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v15(反常)
四季酒店。
一进门, 映入眼帘的三叶草状雕塑线条流畅,弧度优美。
黑红的腔调总是高级的。
至于周寅初为什么不呆在他熟悉的丽思卡尔顿,温宁也不得而知, 她查了一下这一片地段的价位, 得出眼前的酒店价位最高,故而周寅初会选择这一家酒店,她丝毫不感到意外。
她安静地坐在一楼空旷的大厅等他。
没好意思待在人家的黑红沙发上, 而是选择了角落的黑色钢琴边, 温宁起初频频望向窗外, 小蛮腰上的光与他拍摄的相片里一样变幻着五光十色,她渐渐感觉到了困意, 蜷缩成了一团。
而周寅初经过了这一天的应酬,有所疲惫, 却又在想起周五赶回去之际, 恨不得快马加鞭推进手头所有需要协调和签字的工作。
他一心一意想回去。
至于为什么想回去,女人又亏欠了他什么, 如何补偿他,夜色的暗泽中,男人竟然不觉明历地扯出了一丝笑意。
而在这笑意落下之前,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所以才误以为全世界都是那个女人的踪影。
有段时日他就是如此过来的。
他迷蒙的视线深处,无处不是她徘徊的身影。
尽管有着许多次重蹈覆辙的错觉, 哪怕是幻影, 他没有一次是不去看清其虚实的。
大不了说声“抱歉”,倨傲的男人自以为是地认为, 无伤大雅。
可这一次,他确实看清了她。
“温宁?”
他试探性地说话, 一天之中不见得他有过任何像眼下这样不雷厉风行的时刻。
他记得他确实邀请过她,想让她陪他一起过来出差,女人的借口一套一套的,他并不认为,在这件事上又转圜的余地,虽然渴求过她的同行,但周寅初深知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
可眼下,是她自己过来的。
“你回来了。”
“我们能上去讲话吗?”蜷缩成一团的女人渐渐苏醒,原本沉静的眼眸还有几分混沌地望向他,“这里的蚊虫实在有点多……”
她白皙柔亮的腿上俨然出现了很多个红肿的蚊虫叮咬的痕迹,越是白嫩,上面的红肿看上去越是触目惊心。
他顿时心软,一字不发的男人是从这一刻感到真实的,她没有任何预兆地就此来了广州。
这份意料之外的惊喜促使男人笑意逐渐变得散漫。
他腾空抱起了女人。
“周寅初,你快放我下来,丢死人了。”
大庭广众之下,经历过婚姻的中年女人面对这架势本能地觉得自己如烈火亨油。
起初,温宁还尝试着挣扎,但很快,她发现她越是挣扎,周寅初反而箍得越紧。
他像是格外享受她挣扎着的过程。
她安静地躺在他的怀抱里,别过脸去,凑在他耳边的声音怯生生的:“我是被蚊子咬了,又不是腿断了,我自己能走路。”
温宁属实不想这么说话的。
一把年纪了,这样吐槽着一点蚊虫的叮咬,娇气太甚,好似在男人面前装腔作势似的。
周寅初却始终没有放下她,他直接单手抱着她进入了一趟电梯,一只手轻松地握紧着自己的腰间,而另一只手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触了下电梯的按钮:“等下,我找人去药店给你买罐清凉油。”
他对自己身上的痛痒格外上心。
一班电梯缓缓而至,电梯是封闭的,而不至于如同在江城那会容易为外人所抓拍。
这是一个相对私密的不会有人看见的空间。
温宁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似乎也就不那么反感他的怀抱了。
依旧是金色的华丽的电梯里,短暂停留的两分钟里,气氛旖旎,却又为男人破坏。
“既然来了,”对于她的到来,在欢迎之前,男人先是质问的口气,“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手机没电了。”
她局促地低着头,视线却无一例外只可能在他的周身上下徘徊,找不到其他的出口:“充电宝也要通过手机去扫,我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周寅初在腰上的手微微发力,似乎在告诫她不那么做将承受的代价,“那你也可以通过前台去找我。”
“我……”
来时匆忙,温宁一时不知道如何同他谈起自己的这一趟旅程。
显然,这并不是一个交代的合理时机。
她感受着他胸口与之共鸣的心跳声,他的心跳呼之欲出。
“合着我差点忘了,你是下了床翻脸不认人的主,怎么可能会选择在外人面前透露我们的关系。”周寅初自嘲。
她发出的声音如蚊虫般轻微:“不是那样子的,我只是不想打扰你的工作。”
“也是,忘了这是另外一城市,”周寅初暗自戏谑道,“在没有熟人的情况下,我们宁宁可就不用瞻前顾后了。”
这话说得暧昧不堪,如葳蕤摇曳的烛火,在她的心头晃动。
“我很高兴。”
他懒于掩饰。
“难得你主动来找我。”
吻落在她的眉心,张扬却又克制,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靠近方式。
温宁谈不上反感。
正当她以为接下来的男人急不可耐之际,周寅初又表现得极为反常。
他又单手环抱着她去了浴室,温宁其实一路是知晓自己该怎么做的,她明白自己应该如何勾住男人的脖子,却在抬眸的一瞬间,瞥见他滚动、性感的喉结,瞬间又有所犹豫了。
“抱住,别摔着。”
温宁自知她的矫情,非要在他一步一步的引导之下,才肯情愿地将手臂环过他的肩颈。
她的指尖这一次不再无处安放,而是滑落在他的锁骨之上,短暂的摩挲过后,她才意识到她在做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周寅初打开热水的淋浴头,一件上衣也没褪去,看上去却不似做那件事的节奏。
“恐怕要令你失望了。”他坏笑。
热水缓缓冲刷着她密布着蚊虫叮咬的伤口,他说,“清凉油送上来还有有一阵子。”
他先是用碱性的肥皂为她冲洗,之后又拿出了一瓶炉甘石洗剂来涂抹。
皮肤表层上的痒,经此操作,确实消减了大半。
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没有办法把今夜的目的堂而皇之地脱口而出,温宁意识到玩玩而已的周寅初今天出其不意的认真。
她有些后悔了。
感觉自己本来不该带有那样的企图,可她又不能对李远哲的死彻底熟视无睹,不然的话,她如何对得起那些年的时光呢。
总不能轻易地因为有了物质条件更优渥的男人,就轻易地忘却死掉的人吧。
但在这个时刻,温宁或许也是能感知到了,在气氛很好的时候,她绝不应该这样贸然的开口。
“不痒了,”比起说厌恶她的怀抱,温宁更害怕的是自己正在熟悉这个怀抱,这样强制被挤占得空气稀薄的拥抱,却又带给她牢固的安全感,“你快放我下来吧。”
男人的大手已经覆盖上熟悉的柔软:“你难得主动一回,我怎么舍得放手?”
“周寅初,我有点累了。”
温宁企图躲闪,不去直视他的眼眸,却又在他的怀里无处可去。
难以令人置信的是男人没有执迷于一时的情爱,他放缓了指尖对于特定区域的探索,额头轻触,试图感受她的体温,察觉到并没有发热又耐心地问,“怎么了?”
温宁寻找着拙劣的借口:“就一天之内,去了好多地方啊,又折腾着飞过来看你……”
她或许是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于豺狼虎豹的男人而言,是扫兴的。
却又好奇于周寅初在意的始终是不是同一件事。
“那你就先休息一会。”
他着手安排:“我正好把手头的事情全都处理掉,明天挤出一天来,我们去四处转转。”
如果周寅初单刀直奔主题,或许温宁也完全犯不着产生任何因为想要利用的愧疚了。
可热衷于此事的他偏偏表示可以等待。
这让温宁未免觉得太不可思议。
“你这什么眼神看人,”周寅初应答如流,“难不成嘴上说累是假话,觉得我不和你做,你就白来一趟了?”
“你无耻!”
那种话怎么可以整天挂在嘴上说呢。
性,对于和很多像温宁一样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温宁赶紧捂上了被子,只不过华南地区的天气实在是炎热得过分,蒙头半分钟她就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又探出脑袋来:“我要去休息了,你去忙吧。”
从被子里捞出来的那张脸就算素面朝天,也保持着和谐灵动的美丽,脸上因为闷热感而升腾出了淡淡红晕,微微紊乱的发丝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她无从得知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美貌更胜一筹。
已经在忙的周寅初:“你确定你不是在勾.引我?”
“周寅初,我难得觉得你像个人。”
周寅初一边办公,一边不忘从容地回应着她的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可以是人,也可以做人。”
要是放在以前,温宁早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枕头朝他砸去了。
可放在现在,屡屡有求于人的不是别人,也正是她。
岁月教会她隐忍、内敛,但她却发觉自己和周寅初相处得越久,自己似乎也变得越放肆起来。
那种在公共场合直接抱的情景,在温宁既定的人生当中,她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接受的。
如果发生在年轻的养眼的情侣身上,她司空见惯,可偏偏发生在他们身上。
周寅初的举动永远直接、猛烈,他不会考虑任何人的感受,也从来不用去考虑。
而自己在数不清的条条框框的拘束下,她竟然也会觉得被他托举起的一瞬间,并不如想象中的难堪。
他招手:“温宁,你要是不睡的话,过来陪我。”
他也以为他还能继续处理他合同上的条款,直至发觉自己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上面了。
门铃在这时突然响起。
“清凉油来了。”
至少,这一刻,温宁和周寅初同样这么认为的,但在下一秒,林助理托人送上来的礼盒中,私密藏着的可不是什么清凉油,而是一瓶与两性关系紧密相关的油。
无他,在这样闷热的天气下,常年处在长三角的林助理犯了严重的中耳炎,一时间有些话实在听不清楚。
总之,听见了有关“油”的字眼。
至于具体什么油,他还没有胆大妄为到亲自再问问周总的可能。只知道是温小姐来了,而他的老板兴致高涨。
于是,温宁这个晚上好不容易重燃的对周寅初人性的幻想就此破灭。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包装,竟然该死的写着“冰火两重天”。
第32章 v16(套路)
看来, 是她一时迷糊,差点忘记了周寅初是怎样的男人。
对着人性被高估的男人怒不可遏地瞪了一眼。
没有什么比原本改观之后,又告诉一个人一切还是原样更为残忍的事了。
面色沉着的男人显得尤为不在意, 试图以三言两语草率地解释:“真没让人买这些。”
很显然, 温宁是不信的。
但很快,周寅初调整了一种解释的方式,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百达翡丽的冷金属表带, 夏季时分, 昂贵奢侈的手表碰触到行政桌时发出闷闷声。
木质的桌板承载了钟表的重量。
接着, 他不多言语,开始解袖口。
“你不办公了?”
“不办了, ”他咬字咬得格外清晰,“办你。”
正当温宁以为周寅初不会再为之前的事作声张, 压根儿就不提有关那瓶油为什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的时候——
周寅初拉上厚实的窗帘, 她又无可奈何地任由他的鼻息相近。
他看上去对那件事依然不至于那般的执着,转而胡说:“我们之间难不成还需要那玩意?”
温宁只能硬着头皮假装完全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
她抬眼, 眼眸的光泽之中只有男人,尝试过瞥向更远处,微微远眺却又收拢的目光不可避免地重新聚焦在这一场情爱上。
仓皇之中,她制止不了他的举动,只能在言语上加以规范:“都一把年纪了,不兴说这个。”
斟酌过后, 开口的声音有多细微、孱弱。
颤抖的尾音却又留下漫长的令人遐想的空间。
有些成年人之间的事不言而喻, 当土地足够湿润,根本不需要别的营养液的拔苗助长。
而她在面对他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总因为紧张太过的缘由……总之,温宁有所避讳, 不愿意周寅初将她的部分反应夸大其词,要知道,这一般是男人的拿手好戏。
温宁对今夜的周寅初的观感急转直下,却又因为害臊说不出一句呵斥的话来。
她并非无辜的羔羊。
送上门的不是别的女人,正是自己。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默许了和周寅初在一起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她还在细思着周寅初答应她从旁帮助调查的可能,这会儿周寅初已经马不停蹄地掀起了她的裙摆。
他像是在论证些什么的多余。
眼见为实。
她只觉得自己又一次陷入旖旎而虚幻的梦当中,等她从那个梦中醒来,不对,她等了很久,这一夜的周寅初索取无度,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而伴随着最后女人的一声绵软无力的“娇吟”,才暂且告一段落-
他们依偎在一张大床上。
尽管卧室内的走向还有另外一个房间,但是周寅初自己肯定没有这种打算离开的意思,也不可能放纵女人的离开。
温宁差点忘了她的正事,但有关李远哲的事正如一根针似的时时刻刻插在她的心上,以至于她总是警觉而又敏感的。
当周寅初为她亲手盖好被角的时候,温宁下意识觉得热,又拿掉,她其实有个习惯一直不是很好,从来不喜欢好好盖被子的。
可是,眼下这半露香肩,优美的肩颈线条以及被磋磨的痕迹一览无余。
“这回,我真要去办公了,”周寅初一手撑在后脑勺之下,余光依然占有欲十足地面对着身边的女人,“别再勾引我。”
“我没有。”
每一个字眼说来都是那样郁闷,却又引得男人狂妄地暗自笑起来。
“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我,”周寅初强势地不顾一切地告知,“温宁,你能明白吗?”
这话说得跟告白似的,但和那种事情扯在了一起,于是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最初的含义。
温宁赌气,翻了个身:“那我不动,还不行?”
“也不行。”
她突然想起网络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一动不动的女人就跟个死鱼似的,他俩之间好像一旦聊完这些不正常的话题以后,就很难回到正常的区域范围之内了。
“你刚刚动得很好。”
最后一句话彻底突破了温宁的防线。
愠恼的女人终于做了长久以来都按捺不发的事,抄起背后的枕头就朝男人砸了一下。
但她可不是做做样子,平常干活的人一般情况力气也不算小的。
然后,周寅初突然捂住了眼睛,眉心微扯。
“不会砸伤了你的眼睛吧?”
温宁慌张地去摸床头柜上留下的纸巾盒,想要看看他的眼部情况,顺便万一有泪痕什么的擦拭一二。
她旋即紧张了起来。
一时失控,她还有求于人,实在不应该伤害到别人吧。
她凑上前去,一时间忘了收拾自己的真丝睡裙,真丝裙摆的边缘就那样擦碰到男人的身体,她是真没有注意到——
直至周寅初再度强制地要了她,紧紧将她容纳进他的身体之中,她才来得及抬眸去看他的眉眼。
完好如初。
一点也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你又骗我!”
这老套的戏码她看过不止一出,却还是会在周寅初这里轻易地上当。
“温宁,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周寅初确切而不容质疑地说,“你刚刚是在心疼我。”
“哪有?”
面对这老土的套路,她又一次地如翘脚鱼上钩。
温宁无法继续直视两人打闹的场景,憋着涨红的脸,非不肯承认道:“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你们周家的大老板受了伤,免得到时候找我算账。”
“我真的得去办公了,不批复完的话,明天就不能带你出去玩了。”
温宁意识到周寅初好似不在开玩笑,她学不会那些女人的体贴,也做不到主动迎合,但不麻烦别人的习惯犹如刻在骨子里的:“要不,我先自己一个人转转?”
她曲解了男人的意思。
周寅初自从见到了她,无时无刻地想要在一起,就连一瞬间也不想放过。
“我能办完,”周寅初酌情安排道,“之后要去工地的那一天,你就陪我一道过去吧。”
温宁将枕头重新放回原位:“我又不懂你们的施工建设方案,我过去干什么……”
“也是,风晒雨淋的。”
“算了,”温宁隐藏的心思埋得更深了几分,“我还是陪你过去吧。”
至少,这个夜晚,她希望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所以,有关李远哲的事情,她只字未提。
或许,这个时候就连她自己也无从知晓,她不单单是为了更好地表达对他的利用,而是也有些开始享受这个属于他们的夜晚了。
月从今夜明-
温宁并没有睡得特别熟,所以在周寅初回到被窝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彼时,凌晨三点半。
这其实也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她的认知,她原以为周寅初是生来就拥有这一切的。
至少,不需要和普通人一样为工作奔波、劳累。
她知晓,这个时候的周寅初大抵不会有任何攻击性了,毕竟,都已经这个点了,又一直在忙工作上的问题,所以,温宁很容易在这个时候放下她的戒备心来。
小心翼翼地为他撵起被角,又因为华南地区过分炎热的天,故而预留一大片呼吸的空隙来。
其实这一小小小举动,令温宁自己都不可思议,男人强大到好似不需要人照顾。
她这分明是在自作多情。
可就在她认为男人呼吸平稳,应该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周寅初倏地转身,巨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身后。
“温宁,你在等我?”
“正好在这个时候醒了,”她硬是在迷蒙中清醒地告知他,免得部分人自作多情,“迷迷糊糊睡了好一会了。”
夜半,她捞着被子,试图抵挡在他们的中央,成为一道他们之间的屏障,尽管男人很有可能在劳累过后已比她更虚,但温宁一听见他的动静就下意识做这些。
而他们身上各自所剩的被子不过都只剩个角,被子在他们之间,堆叠得如小山似的。
他总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放心,都这个点了。”他安抚她。
温宁再次卸下心防,她认为这个话总不至于作假,毕竟,他劳累了一整个夜晚,她不认为,人到中年,还会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周寅初对那件事乐此不疲。
而事实上,男人又哄骗了她。
相依的两人真正分离的时候再清晨。
外面已经开始有稀薄的光了,这一夜远比她想象的更为磨人。
他们这才昏昏睡去,而一向雷打不动,这个点起床开始营业的女人打破了她的生理性闹钟,因这一晚的折腾、困倦太甚,又睡着了。
他们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醒来,她躺在他的怀里。
为了避免两个人在床上耗费一整天,温宁果断从床上爬起来,只不过刚起来的那瞬间,她差点站不稳了。
最后还是某人在她的腰后扶了一把。
“我先去洗漱。”
周寅初看着温宁赤着脚,又亲手将拖鞋送到了她的脚边,抱着她腾空一跃,终于踩上了那双柔软的橡胶拖鞋。
真好。
要是没有他的帮助,她早就化好妆了。
当温宁找出快要过期的粉底液,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你不化妆也漂亮。”
温宁才不会理会周寅初的奇葩发言,男人都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女人的外貌,可是,在外面一不小心彼此交集的那阵子,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化伴娘妆的那一天,周寅初盯自己最为长久。
她回头,他起床后什么也没干,就光顾着对着她:“化了,也美。”
这俗气的犹如每个男人会说出口的话,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出自周寅初之口。
……
他们去了人多的地方。
太古仓码头的年轻人很多,随便地没有做任何攻略地找了一家人气还不错的西餐厅。温宁比周寅初抢先一步地扫了桌上的二维码。
午后的太阳炙热地烧灼着人体的每一寸皮肤,直至踏入别人的门店,才终于好些。
海韵在他们的眼底掀不起波澜,成熟的男女自成一道风景。
“想给我买饭?”
“差点砸伤了你的眼睛,”她暗藏的心思依然没能在这一次轻易地吐露而出,躲在背光处,眼皮微微垂下,柔情时隐时现,“所以就请你吃一顿饭,将功补过吧。”
不知情的男人却以为她终于转了性。
周寅初还以为在复合的这条路上还要走更远的路,他已然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可温宁却主动来他的城市找他。
阻力,一下子消减了大半。
恍惚的男人不再自以为是地高高在上,认定他们和其他来往的情侣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稍长一些的年纪,只不过让他们少了许多年轻人身上才会出现的不确定性。
他对他们的未来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温宁也难以想象,以周寅初的品味,竟然没有对桌前炸过头的猪排有别的怨言。
窗外,那堵墙估计是面充满了各色涂鸦的文化墙,来来往往总是有不少人打卡。
有人越过窗台,礼貌地问他们这家店的味道怎样。
温宁表示“还行”,周寅初没有反驳她的话。
一吃完饭,他不知道托举起从哪里弄来的一台专业相机,“过去拍。”
“不了不了。”
温宁猛喝一口碳酸饮料,差点当场呛着,她以为他们早就过了那个四处打卡拍照的年纪。
而这时候,正好有一对年龄相仿的夫妻。
女人一遍一遍重复着:“你能不能有点耐心给我拍两张好看的?”
她身前的男人脚步匆匆,面对女人开着美颜的相机软件苦不堪言,身体却无处躲闪,在女人的步步紧逼下,不得不又举起对方的手机。
而女人一下子的目光扫到了周寅初身上,面对着不近人情、以往从不为人调侃、评头论足的男人,鞭笞起自己的男人道:“你看看人家,长得比你帅,还愿意主动给老婆拍照!”
“……”男人哑口无言,只能举起相机,结果就连镜头也是歪的。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人误解了。
但箭在弦上,周寅初夸都已经被人夸完了,温宁想不出拒绝他拍摄的理由,而对方的女人看上去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容易被满足,看见温宁有走出餐厅拍摄的打算,她立马腾出了网红打卡的位置。
她热情洋溢地朝自己招着手:“美女,快来啊。”
温宁拘谨地站在那面背景板墙前。
此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怎样的动作,又或者露出怎样适合游客的笑容来。
他就那样随意地抓怕着。
她以为周寅初总能把握好镜头的故事感,说不定不需要任何特定的表情,总不至于把自己拍丑。
何况,他的设备还那么齐全呢。
或许,他们相隔不见的那些年,他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技能,至于那些技能又是为了哪个女人学习得来的,温宁找不到刨根问底的理由。
她回到尼康不能触屏点击的那个摄影屏幕上,翻看有关刚刚拍下的旧照,她的心情顿时就变得不大美妙了。
“周寅初,你怎么把我的脸拍得这么大?”
她气呼呼的。
好像已经忘了上一次对他生气是什么时候了。
但或许就是因为自己的脾气太好了,导致周寅初嘴上说着要给她拍照,实则一点也没上过心。
不然,是如何拍出视角这么特别的丑照来着的。
旁边的女人心理相对平衡了些,人长得帅又有什么用呢,把天仙似的老婆拍出那么大一张脸来,要是她,也恨不得急得直跳脚呢。
温宁皱着眉,对男人的摄影技术表达了严肃的抗议,却又恍然不自觉地陷入了俗套的感情里,难以自拔。
第33章 v17(早恋)
温宁没眼去看自己放大无数倍的大饼脸, 咕哝了几声,扬长而去:“会拍就拍,不会拍就不拍了。”
拍出不美观的照片、扫兴的人是周寅初。
可难堪的气得脸颊通红的仍然是温宁。
周寅初:“有阵子没练习摄影技术了。”
眼底却不见得有一丝的歉意:“不过, 你在我的镜头底下依然漂亮。”
就和之前在酒店一样, 他虚假地千篇一律地称赞着她的美貌,除此以外,别无新意。
他不知道的是, 这些年, 仅靠“花言巧语”通常来说, 而且又是这种老套重复的、无法变着花样的话,在网络的大环境下, 是根本谈不到女朋友的。
温宁一时间差点忘了周寅初的财富等级。
也是,如他身家背景一样的人, 压根儿就不用学。
很多年前, 眼前的男人似是在和很多年前一样,总是漫不经心地哄着人。而她, 总是不满足于他的态度,以及不自省。
他们为此争执、吵架、冷战。
和普通的庸俗的情侣没什么两样。
可当她意识到今天的周寅初仍然愿意勉为其难地说着从不擅长的话,温宁就没有办法和当年一样计较了。
尤其是他当她再一次有求于人的时候。
她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不看僧面看钱面,温宁以前不曾直视他于普通人之间的经济差距,但现在的她却没有办法不熟视无睹。
可周寅初却觉得,是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哄好了温宁。
他提议:“要不, 再来照一张?”
“不了。”
温宁连忙摆手, 打断了周寅初自以为是的愿景。
他们身旁的那位中年妇女却不满足于温宁这种级别的大美女最终以一张丑照告别这个网红打卡地,浪费了女娲娘娘赐予的美貌, 也顾不上责怪她那摄影技术稀巴烂的老公了,主动请缨道:
“不如, 我来帮你太太拍吧。”
周寅初随手就将这台相机给了别人,动作如行云流水,一刻也不曾犹豫过。
屏幕上出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画风。
“你看,你太太其实很上相吧,可你刚刚没事放大别人的脸干什么,怼脸能拍出什么来。”女人顺带连着周寅初一块儿教训了一番。
这也是难得一次周寅初在面对指摘时并不反驳。
陌生女人充斥着善意地为她抓拍了许多组照片,起初温宁怯生生地面对镜头,比起镜头,镜头外时不时以灼热的目光倾注在她身上的男人才是她无法彻底松弛的理由。
周寅初漆黑的眼眸更像是一个镜头,他的镜头语言单一、强势。
欣赏之余,无一不是占有欲在作祟。
好在,女人摄影技术过人,将她堆砌如标准假笑的面孔拍得有几分文艺的质感。
正当温宁以为差不多该收场了,此刻,周寅初估计也同样认为这惹人心烦的拍摄告一段落,正不疾不徐地拿着帆布包走近自己。
女人拍摄的动作却没有立即停滞,一并将两人转身的画面悉数按下了快门。
也正是最后那张扭头时,两人相对,却差点撞到彼此身上的那一瞬间,光就那样直射在他们的身上,不偏不倚,仿佛将整个热烈的夏季的骄阳都倾注在了他们的身上,捂着额头半遮面的女人,以及目光将其环绕、包围至于进攻直白的男人,都将永远定格在这个画面中——
没过多久,周寅初从储存卡下载,反复观看着他们彼此交错的身影。
“谢谢,你把我……我们拍得很有感觉。”
温宁并不是个自然熟的人,但对于人家一会踢他们占了位置、一会又亲自上阵协助拍摄的好意,她不得不表示一下感激。
“你本身长得太好看了,怎么拍都是无死角啊,也不知道你老公怎么找到那迷之角度的……”
温宁柔声辩解:“他不是我的丈夫。”
面对女人的误解,她对他们的关系解释了一二。
“抱歉,误会了,”女人心直口快道,“看你们的相处模式,还以为是和我们一样的老夫老妻呢。”
“我们确实认识蛮多年了……”
温宁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和周寅初的关系从来都在禁忌的区域范围内,可一旦来到了陌生的地带,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有必要处处遮掩、隐瞒。
只不过,依然不知道如何表述,她没办法一言以蔽之,也没有办法松弛地言笑晏晏地讲起两人故事中间的曲折……一不小心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差点沦为了一场一五一十的老实交代。
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重新为他们开脱、说明。
正在她试图以三言两语巧妙带过的时候,却又好巧不巧碰触上男人的目光。
似是饶有兴致地听她如何别扭生硬地表达。
“我们以前谈过,那会儿还是高二……”温宁不情不愿地承认,好像在这件事上,哪怕完全没有熟人的情况下,她仍是三缄其口的。
女人眼底放光,一路上拉扯着她就八卦道:“那你们可算是‘早恋’!”
但也就是在描述的这一瞬间——
温宁恍惚觉得,酸胀苦涩的人生里突然表达的东西里不尽然是生活的麻木,而似有一丝掺杂的甜意。
但她绝对不能再说更多了。
男人手随意地撑在两侧的栏杆上,斜靠在上面,听她谈及过往的时候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骄傲自满的情绪来。
……
他们走遍了这个附近的沙场,以及一切人山人海的地方,等到天色变黑,气候也变得阴凉,男人反而不再同她在外面游荡。
那个女游客的身影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周寅初的思绪却迟迟没有从温宁的叙述中走开。
他说:“我还以为你忘得一干二净呢。”
当年的事,两人谁也没有过分提及,心照不宣地称之为过去。
突然有人闯入了他们的世界,在平静的湖底掀起了一丝涟漪,过去像是也展露出了那“十万块”以外的一面来。
那时,他们少年思慕,无知地以为所有的恋爱体验都会如同他们一样新鲜。
可以在一个蜻蜓点水般之后的吻中得到餍足,辗转反侧,第二天醒来依旧精神饱满。
温宁走开了几步,而她的裙摆却犹如当年张扬。
这不是她故意当中的一部分。
而时尚本身就像是一种轮回。
今年,突然又流行起侧面飘逸的裙摆,她没怎么细看,记得和何玫逛街时被强行塞了这一条裙,也没来得及感谢亦或是拒绝。
红色是艳丽的,总是更衬白色的肌肤,淡颜系的美人稍经浓稠色调的渲染,便可以美得不止清新脱尘。
她单手扶着江边的栏杆,身后的太阳伞不知何时偏向了她这一侧:“我的记性确实不算很好,随便讲讲而已,总不能让别人一直这样好奇地观望着我俩,好似在看马戏团的猴子。”
“是漏了一些重要的细节。”
温宁扶额,脸再度不可避免地滚烫起来。
而她的种种表现,她也早知道就在眼前这男人的意料之中,轻易地露馅,也总能慷慨地证明,至今为止,她并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种种。
他双手插兜,漫无目的的闲逛中,整个人愈发肆意张扬,似是无意提及,“谁追的谁,温宁,你不会这点都记不清了吧。”
“那是因为很多人追你,我转学后又不是那么合群,”温宁还是说出了绝口不提的真相,她想,这个秘密,她已经藏得足够之久,久到已经没有了保留的意义,“不然,我用得着凑什么热闹?”
不过这话,经过十五年后再说出口,无论如何听起来都像是一种无力的狡辩。
“追就追了,”心高气傲的男人认定了一件事,“追我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温宁难得没有哑口无言,而是同他义正言辞地理论,“我才没那么想追你。”
却不曾想过,这回退让的是周寅初。
“那你不用追,”周寅初的身影纹丝不动,年少时埋藏的心思被他承认得坦荡,“你只要站在那里,我就会走到你身边。”
那时,他便频频望向窗外的女生,试图寻找其中她的踪影。
任何一节课后,她不出现在那群为官的队伍中,这都是对于他的一种亵渎。突然会让周寅初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无聊透顶,而一旦看见温宁的身影,他便认定了她对自己心思,得想办法让她尽快地“得偿所愿”。
她并不知道,站在那一群女生之中,有多惹眼。
他终于在一个午后,带着她走上了天台,她却表现得好似没有站在喜欢她的人群当中一样。
“跟我。”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
那局促不安握紧的手也被他顺理成章地牵了过去,她不似装的,比他想象中还要生涩、内敛。
他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辈子的——
不怪她,要怪也只能怪那个半路冒出来但好在早死的男人。周寅初也不知为何,分明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团聚、重修旧好的光影近在咫尺,可他却不可避免地耳热眼跳。
好似一种不吉的预兆。
第34章 v18(温秘书)
分明他们同属于彼此, 以及那个黑白交替、无尽绵长的夜。
女人就在他身边,从被窝里捞出的手依旧纤细,肤色柔亮, 在他的手掌衬托下显得娇小, 可主导着这一切的男人却仍然为这种不安所支配。
“温宁。”
他从后抱住她。
“怎么,不睡么?”温宁从男人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她不愿再大晚上继续折腾, 更不愿意直面自己按捺的心事, “不是明天起早要去工地现场?”
“睡不着。”
温宁翻了个身, 亲手为他捻了捻被角:“睡吧。”
显然,男人很吃这一套, 周寅初丧失了部分对那件事的热衷,又突然峰回路转问起他们不见面时的几年。
话方才开场, 却又中断, 周寅初似乎意识到有一段他未曾陪伴、共同途径的道路,他是断然不想听的。
一个算不得什么的细节却又无声地暴露着真相。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 还有分开的整整十五年,温宁扫了周寅初一眼,她没有办法一句话轻松带过——
她来的目的就在其中。
……
次日,温宁醒来,洗漱结束以后,下意识地穿得比以往都正式一点。说到底也不是正式, 就比较严防死守, 没有露出一寸裸露的肌肤,看上去偏向于行政商务风格一些, 和他的关系也就如上下级一般。
而不至于,一经发现, 就为人联想起那种男女关系来。
毕竟,她亲口答应了周寅初陪他到他公司目前正在施工的工地上去。
但温宁不知道的在于,她越是穿得这样正经,全副武装,越是不想要引人遐想,眼前的男人就更是容易将这种关系和某种角色产生不一样的关联。
一夜过后,春风几度的男人总算放下那影响他理性判断的预感,掠过的感官感受总是压倒性地战胜一切:“你之后,要是愿意的话,也随时可以到我的办公室来。”
“周寅初。”
温宁握紧了拳头。
“谁有事没事跑到你公司去?”
鬼知道在他的办公室的白天里能发生点什么活色生香的破事。
那和白日宣淫又有什么区别?
“你以前怎么不这么穿?”男人又问,显然对这身职场套裙产生了那点世俗的欲.望。
白色的衬衣,分明可以看作是一件普通的工装,裁剪也是过分的单一,颜色也毫无新意。
可偏偏,腰线的曼妙,哪怕经过衬衣的褶皱处,也无法被遮挡。
她是美丽的,而这种美丽无需过分的点缀,单一的普通的衬衣,却也胜过万千刻意的欲露还休。
“我平常又用不着上班……”温宁眉心微扯。
“怎么,你今天这么穿,是希望被人当做是我的秘书么?”
温宁负隅顽抗:“我们就不能偶尔看上去比较像工作关系的上下级了?”
周寅初朝着沙发后仰而去:“我可不敢招这么漂亮的秘书。”
哪怕趋于内敛,从不招摇的女人又纠结着要不要把衣服给换掉,免得有些男人在这桩小事上大做文章。
温宁懊恼:“总之,你能不能别这样子?”
一天到晚盯着她看,她穿的正常的工作衣服,又不是穿的制服。
“怪我,”周寅初欣赏的目光始终占有欲极强,“别换,我喜欢。”
温宁才不想理会男人的癖好的,她现在唯一想的是尽快陪周寅初到工地上去,也尽快结束他们在广州的行程,也不至于将给死去的李远哲的事拖得太久。
一旦她回想起自己来时的初衷和本心,温宁也无法直视自己这两天以来的所作所为。
她一头扎进新的温柔乡里,差点找不着南北。
可真当回忆起这桩对于周寅初而言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小事之时,她发觉她又陷入了新的焦灼。
周寅初微信朋友圈的背景图,变成了那张他们回头时最不经意的合影。
任何拉长图片的人都能看见。
也许,她能够接受周寅初本着他豪门公子哥的习性,去玩弄这场无所谓的风月游戏。狩猎场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夹杂着自己的私心。
可她,却万万不能去接受周寅初是打算要一个好的结果的。
他是认真的。
那自己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想要借助于这场情爱获取更多的小人。
所有人都在告诫着她靠近他的危险,让她学会警惕,却不料,他们之间的角色与大多数人设想的有所不同。
有所谋求的、贪心的人不是周寅初,而是自己。
温宁趁着周寅初洗漱那会,暗自坐在床脚琢磨了许久,确认自己并没有眼花看错,确定那两个模糊的、脸上各自带着笑意的、相向而碰撞的不是别的男女,而正是昨日午后的他们。
她又一次掐掉了手机屏幕的光-
炎炎夏日。
工地上,被包围在一群工头当中的男人也不知道如何从中抽得到空的,可周寅初偏偏做到了——
他一丝不苟地介绍着每一栋建筑的设计风格和理念、以及之后的种种商业性质的用途。
温宁与此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认真工作、专注的周寅初和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他知进退,懂分寸,在每一块不同区域的成本核算的细节总是精准到位。
看样子,他似乎还特别享受自己投去的欣赏的视线。
男人总是如此。
可温宁想的却是,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关系的问题就更加突显了,哪怕她装出秘书记笔记的模样,可天底下哪里有老板一会儿投身工作,一会儿却又能为秘书悉心讲解的。
这年头,培养秘书当接班人的或许有,但总归不多。
尤其对于周寅初这种专权的人而言,在此之前,可没听说周总会和底下的人探讨企业管理的概念。
这群工地上的头儿还以为自己一并受到了周总的器重,想着多揽下华南区域的一点活。
周寅初倒也适时说了一点场面话。
顿时,大家把周寅初捧得老高,吹嘘着华国国内未来三十年经济都离不开周总的套话。
温宁忍不住轻笑出声。
看着男人在那些夸大其词的赞扬声里洋洋自得,回眸,正对着她,毫无疑问,他还和过去一样爱表现。
有些行为,李澈都不可能展露得那么明显,而发生在周寅初身上却并不违和。
他挑眉,不动声色地一笑,可紧接着,温宁就发觉自己忘却了太多,眼底只剩下了他的脸,他的神情,有关他的好的坏的一切。
他们起初是在建筑以外的四周环绕而行,直至最后,两人跟随着大队伍真正进入了施工现场。
临时搭建的一些小路并不好走,这里的每一个人脸上灰土土的。
温宁还没有反应过来——
周寅初已然将黄色安全帽戴在了她头上:“小心。”
他甚至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任何的安全保护措施,总是身旁的人呼唤着“周总”的名号,他都暂且不理,而是优先默认保障她的通行安全。
动作也难得的保留着从前的耐心。
这个时候,温宁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顾及在场的其他人的看法了,她意识到只要周寅初愿意这么做,她没有什么难以承受的。
只不过,她并不是怀揣着多么美好的心愿来找他的,一开始,她本人就十分清楚这一点。
她没有糊弄别人的理由。
就在周寅初专心致志、近乎虔诚地为她扣紧着安全帽沿下的纽扣的时候,温宁的面色忽而有几分冷然,从他们这几日的相处当中像是抽身而去。
她后撤,逐渐与他拉开一段不小的距离。
周寅初起初还以为是人多,温宁由于不好意思才这么表现。
但那强烈的负面的预感突然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他很快从温宁的口中听见她以不冷不热的语气说:“用不着对我这么好。”
紧接着,女人解下了黄色安全帽的纽扣,亲手还给了他:“周寅初,其实我来找你,不是因为我想你了……”
温宁不得不一口气毫无保留地说下去,因为她没办法自己在他灼热的目光下最后还能想起自己负担的责任、以及过往生活留下的无尽羁绊。
她深吸一口气:“我想让你帮个忙。”
周寅初摆摆手,支开那些碍眼的人,默然地聆听着女人突如其来的坦白,没有在这件事上有所深思:“你说。”
哪怕胸中的预兆得到了现实的印证,他依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暴风雨正在抵临。
他恪守着他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培养的耐心,问,“有什么忙非要在这个时间段提么?”
好似于他们的亲密关系而言,这样小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真需要他的伸以援手,他对探索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从不挂在心中,举手之劳而已,他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周寅初自认为是个大度的人,容得了女人的小心思,甚至也认为当一个女人主动伸手问男人要钱的话,至少也能从侧面论证她对他感情上的依赖。
与钱无关。
就在下一秒,那些他抵触的负面的预感一下子得到了灵验。
“你能不能帮李远哲找个资深一点的律师?”
温宁猝不及防地说出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提及的男人,就在他以为他们扫清了障碍,她毫不避讳地将真相血淋淋地拿出来展露在他的面前——
“温宁,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人都死了,”周寅初的理智早就被吞噬,这几日的时光让他已然将她的前夫、她的过去抛之脑后,可她却非要在这个时候提醒他,于是他变得怒不可遏,“你他妈还想着他!?”
第35章 v19(绝情)
没有人清楚那天工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受审查的工地方只看见周总身边酷似秘书的女人突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工地现场, 而留在原地的只剩下那面上毫无表情的周总。
周总依然是之前的周总,他天生作为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并不需要同他们这群生活不易的人共情。
冷漠是他们这类人骨子里的秉性。
那些之前窃喜、以为能够承揽更多活计的施工方脸上的神情如履薄冰。
生怕等来的根本就不是潜在的合作, 而是一场从前未有过的腥风血雨。
周寅初力图证明一切如常, 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深沉,他以为这个女人至少是有心的,还曾庆幸于她的到来, 可以将他们之间一切的阻拦打断——
都是演的。
他很想质问温宁, 是不是最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包括床上的表现,都是她精心设计的, 为的就只是为了那个死去的李远哲——
他算什么东西!?
死都死了,怎么还敢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周寅初从来没有对一个人的厌恶到达如此深的地步。在他既定的认知里, 既然做了死鬼, 那就不能挡他们活人的道。
既然死了,那就安分守己地躺在棺材里, 别动不动惹人心烦。
温宁的这种做法简直就是猪油蒙心。
绝对不可能原谅她。
在他产生了错觉,以为一切都可以回到过去,女人却不吝以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他,这是她处心积虑制造的假象。
这不公平。
“温宁,你在哪里?”
可回到酒店套房内,发觉空旷的地带没有了他所期待会面的女人, 他下意识地心脏一紧。
这个地方于他而言, 每一处的回忆对他而言,是一种不堪的折辱。
电话的另一头女人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可他却听见了车流之中, 其他旅客各自发出的噪音,那些噪音令他感到头疼脑大。
“你走了?”
竟然连一声最起码的告别都没有, 二话不说就走人。他不奢求她在酒店苦苦等着她,但也没想过她这么快毫无眷恋的转场。
这就是温宁,是令他惦记了半辈子的女人。
“我怎么清楚……你还会不会伸以援手。”
电话另一头的女人的声音极其细微,细微到几乎可以当做听不见。
“我自然不会!”
在李远哲相关事项上,周寅初不可能会松口。
“我他妈要么疯了,我才会允许你践踏着我的自尊,去为了证明另一个男人的清白。”
至于李远哲这家伙到底犯了什么,怎么会穷途末路,走到死局,他确实一点也不关心。
他甚至隐约地希望温宁对此也同样熟视无睹。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禁忌。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他希望这个男人压根儿不曾在他和温宁之间出现过。
哪怕采取一些特殊的、令人不屑的卑鄙手段,他倒也无所谓。
本身也算不得高尚的男人在这件事上无法冷静自持:“温宁,他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个电话之后便是一阵忙音,明知对方的目的和野心,也知道自己既定的被利用的事实。
但周寅初无法接受眼前这个女人现实到这种程度,在得知他没有帮助她的意愿以后,便可以毫不留情地挂断这一通电话。
周寅初愤怒地将手机砸向了远方。
却又因为一不小心略过手机的时候发现有光亮,又直连连去床头柜附近去取,误以为女人的良心起到了微不足道的作用。
结果是一条无关紧要的会议短信。
与她无关。
起初,周寅初试图说服自己他们在这个时间点或许真的并不适合去进行沟通,可是,紧随其后,他不得不承认,他渴望看到手机上闪烁着她的名字,他总觉得她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哪怕只是几句无力而又苍白的解释——
如果她愿意哄一哄他的话-
温宁从周寅初的情绪当中已经分外清晰地知晓,要让周寅初在这件事上帮忙,简直比登天还难。
高铁二等座上,不乏各路吵闹、聒噪的声音。
结果,似乎没有人会对看上去强势不好惹的乘客发问,而是有人一抬眼,便没有好气地对准了她:“不要再打电话了。”
诚然,温宁也不是那么想立即挂断那一通电话。
周寅初的话还没说完,就算他们的关系已经濒临决裂,可她到底也无法这么直截了当地对待他。
这样一来,显得她功利十足,在男人爱莫能助之际,她就不由分说地挂断,甚至于有几分冷心冷肺。
可碍于不愿波及旁人的习惯,温宁下意识地掐断了这一通电话。
虽然继续维续着这则电话,两人几乎已无话可说。
毕竟,她也不知道,在有关李远哲的案件以外,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和周寅初沟通的。
如果放到现在,她明知刻意而又无微不至地关心他的近况,随时会被当做是接近他、利用他的手段——
非要去多余地关心两声,那落入男人的耳中,岂不是平白无故惹人看笑话。
也想过发送一条“无法继续通话”的短信,解释清楚缘由,可最恶劣的事情已经做了,这些也没了意义。
是她,怀揣着并不多光明的目的却找他;也是她,偏又不自觉地模糊了自己最初去找周寅初的想法。
正是不明白自己此刻混淆的内心,她才急切地想要和周寅初说清楚那一件事。
她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
尽管心知肚明,但有关周寅初在有关李远哲的事情上的种种表现,比她想象中的情绪波动来得更大。
也就是说,自己的过去,对于周寅初而言,并不是可以全盘接受的。
就是在这样的心理基础和认知之上,温宁实在是认为他们难以回到过去,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差点产生的错觉,让她彻底掐死在了摇篮里。
他们短暂地在成人的世界里周旋了一阵子,但回归现实,她有澈澈,是个曾经组建过独立小家庭的人。
而对于周寅初,这重逢之后一时形成的新鲜感,日子一久,总是被消磨的。
等那个时候,她或许又要开始担心,那么眼高于顶的男人会不会以她的过去去羞辱她了。
温宁害怕这种残酷的假设,所以她宁愿她今早割舍她的这段感情。
至于李远哲的事情,其实她也并不是完全的束手无策,温宁既然没有替澈澈缴那么大的一笔学费,省下来的钱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新的法律顾问……并不是一定要去依赖那个男人的。
温宁承认,她执意要走去找周寅初的这条路,其实也早就掺杂着她无法言说、无法直面的私心了。
同行的路人:“我就是想喊你‘别打电话’,好让四周别人也清静点,倒也不是故意要……”
眼泪朦胧的眼,不知何时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只不过盘旋于眼底的泪,始终没有一滴落下来-
现阶段,周寅初以及和他相关的所有事都被温宁强行地抛置一旁。
她迅速地调整了过来,只不过在母亲偶尔露出期许的目光中,对男人与她之间发生的种种只字不提。
这是澈澈转学的第一周。
她这个母亲已经错失了送他去新学校、见新同学的重要场合,而其他有关的事宜,她不愿再错过。
所以,在李澈小朋友说起这周的“游园会”的时候,温宁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李澈还在洋洋洒洒地分享着这两天在学校的新生活:“新学校操场很大,我很喜欢。”
当然,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不会单纯对于“玩乐”感兴趣,真正令李澈如此上心的缘由还在别处。
“如果你愿意参加我们学校组织的活动的话,还有好多有趣的比赛项目……很多比赛都能拿奖品呢。”
“奖品”,这才是她的孩子最关注的重点。
原以为,面对不同阶层的家境,温宁忧心忡忡于孩子的心理变化,然而,澈澈不惮直面这不小的差距,还想方设法减轻她的经济负担,这件事不可能不令温宁有所触动。
“要是妈妈没能赢得比赛……”
主要还是不想要小孩将期待值拉得太高,温宁总觉得自己才艺平平,很难赢得所谓的大奖。
李澈俨然对比赛有了十足全面的了解:“其中,有一项是厨艺比赛。”
“妈妈,你做饭可不是一般的好吃。”
孩童眼底总是冒着若隐若现的光亮,她无法对他的期许视而不见。
大概是因为陪着自己长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更别提品尝国外餐厅了,国内几大菜系也不在他们涉猎的范围以内。
江城这地方,其实说到底都是新鲜时令菜,要说亨饪美食,温宁也谈不上手艺高超。
她想着自己或许答应得太快了。
不过,难得地不必从推敲的字眼当中感知孩子的情绪,而能从那双年少的雀跃的眼眸里看见新的欢喜。
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不敏锐地注意到孩子身上发现的转变。
澈澈比起在中心街小学那会,看上去放开了许多,这些分享欲不像是为了安慰一个母亲而特意准备的,就像每一个展开新生活的人自然而然的想法。
所以,在最初找周寅初的这一选项上,温宁从不感到后悔。
她后悔的是,两人纠缠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一度令她迷失在她看不见尽头的森林里。
“澈澈,那妈妈勉力一试。”回过神的温宁硬着头皮道。
尽管温宁其实并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性子宁静,也并不外向,但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刀山火海都能赴会,又怎么为了区区一个亲子游园会、做两顿饭而退缩。
她和所有天底下的妈妈都一样,一早苦思冥想着穿哪条裙子去参加了。
周寅初不能说被她抛之脑后,只能说暂且搁置在一旁,一位母亲,尤其是一位要为孩子参加校园活动的母亲往往是来不及顾及自己的私人情感的。
以为结束了这个话题的温宁,忽而发现今天的李澈和平常有些不同,一直徘徊在楼梯口,恍恍荡荡。
平常下棋也不见得如此举棋不定过。
温宁没有追问。
乖巧懂事的男孩似在这件事上犹豫了良久,最后缓缓开了口:“妈妈,我想和班级同学秦曦月组队,你能联系一下对方家长吗?”
以往,澈澈似乎和小伙伴的关系都算得上不错,但要说真正走得近的其实也没有。
而那过早成熟的孩子换了所学校,周遭突然也多了个亲近的同学,作为母亲,不可能不欣慰。
她揉着澈澈的头发,不过在问起他那位同学情况的时候,向来应答如流的李澈却支支吾吾起来。
“是女同学?”
知子莫如母。
李澈没否认,木讷地点了点头,就连耳朵也涮的变得通红。
“这是好事,无论是否是异性同学,都不应该排斥与他们的交流,也没有必要感到不好意思。”面对情感问题自身都很别扭的温宁,引导起孩子来却不是一般的耐心温柔。
她以为澈澈还是个年幼的孩童,一眨眼功夫过去了,他好像也快长成有自己烦恼的青春期少年了。
温宁没有任何霸占着儿子的想法,从来都认为这是单亲家庭的大忌,如果作为母亲的她强势过分干预小孩的生活,那未来不利于澈澈去经营他的亲密关系。
这一点,温宁有着先见之明。
她没有继续旁敲侧击,盘问其他的细节,而是去了隔壁街上的进口零食商店,也不知道对方小孩喜欢什么口味,便零零总总都拿了一些。
从零食店出来的温宁拎着大包小包,掠过手机上一串陌生号码:“你好,我叫秦毅。”
第36章 v20(游园会)
与秦毅的交谈没有半点波折, 性情相投、同样为孩子而奔波的人至少不会无聊到去攻讦对方。
温宁短暂的从与周寅初不愉快的纠葛中抽身,强撑的精神不见得半分萎靡。
却还是一不小心造成了疏忽,她没来得及搜索下对方家长的姓名, 不曾了解对方的身家背景。
那时候, 何玫又来找她。
谈及的不过是那天发生在她,陆忱以及薛正尧之间的闹剧。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一个人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陆忱……就找来了薛正尧, ”何玫的话语懊悔连连, “这不找倒也好, 找来了简直闹出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面对朋友的叨叨絮絮,温宁难得没有认真听清她说有的说辞, 只是经由她口中的“薛正尧”不禁联想起了他的那位老友,周寅初。
哪怕自己已经默认了这场关系的结束, 可男人造成的影响仍无处不在。
何玫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与之前的不同, 不再分享那天西餐厅里点滴的趣事:“宁宁,你怎么了?”
其实也清楚, 以温宁的个性,她多半问不出什么来。
她见过李远哲死后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却也不见得她陷入如此的低沉。
“我没事。”温宁尽可能云淡风轻地讲,又若无其事地问起何玫最后是谁接送回家的结局。
何玫:“是薛正尧。”
对比起自己,她的闺蜜是个性格果断,且不需要藏私的人。
而她更像是长久地活在这困苦的梅雨季, 普照的太阳或许曾经与她近在咫尺, 但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遥不可及。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还是在老友面前一不小心走漏了她的心声。
“其实, 你说到薛正尧的时候,我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她虽然没有直截了当地将“周寅初”的大名宣之于口, 但这是她和何玫之间不必说破的默契。
“温宁,不是我说你,周寅初是什么好人吗,”何玫浑身上下散发着对周寅初的排斥与不信任,“他安得什么心,你我不是不清楚……”
“或许,故事的另一个版本,恶人是我。”
她声色如熄灭的灯火,一度消沉、低迷。
温宁挂断了那一通电话,逐渐蜷缩成一团,久久地呆在阁楼上没有离开,拉开了几个青岛啤酒的易拉罐,却又怕小洋发现,趁着她洗漱的时候,孤身一人扔到很远的垃圾桶去。
……
国际校园环境优美,繁复的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和少女般梦幻的洛可可设计风竟然能在一处共存,而学生们经过的喷泉很难不令人联想到罗马假日的取景地。
各个社团的设计的旗面在流动的空气中摇摆。
高年级学生穿着各自cos的角色服装,将手册主动递交给来参观、拜访的每一位学生家长。
“游园会”的氛围远比想象之中的更为盛大。
沉闷了几日,抵临活动现场的温宁仍不大自信:“澈澈,妈妈换这一条裙,可以吗?”
一条黑色赫本裙,简约而又传统,不出新,大概率应该也不会造成什么差错。
“阿姨,你超级无敌漂亮的!”
“我终于知道李澈的帅气是遗传谁的了!”
亲子游园会上,有个小姑娘突然冒出来,兴冲冲地跑向了自己。她来时欢声笑语,取代了李澈虽然用心但男孩子没什么新意的赞美。
十岁的小女孩带着与生俱来的明媚,好像让周身上下的阳光都显得暗淡了。
“阿姨,你好。”
“你好啊。”
温宁将自己提早准备好的各种零食拿出来,因为担心其他家长对于零食看法的不同,她已然尽可能地选择了偏健康的零食类型,将膨化食品的比例降到了最低。
“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就爱吃这些的呀?”
温宁过了几天沉闷的日子,一潭死水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个可爱活泼的小女孩,任凭谁会不喜欢。
不过,话又绕回来,温宁也感觉到了眼前女孩对李澈非比寻常的关注。
她自觉退出:“澈澈,你和你的伙伴一起同行吧。”
女孩主动伸出了示好的手。
“我不要。”
李澈起初是抗拒的,似乎对新来的热情的女同学的示好熟视无睹,可等到他们真正走向没有栏杆的湖边,握紧小女孩手的人又是他。
温宁难以直视,发觉李澈是和自己一样别扭、心虚又不愿意承认的家伙。
“对了,阿姨,”扎着马尾辫的女同学猛然回头,想起些什么天大的事情来,“之前和你联系的我爸爸在那里。”
“他也是一个人来的。”
温宁沿着她指向的方位,瞥见了在人群当中的一位男性家长。
不过,和自己略有不同,对方还是比较显眼的,前前后后簇拥着的家长并不算少,并不是和自己一样落单。
温宁婉言拒绝:“不了吧。”
“不行,爸爸,你来照顾一下李澈的妈妈。”
秦曦月挥舞着手臂,冲人群高呼。
女孩在阳光底下无拘无束地奔跑着,直至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父亲的身侧。
那个男人突然从人群当中抽离,显然听从了他女儿的想法,这令温宁倍感不安。
人家分明没有这个必要和自己走在一块的。
而温宁,目前对异性尤其是孩子班上其他同学的家长,不可能产生半点多余的想法。
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家庭。
眼前的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排斥和不情愿,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走得太近,而是作出了一番自我介绍。
温宁这才意识到这几日在微信上交流着“食材”、“调料”,毫无架子的男人身份也并不简单。
也是,这所学校的家长,自己以外,非富即贵。
她听这话锋,对方大抵是某个建筑公司的老板,工作内容和周寅初有重合的地方,但性质有所不同。
“温小姐,您别担心,我不是什么坏人。”
温宁赶紧点头。
男人儒雅随和,看上去的确不会给人造成周寅初一样的强势的侵略感。
“我和你的情况其实差不多也一样,我太太走了快四年了,一开始,我也很不适应。”
男人放缓脚步:“但慢慢的,我想我们的生活都会变好的。”
温宁不知道李澈和别人平常会聊这些的,他之前对他父亲的死缄默不语,却不曾想过,换一所学校,反而让他轻易地敢于和其他小伙伴交心了。
温宁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
故而,对于男人了解这些,对她有意的关心也就不再那么抵触。
“谢谢您。”
清俊的男人主动绅士地提及:“我看你的包挺沉的,要不,我来帮你提一程?”
“不用不用。”她将包背得更紧了。
温宁还是那个温宁,生怕一不小心麻烦了别人。
可她并不知晓自己无边的美貌,早在秦毅女儿让他照顾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和寻常女人有着明显不同的气质的家长。
电话里的攀谈,听得见温软的吴侬细语,对见面时的美丽便有所窥见。
但与真实见面的场景总有所不同。
她的磁场很干净,糅杂不了大多数世俗的气息,这对商场上见惯了尔你我诈的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而普通人,得知他的身份总是恨不得想方设法靠近些,扑上去,她似乎站在名利的大门以外,对待他稍显冷淡,可越是冷淡,越是容易引起男人的兴致。
秦毅:“我想,有机会的我们之后可以带着孩子们一起吃个饭。”
对于男人的主动邀约,就算是为了澈澈的同学情谊,温宁也找不到合适拒绝的理由。
她答应了。
心里盘算着的却是如何付钱的问题:“那之后有机会一定。”
“温小姐,平常喜欢做什么?”
温宁对于自己的营生,虽然在国际学校的家长队伍里着实少见,却也从来没有觉得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开了家馄饨馆,没事就包馄饨,煮馄饨……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生意。”
“是么?”秦毅的目光温和,看上去不像是会随便捏造谎话的男人,“我正好特别爱吃馄饨。”
“我是四川人,我们那一带叫‘抄手’。”
温宁也并没有觉得男人身上有半分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这貌似就是正常人之间的交流,他们相互的攀谈也不过是寻常客气的恭维。
柳条拂动下,不那么爱表现得李澈似乎在讲解宜市“周处斩蛟龙”的典故,而不断有小孩子凑过去听他的讲解。
温宁眉眼柔和,见李澈有了新的玩伴。
那是心理干预之后,她所最渴求看见的一幕。
以往的李澈确实是个好学生,和很多同学、老师会礼貌沟通,但礼貌的同时,也不自觉地多了一分疏离。
李远哲的死,不止是他一个人的旧日阴影,更像是他那群同学的共同记忆。
假装一切井然有序,远比面上要悲伤、封闭更令她这个母亲着急。
或许,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人只有在身边人不知情、熟悉的情况下,才能完完全全地做回自己。
这步棋还是走对了。
高风险下,注定是高收益。
这是经济学小白的温宁都懂得的道理,为此,她又难免频频想起从中帮忙的这所学校的校董之一,周寅初。
其实,温宁对自己的那段关系原本就不存在几分自信,认为风一大,走几步路,便如流沙逝去——
她并不认为在自己都已经说出那样伤人的话以后,他们还有和好如初的可能。
虚设的美妙的假象总是吸引驻足的。
可是,她已经预知了最后的结果,不是么?
她极力说服自己,打消不切实际的幻想,却还在走向教学楼的那一刻,满脑子都是男人的身体。
可是,他自始至终是介意的,她的过去可以不提,却无法当做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而李远哲,作为她曾经固有的无法更改的选择,这段历史她没办法抹去。
更无法为了迎合那个男人而继续若无其事地开始新的生活。
她只知道,李远哲的案件一天不明了,她的内心决不允许她轻易地抛开过去,她明白自己身上的传统,守旧,固执,却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会正如枷锁那般桎梏着她。
煎熬的女人不知道身旁好心的家长又说了什么话,她只是一味附和的苦笑。
却不料,一抬头,猛然发觉了一双从高处落在自己身上,灼热而吃人的目光将自己逼得无处遁隐,毕竟自己身上每一次的肌肤都曾在他的注视之下,她不知道,周寅初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无法判断,他又在暗中窥探了她多久。
第37章 v21(对峙)
下一秒, 她其实就应该知道男人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眼中愤世嫉俗的意味,令温宁恍惚觉得,周寅初不仅是眼底的占有欲爆棚——
他在嫉妒。
总不至于就因为自己和旁的家长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周寅初便又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也许, 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属实离谱,但温宁了解周寅初,或许他真是这么想的。
这或许也是一个契机。
温宁不介意加深这种误会, 因为她同样了解自己, 如果不能和周寅初断得彻底, 没个三五载,又或者这辈子, 她都走不出来。
她挽了挽细碎的发梢,在校园沿溪流的鹅软石路上, 不由往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侧靠去。
而秦毅似乎对她也并不反感。
默许她的这种靠近。
温宁知道自己做的事是不道德的, 好在秦毅似乎在她身边总有着说不完的话,兴致不减, 她不需要刻意引导话题,他总能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创业经历。
“温小姐,平常是怎样平衡家庭和生活的?”
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眼前儒雅内敛的男人在讲,偶尔他也好奇地观望一下温宁这样普通人的生活。
“以前,我丈夫会辅导他写作业,现在一般我抽空看看吧, ”倒也不是温宁自夸, 她对于她的孩子确实没有耗费太大的精力,目光流转, 柔和地落在走在前面孩子身上,“澈澈是个不怎么需要操心的孩子。”
又关心道:“温小姐, 你的大学就在江城读的吗?”
“读的什么学校?”
温宁一五一十地交代:“师范类院校,不过不是那一所211,就是省内普通的二本院校。”
谁知,偏是自己这种毫无闪光点的普通院校也得到男人的青睐,秦毅放缓脚步,恭维得很是走心:“苏省的教育压力很大,中考就开始分流,温小姐您已经比大部分人要厉害了……”
温宁是不知道这么普通的自己是如何得到旁人赞许的,她显然对于这些话也没有太大的感触,认为也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客套话。
只不过对方说得相对认真专著些。
她莞尔一笑,似也没放在心上:“何德何能让秦总来夸奖我啊?”
“我是真心的,”秦毅显然在孩子教育问题上用心良苦,“如果不是念国际学校,我其实也并不打算让沁怡留在江城,不是说这里不好,人文风貌我素来很推崇,但普通学校的升学压力太大了。”
“很少当父亲的,会有你这样的觉悟呢。”
“曦月一早就没了妈妈,我不为她打算的话,恐怕也太不像个人了。”秦毅提及旧人、旧事,不免伤怀感慨。
温宁一时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或许,是这相似的境遇,秦毅对她的态度显然和对其他另外的家长有所不同,有家长刻意放缓脚步来同他说说闲话,他也就一笑置之,一路上,他和自己虽然也没有明确的话题,却也从来没有冷场过。
也算得上“照顾周到”。
几番交流下来,温宁发觉了秦毅和周寅初的最大不同,男人是温和的,不会如周寅初一样总是攻击性极强。
温宁自然也就放下了部分的戒心。
在营造这种同别人走近的假象之时,也不是不曾想过周寅初面部的扭曲,但这也应该是驱赶他最快、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尽管她的内在仍在焦灼难安,但这并不妨碍女人对已然做出的决定选择更改。
所以,她继续默认了这一场的同行。
不曾想过,那个在外人面前或许也同样在意脸面的男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只记得他在校董之间,被追随时气宇轩扬的模样,却不料,一回头,周寅初冷不防突兀地甩开那包围的一众人,试图来寻找自己。
记得,她也曾说过,在澈澈面前心照不宣暂且不承认的既定条款。
可下一秒,男人对于打破他说过的誓言轻车熟路。
也是,他连那一众人都可以不在乎,又怎么会因自己而去刻意照料她孩子的心理?
温宁原先就不应该对他有所指望的。
她身侧的同学家长,也正是这位建筑公司的老总秦毅似乎认错了一个事实。
他以为,周寅初是来找他的。
“温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认识没多久,方才私底下还称呼她温小姐来着,这会儿功夫反而直呼其名了,一下子显得他们亲近不少。
秦毅好心为其介绍,似乎也不愿她为此过度紧张。
“这是寰宇的周总,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他应该是来找我,我过去打个照面。”
温宁此刻不知道说什么话。
任性妄为的男人看上去不大可能安安分分和别的男人打完招呼,就走人呢。
但商场如战场,在商场上浸淫这么久的秦毅不可能对周寅初如今灼热以至于类似以火烤炙的目光视而不见。
“你和周总认识?”
温宁一如既往地否认,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广州,不是没有熟人的场合,日后她和这群同学的家长总是有见面的可能,她不愿意和周寅初攀扯上任何的关系……以至于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女人反常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和秦毅也没打一声招呼。
偌大的校园,在专业老师的指引下,走了半个小时,也没有逛完其中三分之一的领地。
温宁试图重新回到大队伍里,她有些懊恼了。
她以为,有些人是懂得知难而退的,而有些人则不然,她以为自己同秦毅的走近就能打消周寅初的念头,却没想过,周寅初从来就不是一个随时会退缩的男人。
他身为这所学校的名誉校董,这里简直就是他的主场。
如自己一流的微末出身的人,根本就没有与其抗衡的资本,是她太天真了。
温宁索性加快了脚步,不再纵容这一场白天的虚妄,任凭身后追赶的脚步,她都熟视无睹。
她可以丢人,但万万不能在自己亲生孩子面前丢这个人。
……
“你和她认识多久?”
“周总,您是说我和温小姐吗?”秦毅有意打圆场,“就刚刚同样是班级同学的家长,就聊了几句,不自觉熟络了起来。”
“三言两语你就和别人熟悉了?”
周寅初的态度极其不友好。
秦毅并不是个傻子,在事业上运筹帷幄的男人不可能看不穿男人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他确实在经历了片刻的交谈后,对温宁好感倍增,而见温宁避而不及的态度,很容易看出周总的真实意图,也难怪温宁突然之间与自己走近了些。
“周总,你这是在敲打我?”秦毅与之谈笑风生道。
但显然,这对于周寅初不是一个可以一笑而过的话题。
周寅初逐字逐句地警告道:“离她远一点。”
儒雅清俊的男人实在难以理解周寅初逾越至斯的做法,他抬眸,笑了笑,“周总,这是我的私事。”
原本,秦毅是不想掺和进去的,不过是同样身为孩子的家长,因为各自的境遇说得上话。
但也不得不承认,男人是天生有着好胜心的家伙。
在事业上,或许可以略输一筹,但未必在情感上同样也是如此。
他不见得因为一面之缘而对温宁如何狂热,但与此同时,躲开的女人表达了自己的不情愿。
“周总,我劝你换个场合说这些,”秦毅的面容冷静沉着,“孩子们都在,我们商业峰会上经常会见面的人也在场。”
他其实没有得罪人的必要,业务上总有接轨、合作的方案,而秦毅素来也以为他在精明的算计中逐渐变得市侩,没有任何孩子以外的人值得他挺身而出,但兴许是那份久违的意料之外的好感,单薄的慌乱的背影激发了他这一刻的保护欲:
“何必搞得僵持于此?”
如果说上一秒周寅初还是在克制地提出警告,那么这一秒周寅初或许是并不打算为过往的交情留存半分情面了。
“把我的话,听进去有这么难?”
服从,从来就不是男人的秉性,哪怕秦毅承认自己能力上与周寅初存在着天然的差距,他把这归结于各自出身的不同,但他并不认为,现在立即将一个女人推出去,交付给另一个男人,以求得事业上的合作,会是一位绅士的做法。
秦毅出言拒绝:“抱歉,家长们之间都会有一些正常的交流,我总不至于要去冷落一个单亲妈妈。”
周寅初觉得眼前的男人明知故犯,就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分明他已经为人指明了好走的一条道,但有些人,似乎永远都不懂得规矩在哪里。
他发话,最讨厌收到的回复就是质疑。
周寅初并不认为,在江城的这块地,秦毅有质疑他的资格,乃至于整个华国,如秦毅一流的理工科出身的普通人,从来都没有上桌和他谈判的资本。
“起开。”
秦毅笑了笑,以往只听说过老练、杀伐决断的周寅初,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现实情感中的周寅初,显然,他的表现不过尔尔,不然,温宁也不至于避之若浼了。
……
周寅初突然闯进了人群当中,拽住了温宁纤细的手腕。
她几乎想也不想地当场摆脱,毫不客气地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周总,你认错人了。”
前头的队伍依然有条不紊地继续环绕着这淙淙溪流,而经过西南角的亭台,后排的队伍便恰逢走在他们的对面,一览无余。
“如果你不想闹出更大的动静,那就跟我来。”
温宁突然意识到周寅初不惜抛开手中的一切、选择这么做的坚决,她无路可逃,拒绝不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相逢。
她万万没想过,秦毅竟然挡在了自己的身侧:“如果温小姐不想跟着周总离开的话,也可以不走。”
确实有想过借助旁人,来抵挡周寅初的迫近,却也没想过叫人为此与周寅初交恶。
预见着频频回头、似要看好戏的家长对澈澈母亲的议论纷纷——
趁李澈和他的伙伴转过身之前,温宁无声地选择了妥协:“曦月爸爸,谢谢您了,不过,我可以陪同周总走一趟的。”
温宁没有接着挑战男人的底线。
周寅初有时成熟睿智,但有的时候他做事毫无顾忌,总是无拘无束,从不在意其他人、其他事。
他可以恣意地出现在这里,也完全可以将他们之间不为人知的隐秘公之于众。
“我跟你走。”
温宁默认了和周寅初一块儿离开的事实,只是临走时分,不安心地叮咛了声:“麻烦秦总也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有劳了。”
第38章 v22(强吻)
“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怎么和对别的男人不一样?”
最后那句话,温宁叮咛别人那会的确是低喃,而对于要陪同周寅初一起走, 她话说得冷硬。
前者, 毕竟是有求于人,而后者,是她的妥协与配合。
她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倒是周寅初的计较让她全然摸不着头脑。
“温宁, 是不是我一直小瞧了你?”
“只要半个小时, ”周寅初深知有些嫉妒自难遮掩,怒不可言, “你就可以随随便便开始攻略另一个男人?”
“周寅初,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希望温小姐以后要是想挑选勾引的对象的话, 麻烦看一下福布斯排行榜, 别对什么人都下手。”
周寅初冷不防在她耳畔提醒道:“很明显,秦毅的财富身价都要被我狠狠甩开一截。”
他到底把她当做什么人了?
人尽可夫的女人?
只要有钱, 她就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和声誉,只为了那些钱财和所谓的便利……难道他就是这么想她的吗?
这一刻,温宁才确切的认识到尽管自己和周寅初想要告一段落,但她依然希望他们的关系当中有美好的成分在——
而不至于自己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温宁,你怎么不解释?”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温宁嘲弄道。
接下来,也不过是说出全世界男人都经常会说的话,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 我也没有办法。”
她自认为这话无耻得厉害。
只要在对付周寅初的时候,才终于派得上用场。
这些过分的嚣张的话, 肯定并非出自于温宁的本心,但是如果这么说可以让周寅初摒弃心中的执念, 未尝不可。
“就为了那个死去的李远哲?”
“为了给他聘请好一点的律师?”周寅初下意识地扯到了之前令他们陷入不复境地的烂事,哪怕在此之前他做过心里预设,压抑住心中的妒火,不愿再提及他,“我不肯安排,你就想方设法找别的男人解决?”
他不由猜测出她今日种种做法的其他动机:“我不为你利用,你就去外面找别的男人?”
“你管我?”
温宁没有否认,也一改往日的温柔谦和。
她在和周寅初开口说话之前,也以为她能够尽快地平息这一场事端,但眼下的自己难免受到周寅初情绪的波及,她难以继续维持她的理智。
对于随时会触及他的逆鳞的事,她没有羞于承认,维护前夫俨然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别一口一个‘李远哲’,他人都死了,你就不能放尊重一点吗?”
她对他的不满溢于言表,已经不屑于遮掩,对于他们岌岌可危的关系,没有一点想要弥合的意思。
周寅初捂住心脏侧面的肋骨,他被温宁气得胸口发闷:“他有什么好的,死都死了,你犯得着惦记他吗?”
“这是我的自由,”面对过往讳莫如深的感情,她深知只要一说出口,总能精准地刺激到他,“就算他死了,我们过往的情感也算不得假,不是吗?”
哪里最痛,她便往哪里戳。
温宁不惮承认,她就是故意说这些让周寅初难受的。
就连周寅初也明白一个道理,假如李远哲死了,人和人之间反而是可以比较的,他的财富身价也好,他的样貌家世也罢……可人一旦死去,死人似乎永远可以高人一等,凌驾与他的感情之上。
“温宁。”
周寅初不愿意承认,他嫉妒得想要发疯。
在无数个重复的被黑调笼罩的夜晚,他也不知道是如何一晃而过的,他以为,自己是决然看不上李远哲这一类人,平庸得彻底,毫无个性,在社会上扮演着微不足道的角色——
可他心理的较量一直到那个底层的男人死去,还在做横向的比较。
可如今,他自以为早就从那个漫长无止尽的黑夜当中醒来,就当他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变得井然有序的时候,李远哲的大名挥之不散,而他明确的出现过,深刻地影响了他们的生活,这一点则毋庸置疑。
“周寅初,你明明知道的,你不可能不介意我前任的丈夫,”温宁意识到自己和周寅初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阶层的难以逾越,而是这个男人骨子里的秉性,“可那段历史已经发生了……”
其实,心高气傲的男人心里不是不能理解。
男女感情通常就只能发生在两个人之间,天生就是排外的。
如果两个人在这个节骨点上非要重新走到一起,这或许会让他们双方都感觉到从前未有过的痛苦。
那就算幸福的表象那样明显,可一经别人无意的提醒,他们的关系就摇摇欲坠。
那样的关系,温宁宁愿提早去舍弃。
“你的意思,这次我们闹矛盾的责任方在我?”
“重要的何止李远哲一人?”温宁没有和一贯一样支支吾吾,纠缠期间,人总是心累的,更期许着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快速解决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周寅初,你我都清楚,你和那些普通的有着心理洁癖的凡夫俗子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你介意却又要装模作样假装不在意,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吗?”
“可我,确实和别的男人睡过啊。”
那个在两性关系上总是回避着的女人不再羞于启齿,突然出大胆如斯地点破了男人最在意的点。
温宁也不知道自己以何种心情说出这种话的,她只知道这话一旦说出口,覆水难收。
微微上挑的眼尾,柔媚中多了一分辛辣的色彩,密布着噙着眼泪的红痕,红得触目惊心却又耀眼。
“温宁,我从来没有那样说过你。”
报纸和白纸的论断,在男女之间时常会发生,如果温宁是个毫无经历的女人,她也会介意有过伴侣的男人。
男人往往更是如此。
周寅初从来没有把话说到明面上,可他的心从来就是隐约之中一直暗藏着对她曾经选择了别人,不坚贞不渝的看法。
正如她所料,周寅初说不出“都什么年代了”的鬼话,他不擅长骗人,在以他为主导的世界里,他也从来不需要去说谎。
“温宁,你非要说这些来刺激我?”
“和别的男人人睡过”的话相当刺耳,令周寅初一度怀疑这是否真是温宁那样软糯的性子会张口说出来的话。
周寅初气血淤堵在心口,却又佯装没事地承诺,“以后,我可以不提他。”
“周寅初,你别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做不到。”
“温宁,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很主观吗?”周寅初压抑着这些日子见不到的温宁的痛苦,却在见到她以后发作的机会都必须与别的男人争抢后得来,“你和我连试都没有一试,你就宣判了我的死刑,你觉得对于我来说公平吗?”
“那尝试付出的代价,对于你来说不足挂齿,这只不过是你感情上一段经历,一本书一不小心翻阅过去的那一页。”
女人倒也没楚楚可怜,只不过有一点素来牢记于心的,她自嘲般问他,“可是我,我又要花多久才能走出去。”
他不曾真正踏入她的陷阱,无法确切站在她的位置思考问题,他不知道社会试吃人的,所谓的经济差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松带过的,可以随时让她变为所有人的笑柄。
“周寅初,别来找我,”温宁咬着唇,“别让我也看不起你。”
“没错,非但你可以,别的男人可以办到也都一样的,”她依照在男人眼底自己如今的庸俗刻板模样行事,话语间微微带着一丝对自我的讥讽,“我在底层生活,又没有一技之长,依附于别的什么男人,不也是生活所迫么?”
她以周寅初最开场的伤害她的话来堵上他的嘴。
也不忘提醒两人最初分道扬镳的缘由。
“你忘了,我们上一次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吗?”温宁几乎不为这段感情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她不介意一字一句带他回忆,“你妈妈给了我十万块,可我觉得啊,我们的感情压根儿值不了十万的——”
她望向他随时濒临破碎、布满了血丝的眼眸:“能贱卖掉我们的感情,我当时觉得可轻松了呢。”
周寅初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肩膀,再用力些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给揉碎了:“告诉我,你不是真那么想的!”
温宁不理解,事到如今,怎么周寅初还在为了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啊。
怎么想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因为那十万块不是已经断了孽缘。
不在既定的分开的人生寻求新的慰藉,执迷于那一场旧情又有何解?
温宁不吝以最大的冷淡:“放开我。”
生怕这些尤为不够,温宁望向那旺盛的火势,又添了一把柴火:“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说不定我还会多要一些……”
这些话,或许足以令周寅初望而却步了。
他又会怎样。
自以为在十五年后,又一次看穿了她的真面目吗?
温宁是拧巴的。
既希望于周寅初的离开,不必让自己时刻接受内心的审问,又幻想着自己不至于烂得发臭。
但他似乎真的松开手了,她的肩膀失去了重压,却一下子并没有感觉到释然般的自由。
凝固的气流中,他就站在她的对立面,寸步不移。
是说得还不够吗?
那还需要借助于什么能让眼前的男人死心?总不至于非要在家长游园会的这一天曝光他们见不得人的关系,而澈澈……如何够得着这所学校的事被广而告之吧。
她欲再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连发声的机会也没有了。
当她以为男人已经松开环绕自己的双手,对于过往负面的认知更深一层,对人性阴暗的探索不绝之时——
周寅初以一个强硬的吻索性解决了这一切。
覆压在她的唇瓣之上的,是他滚烫的唇,而不同于以往,这更像是一个警告、教训兴致的吻,所以他压根顾不得她的感受,也不考虑她是否因为他的蛮力而感到压迫。
他令她无法呼吸,等到自己的抵触、反抗,周寅初却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从前从未有过的冲突的感官抵触在一起,每一刻都在诉说着男人以往的克制,以及这一瞬的贪得无厌。
血腥味从她容易破裂的下唇弥漫了起来。
他依旧没有适可而止。
他残暴地以男人身上的劣根性,以人类动物的本能吞噬着她的唇,就好像要将她吞入他的身体里。
第39章 v23(dirty talk)
“够了。”
她肿胀而又愈发迷人的唇发出这样的声息, 无疑,既是无力又是危险的。
可这里是学校,他们设身处在的是一个公开的长廊, 虽然平常这里行人罕见, 几乎无人问津,但任何在公共场合这幅样子总归是不道德的。
尤其是这是澈澈所在的学校。
温宁无论如何也不想继续惯着他。
可是,如果周寅初不懂得停顿、休息的话, 那么很有可能在之后每一个路人的眼中都会看见他们“激情”接吻的画面——
没有记错的话, 今天游园会的路线, 这仿亚里士多德时期的古希腊白色长廊也是必经之地。
威严尊贵的罗马柱边,在歌颂理性的渲染下, 他们并非为了追求真爱而挑战禁忌、随后冲出世俗观念、打破社会规则的爱侣。
相反,曾同样陷入欲.望的他们剑拔弩张, 相互斥责, 彼此怪罪。
眼下,他们必须结束这一荒唐的行为。
温宁一手推开他, 却不知触碰到的为何物,只觉得那里比周寅初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要发硬。
等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温宁,刚刚可不是我在挑逗你。”
也从来不愿在周寅初面前故意伪装纯情,毕竟不可守规矩、礼仪,打破世俗的事情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可温宁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单纯想推开他而已。
从她身上推开的那个霸占着自己呼吸的, 让自己头脑同样不清醒的男人。
周寅初像是找到了合理的可以突破的契机:
“温宁,是你自己来招惹我的。”
女人还是跑了。
温宁发觉周寅初在调整拥抱他的姿势的同时, 一有松动的迹象,便毫不客气的立即挣脱了。
是她, 点燃了那份白天不应该存在的兴致。
可那又如何,她要么疯了才继续和他不知羞耻地待在别人的校园亲热。可下一秒,女人无路可去,男人高大的身影如影随形,笼罩在她的身后。
“你欠我这么多,差不多也是时候让你偿还了。”周寅初暴露出资本家的面孔来。
“我要同你结束交易。”
温宁宁可要背负债务困苦一生,也不愿随时坠入道德的深渊,她深吸一口气,告诉他:“如果你真的还要为了以前的事情翻旧账的话,我可以还你钱。”
周寅初低咒了一声:“你确实可以。”
思及她今日来的种种,她好像从未正确地认识过她的美貌,要知道,确实没有眼前的这个女人做不到的。
只要她稍稍放纵她的底线,不再以那么高的道德标准——
或许,献殷勤的男人络绎不绝,心甘情愿为她付上一份的账单。
他不愿意相信她会这么做,直至听见她毫不客气地拎出那“十万块”开始说事。
男人的心情原本这几天都陷入谷底,直至他发觉竟然他还接着可以坠入万丈悬崖,“本来,那些事情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幸亏你来提醒我。”
“周寅初,你能不能别来打搅我,我当年不过是拿了点小钱,你有什么值得伤心的,”温宁用为孩童准备的纸巾不断擦拭着他啃咬过的地方,似乎要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轻易抹去,“那些钱对于你、对于你们家,难道不是九牛一毛而已吗?”
“温宁,你能不能有点脑子?”
周寅初说话尤为冷硬,既然提到了,他似乎也不介意拿出来抨击她,“十万块而已,鼠目寸光——”
嗓音低沉、暗哑。
像是真在控诉她的愚蠢,谩骂她的无知,却又流露出一丝对于过去不可言说的隐约的遗憾。
他骂人的样子也像极了某个片场dirty talk的画面,紧要关头,温宁却很难不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联想。
这做派的说辞,换作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无法如周寅初这么行云流水。
他好心地“体恤”道:“不过,我也不打算留在这里,我还没有给别人观赏的不良癖好。”
周寅初说得自己多么高尚,好似多么正直善良的男人,可只有温宁深入了解过事实的真相,这不过是他处心积虑营造的表象。
好像方才一切的疯狂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那些嫉妒,根植于他的内心,已经无药可医了。正如温宁所预见的那样,失控的男人看似恢复了理智,替她考虑了周遭的环境,以及她最在意不过的声誉——
动作却刻不容缓、不容拒绝。
他拉扯着她,直接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两个人的心情都不是很美妙,恍如在各自的低谷,可情愿离开的女人却被逼迫留下来不得不应对他的强势掠夺。
温宁并不明白今天的周寅初为什么会变成蛰伏样子。
或许,她自认为的推开,在他眼底,都成为了一种彻底的激怒。
……
他们在酒店,试图省略那些曾有过的缓和的步骤,仓促地直入主题,借助于一场酣畅淋漓的快事,解决他这么些天的心有不甘。温宁时而觉得自己像一条风干的热带鱼。
一不小心跑到了岸上。
被周寅初这个男人捡走,然后抵死于沙滩边。
可她明明已经得知到了接下来发生的画面,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并不排斥以这种方式尽快结束他们之间的孽缘。
但周寅初突然停顿了。
抬眼看去,丽思卡尔顿这件套房的窗外,是一如既往的江城景色。
第一次重逢,她怯生生地站在这里,格格不入地再次闯入他的世界,之后,她再度来到这里,怀揣着“不必还钱”的侥幸。
后面,可能就不止在这里了。
这一回,他急躁而几近莽撞的对待,让她突然意识到在此之前,那一定是周寅初放缓了他的动作,考虑过她的感受。
可今天并不一样。
温宁自知她的反抗、抵触,与其他男人的靠近,都让周寅初感到闷闷不乐,并不在刻意的有所收敛,他像是放开了自我,又或者是,这原本就是男人的秉性,只不过一直没有暴露过而已。
索取无度、毫不节制。
从她的唇到锁骨,无一不落下他惩罚性质的吻。
可那件事真要发生的时候,他们即将更近一步的时候,周寅初毫无预兆地停滞了下来。
“温宁,我还不至于这么卑劣。”
尽管周寅初自认为从没有把“十万块”的事情放在心上,可当她真正提及这段过去的时候,他感觉他的身体像是在被撕扯——
只有让她感受到一样的痛感,他才能轻易地原谅她。
他也一度以为自己会默许、纵容一切按照他的意志继续进展下去。
可依照她的反应,他从来没有见她这样过。温宁没有继续拿出全副武装的铠甲,来挑战他、反抗他,只不过麻木地对待他而已。
他突然意识到正如温宁所言,他确实和市面上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靠的也不过是肉.体的接触,企图占据他的心。
他嘲笑她的愚蠢,却又恨不得拿出自己的全部身家来诱.引这个女人。
自己才是愚不可及。
“如果做这件事就能让你心里平衡点,”女人扯着漂亮却又忧郁的眉心,“或者说,让你觉得之前花的钱是值当的,那你干脆继续。”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自己。”
潜台词,显而易见,温宁把这全权当成了钱.色交易。
他能接受她对自己的指控谩骂,却无法接受她的自我贬低。
周寅初懊恼地甩开自己的领带,却又生怕冷硬的铂金领带夹伤及她柔软的皮肤,单手往远处的床边扔去。
“还继续么?”
温宁躺在床面上,许久见男人都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他脱衣好似就只是为了脱掉后展露他的身体,她抬眼望去,男人肌肉的线条比以往都更为绷紧,“不这样的话,我要去接澈澈回家了。”
温宁何尝想用这样的话来定义各自角色,可是由男人主导的关系里,约定俗成的不就是那样么?
难不成因为在广州酒店里几日的缠绵,就不一样了吗?
她还不至于那么天真。
“我已经派小李去接他了,”周寅初自知他的语气并不算太好,“所以,你不必担心李澈的安危。”
他没明说,他希望她在意的是他们本身。
“可你的车……”
对于女人从头到脚的不信任,对于他们关系不公开的态度,周寅初作为男人明明觉得是有伤自尊的。
可他却若有所思地早有安排:“我让小李换了辆大众过去。”
眼前的女人太过奇怪,明明价值不菲的豪车只会让普通人觉得得到了虚荣和享受,可她不想和他的人、他的车,扯上半分钱的关系。
“谢谢。”
她恭敬道。
白色的床单却因为她紧握的手,变得缭乱,折痕密布。
躲什么。
为什么次次都在躲。
“和我在一起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怕你。”
“怕我什么,怕我和你玩玩,就抛弃你?”周寅初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不是说遗忘就能抛之脑后的,“十万块”的阴影挥之不散,“丢掉那段感情的人,从来就不是我,是你。”
“是我,为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经济利益的女人,周总又何必放不下呢?”
伤人的话,他们惯常都会说的。
哪怕伤口结疤,也从不代表曾经的伤害不存在过。
他那一下死死地按压在她两侧的床面上,脸色已经无法更沉着了,窗帘严丝合缝地拉上,光线彻底被遮挡——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如同少年般局促地吻过她脸上那一滴泪。
这滴眼泪并不廉价,而很珍贵。
第40章 v24(民政局)
那滴眼泪如珍珠, 讨伐着他的残忍,充斥着自我意识的独断,却也偏偏又证明她心里或多或少还有着他的位置。
人类的情感很多, 很复杂, 研究过弗洛伊德的男人没办法否认自己生理的冲动,却又同时意识到比直观的冲动更为深沉的、尘封的、无法掩饰的对她骨子里的感同身受、以及强烈到窒息的爱。
“放不下。”
心口不一的男人不再违心说着反话,干脆坦荡地承认了这一点。
温宁不知道周寅初突然之间酝酿的改变, 更没有想过在他吞没她的眼泪之际, 她脸上的皮肤再度滚烫地灼烧了起来。
可比起大幅度的沾染着情.欲的动作, 这不经意的碰触到泪滴的吻,却总是悄无声息地闯入她此刻焦灼的内心。
紧随其后, 男人从她身上起开,暗自坐在了床沿的边缘。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见他徐徐点燃了一支烟。烟草糅杂着他身上原有的冷杉味, 恣意生长的火苗却又在他回头之际,瞬间被掐灭。
他像是饶有兴致地在下一个赌。
“温宁, 我们结婚吧。”
没有人在床上求婚的。
至少,在今天以前,温宁对这样的求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确实就发生在她的眼前——
周寅初提起婚姻这人生大事的时候,似乎还没有面对他一份公司章程要来得仔细。
随意地开了这个口。
但他似乎总是对他提出的想法有着充分的把握,认定了她无法拒绝他的提议。
温宁猜想大抵是周寅初又会一如既往地拿出他所谓的诱饵来。
果不其然。
男人总是关切她的利益所在, 认定了这些便可以轻松拿捏了她, “李远哲的那场官司我会帮忙,你不允许去找别的男人。”
温宁原本从那个轻柔的稳中得到的餍足、不怠慢, 这一刻又如烟消散。
男人还在接着慢条斯理地讲:“我不打算和你签什么婚前协议。”
随即,抛出了更大的橄榄枝。
婚前协议通常默认着男人保护他的财产, 限制她之后在婚姻里的权益,周寅初足够慷慨,表示对于这有利于他的纸质条款也连带着一并取消。
“周寅初,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答应你呢?”虽然温宁结过婚了,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在婚恋市场上,丧偶的她可以同钻石王老五的周寅初平起平坐,从来只有他挑选人的资格,而自己一般情况下,还不至于愚蠢到将自己推向这种氛围下的婚恋市场。
温宁抑制不住她内里的好奇,正如许多年前,周寅初站在微风浮动的天台上,他对她说,“跟我。”
自上而下的发号施令,犹如他总是稳操胜券。
她下了床,一刻也不想再继续同他周旋了,放了话,也不管周寅初脸上的沉闷不快:“我才不想和你结婚。”
一个经历过婚姻的女人想不开,非要第二次踏足同一条河流,她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但她不想。
她对于婚姻早就没了执念,二十出头那会的憧憬早就消磨殆尽。
她守着澈澈就好了,谁知道和眼前的男人结婚还要不要多生几个孩子。
温宁实属难以想象富人对于生育的诉求,尤其还有一些非要继承的传统观念,她这真要是带着孩子进门——
澈澈的心理状况更是难保障。
她明确道:“我不能同你结婚。”
“为什么?”
“你妈妈以前就那么反感我……”她顺势把问题推给他,想起自己拿“十万块”时经受的对于自尊的磋磨,埋着头,吐露而出,“得不到家人祝福的感情,不会有结果的。”
周寅初反问:“你就这一个后顾之忧?”
不是。
这该怎么一下子说清楚呢。
他们之间横亘的距离,她不知道周寅初是如何每每做到视而不见的?
他母亲的敌意不也是来源其间么,很多本地的父母其实支持孩子们中学时代的早恋,为的不就是家境相当,知根知底么?
悬殊的差距,经济上的天壤之别,怎么可能会让他的母亲待见她呢。
周寅初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比以往更大的热忱:“那你现在梳妆打扮一下,等过半个小时,我带你去见她。”
“周寅初,我不是这个意思。”温宁真不想去见周母。
说她生性胆怯也好,经历了这么多年社会毫无增益也罢,她根本没有答应他的求婚,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去见人家母亲。
她亲自为他剖析这件婚事的初心:“你拿李远哲的官司来当做诱饵,你不觉得就算我们结婚,我们的感情也未必有多纯粹吗?”
“我如果就此选择了和你在一起,岂不是显得我很势利?”
势利的事已经做了。
可又因为或许存在过、难以启齿的情感,妄想得到更纯粹的爱。
周寅初扯了扯高冷的眉心,一夕之间立马有了对策:“那换一个次序,你喜欢我要同我结婚,我正直善良要帮你解决你前夫的问题。”
他这方才“求婚”,压根儿没有得到她的应允,这会儿功夫已经开始直呼李远哲为她的“前夫”了。
似在默认他现任丈夫、不可侵犯的身份。
听听,多么狂妄的口气。
“我们之间的问题不要太多了。”温宁觉得眼前的男人始终离她的生活太远,没有落实到他们面临的困窘当中去。
“你说。”
“澈澈。”
温宁显然在这件事上的斟酌比以往更甚:“我不希望他在寄人篱下的境遇中度过他的这个童年……”
“那怎样,我搬到你家去吗?”有一瞬间,他好似真在考虑搬进她的老破小。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宁还真同他一起坐在床边,难得的就事论事地探讨了起来,全然忘记了她原本对婚姻的不抱希望,“我不认为他会接受我这么快的改嫁。”
“那我来做他的思想工作。”周寅初不以为意。
能让温宁感到束缚、不自在的人和事从来不止一样,内耗的她实在无力应付,所以下意识地否认了婚姻的这一选项:“以前那些老同学也不知道怎么看我们的笑话。”
周寅初逻辑清晰地抓住了她的漏洞:“怎么,你是打算婚宴上请老同学都来吗?”
得逞的笑意也无处躲藏。
坏了。
她好像真的在考虑和他结婚的事情了。
跳脱了原本的恋爱的步骤,盲目地走进一桩婚姻之中,温宁不大确定这到底是男人的一时兴起,亦或是蓄谋已久。
“和我结婚,你会有什么好处?”
她清晰地明白她带给他不了任何的商业附加价值,这也是温宁一开始认为应颖与之更相配的理由。
同她结婚,他似乎占不到好处,反而限制了他本身的自由,得不偿失。
“好处?”
他挑眉,侵占的目光比起失控那会有过之而无不及,紧盯着的不外乎她身体的曲线:“温宁,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周寅初!”
…… ……
这一天,她一遍又一遍质疑着他们的婚姻,而他,一遍又一遍耐心地解答。
有多少个问题,就会有多少个答案。 -
之后,又有了一次。
原本,借助于这场快事迅速解决所有事情的女人,却发觉这不像是结束,更像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身体的感受很奇怪,明明抗拒着的、压抑着的、却又是这些天身体不曾经受而同样渴求的。
只要在真正贯穿其中的时候,可恶、可憎的面孔一下子变得禁欲难耐了。
总之,他们吵闹这样,和平相处更经常如此。
虽然她没有答应他的这一场求婚,但温宁也意识到她最初的抵触不那么强烈了。
她劝说的方式也变得尽可能温和:“我们这次重逢还没有多久,或许你还并不了解现在的我。”
“如果我们结婚了,之后又离婚,”女人似乎也不再那样别扭着,她为他分析婚姻关系一旦结束的后果,“我可能会拿走你很大一笔钱。”
“拿走也好,这样你花每一笔钱,想的男人都是我了。”周寅初大言不惭。
挤占掉别的男人的话,她以为周寅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自以为是的他何必去同死人竞争。
这不是周寅初的风格。
“温宁,洗漱一下,我也有将近两年没有见过我妈了。”
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温宁发觉她自己发丝凌乱,身上的红印一时半会也消除不了,更何况周寅初的妈原本就是对她有偏见的人。
她不想见。
“要不,以后再说吧。”
“也行,目前才四点,民政局应该没来得及下班,”他低头扫了一眼他事后刚戴上的百达翡丽,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先去登记。”
他似乎对于登记的流程轻车熟路:“我陪你回去拿证件,我手头正好在签像一个项目,随时都带着。”
这怎么一回事。
温宁还是不明白,怎么就再见“婆婆”和直接登记结婚之间“二选一”了呢。
还有,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被周寅初给洗脑了,不然也不至于自己竟然也把周寅初的妈当做未来的婆婆。
“你要是不肯去登记,也可以去见我妈。”
周寅初明显看出了她对见婆婆这件事的担忧,“她应该在她的公司里,我来找林助理了解一下她的具体定位……”
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温宁肯定还是倾向于“登记结婚”。
她想,这个社会结婚率低得可怕,而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为国家结婚数量辛苦贡献的人。
都到这个时候,无法松弛的女人也开始自嘲了。
既入穷巷,温宁也找不到她的退路,她无法真正地静下心来,更无法承认,她的转变之所以来得这样快,又或许,在重新见到男人的那一刻起,她也曾不由自主地为他吸引、为他驻足。
车子停靠在她家居民楼楼下。
过往,老有熟悉的邻居盘问温宁情况,附近这一带人看着温宁长大,开店,结婚,又死了老公,对她总也有几分特殊的关心:“宁宁啊,你怎么这个点不去开店,跑回家来啊,店里有宁看伐啦?”
“有宁咾。”(“有人的。”)
温宁无法回答太多,她红着面孔避开他人的注目礼:“我回家有点事情。”
而落座于跑车的男人却眉开眼笑,看自己是如何应对街坊邻居的,当然,温宁这一刻也认为他不发声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然,也不知道明早起来,自己的名声会变成哪副样子呢。
然而,到处有人跟她妈说她急冲冲回家,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和周寅初刚赶到区民政局的行政大厅,就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问她到底怎么了。
“妈,我拿了下身份证和户口本。”
她手心攥着周寅初取的号,实在也难以相信他们在争执过后的一个小时,一时脑热地来了庄严肃穆的这地方。
而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她提出了太多反对婚事、认为其不切实际的想法,却一一被男人反驳、逐个击破。
唯独看着红色的耀眼的国徽,才觉得此时此刻的真实,她最后竟然在“二选一”的时候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电话另一个的母亲显然毫无头绪。
“拿那个干什么?”温母的反应没有之前那样灵敏了,反应再迅速的老人也要承认衰老的事实。
温宁声音不能更低了:“结婚。”
温母在温宁的极力劝说下,已经不见得对这幢婚事抱有期许了,已经默认周寅初未必和女儿会有一个好的结局了。
她听见电话里另外一个男人深沉的嗓音:“阿姨,宁宁打算和我结婚,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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