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平行世界
植物人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 她们的灵魂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至今无解。
按照景初天马行空般的脑洞,她会认为灵魂应该是进入了另一个无法解释的三维空间,简单来说, 会来到平行世界。
景初回到了小时候。
看到姐姐在她呛水后心急如焚的样子,也深切地感受到了姐姐溺水时的恐慌与无人在意的绝望。
在这里, 景初选择了重启世界, 她改变了故事的走向, 儿时放弃了学习游泳,景舒没有因为紧张她而溺水,姐妹俩之间的关系还像从前那样和谐美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十六岁的景初心中时常会有空荡荡的失落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让她无从适应。
直到耳边响起一段熟悉的音乐。
“会いたい 愛する人に 会いたいのさ ……”
(想见到心爱的人……)
“人は誰でも 早く いつても……”
(无论是谁, 无论何时, 一定,会想快些见到她啊……)
她追随音乐声, 迈入了一家充满神秘氛围的酒吧。远远望去,一个女人的背影映入眼帘, 那一瞬间,心中原本空荡荡的角落被柔软的棉花填满。
走近些,眼前的画面忽然发生变化。
那个女人被几个高大蛮横的男人围困住,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和无助。
景初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脸庞娇小精致, 犹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鼻尖点缀着一颗小小的、却格外清晰的痣。
她眨着那双勾人心魂的桃眼, 扬起手扇了男人一个耳光, 发出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响。
好酷,给小小年纪的景初亿点点震撼, 同时又对这个女人充满好奇。
于是,她靠近那群男人,使出全身力气踹了他们几脚,接着拉住女人的手,一起逃离现场。
她们跑了许久才停下来,女人的手很柔软、很温暖,景初一时间不想松开。
她看出她心情不好,便带她来到了一家电玩城,让她在各种刺激有趣的游戏项目中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
最后停在娃娃机旁,又一次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抓了很多娃娃,全部是很丑的毛毛虫。
这个女人真的很奇怪,面对众多可爱款式的毛绒玩具,偏偏只喜欢这个呲牙咧嘴的毛毛虫。
她低头看去,好吧,也挺可爱的。
离开电玩城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雨水滴落在地面上,跳跃的身影宛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一道道光线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美丽。
“看,蝴蝶在跳舞!”景初突然脱口而出。
她自己也感到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眼前的女人眯着眼,对她温柔地笑说:“嗯,蝴蝶在跳舞,很好看。”
不久后,景初出国了,关于那晚偶然遇见的女人的名字、年龄,她一无所知,只知道她喜欢毛毛虫。
时间过了两年,如今连女人的容貌都难以清晰地回想起来,唯一能够记住的就是那颗漂亮的鼻尖痣。
偶然翻阅到一本书,书中有一个爱喝酒、有着鼻尖痣的女人叫“清儿”,她的结局不是很好,景初不喜欢这样的结局,着手制作了一款he向的游戏。
想到了那夜的雨,最后将这款游戏命名为 [Rain]。
游戏角色的建模,完全是根据她脑海中所剩无几的记忆描绘而成。
“她叫什么呢?”景初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显示屏上的小人,无数次地问自己。
这个世界,没有因为滑雪摔伤脑袋,但有些记忆还是越来越模糊。
景初每天都在过着看似幸福、实则虚之的生活。
偶尔在睡梦中,会听到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快点醒来。
那个人还说,再不醒来就不要她了。
没过多久,又改口道是她不要她了。
每次梦醒的时候,景初总是浑身被汗水浸湿透,心脏也会毫无来由地抽痛。
这天惊醒后,她望向窗外飘过的落叶,才意识到已经进入了秋天,整个世界都变得萧瑟冷清了许多。
这个季节,忽然想回国走走。
地点定在了国内一个小岛,岛上比想象中的热闹,听本地的居民说,这里正在录制一档女团选秀节目。
远远望去,一眼就可以看到录制基地有座每三个小时会准时响起钟声的古老钟塔。
它高高矗立在那里,像在诉说着什么。
景初已经在这座小岛上居住了许多天,几乎每个角落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些只有当地人才知晓的悠悠小径,她竟然有着模糊记忆。
那个选秀录制的基地,她从来没有去过,每次试图靠近时,都会头痛欲裂,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结界阻挡她。
居住的地方是一栋外观略显陈旧的三层民宿,她的卧室正对着大海,是一间海景房。
每当海风拂过,窗框就会发出哐哐的声响,她并不觉得这声音吵闹,反而感到格外安心。
这种安心的感觉,是她多年间不曾有过的。
这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景初像往日一样,站在民宿的窗前,俯瞰着楼下的风景,忽然看到那个陌生又让人感到熟悉的背影。
她不禁好奇问道:“喂,你叫什么?”
女人回过头,微笑着回答道:“慕意清,雨沐芙蓉秋意清。”
……
这晚是金兰奖的直播颁奖夜,《画骨》多项入围,两位女主演均提名最佳女主角。
秦暔早早地来到医院,在病房里调试好设备,准备与女儿一同见证她爱人的荣耀时刻。
“现在,让我们揭晓第 27 届金兰奖最佳女主角的得主……”颁奖嘉宾合上手卡,卖起关子:“据说这位获奖者的名字,取自于一首美丽的诗句。”
全场观众屏住呼吸,躺在病床上的景初,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间微微颤动了一下。
“雨沐芙蓉秋意清,慕意清《画骨》!恭喜……”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景初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澈的泪水。
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形成一朵朵泪花。
秦暔愣住了,她知道植物人流泪是一种常见的生理反应,但如此源源不断地流泪,很异常。
她立刻叫来医生对景初进行了全面的检查。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和分析,确定了景初有了要苏醒的迹象。
慕意清得知这个消息,礼裙都没来得及换下,匆匆离开了颁奖现场,直奔医院。
这大半年时间里,秦暔不是没想过带景初出国治疗,但慕意清的工作事业在国内,只好就此作罢。
如今终于出现了一丝希望,景初的病情有了好转的迹象,她毫不犹豫地向慕意清提议道:“要不要一起出国?”
慕意清怔住,秦暔的言外之意是,这次她们一定是要带景初出国治疗。
她只有两个选择,去或不去。
出国意味着她要放下所有的事业,成为只为景初存在的慕意清。
不出国意味着她可能要失去景初。
“阿姨,给我一些时间考虑考虑。”慕意清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的声音细若蚊蝇,甚至还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无力感。
秦暔颔首,表示理解,她退出病房,留下空间给她们两人独处。
隔了很久,慕意清才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爱人,她不断地质问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景初明明可以得到更好的医疗照顾,却因为她没有被接回家,一个人孤单地在国内的病房躺了半年之久,而且这半年来,她来看望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是……”慕意清的眼眶红了,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爱人那双许久未曾恢复清明的眼眸,泣不成声地道:“景初我会害怕。”
“会害怕见到你的家人。”
虽然她们从未责备抱怨过什么。
“也害怕见到你。”
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脸颊。
她害怕见到没有生气的景初,害怕给不了自己回应的景初,更害怕某一天,景初会毫无征兆地离开她,最后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在这个世界上。
老人常说,见一面就会少一面。
这句话的本意是对时间流逝的感慨,告诫世人要珍惜与亲人、朋友相聚的时刻,因为一旦错过,便永远无法再追回。
她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她们见面的次数少了,时光就不曾流逝。
景初只是昏迷了几天而已,很快就会睁开眼睛,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亲吻她,爱护她,陪伴她度过余生。
景初的眼皮动了动,也有泪水滑落。
慕意清哽咽住:“你能听见的对不对?”
回应她的还是沉默,她抹去了眼泪,俯身在景初的腿边,一只手握住她没有温度的左手。
“应该还没想起,后来发生了什么吧?”
慕意清陷入回忆之中,自言自语地讲述着往事:“后来啊,你带着我去了一个电玩城,我们夹了很多娃娃,就是家里的那些毛毛虫,你还吃过它们的醋……”
三月的雨微润细腻,轻柔地落在水面上,与昏黄的路灯光芒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只只轻盈起舞的蝶,与那年的雨夜的样子如此相像。
慕意清来到窗边拍了几段视频,舒缓的白噪音,带着大自然的清新气息,萦绕在两人周围,她继续讲述着后来发生的事情,这场独角戏最后还是完成了。
“景初,再让我自私一次好不好?快点醒来,不要去国外。”她疲惫地阖上双眸,用着最无力的声音喃喃恳求。
这夜的雨下了很久,雨水笼罩之下,四周一片静谧。
景初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匣子中,无法动弹,她看着身着一袭华美的礼服、妆容精致的女人在她的身边讲述别人的故事。
这个女人很眼熟,故事也让她感同身受。
直到女人最无力、悲切的语气唤她景初。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猝不及防地涌入脑海。
如果当年没有跌伤头部,她不会记忆错乱、失去记忆。成年后,她也一定会回国,寻找那个有着鼻尖痣、闯进她心里的女人。
不是清儿,而是慕意清。
从始至终,只有慕意清。
再睁开眼睛时,是黎明。
外面还在下着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景初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起身子,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趴在自己身旁的爱人。
那颗没有忘记的鼻尖痣,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闯进了她的视线,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脏。
长期的植物人状态,让她没什么力气抬手抚摸眼前的爱人,左手被慕意清握着,景初尝试收拢手指回握着,又害怕吵醒对方,只好放弃。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记得清醒前耳边有了颁奖的声音。
此刻,看着慕意清身上未换下的礼服,大概能猜到,至少昏迷了半年。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慕意清是如何度过的呢?
景初凝视着女人的眼尾,那里依旧泛着红晕,显然是刚刚哭过不久。
她又一次让慕意清伤心了,每一次都是因为她的过错,才会让慕意清流泪。
从十八岁回国后就是,每一步都走错了,她把让自己心动的人忘记了,还错把慕意清当作“清儿”的替身,白白害她们错过了、浪费了许多年。
后来又用着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困住慕意清,现在又让她担惊受怕得过了半年。
人这一生,能多多少个五年,她又凭什么让慕意清苦苦等了她这么多年。
景初的眼睛酸涩起来,喉咙也开始干涩疼痛,她吞咽了下口水,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病房中的窗户并没有关紧,丝丝凉风吹入室内,她的目光落在慕意清光洁的后背上,最后还是轻轻反握住了她的手。
心事重的时候,慕意清的睡眠更浅。
这晚,曾经最想得到的奖项拿到手时,她的心中没有任何喜悦,满心挂念着正卧病在床的挚爱之人。
当得知了景初病情好转的消息,她才意识到自己仍然能够感受到快乐。
紧接着秦暔告诉她,打算将景初带到国外治疗,她又意识到还有让她更无力的事情。
手掌忽然被回握住,慕意清惊醒,她抬头,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对视,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对视了好一会儿,慕意清调整好情绪,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准备按下护士铃。
景初拉住她的手,缓缓摇头:“陪我……一会儿。”
半年多未开口说过话,这段时间里,景初一直靠着流食和营养液维持生命,此时的声音格外虚弱、沙哑,但却是慕意清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她坐在景初的身边,双眸紧紧地注视着爱人那双有了生气的琥珀色杏眸。
睁开眼后,与她的距离就没那么远了。
慕意清带着哭腔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慕意清这种声音,景初努力想要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但身体还很虚弱,只能做出小幅度的动作。
刚刚从长期昏迷中苏醒,景初身体状况并不理想,没办法说出太多话语,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景初便再次沉沉睡去。
慕意清连忙叫来医生,要求他们再次对景初进行全面而细致的检查。
她惶恐不安,生怕刚刚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觉。
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仿佛时间已经凝固。
慕意清紧紧咬住嘴唇,直到血腥的味道占满整个口腔,医生才走了出来。
“病人刚刚苏醒,身体比较虚弱,后期积极配合康复训练,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慕意清眼中闪烁着泪光,很快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们的家人、朋友们。
经过进一步的检查,景初的身体状况良好,并无大碍。从医学角度来看,脑部所受损伤的评估仅为轻度,至于为什么长期昏迷不醒,暂时给不出答案。
秦暔对此仍心存疑虑,为了确保景初得到最好的治疗,还是联系到国外的顶尖医院,与专家们共同商讨后续的治疗方案。
第102章 常觉亏欠
春日雨后天晴, 世间万物在这场细雨的洗礼下,焕发出勃勃生机。
从景初苏醒后,慕意清一直未阖眼, 只是坐在病床旁,双手紧握爱人的手, 生怕一闭眼、一放手, 景初就会消失不见。
这一觉清醒后, 景初的身体机能恢复了一些,慕意清将病床调到一个舒适的高度,将枕头靠在了她身后,又起身接水。
景初目不转睛地看慕意清穿着礼裙忙前忙后的样子,很不和谐。
她声音小小地笑说:“是知道……我今天会醒……才穿得这么好看吗?”
平日里, 景初说出这种话, 慕意清只会瞪她一眼,偶尔会反问她:“我以前穿得不好看吗?”
景初会不正经起来:“你不穿最好看。”
现在看到景初有力气与自己开玩笑, 慕意清的眼睛又酸了,“好看吗?”
礼服是工作室准备的, 她甚至未曾留意过礼裙的款式模样。
景初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用力地点头说:“好看。”
慕意清跟着笑了起来:“那以后经常穿给你看。”
没营养地聊了一会儿,景初才敢问她:“我昏迷了多久?”
慕意清微怔, 思绪被拉回等待的那段日子。
多久了?半年多了。
准备来说, 是一百九十七个日日夜夜。
四季更迭, 时光流转。
先是萧瑟的秋天, 接着是寒冷的冬天, 如今,春天悄然来临。
世界对她们还不算残忍, 至少在夏天之前,景初醒了。
慕意清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以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更多的泪水溢出,景初听得心痛,她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
“对不起,是我醒得太晚了,是我浪费了我们很多……咳咳……”
情绪激动导致她呼吸不畅,开始咳嗽。
慕意清握住脸颊上冰冷的手,制止她说下去:“不要说对不起,醒了就好了。”
她看向她苍白的脸,继续说:“要快点好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景初闭上眼睛点头,泪水打湿碎发。
她们已经错过太多太多的时光,她要快点好起来,尽力去弥补,不会让慕意清伤心流泪了,再也不会。
床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慕意清看了眼来电显示,毫不犹豫地下拉,拒接了电话。
没几秒,电话铃声再次执着地响了起来,慕意清皱起眉头,将手机关机。
景初也看到了,是慕意清经纪人的电话,她微微调理了呼吸,眉目温柔:“有工作先去处理,不用担心我。”
闻言,慕意清更加愧疚。
从前,她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景初默默地配合她的时间。
这段感情里,一直都是景初在付出。
昨晚,景初又一次迁就她,苏醒过来,让她不用面临抉择。
直到刚刚,看到经纪人打来的电话,慕意清才深刻意识到,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放下工作,和景初一起出国。
“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在这陪着你。”
慕意清撒了谎,原定的行程计划是昨晚颁奖结束,来医院和景初说一会话,第二天就要返回剧组继续拍摄。
景初信以为真。
只是没多久,时真接到命令,今晚之前必须把慕意清拖回剧组,拍摄不等人,违约也不是她说违就可以直接违约的。
时真知晓景初刚刚苏醒,此刻站在病房门口犹豫不决。
进去叫人吧,显得她无情。
不叫吧,上帝将对她无情。
负责例行检查的医生恰好来了,询问她:“要进去吗?”
时真吸吸呼,跟了进去。
一进房间,和她姐直直对视两秒,原本想说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姐的脸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开心的笑容了,时真实在不忍心将她们分开。
医生给景初做了常规检查,表示没什么问题,只是身体较为虚弱,只需稍加调理几日就可以下床进行康复训练。
“跟她回去工作吧。”从时真进来,景初就意识到慕意清刚刚在骗她,接连不断的电话,如今助理前来找她,都说明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闻言,时真心虚瞥了她姐一眼。
慕意清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你们先谈,我出去等着。”气压忽然变低,时真落荒而逃。
房门合上,景初扬起一抹笑容:“我真的没事,医生刚刚都说了,不用担心。”
慕意清全程未离开过,怎会不知,她只是想陪在她身边罢了。
像从前的景初对待她一样,患得患失。
“之前是我工作太忙了,没顾得上你,现在不想工……”
景初打断她:“你说过的,不要为彼此牺牲太多,也不要觉得对我有亏欠,从来都是我亏欠你,别再为我放弃什么了。”
清醒后,景初第一次说出这么长的话语,大脑有些缺氧,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即使这样,还是坚持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爱是常觉亏欠,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慕意清觉得她亏欠景初。
景初觉得她亏欠慕意清。
爱情的天平这一刻平衡。
最后,慕意清害怕她情绪过于激动,影响身体恢复,只好答应暂时离开,返回剧组继续工作。
又回到了从前的异地恋生活,每天只能靠着视频通话观察景初的身体恢复情况。
第三天,景初可以正常进食了。
第五天,景初可以下床走动了。
一个星期后,景初已经出院了。
慕意清还在剧组里忙碌地拍戏。
除了“Action”开始拍摄时,她会投入到剧情之中,专注于角色的演绎。
其他时间,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目光始终紧盯着手机,十分钟的空闲也想给景初打个电话。
但景初在康复训练,很多时候接不到电话,这个时候,慕意清就愈发紧张,开始胡思乱想,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景初对此受宠若惊,她将左手立在镜头前,晃了晃问:“这个是什么?”
慕意清盯着屏幕,看着景初无名指的戒指,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景初早就应该看到这枚戒指了。事实上,即便意外发生,也并不影响她将戒指戴在景初手上。
“婚戒,愿意嫁给我吗?”
“不愿意。”镜头中的景初脸色比起几天前已经好了许多,说话也中气十足。
没来得及反问,慕意清又被叫回片场继续拍摄,脑海里全是那一句“不愿意”,险些说错台词,状态不佳被ng了几次,只好暂停休息几分钟,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点了根烟。
从景初出事后,很多事全都积压在心中,喝酒很难喝醉,还会影响第二天的拍摄,无奈之下只能抽烟缓解。
时间太久了,心事太多了,不知不觉中染上了烟瘾。
每次去看景初前,她都会克制自己不要抽烟,生怕身上沾染一丁点的烟味,那晚颁奖典礼也是,景初应当不知道她又在抽烟。
想到这些,慕意清盯着指尖燃烧的那一抹红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景初苏醒后,目光总是会落在她的鼻尖痣上。
像从前那段沉迷“清儿”的时光,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部受伤,导致景初又遗落了什么记忆,才会变成这样。
唯一清楚的是,心里酸楚,却又和从前不大一样。她的底线降低了许多,现在的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替身,她只要景初平安健康。
一根烟燃尽,思绪回垅返回片场。
这次的拍摄地在北部的一座边陲小城,尽管时节已进入三月,可气温依旧在零度徘徊。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剧组工作到了凌晨才收工。
夜深,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凛冽地吹拂着。
离得很远,慕意清就看到心中挂念的人倚靠在车门旁,冲她招了招手,掌心被冻得通红。
她又惊又喜,几个星期不见,景初的气色明显好转,如今已经可以自主行动。
她快步走向爱人,牵着她进入车内,生怕她受到一丝寒冷的侵袭,眼中满是关切和欣喜。
“怎么不在家等我?
“想你了就来探班了。”景初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她的手被温暖着,脸上的笑容也如冬日的阳光一般明媚。
这些天一直在积极配合康复训练,就是为了能早点恢复,来到慕意清身边,如今看到爱人,心情格外愉悦。
慕意清看她都没戴帽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着温和的体温,才稍稍放下心来。
景初心中满是甜蜜。
她顺势低下头,目光交汇的瞬间,两人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景初嘴唇轻启,缓缓靠近。
慕意清突然伸出手指,轻轻抵住了她的嘴唇,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和犹豫:“不要……”
景初瞥了眼正在开车的时助理,主动退开了距离,手指摩挲着慕意清的掌心,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所有的动作都在诉说着她的想念。
回到酒店,慕意清直奔浴室,以最快速度完成洗漱,才走出来与她紧紧相拥。
从晚上见面开始,景初敏锐的嗅觉就捕捉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烟草味,但她没说什么。
她心里很清楚,慕意清这段时间因为她的原因,心理压力很大,抽烟没什么的,除了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给她一些时间,她会陪慕意清一点点戒掉。
但是洗漱完后,慕意清还是不愿意和她接吻,景初只好问出口。
慕意清稍作迟疑,随后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语气中满是担忧:“等身体好一些,可以吗?”
她害怕景初会因为她肺部感染。
昏迷时最严重的一次肺部感染,景初差点失去自主呼吸的能力,这对她而言,是一场可怕至极的噩梦,至今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景初不以为意,拍了拍胸口,自信满满地说:“我现在身体很好!”
结果太过用力,把自己拍的咳嗽。
慕意清听得心疼,不忍责备,只是轻轻拍扶她的后背,给她倒了杯温水。
夜里,自称身体好的人发起了高烧,慕意清急忙带着她赶往医院。
经过一系列检查和诊断,是由于温差太大,导致她着凉受寒,才会引发高烧。
拍摄地的环境并不适合养病,慕意清坐在病床旁,再次陷入了纠结。
她不敢开口让景初回去,害怕景初会误解她的意思,以为她并不想见到她。
事实上,她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极度渴望景初可以留在她身边。
可理智又在告诉她,不能这么自私。
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气候环境也很恶劣,会耽误景初的康复治疗不说,搞不好以后还要落下什么病根。
“啊……又生病了……”景初睁开眼,抱怨自己脆弱的身体。
慕意清眼眸微微颤动,眼尾渐渐泛起一抹红晕,轻轻地命令她:“不要再生病了。”
景初的目光落在她的鼻尖上,虚弱地答应道:“好,以后不会生病了。”
慕意清紧咬嘴唇,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开口让景初尽快回去治疗。
“要不……”
“啊,对了。”景初忽然打断她,“后面我可能要出国几个月,到时候就没办法再来探班了。”
“出国治疗吗?是身体还有什么问题吗?”慕意清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和关切。
景初连忙摆手解释:“不是啦,有些事情要去国外处理,你杀青的时候差不多就回来了。”
慕意清身体微微一震,默默计算着时间,距离自己杀青还有大约两个月的时间,也就意味着未来的两个月她们见不到面。
“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回来。”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语气中满是不安与眷恋。
景初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你也是,拍戏不要太累,下次见面保证让你看到一个健健康康、活力四射的我。”
第103章 炽热如夏
从前不离手的手表被景初遗留在了国内, 慕意清无法像往常一样,通过手表查看她的位置和心跳频率,只能逐字逐句地询问她, 景初也不厌其烦地给予回应,有问必答。
上次探班忽然发烧, 又看到慕意清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想, 与其待在慕意清身边让她担心害怕,倒不如等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回到她身边陪伴她。
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决定跟秦暔一起出国,接受更全面的检查和治疗。
为了不让慕意清发现她频繁出入医院, 出国前她取下了手表。
分开后的第三天, 慕意清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开口问她:“你是不是在医院?”
当景初说要出国的时候,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联想到秦暔曾提到过的出国治疗的事情, 想不出除了看病,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出国去做。
慕意清向来心思细腻,景初料到了瞒不了多久,却没想到来得会这么快, 她才刚刚做完第一次检查。
但是已经被发现了, 不好继续隐瞒, 只好双手合十, 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向她解释:“就是每周例行常规检查, 身体没什么问题。”
慕意清脸上的担忧没有减少半分,反而愈发浓郁, 她皱紧眉头,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屏幕中的爱人。
“地址发我。”她实在放心不下,想请几天假,飞过去看她。
“你好好拍戏,真的没事。”景初拉来了妈妈,让秦暔帮忙作证。
她不希望慕意清为了她放弃工作,此时的她明白,爱不是占有,而是支持与理解。
她的爱人不只属于她,更属于梦想,属于舞台,属于自己。
“只是常规检查和正常的康复训练。”说着景初又把刚出的检查报告发了过去。
慕意清对着一堆看不懂的报告研究了一会儿,才稍稍安心,“景初……”
“在呢~”景初语气温柔地回应着。
慕意清很爱叫她全名,一字一字说得清晰温柔,昏迷的那段时间,她总能听到慕意清在耳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我想你了。”慕意清凝视屏幕中触不可及的爱人。
“我也是。”
“还有,我爱你。”
因为这场意外,慕意清变了很多,景初明显能感觉到,她变得主动了,曾经多数时间都是她在挑起话题,但现在,更多的时候是慕意清在主导着对话,甚至还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黏人劲儿。
为了让慕意清安心,她每天都会向她详细报告自己一日三餐和日常生活起居情况。
慕意清也时常会给她分享一些自己在剧组里拍摄到的可爱事物,今天发的是剧组工作人员的喜糖照片。
慕意清将几颗精致小巧、包装精美的糖果放在掌心上,无名指还特意戴上了戒指。
景初收到图片后,莫名回复了一句:[好看。]
慕意清好奇地问她:[什么好看?]
景初将图片保存,框选住一个糖果,回复:[这个糖好看,看起来应该很好吃。]
隔了几个小时慕意清才拿到手机,景初圈出来的是颗草莓糖,她眉眼带笑,按住语音键:“那这颗留着,等回来了,我喂你吃。”
景初开始没正行:“好啊,不过我要嘴巴对嘴巴喂。”
慕意清脸颊发烫,取下耳机,回应她:[身体康复,可以。]
景初迅速发出一个可爱的亲亲表情包。
另一只手不停地摆弄着那个在自己昏迷前就定制好的戒指。
定做时,它只是一枚不能称之为“婚戒”的戒指,恢复记忆后,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婚戒。
慕意清发来的图片又是喜糖,又在片场戴上了戒指,特意露了出来,景初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求婚这种事情,理应由她来做。
所以,当慕意清询问她是否愿意嫁给她时,她故意回答说不愿意。
在完成最后一次全面身体检查后,景初独自驾车回到了曾经居住过的别墅。
在这里,找到了被记忆所遗忘的纸箱,她吹去覆盖在纸箱表面的一层尘土,看着它们在空中肆意飞舞,指尖有些颤抖地揭开了纸箱盖子。
无数张一同被遗忘的画纸展现在眼前,每一张画纸的左下角都标注着年份日期,那段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在读《野火》之前,在喜欢清儿之前,画纸上的女人就占据了她懵懂时期青涩/爱情的幻想。
或者说,是因为慕意清,她才会去读《野火》,才会喜欢清儿。
她的爱只属于慕意清,自始至终。
……
“有看到我床上的毛毛虫吗?”
杀青的当天晚上,慕意清回到休息室,发现床上的毛毛虫不见了。
时真表情有些不自然,下意识挠了挠头,吞吞吐吐道:“应该……没带来吧?”
话刚说出口,立刻意识到这个回答多愚蠢,毕竟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她姐每天都是抱着毛毛虫入睡,就算是失忆了,也不能忘记是否带了它。
只不过,慕意清似乎正在走神,并没有留意到她说了些什么。
她连忙换了个说法:“可能是掉在哪个角落里,被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扫走了吧。”
慕意清皱起眉头,心存疑虑。
时真又举起手机在她面前晃悠不停,催促她:“姐,快赶不上飞机了,赶紧走吧,等会儿我再联系客房服务问问。”
机票订的是杀青后最近的航班,慕意清看了眼时间,知道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只好放弃继续寻找毛毛虫的念头。
毛毛虫于她而言,重要。
但与景初见面,更重要。
景初是昨天的航班,会比她早到一些,景初说两个人一起回去,会在停车场等她。
地下停车场,景初坐在主驾凝视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嘴角含笑,将戒指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口袋里。
慕意清上车时,留意到景初已重新戴上手表,但这两个月一直佩戴的戒指被取了下来,手指上还有淡淡戒指痕迹。
她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紧紧抱住她,贪婪地嗅着爱人身上熟悉的气息,一向话多的景初也默默地加重了拥抱的力度,二人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这一刻,时间静止,两个月以来所有的思念与牵挂,都融在这个无声的拥抱之中。
一辆又一辆的车驶出停车场,慕意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双手,她轻轻抚摸着景初的手臂,柔声说:“我来开车吧。”
“放心。”景初拍了拍自己的胸腔,声音洪亮有力:“已经完全恢复健康啦,抱着你绕机场跑一圈都没有问题。”
这次倒是真的中气十足,慕意清没坚持更换座位,始终保持着侧身的姿势,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景初的侧脸。
这两个月视频通话没断过,但此刻真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景初,有着呼吸、语气还带着一丝调皮的景初只有现在。
她贪恋每一分、每一秒这样的时光。
景初自然感受到了身侧爱人满含爱意的目光,她微微一笑,主动提起了一个话题:“我听时真说,你随身带的毛毛虫丢了?”
不提还好,提起来慕意清有些感伤,虽说家中还有很多,但真的丢了一只,她还是很难接受,“早上还在的,晚上回去就不见了……”
景初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等有时间了,带你去抓其他娃娃。”
慕意清点头,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
心里想得却是,其他娃娃终究与那只丢失的毛毛虫不同。
完全没注意景初为什么会知道毛毛虫是抓来的这个问题,也没有意识到时真拙劣的演技。
车子平稳地行驶了几十分钟后,缓缓停下。
“下车吧。”景初帮二人佩戴好口罩,眼含笑意地说。
慕意清才摆正头,看向前面的路。
这里是……
多年前,她们来过的商场?
“现在就有空,导航看到附近有家电玩城,就过来了,你不会介意吧?”景初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慕意清的反应。
慕意清垂眸,摇了摇头。
景初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个地方我以前来过。”慕意清用小指勾了勾她的手心,回忆起那段往事,声音轻柔、带着些许感慨:“我和你。”
“心连心?”景初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莫名其妙接了一句歌词。
慕意清无奈,但还是耐心地解释:“是在酒吧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来到了这个商场。”
景初眨了眨眼,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嗯?不记得了。”
商场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与多年前不同的是,如今已经进入了夏季,她们褪去了厚重的冬装,换上了清爽的夏装,显得轻松而惬意。
对于慕意清来说,冬天,是她们相遇的季节,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雨雪交加的气息,她总会想起那夜景初掌心冰凉的触感。
而夏天,是属于景初的季节,她的爱人在夏天出生,也在夏天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爱炽热如夏,宛如璀璨夺目的阳光,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二人手牵着手,一同踏入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
慕意清有些不确信地说:“应该在三楼。”
后来,她没有来过这里,她不太清楚电玩城是否还在原来的位置,会不会已经搬走。
景初口罩下的嘴角压不住,强装出一副淡然模样,在慕意清的注视下,伸手按了三楼的按钮。
电梯平稳上升,很快抵达。
三楼异常空荡,电玩城更是空无一人,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为对方摘下了口罩。
景初走到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一些游戏币,对慕意清解释:“包场啦。”
慕意清半信半疑,路上决定的事情,景初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视线,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包场?
紧接着,她被景初牵着走向角落里的那台毛毛虫娃娃机。
慕意清惊讶一息,定在原地——娃娃机的位置竟然丝毫未变。
“这个是不是和你家里的一模一样?”景初偏过头来,故意问她。
慕意清一只手搭在娃娃机壁橱上,眨着眼睛,仔细端详躺在里面的毛毛虫,脸上逐渐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最后将目光落在景初的脸上。
景初做贼心虚,咳了两声。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慕意清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紧张又期待。
娃娃机里的毛毛虫并不是全新的,它们看起来有些陈旧。
怎么说呢,感觉是从她家里拿来的。
而且,她随时带的那只刚好不见了。
从景初带她来到这家电玩城开始,她就有所期待,如今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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