旁叉腰比划,美滋滋地说:“我真好看啊。”

    “像个桃子成精了。”隋玉走进来,她揭开锅盖,里面煮着黍米粥。

    赵小米低头又看,她就是喜欢。

    “剩的还有钱再扯块素布做件比甲,或是裁条窄裙套外面,下面露出两扎长的桃红色裙摆。”隋玉给她出主意。

    赵小米想了想,她觉得可行。

    “三嫂,你做饭,我这就来裁布缝衣裳。”她等不及了。

    隋玉笑了下,说:“你忙你的去。”

    锅里汤水煮沸,隋玉洗三颗咸鸡蛋丢进去,这是最后三颗咸蛋了,从开始做包子,家里的鸡蛋全用来做馅,没有剩余的拿来腌咸蛋。

    粥煮熟,隋玉洗个萝卜切条用盐和醋腌一腌,夏初的头一茬萝卜,又鲜又脆,还有股辣丝丝的味道,下饭的很。

    饭吃完,赵小米继续裁布。

    隋玉忙完躺床上了,赵小米还在裁布。

    “我先睡了噢,你别忙太晚了,明天还有时间。”隋玉交代。

    “嗯嗯嗯。”赵小米敷衍地应声。

    从赵小米来了之后,一直是她跟隋玉睡正房,隋良一个人睡在厢房,姐弟俩算是正式分床了。

    夜半三更,公鸡打鸣,隋玉睁眼看屋里的油盏还亮着,她翻个身,发现赵小米靠坐在墙上睁着俩眼飞针走线,线从布里穿过,扯动间发出细微的声音。

    隋玉没作声,赵小米也才十五岁,搁在现代,上学晚一点还是个初中生,想穿好看的新衣裳的心态能理解。她也有过,甚至是穿上新衣裳了舍不得脱,睡觉也要穿上。

    听着抽针拉线的唰唰声,隋玉又睡了。

    天色麻麻亮时,隋玉起床做饭,她一动,刚睡下不久的赵小米也坐了起来。

    “再睡一会儿,你昨晚什么时候睡下的”隋玉温声说。

    “早就睡下了,我睡好了,不困。”赵小米挂着俩黑眼圈,人却挺精神,她套上灰扑扑的补丁衣裤,一蹦就下床了。

    隋玉开门放鸡群出去觅食,她进灶房去做饭。

    赵小米坐灶前烧火,提着针线筐继续缝衣裳。

    一顿饭煮好,昨夜里赶工的罗裙收尾,不等吃饭她先套身上,吃饭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红艳艳的罗裙上。

    “良哥儿,你洗碗煮猪食,我去街上换钱。晌午吃不吃扁食今天多包些扁食,我多调几个馅。”隋玉问。

    说起吃,隋良高兴了,他蹦进灶房问:“是不是要炼猪油了我想吃猪油渣馅的扁食。”

    “行。”隋玉解下围裙绑他腰上,说:“猪食煮好了喊小米来舀,你还矮,别烫着了。”

    说罢,隋玉去牵骆驼出圈,钱箱搬出来放骆驼背的筐里。之前赵西平还在家的时候,她家的钱都装在带锁的木箱里,现在男人不在家,外人又知道她家天天有进账,隋玉担心有人趁她们不在家的时候翻墙进来,她索性将铜板都拿去换银子。

    朝廷设立的有银钱互兑的机构,隋玉牵着骆驼过去,七十贯钱数了半天,她额外又搭上半贯铜子。

    “一斤猪肉没得了。”隋玉心疼地抽气,真黑啊,铜子和银子都是朝廷发行的,互兑的时候,一两钱的铜子兑不来一两银子。

    太阳偏向头顶,隋玉牵着骆驼去猪肉铺割一坨猪肉,家里的猪油还够用半个月,还不到炼油的时候,这买来是打牙祭的。

    到家,烟囱已经冒上烟了,赵小米在切萝卜,听见动静,她探头说:“三嫂,晌午蒸黍米饭,我再炒盘萝卜。”

    “行,晌午随便吃点,晚上煮扁食。”隋玉把手上拎的一坨猪肉递过去。

    猫官闻到肉香味从墙头蹦下来,喵喵叫着往灶房跑。

    “你都这么肥了,还馋肉啊。”赵小米赶它出门。

    给骆驼喂食饮水,隋玉趁机在沙坑里埋下七十两银子,之后进屋做饭。

    下午,赵小米在家缝衣袖,隋玉跟隋良赶猪羊骆驼去吃草,一筐萝卜也驮到河边洗刷干净,放在河边晾干了才装筐带回去。

    赵小米的一身衣裙做好了,她迫不及待地穿上,一身桃粉,耀眼极了。

    “三嫂,我就喜欢这样穿,明天去摆摊,我系个围裙,外面不穿窄裙了。”

    “行呗,你喜欢就行。”隋玉没意见。

    正在揉面,冬子爹挑着两个面坛子进来了,他一进屋先看向红艳艳的姑娘,又跟隋玉说:“你来看看面,我碾了四道才装坛的。”

    事关生意,隋玉不敢将就,她从自家面缸里舀半瓢面出去对比,冬子爹磨的面不孬,她出去借个面斗来量面。

    一斗面三百六十文钱,两坛子倒出三斗面,剩下的不足两碗,冬子爹带回去自家吃。

    “昨晚还欠冬子娘八十四文钱,这是一贯,这是一百文,再给你数六十四文钱。”隋玉拿出今天特意留的铜板,她反复数两遍,说:“大哥,你也数两遍,确认清楚了再走。”

    “哎,行。”

    隋良拿个草团出来让他坐。

    隋玉继续去揉面,男人不在家,没了依赖,她自己揉面也揉出了功夫,手腕上的力道练出来了,一盏茶的功夫,盆里的面就揉成了团。

    赵小米正在切萝卜,隋玉过去装两瓢先去炒馅,猪肉下锅煸出油,只留半勺油,其余的都舀起来装罐。

    “钱是够的,我走了。”冬子爹拿起扁担,他以为隋玉在准备明天包包子的馅,闻着肉香,说:“难怪你生意好,太舍得放油放肉了。”

    隋玉没解释,反而跟着他的话说:“做实在生意,不能偷工减料。”

    “你还要面吗我家还有麦子。”卖面比把麦子卖给粮铺划算多了。

    “过个五天,你再给我送两坛来。”隋玉觉得这人不是偷奸耍滑的性子,她跟出去说:“我五天要用三斗面,你隔五天给我送三斗来,只要面不比粮铺的糙,我就从你这里拿货。”

    “我家存粮也不多了,去年拉去粮铺卖了不少。”冬子爹懊恼,他许诺说:“今年麦收了我不卖给粮铺了,磨面卖给你。”

    隋玉冲他一笑,稍稍提点道:“你没有,别人家有啊。”

    冬子爹恍然,他瞬间大喜。

    “我要的面不多,你别折腾多了,小打小闹还好,别让官府找上门了。”隋玉又提醒一句。

    “我晓得我晓得,我就是从亲戚家借点粮。”冬子爹兴冲冲回去。

    隋玉回屋包饺子。

    “骚狐狸,净勾搭男人。”对门的婆子低骂一声。

    一盖帘饺子包好,冬子爹挑两个筐来了,一筐泥萝卜,一筐萝卜秧,他进门将两样东西倒地上,说:“今天这筐萝卜不要钱,谢你的。”

    隋玉没客气,她出的那个主意抵他卖十亩地的萝卜。

    “那个、你做生意注意点,我听说有人眼红要去举报你。”冬子爹快速嘟囔一句。

    说罢,他快步走了。

    赵小米扭头看去,又担心地看向隋玉,她不解地问:“举报什么”

    “谁知道发什么癫,不用搭理他们。”隋玉不解释,她放下包好的饺子,说:“随他们举报去,我可不怕。”

    傍晚时,隋玉出门在巷子里挨家挨户买黄豆,凑够二十斤,她回来舀两碗发黄豆芽,荠菜不嫩了,她打算过两天换个馅。

    次日出摊,主卖猪油萝卜馅包子,赵小米穿着一身红站在摊子后面,路过的人齐刷刷看过来,不等扭头,又听隋玉吆喝着三文钱一个的猪油萝卜包,这时候街上卖萝卜的人不多,很多人都愿意买一两个尝尝鲜。

    这天不等太阳落山,隋玉跟赵小米就收摊回家了。姑嫂俩回去了没休息,切萝卜的切萝卜,揉面的揉面,两人商量好明天要多蒸三笼包子卖。

    第93章 发展赚钱的路子

    “玉妹子,菜我给你送来了。”腊梅嫂子提着一筐苦菜进门,说:“苦菜晒过一天,今天日头烈,过个晌就晒蔫了。”

    “嫂子你进来,先等一下。”隋玉正在揉面,空不出手去称重拿钱。

    腊梅嫂子放下筐走进灶房,见隋玉包着头巾大力和面,她坐在灶前陪着说话:“今天回来的挺早啊。”

    “今天生意好。”

    “我听说你可有名了,南水街的包子西施,好些人买包子就是冲这个名头去的。”腊梅嫂子歪头看她,脖颈子长的人低头揉面都好看,下巴也好看,她敲了敲自己的短脖子,说:“我听人说有两家也想去摆摊卖包子,我心想没你这张脸,真去摆摊了也是白折腾一回。”

    “哪两家”隋玉问。

    “隔壁巷子里的一家,十二屯还有一家。”腊梅嫂子不含糊,她扯根草缠手指上,说:“你注意点。”

    隋玉撇开脸笑了,她搓着手上的面,扭身说:“我又不是去打仗,注意什么。南水街也不是我的地盘,谁爱去摆摊谁就去,我只管做我自己的生意。走,称称有几斤菜,晒过了就以干菜的价收。”

    腊梅嫂子跟出去,她提起筐抖了抖菜,说:“还没晒干,要不我再拿回去晒两天”

    隋玉捏一把,说这个湿度正好,她进屋拿出秤,她家秤小,一次顶多能称二十斤,分两次称,一筐晒过的苦菜一共三十二斤多。

    “算三十二斤好了,三文钱两斤。”隋玉进屋数出四十八枚铜板,说:“我俩关系好,只给你论这个价,可别跟其他人说。”

    “那我占你便宜了,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腊梅嫂子接过铜板,说:“你还要菜吧我去给你买,买回来择洗干净再晒蔫巴给你送来。”

    隋玉啧啧两声,她拍着腊梅嫂子的肩,说:“瞧瞧,这就是聪明人。”

    “比不得你,我挣点小钱。”腊梅嫂子笑得露出牙龈,她捻着手上的菜叶,说:“我认真的,你揉面又炒馅多累人,白天不在家,也没时间洗菜择菜,不如交给我来弄,都给你弄干净了送来。”

    隋玉思考两瞬,说:“行,你过两三天给我送五十斤干菜过来。”

    赵小米闻言吃惊,今天买的三十多斤干菜都够她们用六七天了,还买五十斤啊

    隋玉给她打个眼色,赵小米没出声。

    腊梅嫂子提着空筐走了,隋玉去关上门,她拎着草团坐过去削萝卜皮。如今家里有猪,萝卜皮削下来不怕糟蹋,萝卜又便宜,削去皮也不会增加多少成本,而且没有皮,包子馅更好吃。

    “我有安排,先不告诉你,明天我去试试再说。”隋玉神秘一笑。

    赵小米看向隋良,隋良摇头,他也不知道。

    萝卜还没削完,天先黑了,隋玉进灶房煮饭。

    累了一天,吃过饭三个人就睡下。

    夜半时,大门突然被踹,隋玉跟赵小米都醒了,刚坐起来,大门又被踹响。

    “我出去看看。”隋玉披上衣裳下床,开门就听到跑远的脚步声,她站在檐下望着黑漆漆的夜。

    “是踹我们家的门吗”赵小米走出来。

    隔壁家大门打开了,秦大顺拎着砍刀走出去转一圈,巷子里没人,他又关门进屋。

    隋玉拉着赵小米睡下,说:“可能是风吹门响,睡吧。”

    赵小米信了,睡一觉起来她就忘了这事,兴致冲冲牵着骆驼去摆摊。

    隋玉出门时朝门上看两眼,今年风沙大,门上蒙的灰不少,膝盖高的位置有两个重叠的脚印,印记不深,看样子昨晚踹门的大半是个女人。

    “姐,你看什么”隋良问。

    “没什么,你去放猪羊的时候跟羊倌一起,别一个人走远了。”隋玉摸着他的头交代。

    隋良点头。

    隋玉提着一捆干菜出门,交代他出门的时候记得锁门。

    过了早饭的时辰,摊子上的生意冷清下来,隋玉让赵小米守着摊子,她提着一捆干菜往西城门走,半道遇到骆驼商队,骆驼背着颜色鲜艳的绸缎,商人正在为它们佩戴驼铃。

    “大公好,可要买捆干菜带在路上吃”隋玉上前询问,“都是择洗干净的,今年的头茬干菜。”

    商人摆手。

    隋玉又去问下一个,连问五人,一个蓄着美髯的大汉出手买下。隋玉叫价二文一斤,这一捆是二十五斤,对方毫不犹豫地扔来五十文钱。

    隋玉兴高采烈的走了,她去摊子上把这笔倒买倒卖的生意告诉赵小米,笑着说:“差点傻了,给人家指点赚钱的路子,把自己忘下了。”

    “这样算来,昨晚买的三十二斤干菜我们没花钱,还赚了几斤。”赵小米先愣后喜,“赚钱这么容易的吗”

    “赚小钱容易,赚大钱难。”隋玉把钱丢钱箱里,说:“以后腊梅嫂子送来多少干菜我们收多少,能卖给商队就卖给商队,卖不出去就放摊子上卖,反正亏不了。”

    一对夫妻路过,男人的眼睛一直往摊子上斜,妇人气鼓鼓地骂:“看什么看喜欢看你跟她过日子去。”

    “不行的阿嫂,我嫂子有主的,我哥只是护送使团出远门了,不是死了。”赵小米牙尖嘴利道。

    一听人家家里的男人是办差的,盯着隋玉瞅的男人迅速收回视线。

    隋玉没当回事,她琢磨着卖干菜的时候顺带还能卖些鸡蛋,或是腌两坛子咸蛋,不不不,她想到了茶叶蛋,可以改良一下,不仅能摆在摊子上卖,还能卖给商队。

    说干就干,傍晚收摊回去,隋玉提着秤杆就挨家挨户去收鸡蛋,她打算论斤买,论个卖,所以买鸡蛋的时候挺挑剔,只要个头大的。

    “向婆子,你家卖不卖鸡蛋”孙大娘问。

    向婆子白眼一翻,她可不愿意让隋玉赚钱,阴阳怪气道:“我家不缺那几个钱,鸡蛋留着自己吃。”

    孙大娘气得够呛,谁指望着卖鸡蛋的几个钱吃饭了她直接掀老底,说:“前天提着鸡蛋篮子去街上卖鸡蛋不是你守了大半天才把几十个鸡蛋卖完,你当谁不知道”

    向婆子老脸一红,她挂不住脸,梗着脖子嚷嚷说:“我就是不愿意卖给她。”

    隋玉当做没听见,她压根不往向婆子的家门前走,又买了两家直接换下一条巷子。

    向婆子一张老脸憋得又青又紫。

    天快黑了,隋玉往回走,她在心里盘算怎么定价,猝不及防听到有人高声问:“隋玉,罪奴不能经商,你不能去摆摊卖包子,小心别犯事了。”

    隋玉抬头,说话的女人干瘦,嘴角虽然勾起,脸上的笑却不真诚。

    “嫂子怕是不知道,摆摊收钱的人不是我,是我小姑子,我就是个帮忙打下手的。”隋玉也笑,她抬脚继续走,好言好语道:“多谢嫂子关心我,不会犯事的,官府的大人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误会。”

    “前两年就是你在摆摊卖包子,那生意就是你的,怎么变成你小姑子的了”另有妇人闻声出来肃着脸问。

    “我小姑子人好,我愿意把手艺教给她,有什么不行的。”

    冬子娘端碗过来,她讥笑一声,说:“就是你们这些酸眼子多,嫉妒人家会赚钱,动不动去找大人告状,让人家生意做不成。你们心里会不清楚隋玉为什么把生意交给她小姑子你们比谁都清楚。”

    “告状”隋玉讶然,“谁去告我的状”

    没人说话。

    最先说话的妇人不住往巷外看,好不容易把李百户盼来了,她高声喊住准备进门的人:“隋玉,你站住,李百户来了,你好好解释你生意的事。”

    “关你屁事,声音收收吧,天还没亮,要你打鸣”隋玉往巷子口看,说:“李百户什么时候能管辖我做不做生意的事了我跟他解释什么人都找不对,就知道瞎嚷嚷,一个个爪子伸的挺长。我再说一遍,做生意的是我小姑子,我就是个打下手的,你们谁若是有意见,去请胡监察来,我跟胡监察好好解释。”

    若是跟胡监察说有用,今晚这几个人哪会绷不住气蹦出来。

    隋玉进屋了,李百户也离开,他来之前不知道是针对隋玉的,现在赵西平在曲校尉那里得重用,他躲都来不及,哪会主动上门找茬。

    一场闹剧有头无尾的结束,主人公都回去了,闻声出来看热闹的人也各自回家。

    “原来罪奴不能经商啊,难怪去年隋玉的生意好端端就不做了,估计就是有人去告状。”腊梅嫂子跟冬子娘谈论。

    “可不就是那几个人,今年又去告状,不过不知道今年为什么没人管。”冬子娘喝口粥,嘀咕说:“可能是赵夫长打过招呼。”

    腊梅嫂子也这样想,“没人管好,没人管她,我也能在农闲时赚点小钱,给孩子们买坨肉。”

    冬子娘笑了,她也是这样想的。

    三天后,腊梅嫂子给隋玉送来五十斤干菜。

    隋玉当即把买回来的鸡蛋用大酱花椒盐水煮熟,蛋壳敲破后连汤带蛋装坛子泡一夜,之后捞出来装筐里。等摊子上的生意清闲了,隋玉带着隋良去找商队售卖鸡蛋和干菜。

    姐弟俩都是好相貌,说话又礼貌,做生意不胡打歪缠,这些商旅即使不买他们的东西也不会出声呵斥。

    “你去找老秃,商队的伙食是他负责准备。”一个年轻的镖师给隋玉指路。

    “多谢小哥。”隋玉拿个鸡蛋给他,说:“带着路上吃。”

    镖师一个劲摆手,隋玉直接塞给他。

    “老秃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头看,你们俩见到人了别看他的秃头。”镖师又指点一句。

    第94章 长期生意

    不能看老秃的秃头,隋玉一路默念,在看见一个往骆驼身上绑铁桶的秃头老男人时,她下意识下移视线。

    “老叔,一个眉尾长痣的镖师指点我过来找你,我在家晒了三十斤干菜,还卤煮了一百个鸡蛋,你尝尝,看能不能带在路上吃。”说着,隋玉拿个泡变色的鸡蛋递过去。

    老秃闻言接过鸡蛋,向商队兜售衣食的人不少,他见怪不怪了。

    隋玉又给他递一撮干菜,说:“都是反复择洗后再晒的,炖肉吃的时候不用洗,拧两把丢锅里直接炖。”

    老秃点了下头,头上所剩不多的稀疏头发迎风抖三抖,他掐一段干苦菜放嘴里嚼了嚼又吐出来,说:“还成,怎么卖的”

    “干菜二文钱一斤,卤的鸡蛋是三文钱一个,价钱都不贵。”隋玉垂眼说。

    “行,都给我。”

    隋玉朝隋良招手,姐弟俩蹲地上,拿起筐里的鸡蛋一个个放进老秃腿边的桶里。

    鸡蛋买来是八文一斤,鸡蛋个头大,一斤有四五个,隋玉用大酱和花椒叶煮一锅,转手卖出去,一个赚一文钱,她就赚个辛苦钱。

    “老叔,一共九十八个鸡蛋,干菜是三十斤,你给我三百五十四文钱就行了。”

    老秃给她三百五十七文,他吃的那个鸡蛋他花钱买下来了。

    隋玉收了钱走到路边去数,数铜板的时候听到驼铃响了,骆驼商队驮着满当当的货物向西走。

    一个刚修完胡须的男人下巴挂血从一扇矮墙后走出来,他伸手跟老秃击个掌,牵走背厨具和食粮的骆驼,大步跟上商队。

    隋玉立马将一串铜板塞给隋良,走过去问:“老叔,你负责给东来西往的所有商队准备食粮啊我还以为您是跟着商队走的。您觉得我家的鸡蛋和干菜如何如果有需要,我给您供货。”

    老秃咂巴下嘴,说:“鸡蛋还有些淡,赶路的客商出汗大,口重,爱吃咸的。”

    “我回去改改配方,明天再送一百个鸡蛋过来,您再尝尝味”

    老秃暗嗤,多加勺盐的事,到她嘴里就是改改配方了,挺会给自己抬轿子的。

    “行,你后天送来,后天有一个商队要出发。”

    隋玉心喜,她抬脚跟着老秃往门内走,继续问:“一百个鸡蛋够吗干菜大概需要多少斤您说个数,我回去准备。”

    “干菜不要多,最多五十斤。”

    “好嘞好嘞。”

    隋玉欢快应下,目送老秃回屋,她提着空筐带着隋良往回走。

    “走,我跟你一起回去,你回去带猪羊骆驼去吃草,我去找腊梅嫂子一趟……从这里走,从这边走近一些。”

    商队居住的巷子在南水街西边,隔两条长巷就是道路宽敞的定胡巷,定胡巷住着达官显贵,距南水街不算远,走在这条巷子里却听不到街上的叫卖声。

    隋良牵着隋玉的衣摆走路,走路却不看路,一双眼睛四处张望,忽而,他看见阿水从一墩石像后面爬出来。

    “姐,你看那是阿水吗”

    “哪里”隋玉扭头,她顺着隋良指的方向看过去,想要扶着石像站起来的孩子长得还真跟阿水差不多。

    “阿水怎么会在这里我去看看。”隋玉拐道走过去,跟小丫头对上眼,小孩笑得眉眼弯弯。她加快脚步,嘀咕说:“还真是你啊,谁带你过来的你爹你娘呢”

    正说着,石像那边响起脚步声,佟花儿找过来了,她看见隋玉,神色大变,面带慌张地垂下头去抱阿水。

    “你在啊,我看她一个人在这里,一开始都不敢认。”隋玉走过去,她探头看一眼,石像后是都尉府,牌匾下,大门紧关,不见一个人。

    隋玉收回视线看向佟花儿,她心里有所猜测,旁敲侧击地打听:“你带着阿水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儿离军屯可不算近。”

    “胡乱逛逛,我找地方上个茅厕,一错眼,这孩子就爬没影了。”佟花儿恢复了镇定,她捋着头发笑了笑,说:“阿水喜欢看这两墩石狮子,旁处没有,我闲了就带她来看看。你们姐弟俩怎么走这里来了生意如何我还想着逛过去看看。”

    隋玉抬脚往回走,说:“过了早饭的时辰,摊子上没什么客人,我跟良哥儿回去一趟,把猪羊和骆驼赶出去吃草。”

    佟花儿见隋玉似乎信了她的话,她也跟着往回走,嘴上说:“你们摆摊做生意不用担心家里,巷子里天天有人,我跟老牛也时不时就过去转一圈。”

    隋玉真诚地向她道谢。

    走进军屯,四人分道而行,隋良往后看,阿水仰着脖子指天上的飞鸟,她娘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姐,隋灵是不是就住在都尉府”他问。

    “应该是的吧,你还记得啊。”隋玉不甚关心,见巷子里有人,她笑着打招呼。

    “还没到晌午,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坐在墙下阴影里择韭菜的孙大娘问。

    “回来赶猪羊去吃草,对了,大娘,这几天你家又攒多少蛋了鸡蛋卖给我。”隋玉说。

    “又攒了二十来个,你想买就卖给你。”

    “等我傍晚收摊回来了就来称。”

    到家了,隋良开门去赶猪羊,隋玉进门时朝门上瞥两眼,没有脚印,之前来踹门的人好似没再来过。

    筐放下,隋玉往外走,说:“我去腊梅嫂子家了,你出去的时候锁上门,我不回来了,待会儿直接去街上。”

    “好。”

    腊梅嫂子正在晾菜,她家院子搭了好几排长棍,棍上挂着滴水的苦菜。

    “嫂子,这两天给我准备五十斤干菜送过去。”隋玉没进门,说:“我来就是说这事,你忙,我也去忙了。”

    “好。”

    冬子娘听到声出来,她讶异道:“你一天天用这么多干菜还是屯着秋天用”

    隋玉神秘一笑,说:“不告诉你。”

    隋良赶着猪羊骆驼过来了,猫官也跟在后面,它见到人,歪头喵一声。

    隋玉回喵一声。

    羊叫两声,隋玉也咩咩两声。

    黑皮猪扭着屁股过来,哼哼两声赶着羊走了。

    走在后面的骆驼探头,隋玉抬手摸两把,一个个都打过招呼,她这才往街上去。

    “都卖出去了”赵小米问。

    隋玉点头,“都卖出去了,还找了个长期生意。”

    她拿椅子坐下歇歇,顺道舀瓢水洗手,说:“两三天卖四五十斤干菜,一百来个鸡蛋,天冷了可能还会增加量,反正一个月最少能赚一两银子,做馅的干菜也不用花钱买了,这生意值得做。”

    “我之前攒了三年都没攒到一两银子。”赵小米有点生气,嘀咕说:“都是娘生爹养的,差别咋就这么大!”

    隋玉笑了,说:“娘不是一个娘,爹不是一个爹。”

    赵小米哼哼两声,抱臂说:“我三个兄长可是同一个爹娘了,差别也大。你瞧瞧我三哥多好命,月月有粮领,年年发俸禄,还得了你这么个又漂亮又会赚钱的媳妇,我恨不得是他。”

    隋玉大笑,也不多解释。

    晌午了,街上的人多了些,姑嫂俩不再闲聊,打起精神招揽过路的客人。

    “今天是豆腐豆芽包和猪油萝卜包,还有一笼鸡蛋韭菜包,要哪一种。”来了老客,隋玉起身招呼。

    “各来两个吧。”阿婶递过盘子,说:“街头街尾又多两家卖包子的,我听阿贵媳妇说街头的那家包子个头小,油水也少,我过来的时候听她吆喝五文钱两个,我看了看,还是想着到你这里来买。”

    隋玉手一顿,她挟个个头大的包子装盘里,说:“油水若是少了,包子就不好吃,尤其是萝卜,没有油水,萝卜蒸出来就一股子水味生味。我天天给猪煮萝卜,闻够了那个味道,做不来少油水的事,不然自己都吃不进去。”

    “对对对,你说的对,那个萝卜一旦少油,蒸出来就熏得人头疼。”阿婶很是赞同,“你就这么卖,我们都到你这里来买,为了省事买包子充饥的人,都不缺那一文两文钱。”

    后面的人递过一把铜子,说:“给我来五个鸡蛋韭菜包,我喜欢吃这个馅。你这个韭菜是怎么炒的我老娘做这种包子,包子出锅了,韭菜叶稀烂,包子咬开一口水。”

    隋玉笑着摇头:“我挣钱的家伙,可不能告诉你。”

    “那等你不做这个生意了,我再来问。”

    “行啊。”五个包子递过去,隋玉问下一个人:“大爷,你买几个包子”

    “一个,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隋玉一哽,这三文钱赚的就有点糟心了。

    晌午过去,摊子上的生意又冷清下来,赵小米按捺不住,她解下围裙往街头街尾看,“三嫂,我过去瞅瞅。”

    “行,你去看看。”隋玉从炉子里扒两个卤鸡蛋出来,破蛋壳烤得焦黑,蛋壳扒了,拍拍蛋白上黏的灰,她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吃鸡蛋。别说,鸡蛋烤过挺弹牙的,味也更香。

    她琢磨着后天去送鸡蛋要不要烤几个送过去。

    “吃的什么卖我一个。”胡商闻到味走出来。

    隋玉点了点桌上的另一颗蛋,说:“你尝尝,喜欢吃我明天多带几个过来。”

    胡商一口咬半个蛋,他点头说:“明天多带几个,烤熟了我买。”

    “五文钱一个。”

    “那可能买的人不多。”

    “没事,我就随便卖卖,买的人多了我也烤不过来。”

    赵小米跑回来,胡商拍拍手上的灰走了。

    赵小米从他背后瞪一眼,坐过去说:“三嫂,我没看到,我一过去,她们就把蒸笼盖起来,还不要脸地冲我翻白眼。”

    “放心吧,她们做不久的,最多一个月,不是收摊不干了,就是撤走摊子换个地方。”隋玉有信心,她拿过铁铲举在面前对脸照,哼笑道:“一个个盲目跟风的,我不做的时候,多好的机会,她们不出来摆摊。现在见我生意好了,又想有样学样,还贪心想多赚钱,舍不得面舍不得菜,哪能成功呢,掏钱的人又不是傻子。”

    第95章 猪猪立功

    傍晚收摊,隋玉牵着骆驼运蒸锅和火炉往回走,走到街头,看见街头摆摊的两个人脸黑的像锅底,她探头往蒸笼里看,笑着问:“还没卖完啊我们先回了,你们再等等。”

    “隋玉你别得意,你一个罪奴……”

    “对对对,我一个罪奴,我低贱你们高贵。”隋玉笑嘻嘻的,“你们这等高贵的人却学我这个低贱的人走上街摆摊,好高贵呦。”

    两方吵架,最怕一方怒气冲天一方嬉皮笑脸,王绣娘和陈二娘妯娌俩被隋玉的态度气得捂着胸口喘粗气。

    隋玉笑着走远了。

    “大嫂,胡监察那里还没有回音吗”陈二娘嫉恨地盯着隋玉,说:“她一个罪奴,就该待在妓营里让数不清的男人骑。是她走运,逃脱了责罚,但她过上安稳的日子还不满足,你看她现在张狂的,真让那些臭男人捧晕了头,还包子西施,我呸,恶心人。”

    “没有回音,你大哥昨天去找胡监察,胡监察压根不见他。”王绣娘揭开蒸笼,蒸笼里的包子冷了蒸,蒸了冷,路过的人看看就走了,没一个人买,现在变成稀烂的一团,只能拿回去自家人吃。

    “明天把包子包大点。”王绣娘的心思还在赚钱上,她朝街内望,说:“我不信就她能赚钱,那些臭男人喜欢看她,但上街买油买粮的人还是女人居多。”

    “那我们也回去”陈二娘担心隋玉又过来了,她可不想再遭受冷嘲热讽。

    “行吧,我回去牵骆驼。”王绣娘也不想再看见隋玉。

    隋玉再过来,陈二娘板着脸低下头,不给隋玉再开口的机会。

    隋玉无声笑了,她牵着骆驼去拉拆卸的桌椅,回去的时候看见王绣娘也牵骆驼来了,她又像没事人一样打招呼:“你们也卖完了也收摊回去啊”

    王绣娘妯娌俩气得要死,恨不得撸起袖子跟她干一架。

    “嘻嘻。”赵小米爽了,她快步跑开,走出长街,她抱住隋玉的胳膊说:“三嫂,你还挺损啊,要把她们气死了。”

    “死不了,但今晚指定睡不着。”

    回到家,隋良已经从菜园里拔菜回来了,隋玉跟赵小米合力抬着蒸锅放回灶上,她安排赵小米在家煮粥,她提着筐拎上秤,喊隋良抱上钱匣子,姐弟俩出去收鸡蛋。

    巷子里住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养着鸡,少则两三只,多则二三十只。

    天热,菜园里的萝卜叶不值钱,地里的杂草又多,随手薅一筐就够一群鸡吃一天,养鸡的人舍得喂,下蛋的鸡就多,十来只母鸡,一天就能攒两斤鸡蛋。

    “大光叔,家里有鸡蛋卖吗”隋玉站门外问。

    “有,白天听说你要买鸡蛋,你婶子就把蛋都留着了,你进来挑。”

    隋玉跟隋良进屋,先称筐再挑蛋,挑好了挂秤上一称,隋玉捏着秤杆给大光叔看:“筐五斤,现在秤上是十三斤六两,鸡蛋八斤六两,你饶我一两,我给你六十八文钱。”

    一连串的数字,大光叔听得头疼,他掰着手指算,嘴里反复念叨:“筐五斤,连筐带蛋十三斤六两,蛋、蛋八斤六两,嗯,是对的。八斤六两……八文钱一斤,一斤八文,二斤……”

    “行了行了,我饭做好了你还没算好。”大光婶掂着菜刀出来,说:“你别算了,就听隋玉的,她是识字的人,又穿过金戴过玉,不会坑你钱。隋玉你走就是了,等你叔算清了,天也黑了。”

    隋玉笑着提筐出门,边走边说:“叔你慢慢算,觉得不对劲再来找我。”

    “不找你,你婶子信你。”大光叔笑呵呵的。

    隋玉去下一家,两斤蛋,十六文钱,这个好算,主家没疑问,她给了钱就走。

    到了孙大娘家里,孙大娘拿出五十二个鸡蛋,都是挑选好的,隋玉确保蛋都是新鲜的,称过后算斤两给钱。

    “十二斤六两的鸡蛋,我给你一百零一文钱。”

    孙大娘点头,“你算的真快,我之前称过,算了小半天才算清楚。”

    “我年轻嘛,脑子转的快。”

    孙大娘接过铜板,摇头说:“跟年轻年老可没关系。等我家收粮卖粮的时候,我喊上你去帮我算账,不然我心里要嘀咕好几天,生怕粮铺的人骗我。”

    “行,到时候你喊上我。”隋玉提筐出门,鸡蛋收够了,她直接回家。

    刚进门,大光婶过来了,她来找隋玉帮她算算明天买三尺六寸布要给多少钱。

    送走大光婶,隋玉关上门,洗手进屋吃饭。

    人吃完饭,洗锅碗用泔水煮猪食。

    猪喂上,隋玉洗锅煮鸡蛋,卤水就用之前熬煮的,还存在坛子里,再倒进锅里煮沸就咸了。

    一百个鸡蛋煮熟敲破再装进坛子里,忙活完了,隋玉让赵小米先回屋睡觉。她走到大门口悄悄抬起门栓,门后用一根棍子抵着,保证风吹不开门。

    做好这些,隋玉钻进骆驼圈,再打开羊圈的栅栏去放猪。

    “出来,出来。”隋玉踢猪屁股,轻声说:“今晚你睡院子里。”

    三只小羊咩咩叫,它们躲在墙根下不肯动,天黑了,它们不肯出圈。

    黑皮猪赶出去了,隋玉插上栅栏,压根没搭理三只羊。

    “三嫂”赵小米听到动静走出来,“你这是”

    “嘘,回屋睡去,我有安排,你别问。”隋玉关上骆驼圈门,她站在圈外跟黑皮猪对峙,它要进圈,她拦着不让进。

    圆月一寸寸升高,黑皮猪耗不住了,它如隋玉的意,趴在靠近大门的流水沟旁。

    隋玉看了看天色,她脱下踩了猪粪羊屎的鞋放门外,进去后合衣躺在篾席上,弓箭就放在手边。

    夜半三更,靠外墙睡的黑皮猪警惕地睁眼,墙外脚步声渐近,它翻身站起来。

    门外的人听到院内的动静停下脚步,贴着门听,是猪在哼叫,她低骂一声,抬脚狠狠踹过去。

    一根木棍支着的木门经不住这个力道,瞬间弹开,踹门的人收不住脚,她惊呼着栽了进去。

    不等她站起来,一墩热烘烘的肉墙迎面撞了过来。

    “啊——滚啊——”

    女人的尖叫声叫破了黑夜,沉睡中的人乍然起身,隋玉爬起来开门,凉风迎面,风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她攥着弓箭沉默地盯着门口的人猪大战。

    秦大顺最先跑来,他以为是隋玉出事了,急得鞋都没穿。

    “这是啥猪隋玉”他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

    “快救我。”陈二娘哭着喊。

    隋玉这才带着赵小米走出门,她冷喝一声:“小黑,过来。”

    “小黑小黑——”隋良也出来了,他迷糊道:“这是咋了猪怎么跑出来了谁在我们家”

    黑皮猪挨了两棍子松口了,它哼哧哼哧走到隋玉旁边,隋玉进灶房,它也跟着走过去邀功讨食。

    油盏点亮,门外聚来一群人,院子里也进来好几个人。

    隋玉举着油盏走到门口,火光照亮嚎哭的女人,众人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脸上是猪蹄踩出来的血印子,袖子扯破了,胳膊被咬伤,流了一胳膊的血。

    “隋玉,我要你偿命。”

    隋玉抽手一巴掌扇过去,一下不过瘾,她又打一巴掌,“你先解释解释你晚上怎么会闯进我家。”

    “让让。”陈二娘她男人从人群中挤进来,他抱起地上的人,说:“来帮个忙,我送她去医馆。”

    “人放下!”隋玉大喝一声,她举起藤弓,搭上箭簇指着即将走出门的人,冷声说:“不要逼我放箭,放下闯进我家的贼。”

    赵小米受她影响,她跑进灶房拿出菜刀跑过去。

    陈二娘的男人回头,看见隋玉的眼睛,他明白她是真敢放箭,他黑着脸又转回来。

    周围的人安静了,隋玉像个战神一样矗立在人堆里,门外正对着她的几个人散开,生怕她手一抖,箭飙自己身上来了。

    “隋玉,放下弓箭,让你小姑子也放下菜刀。”秦大顺出声,他走到门口,说:“今晚没有你的允许,他们两口子谁也走不了。”

    架势做足了,威风也耍了,隋玉收起弓箭。她夺下赵小米手里的菜刀攥手里,走到不住哀嚎的人旁边,她出声问:“你想来我家偷什么”

    “没有……”

    “没有你大半夜跑我家来”隋玉爆喝一声。

    陈二娘吓得一抖,身上还在流血,腿也疼得动不了,旁边还悬着一把刀,隋玉一发癫,第一个砍的就是她,她又吓又怕,想跑都跑不了。

    见她男人也不出声,她变得六神无主。

    “我家丢了十两银子,是你来偷的。”隋玉肯定地说。

    “不是我,我没来过,我就是想来吓吓你,只踹过两回门。”陈二娘下意识反驳。

    “七八天前,有天夜里我听到门响,就是你来踹的。”秦大顺恍然,“你这个毒妇,隋玉得罪你了你做这恶心人的事。”

    “怎么回事”王绣娘过来了,“不是说晚上吃多了,撑得睡不着要出来走走,怎么到赵夫长家来了怎么还流血了”

    “癞蛤蟆装什么青蛙,恶心人的东西。你还去卖什么包子,直接去当说书的多赚钱,嘴一张牙一动,贼从你嘴里出来变成青天大老爷了,多精彩。”隋玉听不得她含糊其辞,丝毫不给她留面子,张嘴就骂:“我说她怎么敢又是偷钱又是半夜踹门,敢情一家人都是这玩意儿。再过两个时辰天都亮了,你跟我说她撑得睡不着出来走走吃的是石头这么难消化你们一门两妯娌,又不睡一起,你趴他们床底下偷听的深更半夜出门走走你都知道。”

    她的语速太快,王绣娘想插话都来不及,听到外面的笑声,她青白着脸不吭声,现在说什么都补救不了。

    “带弟妹回去吧,她要看大夫。”她不想再在这里丢脸。

    陈二娘的男人看向隋玉,顾忌她手里的刀,他没敢动作。

    “快带我走,我好疼,那只猪快把我胳膊咬断了。”陈二娘哭。

    王绣娘蹲下去扶她,下一瞬,一把打磨锋利的菜刀横在她面前,隋玉硬气地说:“闯我家里来了还想大摇大摆地走当我是什么软蛋噢,看不起我是个罪奴,所以才来欺负我。听好了,我一条贱命不值钱,今晚谁有本事强出这个门,谁跟我下地府找阎王爷断官司。”

    “你怎么才能放人这事是二娘错了……”

    “闭嘴,我不想听错还是对。”隋玉再次拉开弓箭,一副癫狂的模样。

    “隋玉隋玉,别冲动。”秦大顺吓到了,“我们好好商量,你别冲动。”

    王绣娘后退了两步,开口说:“你说怎么办吧。”

    “我家丢了二十两银子,是她偷的。”

    “不是,我没有。”陈二娘还没明白意思。

    她男人明白了,却嫌隋玉喊价太高,他气得发懵,不由讽刺道:“你之前还说她偷了十两,怎么又变成二十两了”

    “好,那她就偷了十两。”隋玉莞尔一笑,“看样子你也是知情的,你去把她偷的银子拿来还我。”

    第96章 谁还敢惹她啊

    陈二娘的男人听着门外闹哄哄的议论声,他反应过来着了隋玉的道,说错话了,这时候再改口已晚,不想再被堵在这里丢脸,他只能硬着头皮转身回去拿钱。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十两银子拿来了,隋玉喊隋良拿秤来,她当众称银子,故意恶心人,说:“斤两够的,是我丢的那十两银子,我可没多要你一分。”

    “隋玉,你别太过分了!”王绣娘生恼,“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丢没丢钱。”

    “噢,说错话了,不是丢的,是被偷的。”隋玉微微一笑,她晃着弓箭示意她们可以走了,“这一次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钱还回来我就不追究了,再有下一次,有本事你把我整死,但凡我还能喘气,我拼了命也要搞死你们。”

    这话是说给陈二娘一家人听的,更是说给围观的人听的,谁再想来欺负她,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陈二娘吃个哑巴亏,她现在明白过来,她不仅倒赔十两银子,还扣上了小偷的帽子,这个名声要跟她跟一辈子,她心里恼火,却不敢骂。她现在实打实地怵隋玉这个人,生怕她多嚷一句,隋玉还有什么后招等着她。

    “出来了,我看看,流不少血,不过也活该,都是一个屯的邻居,她们像恶霸一样,趁人家男人不在家,夜里来踹门吓唬人。”冬子娘唾一口,都是女人,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半夜听到门响谁不害怕是她她也心慌,所以恶心死陈二娘的做法。

    “一家子都是心毒的。”

    “还偷钱,手脚不干净。”

    陈二娘夫妻俩和王绣娘埋头快步走路,听着唾骂,三人吭都不敢吭一声。

    隋玉将一包银子递给赵小米,她挎着弓箭走出去,月色正好,巷子里亮如白天,她扫过路上站的人,各人的反应她尽收眼底。收回视线时,目光对上门缝里露出来的人脸,是对门的老婆子。

    隋玉勾了个笑,她垂眼拨了拨皮弦,再抬眼,对面的木门合上最后一丝缝隙。

    “大半夜惊动大家实属不好意思,也多谢大家肯来帮我撑场子说句公道话,之前半夜被踹门,后来又发现银钱被偷,我都是能忍则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怕街坊邻居觉得是我故意找事。却不料我肯息事宁人,对方却觉得我太好欺负,再一次上门找事,逼得我不得不以命相博。”隋玉叹一声,她垂手放下弓箭,又成了温文无害的模样。

    “是李家人太欺人,七八天前,估摸着也是这个时辰,我听到响亮的踹门声就开门出来,出来没看见人,我还转了一圈,想着他知道有邻居盯着,总该收手了。谁知道她胆子这么大,还敢来偷钱。”秦大顺开口帮腔,他之前还以为是地痞流氓看中了隋玉的美色,半夜过来骚扰。

    “银钱是什么时候丢的”他问。

    隋玉摇头,说:“我也不清楚,这十两银子是赵西平出门前留给我家用的,我一直没舍得用。那晚听到踹门声,第二天出门前我特意检查过,那时候银钱还在,前天我再看,坛子里就空了。”

    她的话找不出什么漏洞,有前因有后续,却下意识隐去藏钱的地方,这让心有怀疑的人彻底信了她的话。

    “我明天去找屯长,我们屯子里一向风气好,我出门不关门都不怕有人进去拿东西,现在出个贼可了不得,谁还敢放心出门。”一个男人说。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让屯长来说叨说叨。”另有人说。

    “隋玉,你进屋睡去,门栓上,我们也该回去了。”秦大顺交代。

    隋玉应好,她进屋将其他人请出门,关上门落下门栓,再张罗着赶猪进圈。

    猪进圈了不肯消停,隋玉拿几个萝卜扔圈里,它吃到食,也不哼哼唧唧叫了。

    隋玉洗手进屋,赵小米跟隋良亦步亦趋跟上。

    “三嫂,家里真被偷了”赵小米现在也怀疑,她忧心地叹道:“你瞒的真好,我都不知道,光知道吃吃喝喝了。”

    隋玉噗嗤一笑。

    赵小米回过神,她迟疑道:“没被偷”

    “没有。”隋玉笑嘻嘻的,“这包银子是白得的,过两天我去砍三根排骨回来炖一锅,我有两年多没尝过排骨的味道了。”

    隋良的心神回到她的话上,他盯着叮叮作响的银子看,谄媚地说:“姐,我想吃饴糖,要三……六块儿,我们一人吃两个。”

    “行,给你买五块儿。”

    “我一个人的”

    “对,你一个人的。”隋玉揉揉他的头,说:“回屋睡去,明天还要早起。对了,以后出门谁要是问起,你可别傻兮兮地说没丢钱。”

    “我又不傻。”隋良嘟囔一声,他往外走。

    门关上,隋玉脱衣躺下,说:“小米,上来之前把油盏吹灭。”

    “三嫂,你怎么知道今晚她会再来踹门”赵小米迫切地问。

    “我不确定,只是有这个猜测,就留一手准备着。”

    “你好聪明。”赵小米心生佩服,她一点苗头没看出来,她三嫂已经捉到闹事的人了。再想到今晚一系列的事,她心里激动得厉害,她心想她就是再长十五岁,也不一定有她三嫂这个道行。

    “三嫂,以后你就是我最佩服最相信的人。”赵小米激动得睡不着,她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说:“你比我爹娘还聪明,以后我听你的话,你教教我,我也想变聪明点。”

    “你也是个聪明的丫头,睡吧,别多想,明天还要早起去摆摊。”隋玉打个哈欠,她困了。

    “明天还去摆摊”

    “嗯,受伤的又不是我们,为什么不摆摊赚钱。”

    赵小米“噢”一声,真淡定啊。

    黑夜重归安静,巷子里的人家大多都已睡下,这时巷外响起零碎的脚步声,陈二娘疼得受不住,她男人只得连夜背她去医馆看伤。

    “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她家里去了”男人恼火地质问。

    “她家的大门没栓,好像知道我要去,专门留着门等我过去。”现在再回想,陈二娘仍然背冒冷汗,她解释说:“那扇门我一踹就开了,我收不住劲,一下子扑了进去,我正想跑,那只猪就踩我身上了,我跑不了,也起不来,一动那只猪就来啃我。”

    陈二娘后怕,猪牙咬破皮肉的时候她清晰地听到声音,还有血飙出来的声音,猪身上的臭,血的腥味,她回想起来心慌的要疯。

    “在秦大顺过来之前,我看见隋玉已经开门出来了,她是个狠的,就眼睁睁看着猪啃我踩我。”陈二娘吓哭了,“要是秦大顺再晚来一会儿,猪要啃掉我半张脸。”

    她男人心里发寒,想到隋玉拿箭指着他的眼神,他意识到不能再招惹她。

    “以后大嫂再出主意,你别搭腔了,她有什么主意她自己去做。”他说。

    “好。”有这一遭,陈二娘已经吓破胆了。

    想起给出去的十两银子,她问:“那十两银子是拿我们的,还是大哥出的”

    “拿的我的俸禄,明天让大哥给我五两,我们两家平分。”

    “还有我的伤,看病的钱也要跟大哥大嫂要。”

    到了医馆,夫妻俩同时闭上嘴。

    天亮时,在医馆待了半夜的夫妻俩往回走,路上正好碰上隋玉牵骆驼去摆摊,陈二娘顶着没消的巴掌印,丝毫不敢再说什么偿命的话。

    面对面走的三人错开身,隋玉牵着骆驼走了,陈二娘夫妻俩也快步往回走。

    路边站的吃饭的人见了,纷纷议论说:“看他们两口子那胆怂的样子,不像隋玉冤枉他们的。那王绣娘还嘴巴硬,在外嚷嚷说是隋玉污蔑她弟妹。”

    “反正我是不会受了冤枉还倒给钱的。”孙大娘说,“你们谁会给”

    “哈哈,我又没做亏心事,就是隋玉拿刀抹我脖子,我也不给她钱。”

    “我也不给,十两银子啊,一年的庄稼白种了,还不如抹我的脖子算了。”

    “不过昨晚隋玉实在厉害,你们看到了吗她拿箭指着那两口子的时候还挺唬人的,我看着心里跟着发颤。不管那十两银子是不是陈二娘偷的,昨晚她男人要是不拿银子来,我估摸着她还真走不了。”

    “在说什么”冬子娘端碗过来。

    “在说隋玉,她是个厉害的,不像面上看着老实。”大光婶探头往她碗里看,说:“吃的什么饭”

    “面疙瘩汤。”冬子娘抖抖筷子,说:“猪逼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人。不过我不惹她,她凶不凶跟我没关系。”

    “谁还敢惹她啊,她的命不值钱,我们可是老老少少一大家子。”大光婶笑,“不晓得她还买不买鸡蛋,我家今早又捡三颗蛋。”

    孙大娘自诩跟隋玉关系好,她大包大揽地说:“待会儿她回来了,我问她。”

    话落没多久,隋玉牵着嚼草的骆驼路过,听到孙大娘的问话,她笑着说:“还不确定买不买,要是决定买,我事先跟你们说。”

    “行,我先把鸡蛋攒两三天,大的都给你留着。”孙大娘说。

    再有两趟,隋玉把摆摊的东西都运过去,赵小米送骆驼回来,隋良这才赶猪羊骆驼出门吃草。

    过路的人看见这只啃人的猪,有孩子的慌忙喊孩子回家,他们纷纷嘱咐孩子要躲着猪走,有猪的时候,千万不能跟隋良打架吵架。

    半晌午的时候,屯长过来了,他找去李家训斥手脚不干净的一家人。王绣娘绝口不承认,陈二娘也称不是她偷的,但她们赔钱是事实,又有众多的围观者认定她们是贼,屯长将李家两兄弟骂一通,盖棺定论道:“你们最好老实点,屯里谁家再丢东西,让我查出来跟你们有关,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别住我们屯。”

    李家两兄弟不敢顶嘴,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这下别说去摆摊卖包子了,一家人出门都难,单独出门怕被人污蔑,去人多的地方吧,又受不了讥讽防备的眼神,李家人只能待在家里。

    待在家里也吵架,李老二天天找李老大要钱,为了那十两银子,兄弟俩也闹翻了。

    第97章 酸菜炖排骨

    卤蛋烤出香味,胡商出来了,他拎着两块儿木板拼成的椅子坐过来,说:“给我来两个烤蛋。”

    “好嘞。”

    隋玉用烧火棍挟两个过去,剩下的烤蛋拍掉灰放桌上。

    赵小米解下围裙往街尾走,不一会儿跑过来说:“三嫂,街尾那家卖包子的摊子挪走了。”

    隋玉摸了摸鼻子,忍俊不禁道:“莫不是被我吓的”

    赵小米嘻嘻一笑,她也是这么想的。

    “你做什么了”胡商好奇。

    隋玉笑着摇摇头,问:“你觉得今天的烤蛋味道如何”

    “闻着香,吃起来有些寡淡。”

    隋玉明白原因,是卤水的味道太单薄了,大酱煮水,只咸不香,花椒叶的味道也不够重。

    午后客人少了,隋玉留赵小米在街上揉面包馅,她去盐铺称十文钱的豆豉,转头去猪肉铺花三十文钱买来两根没肉的筒骨。

    赵小米看她提着光秃秃的骨头过来,苦着脸说:“三嫂,这不是排骨。”

    “我晓得,这是我拿来炖汤的,不是人吃的,排骨明天再买。”隋玉将剩的铜板扔钱箱里,她交代说:“你先盯着,我回去一趟。”

    “行。”

    隋玉拎着筒骨去老牛叔家,托佟花儿帮忙炖一罐骨头汤。

    “听说你家昨晚出事了”佟花儿问。

    “没什么大事。”

    “真有贼进家”佟花儿疑惑,她时不时去转一圈,巷子里又有人走动,贼是从哪里进去的

    隋玉哪还会跟她说真话,她点头说:“这事不假,还好我把银钱分开藏,不然丢的更多。”

    佟花儿不怀疑她的话,她思索片刻,分析道:“贼想从靠门的院墙翻进去难,我估摸着可能就是你两边的邻居,这两家人知道你家什么时候没人,趁着没人的时候支个梯子就爬过去了。”

    “不是,陈二娘已经承认了。”隋玉放下怀里的孩子,说:“我去街上了,汤我晚上来拿,筒骨里面的骨髓油你捅出来给阿水吃。”

    佟花儿送她出去,转身关上门,进灶房去烧火炖汤。

    走到街上,隋玉看摊前已经有人了,她加快脚步,离得近了,她认出来一旁站着的老头。

    赵小米垮着个脸,她瞪老头一眼,说:“我赶不走他。”

    “我要一个包子。”老头高兴地走过来,非要亲手把三文钱递到隋玉手上。

    隋玉垂眼挟个包子给他,无力地说:“老爷子你一把年纪了,做这个样子实在难看,还给儿孙丢人。”

    “我就是买个包子,又没做什么。”老头理直气壮。

    说罢,他走到路的另一侧。不想看隋玉拉着个脸,他背过身吃包子。

    再有客人来,隋玉扬起笑脸招呼。

    老头闻声看过来,欣赏欣赏隋玉笑起来的模样,一个包子吃完,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老不羞。”赵小米唾一口。

    隋玉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日落黄昏,到了做饭的时辰,因为天热懒得烧火做饭的人走上街。

    隋玉拿出帕子擦去脸上的汗,她揭开蒸笼盖子,叫卖道:“豆芽豆腐包嘞,鸡蛋苦菜包,还有最后十个鸡蛋韭菜包,刚出锅的,三文钱一个,三文钱一个。”

    “今天有苦菜的给我拿三个苦菜的,天热没胃口,不想吃荤的。”一个阿婶开口说,人却站得远远的,怕滚烫的蒸汽熏着她。

    隋玉用碗装三个包子,她提个椅子过去,说:“你找个阴凉的地方坐,吃完了把碗跟椅子还给我。”

    站在街上,带着暑气的热风吹拂而过,隋玉抖了抖汗湿的薄衫,走到摊前继续熏着蒸汽卖包子。

    一直到晚霞即散,天地间蒸腾的暑气渐消,人才凉快下来。

    最后八个包子卖完,隋玉坐下歇气,她舀水浇灭炉子里的柴,只留一撮带火星的灰烤鸡蛋。

    “一天比一天热了。”赵小米哀嚎一声,她抱着钱匣过来数铜板。

    “明天炖排骨给你补身子。”隋玉说。

    赵小米闻言揪了揪脸,问:“三嫂,我是不是吃胖了”

    隋玉认真地打量她两眼,说:“长胖倒是没有,气色好了,脸上有血色,你才来的时候,脸色发黄。”

    要论起气色,隋玉的气色才叫好,天天烟熏火燎太阳晒,硬是没把她晒黑。赵小米撸起袖子对比一下,隋玉的脸比她的胳膊还白,脸蛋子看着滑滑的,脸上挂着两道冻疮疤痕也不减她的美貌。

    “唉!”她叹口气。

    隋玉斜眼瞅过去,这又是怎么了

    “什么这么香”一个牵骡子的男人走过来。

    隋玉看了看手上的鸡蛋,说:“最后三个烤卤蛋,五文钱一个,买不买”

    “鸡蛋五文钱一个”男人目露不满,“你别听我是外地口音就蒙骗我。”

    “我还真没听出来你是外地口音。”隋玉剥去烤焦的鸡蛋壳,说:“没蒙骗你,一共就十个烤卤蛋,卖了一天还剩三个。”

    她诚实的样子让人发笑,牵骡子的男人掏出一把铜板数十五个放桌上,说:“三个都给我,你们准备自己吃的”

    隋玉点头,她将自己的椅子挪过去让他坐,又拿碗给他舀碗水喝,她跟赵小米开始收捡东西,隋良牵着骆驼过来了。

    男人吃完三颗鸡蛋又端碗喝几口水,他泼掉水道声谢,说:“二位阿妹,我打听一下,哪里方便投宿能否给我介绍个农家我最短要住半个月。”

    隋玉惋惜地掐掐眉心,这时候她的客栈若是建起来了,这份住宿的钱又进她兜里了。

    “你从这里往西走,走到街尾往北走,过两个巷口再打听,来往的商人多是住在那一片,那边方便住宿。”她指路。

    “多谢阿妹。”男人真诚道谢,他掏出一把铜板放桌上就要走。

    “哎!等等。”隋玉拿过铜板还给他,说:“想谢我明天再来照顾生意,给钱就不必了。”

    “行,那我明天再来买烤鸡蛋。”

    男人走了,隋玉继续收摊,隋良牵着骆驼走,她跟赵小米抬着木板走,懒得再跑一趟。

    三人刚到家,佟花儿端着半盆骨头汤送过来,隋玉接过汤,她就回去了。

    “晚上煮汤饼吗”隋良好奇。

    “不是,我打算用肉汤做卤水。”

    留赵小米在家做晚饭,隋玉带着隋良出门买鸡蛋,东家凑西家拼,买够了八十个。

    晚饭煮好,隋玉将锅洗干净烘豆豉,豆豉烘烤干了更香更出味,之后湿大酱再过油炒,炒香了倒骨头汤,骨头汤里放豆豉和花椒叶。

    一锅汤煮沸了,隋玉将八十个洗干净的鸡蛋放进锅里煮。

    猪饿了,在圈里哼哼叫。

    想到它昨晚立功了,隋玉舀一瓢面拌疙瘩汤,卤鸡蛋出锅后,她继续烧水煮疙瘩汤。

    赵小米跟隋良蹲在院子里敲鸡蛋壳,趁隋玉不注意,她舔了舔沾卤汁的手指。

    “好香,你快尝尝。”她怂恿道。

    隋良舔一下,又舔一下,他跑进屋拿个碗出来舀一碗,说:“明早我拌汤饼吃。”

    赵小米心动,但又不好有样学样,不然显得她太嘴馋了。她想了想,小声说:“分我半碗,我明早起来给你擀汤饼。”

    隋良跑进灶房又拿碗出来舀一碗。

    他进进出出,隋玉都看在眼里,她当没看见,也不过问。

    疙瘩汤煮好,隋玉将冬子娘送来的萝卜秧拧半筐扔猪食桶里,再倒上滚烫的疙瘩汤,一下就变色了。

    猪喂上,人也累了,鸡蛋泡卤水放盆里,三个人洗洗就歇下了。

    次日过了早饭的时辰,隋玉回来捞鸡蛋,先后两次一共卤了一百八十颗鸡蛋,昨天拿去卖了十个,留下三十个,隋玉只带走了一百四十颗鸡蛋和五十斤干菜。

    “老叔,我过来了。”隋玉找到老秃,“您尝尝这两颗蛋哪个更合口,我用两种配方卤的。”

    老秃有些惊讶,他高看隋玉一眼,还真有配方的

    两颗卤蛋剥去壳,老秃各咬一口,点评说:“这个更入味,更咸,这个更香。”

    更香的那个鸡蛋是用烘烤干的豆豉煮骨头汤熬的水泡的,隋玉心下有数,又问:“那您看往后我给您送哪种过来或是两者结合在一起”

    老秃有些迷糊,他似乎没有答应过隋玉往后继续送鸡蛋的事,但好像也没有必要纠结这个问题,他松口说:“这些鸡蛋我都收下了,往后你隔两天过来一趟,有商队过来你就送菜送蛋过来,没有就算了。”

    “行,这些鸡蛋能放两三天不坏,您看一百来个够吃吗要不要再添点我家还有三十个。”隋玉说。

    “今天动身的是个小商队,二三十人,这些已经够了,若是往后有大商队,我会跟你说。”

    隋玉道谢,她收下五百二十文钱就走了,不再打扰老秃做事。

    到了街上,隋玉提着筐去猪肉铺买排骨,排骨比纯肉要便宜八十文钱,三根排骨五斤二两(西汉的斤两),花了二两多银子。

    银子递出去后,隋玉没胃口吃排骨了,哪怕这笔银子是白得的,一下子花出去二两银子她也好心疼。

    太贵了太贵了,猪肉太贵了。

    肉拿回去泡血水,傍晚收摊回去了才着手炖肉,天热胃口不好,隋玉挟两大碗酸菜切丝炖排骨。

    赵小米坐在院子里削萝卜皮,心思早溜进蒸锅里,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多排骨呢。

    猫官也回来了,它趴在门口轻摇尾巴,人进进出出从它身上跨来跨去,它动都不动一下。

    削好一盆萝卜,锅里的排骨炖熟了,隋玉刚揭锅盖,赵小米跟隋良争着抢着往灶房里跑。

    “拿碗拿筷子。”隋玉交代。

    院子里放着桌子,大门已落栓,隋玉将酸菜炖排骨舀木盆里端出去,三个人坐院子里迎着晚风啃排骨。

    “今晚没做饭,只吃菜,都多吃,把这盆排骨吃光。”隋玉说。

    “拿排骨当饭好幸福啊!”赵小米心喜,“我竟然过上拿肉当饭的日子了,真出息。”

    “快吃吧,这种日子不常有。”隋玉挟个排骨放碗里,她咬一口,心里一叹,还是排骨好吃。

    三个人最初都是慢吞吞地啃,想要细着吃,仔细品,到后来吃爽了,才放开手脚大口吃肉大口喝汤。

    吃到最后,隋玉吃撑了,她靠在椅背上望天,心想这二两银子花的值,吃满足了,她浑身的干劲,心里琢磨着以后的路,打算赚钱了再买几根排骨回来吃一顿。

    “等你三哥回来了,我再买四根排骨回来炖一锅。他喜欢吃羊肉,或是买只羊腿回来炖。”隋玉想赵西平了。

    赵小米想仰天大笑,这都是什么好日子啊。

    “我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快七月了,若是今年能回来,现在估计已经返程了。”

    第98章 沙漠穿行

    离开乌孙已是七月中旬,三天后,走出人群活动的绿洲,乌孙送行的队伍止步,汉使团四十余人踏进茫茫黄沙中,在广袤无垠的沙漠里沿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东行。

    赵西平骑着骆驼走在前方开路,沙漠中沙丘众多,高度堪比山峦,初升的朝阳光辉不济,无法翻过沙丘,背阳的坡面浸在凉爽的阴影里。

    风未起,使团沿着沙丘平缓的坡面绕行,骆驼走动,细腻的沙面上留下串串蹄印。

    太阳越升越高,沙丘落下的阴影越发窄了,沙漠里蒸腾的暑气熏得人发晕,金黄色的沙砾翻动,起风了。

    然而暑热未消,赵西平抹去汗水以手遮眼,他熟练地驱着骆驼绕行走上沙丘的迎风坡,沙丘起伏的弧度陷入沙雾中,风卷起沙扬起半人高,迷蒙的风沙如沸腾的水雾,又如流动的河水。他立在骆驼背上往远处望,风沙席卷,沙丘下方如同下雨一般,黄沙倾斜而下。这片沙漠似乎活了过来,它们在搬迁走动。

    “校尉,风沙太大,我们得找个地方先躲一躲,等风停了再走。”赵西平高声禀报。

    “可。”

    赵西平已有经验,他翻身下地,带着十个护卫去寻找坡度高的沙丘。沙漠里起风暴时,为了不被黄沙掩埋,人必须躲在沙丘的背风坡。

    找寻到合适的沙丘,众人牵着骆驼穿过倾斜而下的黄沙走进去,这像是倾斜而下的瀑布,穿过水幕能得方寸干爽之地。

    两座相连的沙丘可藏身四十余人,人贴着沙丘靠着,眼前就是漫天飞舞的黄沙,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人身上就落了一层沙,衣裳很快看不出颜色。

    风沙迷眼,人和骆驼皆闭上眼,耳旁是呼啸的风声,和黄沙落地的簌簌声。

    不知过了多久,人几乎要被黄沙掩埋时,风停了,沙砾恢复了安静,整片沙漠都安静了,隆起的沙丘不知又多添了多少个,来路和去路都被掩埋。

    赵西平抻开屈坐的身体,从沙窝里拔腿起来,他顾不上清理身上的沙,先跟护卫去查看使团的情况。

    “继续走。”常校尉发令。

    赵西平答诺,他骑上骆驼走到高处去判断方向,太阳已西坠,这场风沙持续了一两个时辰。

    继续东行,骆驼吃食时人跟着歇息片刻,其他时候一直赶路,走到深更半夜,繁星漫天时,跋涉的人群才得以歇息。

    白日酷暑难耐的沙漠在入夜后又如秋日般凉爽,风是凉的,黄沙却是热的,人躺在黄沙上,大地下的热气上涌,疲乏的筋骨在蒸腾的热气中彻底放松。

    歇息半夜,天亮后,使团继续赶路。

    又行五天,路过温宿国,一行人进城补充食粮和水源,骆驼也要补充粮草。

    住进驿站,赵西平换下脏衣物,抖落一地的沙砾。

    “校尉,我要去河边洗衣,您的衣物可要我一起洗了”他问。

    常校尉思索片刻,决定跟他一起出去转转。

    “您之前来过温宿国吗”赵西平闲聊问。

    “无。”

    温宿国是个小国,占据一片绿洲得以称王国,以赵西平来看,这个小国里的人还不如敦煌郡的人多。听到熟悉的汉话,两人同时看过去,是一队商旅在同当地人做生意。

    赵西平发现一个商人一直盯着他,他皱眉看过去,这个人他并不认识。

    隋文安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赵西平,他踌躇好一会儿,最终垂下眼不再盯着看。他没有目的,就是上前攀谈,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想要知道什么。

    从敦煌出来后,隋文安混进一个商队,他在商队里帮忙搬卸货物、饲养骆驼,又以骑射打猎的功夫得到老镖师的青眼,这才得到骑乘骆驼的资格。出了玉门关后一路往西,从初春走到盛夏,在沙漠中不知走了多少天,路过十来个小国,他现在早已记不清回去的路。

    眼下商队即将返程,隋文安不知自己的前路和归处,徒留满心的焦灼和迷茫。

    休息一夜,使团离去,商队跟着同行,赵西平注意到商队里没有那个一直盯着他看的商人。

    “官爷,您认识文安啊他不是我们商队里的人,只是同行,他留在温宿国了。”

    赵西平默念一遍名字,摇头说:“不认识,大概是我认错人了。”

    之后,他将这件事抛去脑后,护送使团继续东归。

    过了温宿国,又行五日路过姑墨王国,商队要进城从当地人手里买皮毛药材,两行人分别,使团短暂地停留一夜继续前行。

    秃黄的山体与沙漠搭边,使团沿着山脚走,平缓的山坡上住着山民,河流湍湍的绿洲旁住着畜牧的牧民。当地人面目深邃,偶有与汉民长着相似五官的人,他们是当年攻打匈奴遣散在西北当地的兵卒留下的后代,会几句磕磕绊绊的汉话,对与过路的汉商交谈有很大的热情。

    “沙漠尽头的城墙很高我听一个商人说的。”

    赵西平点头,“你的汉话说得很好。”

    面色黝黑的男人微微一笑,说:“等我攒够钱了,我要回汉朝生活,我爹说他的老家很好。”

    “老家是哪个地方的”常校尉问。

    男人说了个三个字,赵西平没听过,他看向常校尉,常校尉也面露疑惑。

    他想大概是某个村,或是某个镇。

    骆驼吃饱,使团该走了,赵西平跟男人道别,说:“我们先回了,你再等一两年。”

    黝黑的男人高兴地相送,他问赵西平是哪里的。

    “敦煌。”

    “我知道敦煌。”男人更高兴了。

    使团走了,越过最后一抹山峦,使团再次走进无垠的沙漠。

    西北的沙漠比敦煌更早迎来秋天,走进沙漠腹地,掩埋在黄沙里的矮树丛草变得枯黄,沙漠里的河流进入枯水季,野骆驼群向东迁徙,狼群追逐黄羊,在河边取水时,经常遇见离群的孤狼,或是失孤的黄羊。

    在一个霞光如盖的傍晚,一只黄羊被狼群追赶到河边,骆驼的驼铃声惊动了狼群,隔着茫茫黄沙,人与狼对望。

    头狼嚎叫,狼群在河边捕杀黄羊,独特的血味在苍茫的沙漠上蔓延,血渍染红黄沙,跟天边的红霞相映。

    狼群离开,带起一行浓重的黄烟,狼嚎声渐行渐远,地上徒留染血的皮毛。

    赵西平多看几眼,如果不是身负任务,他肯定要过去捡走羊皮,缝缝补补,能给家里三个人做三双冬鞋。如果他有孩子了,那就给孩子做个羊皮袄。

    想到这儿,他不自觉地笑出声,心里越发蠢蠢欲动。

    天黑露宿时,赵西平跟相熟的护卫打个招呼,他独自一人骑着骆驼返回,顶着硕大的圆月,他找到那张被撕咬的残破羊皮。

    夜晚降临后,沙蝎、鼠蚁、鸟雀争相找来分食残肉,人来之后,他把这些东西赶走,扭断羊骨,只带走染血的皮毛。

    接下来的路途,每逢歇息,赵西平总要拿出羊皮刮去腐肉和筋膜,一心想要带张羊皮回去送给他未出世的孩子。

    八月底的一个傍晚,饥饿的狼群包围使团,人和狼激战一夜,到了天明时,狼群离开。

    “赵护卫,扒张狼皮带走,那张残破的羊皮不必再留着了。”常校尉开口打趣。

    赵西平笑着拒绝了,说:“狼毛不如羊毛柔软,羊皮我还是得带走。再一个,狼群应该还会再来,带走狼皮,它们越发要紧追了。”

    一行人原地休息一柱香的功夫再次动身赶路,晌午的时候,赵西平发现了埋伏的狼群,他护着常校尉拉箭射狼,箭用完了,二十个护卫挥刀跟狼群搏杀。

    狼爪拍过,赵西平的衣裳被狼抓烂,穿在里面的牛皮坎肩给他挡了一爪子,他追上去砍掉狼头。

    人狼对战,脚下黄沙飞扬,视线受阻,赵西平吹个响亮的口哨,被狼引开的护卫听到口哨声停下追逐,快速向使团所站的方向靠拢。

    头狼长嚎,赵西平从黄沙下捡起两支箭簇,他循着狼嚎声找过去,不时从狼尸上拔箭再射箭,扑上来的灰狼中箭倒地,埋伏在沙丘后从背后扑来的母狼中箭,下一瞬,一支铁箭飞向头狼站立的沙丘上。

    头狼发怒大吼。

    赵西平吹个短促的口哨,他的骆驼跑来,他骑上骆驼去追赶狼群,后面跟着七八个骑着骆驼的护卫。

    日落黄昏时,狼群撤离,赵西平清点战场后,带着受伤的护卫连夜护送使团离开这片血气大盛的沙漠。

    一直到天明,行进的队伍停在河边歇息。赵西平脱下硬梆梆的牛皮坎肩,坎肩背后的牛皮被狼牙撕破,灰黄色的鼠皮上染上暗色的血渍。

    “头儿,你受伤了”

    “小伤。”赵西平用水囊灌水,说:“来,帮我浇水洗去血痂,再敷上药。”

    常校尉走过来,他躬身看了看伤口,问:“追出去时被狼咬的”

    “狼这东西实在聪明,它们还懂埋伏。”药粉撒上,赵西平嘶了一声,他咬牙说:“可惜没把头狼打死。”

    “赵护卫勇猛,回去了本官为你表功。”

    “多谢校尉。”赵西平反应平平,他朝东望,说:“再有半个月,我们就该走进玉门关了吧”

    “正是。”

    到时候这道伤应该也好了,赵西平心里琢磨,转而又开始担忧,已入九月,该秋收了,也不知道隋玉怀没怀,地里的活儿又怎么办,他担心以她的狗德行又要逞强。

    第99章 你没本事,没怀上

    秋意浓,麦子熟,麦穗鼓起,麦壳全黄,闲了一个酷暑的百姓着手秋收。

    隋玉停下摆摊子的生意,她带着赵小米和隋良一头扎进麦地里,早起晚睡忙麦收。

    佟花儿也拿上镰刀过来帮忙,孩子已经断奶,现在终日不见她也不会哭闹,她得了清净,日日早出晚归,抛去身上的枷锁,把自己当做一个寻常的农妇。

    农官巡看路过,皱眉说:“你家地里长了不少草,麦子如何干不干瘪麦子种下了就没来打理”

    这还是隋玉头一次遇见农官巡看庄稼,她老实说:“我男人出门办公差了,他不在家,我又不会种地,勉强忙过春种已是艰难,不会打理庄稼地。”

    说罢她指指佟花儿和赵小米,说:“我家就我一个人,这个是我婶子,这个是我小姑子,一个跟我不是一家的,一个跟我公婆生活在酒泉,到秋收了才来给我帮忙。在这之前,都是我一个人,我一个女人哪能忙活二十亩地。”

    农官看清隋玉的脸变得哑然,他没再说什么,不好为难人,站着地头又看一会儿,抬脚走了。

    “三嫂,你胆子真大。”赵小米拍了拍惊跳的心,说:“撒起谎来你脸色都不变,也不怕农官去找屯长核实。”

    隋玉笑笑,说:“我也不算撒谎,这二十亩地我跟你是真伺候不来。”

    今年干旱,夏天的时候,屯里的人又忙活着引水灌溉,很多人都是利用水沟将水引到地头,一家老小挑水浇庄稼。挑水的活儿隋玉哪里做的来,家里做饭的水她都是用骆驼背回去的,挑不动担子,之后浇水的活儿自然不了了之。

    庄稼缺水,产量大减,偏偏地里还长草,杂草不怕旱,长得老高。隋玉跟赵小米来拔了两天,越忙越愁,想着屎上绣花也还是屎,草就是拔完了,产量也不会多出来多少。她没精力再投在草盛豆苗稀的地里,收拾收拾东西又去摆摊卖包子了。

    五亩麦子忙了八天,又割又打捆,骆驼运走的时候,隋玉数了数,比去年少了二十一个麦捆,估计要少打二三石粮。

    割完麦子继续收割黍子,黍子只割穗,割穗不弯腰,这个活儿对隋玉四人来说轻松许多。

    “我三哥什么时候回来”赵小米哀嚎一声,她一屁股坐在黍子根下,恨不得躺下睡一觉,太累了,太热了。她在家的时候都没正经下过地,一直在家准备做饭,喂养鸡鸭,照顾侄儿侄女。

    “现在想来,爹娘对我还挺不错的。”她嘀咕说。

    隋玉以手扇风,说:“家里就你一个闺女,肯定不会不喜欢。现在想来,爹娘肯让你过来给我帮忙,也算待我不错了,把宝贝闺女都借给我了。”

    赵小米吐舌,她没好意思说她爹娘收到信后不肯让她来。

    “三嫂,今年过年你回去吗”她问。

    隋玉摇头,说:“家里这么多嘴,哪里离得了我,我哪里都去不了。你三哥若是今年能回来,你们兄妹俩回去。”

    听着她们姑嫂俩的话,佟花儿有些恍惚,一年又要过去了

    傍晚,隋玉打发赵小米跟隋良回家做饭,她跟佟花儿多忙活半个时辰再收工。

    “隋玉,你、你今年去看过春大娘吗”佟花儿低声问。

    很长时间没想起过这个人了,隋玉愣了一下,她琢磨着佟花儿的目的,坦诚道:“没有,我除了能给她送些吃的,其他也做不了什么。我去一趟要心烦好几天,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今年就没去过。”

    佟花儿没再说什么,好像这只是她随口一问。

    天边的晚霞渐渐消散,天色昏了,隋玉跟佟花儿收拾东西离开。

    佟花儿先回,隋玉牵着骆驼去粮场交粮。

    回去时,饭已经好了。

    “姐,给老牛叔的鸡蛋我已经送过去了。”隋良往桌上端饭,说:“孙大娘刚刚送来五斤鸡蛋,没有要钱,只让你明天傍晚陪她去卖粮算账。”

    “好,晓得了。”隋玉捶捶胳膊,坐过去吃饭。

    次日一早,隋玉去找老秃,得知有个大商队从西域回来,次日就要离开。她匆忙回去买六十斤鸡蛋,跟家里攒的鸡蛋凑凑,凑够三百个,她用卤水熬煮两坛子泡着。

    傍晚提早收工陪孙大娘母子三人去粮铺卖麦子,隋玉见粮铺里有新米,她跟孙大娘借钱买两斗,回去了再拿钱还她。

    “赵夫长还没回来啊”孙大娘问。

    “还没有呢。”隋玉摇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再有半个月,天就凉了。”

    “走的时候没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

    隋玉还是摇头,她不想再聊,加快脚步说:“大娘,我回去给你拿钱。”

    “不急,晚两天也没事。”

    隋玉扛走两斗大米,回去拿六百文钱给孙大娘送去。

    大娘比对铜板串,六串长短一样,她出声说:“给多了吧”

    “不多,还有昨晚的鸡蛋钱。”隋玉快步往外走,说:“邻里邻居的,我帮你算个账又不流血掉汗,哪能白得你几十个鸡蛋。”

    “哎呦,耽误你的事了。”孙大娘追出去。

    隋玉大步跑起来。

    “你这个丫头。”孙大娘笑得拍腿,她大声说:“我找街上的人算账,可不是五斤鸡蛋能了事的,你吃亏了我告诉你。”

    隋玉摆摆手,她跑进屋关上门准备做饭。

    火刚烧着,赵小米跟隋良赶着猪羊骆驼回来了,它们吃饱了各自进圈,隋良直奔鸡笼,里面有两窝蛋,一共八个。

    “姐,我去给老牛叔送鸡蛋了。”他喊。

    “什么老牛叔,那是你婶子做活儿挣的。”赵小米不知内情,她开口纠正。

    隋良含糊一声跑了。

    赵小米去关上门,趁晒的水还是热的,她端水走到墙后擦洗。

    隋良回来见门从里面栓着,他坐在外面等。

    “隋良,你家的猪还咬人吗”冬子路过问。

    “咬。”

    冬子拔腿跑了。

    隋良嘻嘻笑两声。

    门开了,赵小米牵着骆驼出来,说:“跟我去打水。”

    隋良进屋又牵两头骆驼出来,去年逮回来的小骆驼长成大骆驼了,它们也能负重挑水、运送粮草。

    三头骆驼六桶水,运一趟能装满一缸。

    天色黑透,隋玉三人才吃上饭。

    三个人累了一天,猪喂上,各自洗洗就睡下了。

    忙过六天,十亩黍子割完,黍穗运走,黍子杆还没拔,隋玉打算把这个活儿留给来帮忙的人,若是没人来帮忙,那就留在最后忙活吧。她带着另外三人转战到黄豆地摘豆荚,黄豆边摘边拔豆杆,豆杆打捆,每天傍晚回去时运六捆豆杆带回去。

    家里骆驼多,隋玉打算将三亩地的黄豆杆都运回来堆粮草。

    黄豆还没摘完,屯长派两家人过来帮忙,多了四个帮手,剩余的农活耗了四天的功夫就忙活利索了。

    回家时,隋玉用骆驼运走三捆高粱杆,今年冬天赵西平若是回来了,她要让他再打个稿卷,她睡的那张床还铺着旧稿卷,睡着总是不舒服。

    “三嫂,咱家的大门怎么开着”赵小米惊呼,她望着隋玉和隋良,问:“你俩谁最后出来的没锁门”

    隋良吓得变了脸色,“我记得我锁了啊。”

    隋玉往院子里跑,这时候她只担心她藏的银子,以及木箱里零散的铜板,还没想到是赵西平回来了。一进门,她看见男人风尘仆仆的从屋里走出来,她惊得张大嘴巴,“嗷”的一声扑过去。

    “三哥!是你回来了!”赵小米高兴地原地蹦几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隋良也高兴,不过他更高兴家里没进贼。

    “有没有受伤”

    “我的崽儿呢”

    两人同时发问。

    隋玉从男人怀里出来,她拍拍肚子,说:“你没本事,没怀上。”

    这张嘴……赵西平掐她一把。

    “三哥,你回来的太巧了,我们今天刚把地里的活儿忙完你就回来了。”赵小米埋怨,“你早回来几天,我们姑嫂俩也不用累成这个模样。”

    赵西平看看她俩,小米他不清楚,隋玉的确是瘦了。

    “曲校尉说要赏我五十斤肉,等奖赏送来,你们多吃点,把瘦下去的肉再补回来。”

    赵小米伸出一只手,不可置信道:“五十斤好多啊,要吃多久啊”

    她笑得合不拢嘴。

    隋玉看向男人,他知道她的意思,点头说:“常校尉已知晓,他会上报。胡监察也会写折子奏请,最迟年底,这事就会有答复。”

    “什么”赵小米打听。

    “没你的事。”赵西平往屋里指,说:“我带回来一张羊皮,你拿走用针线补补,闲了给你自己缝个皮袄。”

    赵小米大笑两声,顿时没怨气了,她换个口吻说:“三哥,你太好了。”

    赵西平有些心虚,转眼看见隋良,他笑着说:“半年不见,隋良长高了。”

    隋良抿嘴一笑,他摸摸头,好像是长高了。

    “我去做饭,今晚吃汤饼。”隋玉进灶房,说:“天色晚了,肉摊子上的肉估摸不新鲜了,今晚用鸡蛋和酸菜炒臊子。”

    赵西平进去帮忙烧火,两人独处,他眼神变得幽深,看向隋玉的目光里掺着贪婪。

    隋玉感觉脸颊微微发热,她嗔他一眼,小声说:“今晚不行,小米在跟我睡,家里没多余的房间了。”

    迎头一瓢凉水,男人急叹一声,他焦躁道:“这可怎么办送小米回去不行,送她回去,我也要离开十来天……”

    隋玉和面不看他,嘀咕说:“你忍着,你晚上跟良哥儿睡。”

    赵西平不情愿,“那要忍到什么时候”

    “以前你不是挺能忍”隋玉笑着打趣他,“你就当我不是你媳妇。”

    别人媳妇赵西平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点子,他抬手拍自己脑壳,死不正经。

    第100章 疼死也值了

    “小米姐,你、你做什么”隋良吓得有些结巴,他讷讷提醒:“这是我的屋。”

    “我晓得是你的屋,所以你睡床,我睡篾席上。”

    赵西平跟隋玉闻言走出去,赵小米进进出出将她的衣物搬去厢房,隋良缩着身站在门口,无助地看着。

    “小米,晚上还是我俩睡,你三哥去跟良哥儿睡。”隋玉开口。

    赵小米偷偷一笑,她小步蹦出来,说:“我三哥回来了,我还陪你睡什么。你们两口子睡一屋,我跟隋良睡一屋,反正他还小,又不用讲究什么。”

    赵西平心里一乐,他朝赵小米看过去,心想还得是亲妹子,挺有眼色。

    隋玉探究地看她一眼,这丫头似乎懂得过多,但见她的表情,好似又不是那回事。她转身进灶房,路过男人身边,她抬起胳膊撞他一下,递个眼色过去。

    “什么事”赵西平跟进去。

    “你今晚跟良哥儿睡。”

    男人不应声。

    隋玉瞪他一眼,低声说:“我可不想被小姑子笑。”

    “那明晚呢”赵西平问。

    “明晚的事明天再说。”隋玉语带糊弄。

    赵西平闻言又坐下,他往灶洞里添柴,盯着火苗不作声。

    隋玉“哎”一声。

    “小米跟隋良睡一个屋挺好的,去年他还跟我们一起睡,跟小米睡一个屋也不影响什么。”赵西平觉得这个法子挺不错,他拍板道:“就这么睡。”

    “让小米睡地上啊现在夜里有些凉了,小米若是生病了,爹娘知道了要骂死我。”到时候再说小姑子为了给哥嫂腾床才搬出去打地铺,隋玉心想她没脸见人了。

    赵西平抬眼看她,他琢磨两瞬,起身往外走。

    隋玉跟出去看一眼,听锅里的水烧开了,她转身进来揉面擀面。

    赵西平在各个屋里转一圈,他注意到院子里摆的桌子,打眼一看有了主意。他用眼比划下长度,估摸着小米躺下去还有富余的地方,他顿时松口气。

    “小米,你三嫂担心你晚上睡地上会着凉,我把这个高榻搬进去,晚上铺上狼皮,你将就着睡几晚。”

    几晚赵小米不痛快了,她苦着脸问:“你要送我回去”

    “嗯,过几天我就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赵小米满脸不情愿,她恨恨地盯着他,说:“早知道我就不盼你回来了,你一回来就要我走,我不走,我打地铺睡都行,反正我不走。”

    赵西平犯愁,“你不跟爹娘住,在我家长住是怎么回事”

    赵小米也觉得她不占理,但她不想走,在这里她能跟着隋玉赚钱,天天有事做,顿顿吃得好,她回去了就没盼头了。

    兄妹俩站在檐下无声对峙,隋良从屋里出来,好奇地望着。

    赵小米看见他,福至心灵道:“我手里有银子,三哥你给我买张床,我跟隋良共用一间房,中间用木板或是黄泥堆个墙出来。你放心,我肯定不打扰你跟我三嫂。”

    赵西平抬起手作势要打她,低斥一声:“胡说八道,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别把隋良带坏了。”

    赵小米不服气地撅嘴,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兄长,她知道的可多了。

    “三哥,行不行嘛,你让我住下吧,我帮我三嫂摆摊卖包子,她一个人做不来,太累人了。”赵小米拉着赵西平的胳膊撒娇,“你让我住下来,我想吃肉,想穿新衣裳,想赚钱……三哥,求求你了。”

    隋玉全程听到了他们兄妹俩的话,她不搭腔,赵小米的去留由赵西平决定,他决定好了由他去跟他爹娘交涉。

    “先住到过年,年后爹娘要是不让你来,你就别来了。”赵西平松口。

    “耶!”赵小米一个蹦跶,她三步并两步跑进灶房,高声说:“三嫂,我来给你打下手。”

    “好,你拿碗去掏两坨酸菜。”

    赵小米没走,她巴巴走上前,腆着脸说:“三嫂,我跟我三哥说我想住你家……”

    隋玉点头,她充好人嘴脸说:“我巴不得有个妹妹陪我摆摊,只要你三哥和爹娘没意见就行。”

    赵小米嘻嘻笑两声,她高兴地端碗去捞酸菜。

    面条煮熟,隋玉先将面条连汤带水捞盆子里,她洗锅刮猪油准备炒臊子。先煎鸡蛋再倒酸菜,添水炖的时候,她从食柜里拿出两根快要放蔫的葱切几刀丢汤里调味。

    酸菜鸡蛋汤的汤水沸腾,汤色炖成浓白色,油花炖化,隋玉拿碗盛菜舀汤。

    “吃饭。”她冲外面喊。

    赵西平进来端面盆,隋良跟进来拿碗筷,赵小米瞅一圈,她接过勺子拿出去。

    家里椅子不够坐,赵西平盛了汤饼坐石头上吃,味道浓厚的酸菜鸡蛋汤浇在碗里,他先低头喝一口,喟叹道:“对味,我在外就馋这口饭。”

    隋玉看他,他无声做口型:“也馋你。”

    隋玉慌忙低头,一张脸迅速红透,这男人出去一趟像是变了个人,她有些怀念他对她爱搭不理的时候。

    一顿饭吃完,赵西平将饭桌擦洗干净搬进屋,他亲手在桌面上铺上两张狼皮,又在狼皮上铺张床单,出门前嘱咐说:“你俩早点睡,有事就喊。”

    赵小米躺上桌,人睡上去,桌子吱呀几声,她躺好就不动了,歪头看向里侧,说:“隋少爷,睡吧,我给你守门。”

    隋良哼一声,他才不是什么少爷。

    赵西平等屋里安静了才离开,他拿上换洗衣裳挑着担子出门。

    隋玉等他走了,关上门在灶房里洗澡。

    猫官趴在石头上望着黑夜,听到门开的声音看过去,隋玉走出来,它翘起尾巴甩了甩。

    隋玉端着油盏进屋,刚收拾好床褥就听到大门开锁的动静,赵西平挑水进来,水倒缸里,他快步走进正房。

    揣着什么目的,两人都心知肚明,男人扑上来时,隋玉半推半就搂了上去。

    太久未碰,隋玉初时有些难受,她压着声让他慢点。

    赵西平抱起她,对着烛光,他沉默地盯着她看,看她神色变化,紧蹙的细眉,嫣红的嘴唇,水汪汪的眼睛,每一处都风情无限。

    出门在外,她世故干练,这双黑亮的眸子常常含笑,清亮的眼神淡化了美艳的脸蛋,让她看起来美而不媚。只有在这个时候,迷离的眼眸染上春情,缠绵的目光勾魂夺魄。

    赵西平心里突起大火,他俯身下去不看她的眼睛,但软而细的声音回响在头顶,这让他没了神志。

    猫官在外叫了几声,隋玉偶闻声音,她偏头往外看,几滴清泪划落,她看见投在土墙上的影子,放大的黑影烫得她浑身冒火,她慌忙移开视线。

    一阵夜风袭来,几缕凉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呜呜咽咽如女人的哭声。

    泪水落在蜜色的肩膀上,贲张的肌肉鼓起,一处红色的伤疤浮现,隋玉抹下眼睛,她扶着男人的肩膀勾头看去,哑声问:“你受伤了”

    她不提,赵西平就忘了这茬事,他敷衍说没有,动作迅速地将怀里的人放下去,扭过她的身,不让她再看。

    隋玉还想再问,但已说不出话,她如搁浅的鱼,正常呼吸对她来说都是奢侈的,眼神再次迷离,脑子变得混沌,一切声音都离她远去。

    “我没本事”赵西平搂起滑落的人,手落下去继续动作,他恶劣地笑:“你说我有没有本事”

    隋玉抱住他的胳膊,无力地咬一口,牙齿似乎都是酥软的,她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牙印,徒留粘腻的口水。

    “别了。”她求他不要再作乱。

    赵西平不听她的,他低头吻她的耳骨,低声说她好诱人,人抱坐在床上,他蹲身下去。

    “别——”隋玉拿脚蹬他。

    他抓住细伶伶的脚踝按住。

    隋玉捂住嘴,她不想再看,倒在床上捂住眼睛,但刚刚的一幕烙在她的脑子里,她浑身发烧,眼皮变得滚烫,一行酸胀的热泪再次滑落。

    鸡叫了,月亮西斜,到了后半夜,室内总算安静下来。

    木门轻轻拉开,清凉的夜风扑进潮热的房间,猫官走进去,它晃到床边蹭垂落下来的手臂,关心地喵喵叫。

    隋玉无力再动作,她轻勾手指摩挲猫下巴,暗暗骂赵西平那个贱东西,今晚疯了,差点把她弄死。

    “哗”的一阵水响,是赵西平在倒她的洗澡水,锅里剩的还有水,早凉透了,他又点火再烧。

    望着绚烂的夜幕,他神清气爽地走进屋,说:“今晚夜色好,你出不出去看星星”

    隋玉快睡着了,她懒得理他。

    男人走过去坐在床边,隋玉瞬间警惕,她拉起褥子钻进去,翻身时殷红的痕迹一闪而过。

    赵西平的眼神瞬间转深。

    “滚。”隋玉骂他。

    赵西平揉了揉鼻子,他想着锅里的水该热了,他走出去舀水。

    擦洗的时候,隋玉有心无力,索性两眼一闭由他伺候,两唇翻动,她警告说:“今晚再折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还是我死吧。”

    隋玉拉起褥子盖住脸,她哭唧唧地假哼:“你太讨厌了,过了今晚没明晚了啊”

    “今晚是今晚的,明晚是明晚的。”

    擦洗干净,赵西平拉下褥子不敢再看,他出去倒水。关门进来扑上床,他抱着隋玉躺下,说:“睡吧,天快亮了。”

    “还不是怨你。”

    “怨我怨我。”赵西平笑了。

    隋玉闭上眼,她伸手抱住他,即将要睡过去时,她想起那块儿伤疤,伸手摸上去,果然是缺了一块肉。

    “怎么伤的”她瞬间清醒。

    “你还睡不睡不睡我们做点别的事。”

    隋玉狠掐他一把,“少左顾言他,问什么你答什么。”

    呦,好凶噢,赵西平趁乱揉一把,他翻过身让她看,简短地说:“回程遇到狼群了,被一只埋伏的狼啃了一口,多谢你准备的牛皮坎肩,给我挡了一下,只伤了皮肉。”

    “都少了块儿肉,哪里是只伤了皮肉。”隋玉心疼地落泪,她抬头亲上那处疤痕,说:“肯定很疼。”

    柔软的嘴唇触上新长的嫩肉,鲜明的触感从那一点迅速席卷全身,赵西平心里发紧,他翻身过来吻上湿润的眼皮,心想疼死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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