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诏越想越难受,明明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就因为他年少无知,管陆冼叫哥,叫了七年的哥,陆冼就真把他当亲弟弟对待了。

    明明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愣是被他相处出了禁忌之感。

    他简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真跟陆冼表白了,陆冼得吓成什么样子。

    会吓哭吧……

    江诏一声轻笑。

    应该是气哭才对,会被他气死。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挡在他面前,这件事,甚至比陆冼把他当弟弟,造成的阻碍还要严重。

    江诏长叹一口气,心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也好,只要陆冼不结婚不生子,不跟别人谈恋爱,他可以接受以弟弟的身份陪陆冼一辈子。

    总比让陆冼被他吓哭好。

    甚至,表白之后,陆冼一个直男,可能会觉得他恶心,厌恶他。

    那他宁愿一辈子不表白,总比让陆冼厌恶他好。

    江诏简直不敢想象,如果陆冼有一天会向他投来厌恶的眼神,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了,不表白的前提,必须是陆冼跟他一样,单身一辈子。

    江诏抬起头,微红着眼角,眼神突然变得狠厉:

    陆冼,你要是敢谈恋爱,我就是把你吓死,也得把你绑起来!-

    次日,天明。

    陆冼从酒醉中醒来,昏暗的房间内不见一点灯光。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陆冼偏头看去,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一点微光中,看到江诏站起身,把窗帘拉开。

    刹那间,阳光照进屋内。

    陆冼下意识遮住双眼,然后慢慢适应。

    他坐起身,扭动一下酸软的脖子,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整洁的体裇,问:“你昨天帮我换衣服了?”

    陆冼依稀记得,昨天晚上,他把红酒倒身上了。

    江诏靠在窗边,双手往后撑,搭在窗台上:“不是,我找你爸帮你换的。”

    陆冼哦一声,没有疑惑江诏为什么还特意去找他爸帮忙换衣服,他没有多想,接着问道:“我昨晚喝醉了,没做什么蠢事吧?”

    江诏一笑,抬起下巴点了下墙角:“蹲在那cos了一夜的司母戊鼎,劝都劝不动,我怕你跑出去丢人,门都没敢给你开。”

    陆冼也笑了,扯了扯自己身上明显偏大的体裇衫,问道:“你的衣服?”

    他跟江瑜差不多高,江瑜的衣服到他身上,不会显得这么宽大。

    江诏:“嗯。”

    陆冼环顾一眼四周,室内的陈设很陌生。

    他来过江家好几次,每一次都是跟江瑜一起睡,他对江诏的房间并不熟悉。

    陆冼抬头问:“你的房间?”

    江诏又嗯一声。

    陆冼接着问道:“昨晚你睡哪儿,跟我一起吗?”

    江诏看眼不远处的沙发,回道:“睡那儿,没敢走远,你需要人照顾。”

    陆冼面露疑惑:“怎么不上床?”

    江诏:“我怕你吐我身上。”

    陆冼又被他逗笑了,他伸了伸懒腰,掀开被子下床。

    他下身还穿着江诏刚买没多久,洗过没穿过的短裤,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腿。

    江诏移开视线,没敢再看。

    陆冼穿着江诏的衣服,直接走到床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窗边栀子花开得正好,陆冼手搭在窗台上,欣赏着白色花朵,心说,夏天到了。

    身边突然传来幽幽叹息:“哥,你不会喝酒能不能别喝?对身体不好。”

    陆冼:“我知道啊,我只有遇到特别高兴的事才会喝酒,昨天你考上大学了,我很开心。”

    说完陆冼扭头看他,道:“我升职的事,还没跟你好好庆祝呢。”

    当初光顾着处理沈正清的事了,都忘记和江诏下馆子了。

    陆冼一挥手,故意逗他:“走,我们去好好庆祝一下,再喝几杯。”

    江诏瞬间提高音量:“不喝了!酒量烂得要死,两杯就醉得不成人样了,还喝!”

    陆冼一本正经:“所以我每次喝的都不多啊,只有几杯,无伤大雅,而且我只跟熟悉的人喝酒。说起来,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陆冼突然话锋一转,提到江瑜。

    江诏目光瞬间沉了下。

    陆冼提到江瑜的时候,瞳孔明显亮了下。

    江诏转头看向旁边:“他回来干什么?那么远,过年都没回来,现在也没必要回来。”

    陆冼弯起唇角:“那不一样,过年每年都有一次,高考可是人生大事,你办升学宴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肯定要回来啊。”

    江诏转头看他,微皱了下眉,问道:“你跟我哥是纯友谊,是吧?”

    陆冼顿时觉得好笑:“不然呢,明知故问。”

    “但是他在你心里的地位很重要。”

    只要江瑜一回来,陆冼肯定就没时间跟他说话了。

    到时候这两人天天黏在一起,自己就要被晾到一边了。

    江诏脸色顿时有点冷,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哥,你跟我说实话,你这么细心照顾我,是不是全是因为我哥?如果没有我哥,你根本就不愿意搭理我,是吗?”

    陆冼实话实说:“一开始我对你好,的确是因为你哥,不过很早以前,我就把你当我亲弟弟看待了。就算江瑜没嘱托我照顾你,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是我弟弟嘛。”

    陆冼说完停顿一下,仔细观察江诏的神色,问:“怎么了?”

    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没什么。”

    江诏心情好了很多,又因为那句“你是我弟弟”,不免有些酸涩。

    他站直身体,露出体贴的笑容:“我哥功课繁忙,别让他回来了。到时候我去纽约找他,他就别回国了。”

    陆冼点下头:“也行。”

    他还是挺想江瑜回来的。

    江诏假模假样地安抚:“哥,你要理解我哥,他天天跟着老师出去给人拍照,很辛苦的。我会带着你的那份想念,飞到国外去看他的,嗯?”

    陆冼笑着点头:“行。”-

    晚上,陆冼回到家里,跟江瑜开视频聊天:“江瑜,你别回来了,江诏说你功课繁忙,心疼你来回跑,说要去国外看你呢。”

    江瑜一脸诧异:“他要、看我?”

    “对啊,”陆冼点头,“他很想你的。”

    “呵呵。”江瑜直接笑出声。

    “那小子在你身后?”下一秒,江瑜问道。

    陆冼扭头往后看:“对啊。”

    他说着,直接叫江诏:“江诏,你哥要跟你说话。”

    江诏刚洗完澡,他拿着一条白毛巾,胡乱擦擦头发,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哥。”他站在陆冼身后,没什么感情地对视频里的江瑜叫了声哥。

    江瑜双手交叠搭在桌上,最喜欢看他弟这种吃瘪的表情了,他笑着问:“不想让我回去?”

    江诏头发还有点湿,喉结滚动下:“没有。”

    江瑜一副体贴入微的表情:“你放心,我一定会回去的,你考大学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去呢?”

    说完,他得意地看陆冼:“老陆,你到时候来机场接我啊。”

    陆冼当然点头:“好啊,什么时间回?”

    江瑜:“六月底,待一个星期。”

    “行,我去接你。”陆冼的脸上顿时溢满笑意。

    江瑜抬眼看眼他弟,又转回来看陆冼,问道:“你跟江诏还住一屋呢?”

    陆冼:“对,他还住我这,住你原来的房间。”

    他跟江诏,自天气回暖后,就已经分床住了。

    江瑜顿时哎哟一声:“那我回去怎么住啊,你那房间这么小,我还想好好跟你住几天呢。”

    不等陆冼回话,江诏冷冷插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好好陪陪爸妈。”

    江瑜故意逗他:“也要好好陪陪你陆哥。”

    陆冼爽快应道:“没事,到时候我们俩住一间,江诏住你房间。”

    咔咔。

    陆冼话音刚落,仿佛听见指骨捏紧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江诏左手逐渐握紧,握成了拳头。

    陆冼抬起头,很是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江诏手掌放松,他站在陆冼背后,用陆冼看不到的冰冷眼神,冷冷凝视屏幕里的江瑜,开口道,“随便回。”

    他有的是办法把陆冼抢到自己身边。

    江瑜不由打个寒颤。

    这叛逆弟弟,果然没大没小。

    他忍不住开口凶道:“我是你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陆冼刚转过来,再次下意识回头,正对上江诏纯善的眼神。

    对方头发半干着,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毛巾,黑色瞳孔明亮纯净,眼睛湿漉漉的,跟小鹿一样,灵动且无辜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哥?”

    陆冼摇下头,转过来看着江瑜,笑道:“你怎么老说你弟坏话?”

    江诏立刻偏开头,忍不住偷笑。

    屏幕里的江瑜顿时气得肝疼:“我——哎呀,我不跟你说了,你太容易被骗了!”

    身后江诏立即茶里茶气地开口:“哥,你别总说我啊,我很乖的。”

    江诏气得不想说话,等陆冼起身倒茶的功夫,对江诏做出一个拳击的手势。

    江诏轻笑,幼稚,懒得回应。

    江瑜很快把手放下,满心疑惑:“江诏,我知道你跟你陆哥感情好,可陆冼是你朋友,他也是我朋友,我们三个一起玩,不行吗?”

    江诏垂眸,看着桌面:“在他心里,你比我重要。”

    这让江诏很不爽。

    江瑜理所当然地反驳:“废话,我们多少年的感情。”

    江诏扭头看眼陆冼,见陆冼还在厨房没出来,随即转过来,压低声音:“哥,等什么时候,我能在陆哥心里排第一位了,我就能接纳你了。”

    江瑜一脸不理解:“你真的是个偏执狂,非得要你最好的朋友心里,把你当成他最好的朋友吗?很多时候,友谊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圆满。在你最好的朋友心里,你可能只是他第二好的朋友,难道你就要因为这个,跟他绝交吗?”

    江瑜说完,语重心长地,认真教他:“江诏,如果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朋友关系,那就好好爱自己,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实在不行,你就转移注意力,努力把别人结交成最好的朋友,你跟别人双向奔赴,都把对方放在自己的友谊第一位,不就行了?实在奔赴不了,那还是那句话,好好爱自己,把自己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样就不会因为至交有比你还要好的朋友而吃醋了。”

    “佛说,要放下。”江瑜说着说着,突然参起禅来。

    江诏身体前倾,眸光浓郁:“那佛有没有告诉你,我对陆冼,从来不是友谊。”

    江瑜:“……啊?”

    他大脑直接宕机了。

    身后陆冼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江诏身体往后靠,又恢复那种茶里茶气的模样:

    “我对陆哥,当然不是友谊啊,我们是亲情!”

    少年脸色带着笑,看起来十分阳光明朗:

    “哥,我等你回来!我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江瑜捂着喉咙,差点被他恶心吐了。

    “挂了挂了,不聊了!”江瑜直接挂断。

    陆冼把刚泡好的茶水递给江诏:“怎么挂了?”

    江诏抬起头:“聊完了。”

    接着江诏停顿一下,说:“哥,等我哥回来,能不能让他自己单独住一间。我想了想,我还是想跟你一起睡。”

    少年半干着头发,眼眶潮湿,眼角甚至镀上一层薄红,委屈巴巴:“我还是,挺怕黑的。”

    第52章

    当晚,两人再次睡在一张床上。

    陆冼从不会多想,只觉得两兄弟感情好,睡在一张床上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江诏从小就怕黑。

    天气逐渐变热,江诏手长脚长,身体偏热,睡在他身边,甚至都不会碰到他的皮肤,两人中间的被子往下凹陷,如同一条银河将两人隔开。

    陆冼安心入睡。

    在他不知道的深夜,江诏会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然后撑起上半身,借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那点月光,静静凝视陆冼的睡颜。

    陆冼鼻梁高挺,面部线条本来就很柔和,在那点白色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圣洁,让人不敢触碰。

    “哥……”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江诏只敢在心里说。

    “还没开学呢,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江诏躺回被窝,心里又酸又暖。

    就算他哥对他没有爱情,也没关系,至少现在躺在陆冼身边的人,是他,不是别人。

    这就够了。

    至于他亲哥嘛……

    江诏眯了下眼睛,脾性仍旧有些孩子气:

    有多远给我滚多远,陆哥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睡在陆哥身边!

    你,自己住单间去!

    江诏满足地闭上眼睛,打算等江瑜回来后,就这么办。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来到六月。

    江诏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体裇,胸前垂着一条银色星星项链,这条项链,很明显跟他送给陆冼的那条金色月亮项链是一对。

    他半蹲在地上系鞋带,胸前银色项链随着穿鞋的动作轻轻摇晃。

    “哥,我去聚餐了,晚上再回来。”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江诏所有的离校手续都办完了,毕业照也拍好了,前几天高考成绩也出来了,他班里班长叫上各科老师,大家一起凑钱,组织了班级最后一场聚餐,算是为这高中三年的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至于下次聚餐,大家定在了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不过到时候能来的人,肯定没有现在齐。

    陆冼戴着眼镜,转头看他:“要我去接你吗?”

    江诏站起身,拿上手机:“可以啊,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行,去玩吧。”陆冼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看书。

    接着陆冼又叮嘱一句:“少喝点。”

    “放心。”江诏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关门离去-

    酒店人很多,甚至六班聚餐的包间就在他们隔壁,跟他们在同一天。

    晚宴开始前,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隔壁包间的沈安然却突然走过来,在没什么人的走廊角落找到他。

    “江诏。”

    许久没见,沈安然的脸上一片淡然。

    此时,江诏正在鼓励宋阳光去表白,他皱了下眉,一副很看不起人的样子:“怂什么?你不是说她也喜欢你吗?直接说啊!”

    宋阳光很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我只是感觉她可能喜欢我,可能我感觉错了。”

    “哦,”江诏语调冷淡,“那你继续忍着吧,等她上了大学,被别人追走了,别来找我哭。”

    宋阳光脸微红:“我们两个大学离得还挺近的,等上大学再追,也不迟。”

    江诏瞥他一眼:“你再近,近得过人家同院系的吗?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信不信,以章淑淑的聪慧和颜值,她一进大学,就会有一堆人追她。有点危机感吧宋阳光。”

    宋阳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我再想想。”

    说完他摸摸口袋,甚至想抽支烟。

    “别抽。”江诏及时打断,“弄一身烟味染我身上,我哥会不高兴的。”

    “哦。”宋阳光悻悻把手拿开,这时才反应过来,“你居然会夸淑淑聪明漂亮?我可从来没听你嘴里夸过别人。”

    宋阳光停顿一下,补充道:“除了陆冼。”

    江诏懒懒地睨他一眼:“我这是为了鼓励你,让你有点危机感。”

    两人正聊着,然后江诏就听见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江诏转过身,眉宇间露出些许疑惑:“你是?”

    宋阳光赶紧捣了下他的胳膊,咬牙小声道:“沈安然,你上学期救的那个。”

    “哦。”江诏面不改色。他一共才跟沈安然见过几次面,的确不记得对方的样子了。但是这件事,他还记得,毕竟他哥给他出头的时候超级帅,让他记忆犹新。

    沈安然淡淡笑了下,已经把去年对江诏萌生的那点情愫完全放下了。

    他笑着开口,说:“我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在毕业分别前最后一次跟你说一句谢谢。江诏,谢谢你当初帮我,谢谢。”

    江诏大方回应:“不客气。”

    “呃……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走出恋爱脑的沈安然似乎格外清醒,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就像当初他能及时发现许澄跟踪他一样,清醒时的清华学霸心细如发,只是胆子很小,不敢告发对方。

    沈安然叹了口气,劝道:“江诏,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江诏瞬间抬起眼帘,唇角渐渐绷紧,扶着栏杆的手指也在慢慢收紧。

    沈安然缓缓道:“那段时间我喜欢你,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你,所以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事情。”

    江诏为了陆冼揍许澄好几次;

    为了陆冼戒烟;

    为了陆冼好好学习;

    为了陆冼,在运动会上撩衣服孔雀开屏……

    在那次运动会上,江诏看陆冼的眼神,明明跟自己偷偷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明亮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爱意和欢喜。

    沈安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安慰道:“喜欢一个根本不会喜欢你的人,是很辛苦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你……多保重。”

    沈安然说完,转身就走,不带有丝毫留恋。

    神经大条的宋阳光根本没听懂,转头问江诏:“他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江诏沉默良久,突然压低声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有什么不懂的?我爱陆冼,很难理解吗?”

    “…………”

    宋阳光张大嘴巴,手里的奶茶径直摔在地上。

    好几分钟后,宋阳光才反应过来。

    他把掉在地上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还颇有道德地用纸把溅在地上的那几滴奶茶擦干净,扔进垃圾桶,然后才凑过来,拽着江诏的胳膊,把人拉进没人的会议室。

    宋阳光把房门关好,诧异开口:“你喜欢你哥?!”

    江诏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他低着头,弯着腰,身上浮现从未有过的颓气。

    宋阳光难过死了:“你喜欢他为什么不早点表白啊?他早就把你当亲弟弟了!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他!”

    江诏不想说话,心里想的却是,差不多,他的确高三的时候才明确自己对陆冼的心意。

    宋阳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坐到江诏旁边,急得眼睛都红了:“诏哥,你听我说。不管你之前为什么不表白,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现在去追究原因也没用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去表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种事情越拖越出事,他毕竟不是你亲哥,你们俩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说白了他就是你哥的一个同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你哥的同学表白而已,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至于陆冼,是,他的确会被你吓一跳,可是诏哥,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把这事憋一辈子的,说难听点,沈安然都看出来了,你能保证以后不会有其他人看出来?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似的,神经大条吗?”

    而且说起来,他也觉得江诏跟陆冼的感情格外深厚,只是他总是往兄弟情上想,没有多想而已。

    宋阳光心疼死了:“诏哥,再不说,你会把自己憋出事的。说不定,陆冼有可能喜欢你呢?他毕竟把你当弟弟,就算他不喜欢你,也不可能恨你的,对不对?”

    江诏依旧沉默。

    许久,他回了句:“他会难过的。”

    宋阳光瞬间懂了,他偏开头,抹了下眼角,甚至吸了下鼻子:“那你自己难过吧,永远都别表白,免得吓到你哥。”

    说完宋阳光又有些无语:“我真是服了你了,明明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愣是被你玩出了禁忌之恋,自己给自己打造地狱难度,牛逼!”

    江诏一声轻笑:“我也不知道会有今天,后悔又没用。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没有办法解决。”

    宋阳光小心翼翼:“什么事?你又整了什么花活?”

    江诏抬起头,靠在椅背上:“不是我,是我哥。就算他不把我当弟弟,我也没办法表白。我哥他……”

    江诏停顿一下,语气平静,仿佛早已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说道:“我哥有个喜欢十年的白月光,是个女孩。”

    宋阳光瞬时瞪大双眼:“卧……槽?”

    江诏淡淡道:“我亲哥江瑜亲口跟我说的,我确认过好几遍了。他说,‘陆冼有个喜欢十年的白月光。’这是我亲哥的原话,一个字都没有错。我还特意问了男的女的,他说傻逼,当然女的。”

    宋阳光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不可能啊,陆教授单身了这么多年,会不会是你亲哥故意骗你啊?”

    江诏声音很轻:“不会,江瑜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造陆哥的谣。”

    宋阳光听明白了,问道:“所以,你是介意陆教授有白月光,这才不敢表白?”

    宋阳光捏着下巴,问道:“你哥什么时候跟你说他有白月光的?”

    江诏:“我初三的时候。”

    宋阳光松了口气:“这都过去好几年了,说不定陆教授早把那女孩忘了。就算没忘,这两人又没成,你还是有机会的。”

    宋阳光小声道:“你试一下,说不定能成呢。”

    “你没听懂。”江诏脸色有些发白,解释道,“我介意的,不是他有白月光,而是他的白月光,是个女孩。”

    “他但凡喜欢的是个男人,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

    “我哥喜欢女孩,喜欢了十年,甚至有可能现在还喜欢。他是个实打实的直男。”

    “我要是跟他表白,这算什么,想直掰弯吗?”

    “直掰弯根本不可能!除非对方本来就是个同性恋,只是他没意识到,而我哥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

    “直掰弯,毫无胜算……”

    宋阳光长叹一口气,他终于完完全全地听懂了。

    一个阻碍是陆冼把他当弟弟,另一个阻碍是直掰弯根本不可能,双重debuff,难怪一向怼天日地的江诏能怂成这样。

    宋阳光心疼道:“你就打算这么耗着?”

    江诏仿若已经达到入定状态,面上毫无波澜:“我哥现在心里只有文物,要是我们都能单身一辈子,以兄弟相处,我能接受。”

    宋阳光语调缓慢:“那他要是……喜欢上别人……”

    江诏瞬间神色泠然,瞳色幽深:“那就把人绑起来,扔进地下室,拿手铐锁着,哪都不许去。”

    宋阳光无奈扶额。

    他就知道,以他诏哥的性格,就这么一直忍着,迟早得出事!

    第53章

    两人聊完,会议室陷入片刻的宁静。

    许久,江诏跟没事人一样,站起身,甚至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鼓励:“走吧,去吃饭,吃完饭你去找章淑淑好好表白,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宋阳光担忧地看着他:“那你呢?”

    “我没事。”江诏无所谓地勾唇。

    他想了想,他应该早就对陆冼动心了,只是高三的时候才确定这就是喜欢。

    江诏自嘲般笑了下:“放心,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会儿,你忙你的去,我能忍。”

    他还会继续忍下去。

    江诏半坐在会议桌上,双手往后撑在桌面上,一脸轻松:“放心,我不会失态的。”-

    三小时后,陆冼接到江诏的来电。

    接通电话后,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宋阳光焦急的声音:“陆哥,你赶紧过来,诏哥喝醉了!我把定位发你,我们在烧烤店。”

    “好,我马上到。”陆冼毫不犹豫,换鞋下楼。

    另一边,宋阳光看着这一脸阴沉,坐着一动不动,把他吓得都不敢上手去拉的江诏,只觉得既无语,又害怕。

    说好的不会失态呢?这算怎么回事?

    半小时前,晚宴结束后,他在江诏的鼓励下,鼓足勇气去找章淑淑表白。

    表白成功后,他有点不放心独自回家的江诏,于是给江诏打电话。

    电话里,江诏一句话没说,他只能隐约听到类似啤酒瓶子碰撞的声音。

    “坏了!”宋阳光来不及跟章淑淑多说话,只说了句诏哥喝醉了,就在群里发消息,赶紧托人找。

    还好,有人看到了江诏在路边买醉的身影。

    章淑淑是个热心肠,她看着文文弱弱的,扎着一头长马尾,穿着一条白裙子,却二话不说,骑上电动车,载上她新交的男朋友赶往烧烤店。

    江诏喝醉的时候眼神很清醒,看不出一丝醉意。他眼皮半合着,一动不动,浑身恍如藏匿于一片阴霾之下,气质冷凝,神色阴沉,仿佛下一秒就能抄起啤酒瓶子朝别人头上砸去,全身弥漫着爷很不爽,爷想找人干架的狠厉气息。

    章淑淑刚到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你确定他这是喝醉了?不是在等跟别人打架?”

    “应该喝醉了。”宋阳光也没见过江诏喝醉的样子,然而这一地的空啤酒瓶子,结果很明显。

    甚至桌面上还剩半瓶白的。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你不是说不会失态吗?

    宋阳光无语极了,又不敢上手扒拉江诏,只能偷偷拿起江诏放在桌边的手机,扫江诏的脸解锁后,给陆冼打电话。

    很快,陆冼到了。

    宋阳光顿时见到了救星:“陆哥,你可算到了。”

    陆冼眉头紧锁,快步朝江诏靠近。

    他看一眼地上的空酒瓶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让你少喝点吗?”

    桌上甚至还有白酒。

    陆冼一向心细,他看到桌上只有一副筷子,一个酒杯,顿时更疑惑了:

    好端端的,怎么自己一个人喝酒啊,借酒消愁吗?

    陆冼不生气了,心里只剩下了心疼。

    这得难过成什么样啊,才会喝这么多。

    他手伸过去,想把江诏扶起来:“走吧,我们回家。”

    陆冼声线柔和,半弯着腰。

    江诏听见声音,缓缓抬头,似乎在酒精的作用下,看不清他的脸。

    少年跟他对视,仿佛在确认他的身份,然后慢慢抬起右手,摘掉了他脸上的眼镜。

    “怎么了?”陆冼问。

    江诏没有说话,而是视线朝下,似乎是在看他的……嘴唇?

    陆冼眯下眼睛,不是很懂。

    紧接着,江诏慢慢向他靠近。

    目的地好像真的是他的唇。

    陆冼坐着没动,心里却在骂:这臭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一双大手突然扶住江诏的脸,把江诏强硬地往后拉。

    宋阳光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慌乱:“陆哥,你帮我去店里看看,我手机好像落在里屋了。我来扶着诏哥,他力气大,等下万一发酒疯,你扶不住。”

    这借口,有些拙劣。

    陆冼想,少年间总有些自己的秘密不愿意告诉大人。

    陆冼没有戳破他,而是配合地站起身往里屋走。

    等人进屋了,宋阳光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诏哥,你清醒一点!你要真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陆哥非宰了你不可!幸好我及时出手,不然你就真亲上了!”

    一旁的章淑淑露出跟宋阳光刚知道江诏喜欢陆冼时一样的,好似吃到大瓜的表情。

    江诏皱了下眉,眉宇间越发烦躁。

    宋阳光小声哄道:“你清醒一点!刚才的陆冼不是梦!他来接你了!不能亲!”

    江诏眼神慢慢浮现一丝迷蒙,然后逐渐清醒过来,他揉下太阳穴,拿起手里的白框眼镜,回道:“知道了。”

    只是语气依旧冷淡。

    不一会儿,陆冼从店家屋里出来了:“宋阳光,你手机不在里面。”

    章淑淑及时找补:“在我这,我给拿忘了,刚才还给他了。”

    陆冼嗯一声,手搭在江诏肩膀上,哄道:“回家吧。”

    江诏清醒多了,把眼镜还给他哥,然后站起身,朝熟悉的白车走去。

    陆冼赶紧走过去扶他,手却被醉酒的少年避开。

    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坐到汽车后座上。

    陆冼指尖摩挲下,然后转身问宋阳光:“今晚的事谢谢了,江诏醉得太厉害了,我得赶紧带他回家,就不送你们了。”

    宋阳光赶紧回道:“没事,那个,她等下骑电动车带我。”

    宋阳光脸上露出一分羞涩来。

    陆冼看一眼那个白裙子女孩,又看看宋阳光,心下了然,不再多问。

    半小时后,两人回到梨苑小区。

    江诏一回到家,就坐在客厅地上,背靠着沙发,左腿半屈着,一动不动。

    陆冼估计他没吃什么东西,去厨房给他煮了碗白水面,端过来。

    “吃点东西,去洗个脚睡觉。”

    陆冼面条递到江诏面前,江诏却仿若没看见,头都不抬一下。

    从上车,到现在,江诏一直摆着张臭脸,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陆冼把面条放到餐桌上,告诉自己不要跟喝醉酒的人生气,他走到江诏身边,想直接把人扶到卧室睡觉。

    他刚伸手,就听见江诏冷冷道:“别碰我。”

    陆冼收回手,停顿几秒,问道:“我们现在能交流吗?”

    言下之意,你脑子还清不清醒,能正常沟通吗?

    江诏低着头,没说话,再次回到沉默状态。

    陆冼叹口气,坐到他弟旁边,缓缓开口:“谁惹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江诏依旧沉默。

    陆冼又问:“你还认识我吗?”

    江诏还是沉默。

    陆冼没办法了,只能拿起手机给江瑜打电话:“喂?江诏以前喝醉过吗?”

    这场景,陆冼以前也没见过,他没有经验,只能求助江瑜。

    江瑜一脸懵:“未成年喝什么酒,他之前未成年,没喝过啊。”

    陆冼简短道:“他现在喝醉了,也不吃饭,也不睡觉,就在地上坐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瑜顿时笑了:“那你就让他坐着呗,多大点事。”

    陆冼:“地上凉。而且……”

    而且你弟冲我摆脸色,不让我扶,还凶我!

    陆冼犹豫片刻,这话没说给江瑜听。

    江瑜倒是毫不担心:“他愿意坐你就让他坐呗,坐累了就回屋了,不用管。”

    陆冼撇下嘴,直接挂掉电话。

    问了半天,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白问。

    沙发后面一台立式空调正往外吹凉气,江诏正好坐在风口。

    陆冼偏开头,十分小声地,自说自话:“我招你惹你了?冲我发什么脾气。”

    一句非常小声的嘟囔,江诏全听见了。

    他垂着头,眼底猩红,心跳因为激烈的情绪波动而越跳越快。

    喝醉酒的人似乎格外喜欢钻牛角尖。

    江诏濒临崩溃地想:凭什么我因为暗恋在这里痛苦得要死要活,你却跟没事人一样,想怎么跟我说话就怎么跟我说话,想怎么帮我理头发就怎么帮我理头发?你坦坦荡荡地跟我生活,那么开心,我却得小心翼翼地藏着,生怕你发现任何端倪,太不公平了!

    我都难过得要死了,你能不能稍微、稍微察觉一点我不安的情绪,陪我一起痛苦一下,行吗?!

    不想理你……再也不想喜欢你了……

    江诏越想越难过,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陆冼转头看向一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小声很小声、几乎听不清的吸鼻子的声音。

    他诧异地转过身来,看到江诏搭在腿上的手臂上,被他自己的眼泪砸湿了一片。

    少年无声掉着眼泪,一句话都没说,偶尔呼吸不畅,粗重地吸口气。

    心脏瞬间收紧,陆冼心疼坏了,一下子全明白了:“你失恋了?”

    “差不多。”江诏终于开口,借着酒意胡说八道。

    陆冼赶紧起身给他拿包抽纸,顺便把干净的垃圾桶帮他提过来。

    江诏拿着纸,一边哭一边擤鼻子。

    他哭得很安静,半天也没哼一声,只是在没声音地掉眼泪。

    不一会儿,江诏的眼睛就全红了,甚至鼻尖也有点粉。

    陆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时间上。

    但愿时间能够磨平一切吧。

    陆冼抬起身,揽住他弟的肩膀,轻轻在江诏背后拍两下:“会好起来的,时间长了就好了!”

    好个屁!

    江诏在心里狠狠骂一句,眼泪掉得更快了!

    你喜欢那白月光都喜欢了十年,我怎么着也得二十年起步!到时候我都快四十了,这辈子都被你耽误了!

    呜呜呜……

    江诏捂住胸口,心口痛极了,他靠在陆冼肩膀上,眼泪全掉在陆冼肩上,不一会儿,陆冼肩上的衬衫全湿了。

    江诏痛苦地咳一声,借着酒意发起疯来,他抱着陆冼哭嚎:“我好喜欢你……”

    陆冼一愣:“喜欢我?”

    江诏难受到边哭边咳:“就是喜欢你,我的初恋。”

    “……唉。”陆冼听明白了,江诏这是喝醉了,把自己当他初恋呢。

    陆冼没有纠正,继续轻拍他的肩膀,给予安慰。

    两人抱在一起,江诏突然耍起浑来:“你给我亲一口,我就不哭了。”

    陆冼默了下,缓缓放开他,说:“那你还是哭吧,别亲了。”

    江诏赶紧扯住他的袖子,泪眼汪汪:“我哭你不心疼吗?”

    陆冼一脸冷漠:“你使劲哭,我使劲心疼。”

    江诏捂住眼睛,掌心一片湿润:“渣男,你果然不爱我!”

    陆冼无奈一笑,拉开他的手,万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跟他对视。

    蓝色如水的眼眸中倒映的全是江诏的样子,陆冼柔声哄道:“他是他,我是我,他不爱你,我爱你。”

    “江诏,我会一直爱你,不难过了,好吗?”

    江诏头脑空白,被陆冼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忘记了呼吸。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陆冼的爱并不是那种意思。

    心脏仿佛更痛了。

    江诏捂住胸口,弯下腰,哭得更大声了。

    第54章

    次日,上午。

    陆冼于疲惫中睁开双眼,下眼睑浮上一层淡淡的青黑。他眯着眼睛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瞬间被外面明亮的阳光刺激到眼睛,赶忙闭眼转头,下意识抬手遮了下。

    夏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泛着白色的光芒。

    陆冼勉强适应了下,接着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已经下午两点了。

    他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也是,昨天照顾醉酒的江诏实在太累了。

    这小子喝醉后六亲不认,抱着他又哭又喊,一会儿说给我亲一口,一会儿又哭着说想跟他重新交往,哭喊着求和好。

    得亏他房间隔音不错,不然楼下邻居肯定要找他算账。

    就这样,两人折腾到半夜三点才睡觉,陆冼睡到快五点的时候,又被抱着他默默流泪的江诏吵醒了。

    对方跟猫一样趴在他胸口,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他脸上砸,哭着说不想放弃,我真的好爱你,你能不能爱我,求你了。

    陆冼被压到呼吸不畅,满口敷衍地回道:“爱爱爱,我也爱你……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你太重了,我要被你压死了……”

    就这样,两人几乎折腾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陆冼看一眼被窝,他的枕头边一点余温也没有,江诏早就起床了。

    陆冼放下手机,伸个懒腰,来到客厅。

    客厅餐桌上,江诏跟没事人一样,冲他打招呼:“下午好。”

    对方早就梳洗干净,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宿醉后疲倦的感觉,甚至头发都洗得松松软软,清爽蓬松。

    陆冼吐出一口浊气,胸口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安稳落回原地。

    没事就好。

    他弟果然很坚强,没有被失恋击垮。

    不过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的,居然偷偷背着他谈了场恋爱。

    等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找江诏问清楚,好好吃个瓜,不过现在嘛,还是不要提失恋这件事比较好,免得再刺激到他弟弟。

    陆冼想了想,弯了下唇角,问道:“你吃饭了吗?”

    没吃他来做饭。

    江诏扭头看一眼电饭煲所在的位置,回道:“早就吃过了,我给你煮了粥。”

    “真乖,我先去刷牙。”陆冼彻底放下心来,先去刷牙洗脸,然后穿着睡衣坐到桌边。

    江诏给他煮了小米南瓜粥,加了一点点白糖,香甜软糯。桌上还有一盘小笼包子,白菜豆腐馅的,也是江诏上午刚买的,放久了有点凉,趁他洗脸的功夫,江诏把小笼包子放到微波炉里加热,现在才端出来,放到他面前。

    包子热气腾腾,咬一口松软鲜香,味道的确不错。

    陆冼吃着粥,咬一口包子,他戴着眼镜,吃饭很慢,额前发梢还溅上一点洗脸的水珠,有点湿,整个人看起来少年感十足,非常年轻,仿佛跟江诏同龄。

    江诏手指动一下,拼命忍住了,才没抬手帮他哥擦一下头发。

    陆冼吃完饭,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他刚要站起身,江诏主动走过来,帮他哥收拾碗筷。

    陆冼没有拒绝,等江诏收拾完了,这才坐在沙发上跟江诏闲聊:“你哥下周三回来,对吧?我得请一天假,去机场接他……”

    “哥。”

    他话还没说完,江诏打断他。

    少年坐在沙发扶手上,垂眼看地面:“我想好了,让我哥别回来了,我要去纽约,找他。”

    “一来,放假了,我要出国找他玩。”

    “二来……出去散散心。”

    江诏说:“反正我哥还没买票,别买了,等办完升学宴,我去找他。”

    陆冼沉默良久,回了个“好。”

    于是江诏拿起手机,直接给江瑜打电话:

    “喂,你别回来了,我打算办完升学宴去找你,你别来回跑了。”

    江瑜人都傻了:“你找我干什么?我回家也不全是为了你啊,我回去看看爸妈。”

    江诏:“那你回吧,我去你那。”

    江瑜:“不是,你总想着来我这干什么?我这又没什么好玩的。”

    江诏淡淡道:“出去看看风景,高考结束了,奖励自己一下。”

    江瑜皱起眉头,问:“你陆哥也来吗?”

    江诏停顿一下,回道:“我自己去。”

    江瑜:“……你不对劲。平时你都死黏你陆哥的,这次居然要自己一个人往国外跑。你陆哥呢,我给他打电话。”

    江诏脸色平静,把手机递给陆冼。

    陆冼接过手机,直接走到阳台,把阳台门关上。

    陆冼小声道:“他失恋了。”

    江瑜瞬间提高音量:“啊???”

    一个字,足以体现江瑜惊诧的心情。

    陆冼叹口气:“昨天晚上他喝酒,就是因为失恋。而且他跟我说,他还喜欢他前任,听江诏的口气,应该是江诏被甩了。”

    江瑜吓得嘴都合不拢,好半天才回一句:“怎么可能?谁敢甩江诏,找死啊!”

    以他对江诏的了解,如果江诏跟人分手,死的一定是对方,江诏绝对不可能自己内耗到借酒浇愁。

    陆冼叹气:“你还是对你弟这么有偏见。”

    江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都不想反驳了。

    陆冼继续道:“这样,你先回来,然后再带江诏出国玩两个月,他失恋了,你正好带他出去散散心。”

    江瑜:“那我也不回了,懒得跑了,等过年再回吧。我是他哥嘛,主要还是想参加一下他的升学宴,既然他要过来,那我不回了。”

    陆冼笑了下:“你刚才还说,想回来见爸妈。”

    江瑜又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我爸妈业务繁忙,成天坐着飞机满世界乱跑,我们上个月才在纽约见过!倒是你,老陆,我有点想你了。”

    陆冼:“我请不了假,回头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让江诏给你带过去。”

    江瑜:“行,我这个暑假也挺忙,刚跟着老师接了好几个单子,要出去实践呢,我跟老师请了半个月的假,正好带江诏出去玩半个月。不过……”

    陆冼问:“不过什么?”

    江诏撇了下嘴:“这小子肯定犯病了,怎么可能愿意跟我出去玩,到时候别把我整死就算不错了。”

    陆冼:“不会的,他真的很乖的!”

    “行行行,你别夸了,这么多年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你让他过来吧。”江瑜长叹一口气,突然有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感触,“我要真被他搞死了,你记得给我收尸啊。”

    陆冼:“别胡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陆冼说完挂掉电话。

    他一进屋,就看到江诏竖起手机给他看:“哥,我买好票了。”

    “动作真快。”陆冼说着向他走近。

    下一秒,陆冼整个人僵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江诏的手机界面,声音嘶哑:“明天?”

    “对。”江诏低着头,声音很轻,说,“我一天都不想在黎阳待了。”

    他本来还想办完升学宴再走,然而订机票的时候,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明天的日期上。

    陆冼眉头紧蹙。

    失恋这件事情,对江诏的打击,果然很大。

    他不由问道:“那你的升学宴怎么办?”

    “照常举行,我不在也没关系,我爸妈能处理好。就说我刚考完高考,玩心大起,出国找我哥放松去了,亲戚们能理解的。”

    陆冼沉默了,胸口莫名其妙地微微抽疼。

    半晌,他走向厨房,说:“我帮你哥做点曲奇饼,你帮我带过去。”

    江诏:“……好。”

    晚上,陆冼把做好的放在铁盒里的曲奇饼递给江诏,江诏则在卧室低头收拾自己的行李。

    衣服,电脑,还有高中毕业证,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们体育单招的录取通知书发的早,江诏已经收到了。

    陆冼顿时有些不安:“怎么还把通知书带着?”

    江诏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行李箱,回道:“懒得跑,等开学了,直接往学校去。”

    陆冼坐到卧室床上,过了会儿,脸上笑了下,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问道:“你之前说等你考上了,让我答应你一件事,什么事?”

    江诏正在叠衣服的手停了下,然后慢慢摇了下头:“我没什么想要你答应的了,要不,再欠着。”

    陆冼故作轻松地笑了下:“行。”

    很快,江诏把行李收拾好了。

    陆冼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他:“这就要走了?”

    江诏:“今天不走,明天走。”

    少年眼里一片沉寂,仿佛再也没有了光。

    昨天他虽是借酒发疯,却也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他真的,太爱陆冼了。

    喜欢却不能说,真的,太痛苦了。

    江诏想,人总是贪心的。他本想以兄弟身份好好跟陆冼相处,却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他做不到以兄弟的身份一直陪伴陆冼,做不到看到陆冼熟睡的模样而没有丝毫悸动。

    他昨天还鼓励宋阳光不要怂,赶紧表白,结果事实上,他才是最怂的那个人。

    江诏缓缓走过去,把他最爱的那个人抱进怀里:“哥,我会想你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对不起,陆冼,我要做个逃兵了。

    如果你以后结婚了,求你,不要让我知道-

    第三天,晚上十一点半,一向作息稳定的陆冼,却拿着手机,一直没有睡。

    直到时间又跳了一分钟,陆冼这才拿起手机,给江诏发微信。

    纽约那边正是中午,江诏的机票正好是这个点落地。

    陆冼点开录音键:“你到了吗?”

    然后松手。

    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聊天界面里,这条语音旁边,多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语音消息没有发出去,江诏……把他拉黑了。

    第55章

    陆冼看着那个红色感叹号,愣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直接给江诏打电话。

    他从不是个内耗的人,有事直接说。

    电话倒是通了,不过江诏一直没接,直到电话自动挂断。

    陆冼轻叹口气,又给江瑜打电话。

    几秒后,江瑜接了。

    没等他说话,江瑜抢先回道:“别催了,我已经在路上了!快到机场了!我现在被红绿灯控住了!还有五秒……哎,启动!”

    陆冼一笑,心里舒服多了,他回道:“你慢慢开吧,注意安全,等你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江瑜:“好。”

    陆冼挂掉电话。

    他拿着手机,思绪有点乱。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江诏了,他必须得问清楚。

    陆冼坐到床上,睡意全无。

    半小时后,江瑜的电话到了。

    陆冼赶忙接通:“喂?”

    江瑜:“我接到人了,你赶紧睡吧,你明天还得上班。”

    陆冼声音平稳:“你问他,为什么把我微信拉黑了?”

    “什么?他居然把你微信拉黑了?”江瑜瞬间提高音量,满脸不可置信。

    此时,他正带着江诏往停车场走。后者穿着白色体裇,耳朵里戴着一对蓝牙耳机,手上拉着一个行李箱,神色有点冷,走在江瑜身后。

    江诏胸前垂着的星星项链闪着微光,他的耳机里安安静静,什么歌都没放。

    江瑜突然转身,直接摘掉他耳朵上的一个耳机:“什么意思?你把你陆哥拉黑了?白眼狼吗?你陆哥照顾你高考,还给你辅导功课,你考完就把人拉黑了?”

    江诏停在原地,嘴唇动动,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半晌,江诏淡然一笑:“没那回事儿,不小心把人删除了,我把他加回来。”

    江诏说着,拿起手机,把陆冼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然后在添加好友里,输入那个他熟悉到可以倒背的号码,给陆冼发去好友申请。

    陆冼看着通知栏里跳出的好友申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击通过。

    紧接着,江诏给他发来一条语音:“不好意思啊,哥,刚才清理微信好友,不小心把你删除了。”

    江诏语气平静,说出的话明明很正常,却总让陆冼觉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刻意的疏远和冷意。

    陆冼不再多想,他和江瑜的通话还没断。

    他给江诏微信回了个“知道了”,然后对江瑜说:“我让江诏给你带曲奇饼干了,我自己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我先挂了,明天还要上班。”

    江瑜:“嗯,拜拜。”

    陆冼挂掉电话,下床关灯,然后上床睡觉。

    江瑜把那只耳机还给江诏,问道:“你陆哥让你带的曲奇饼干放哪了?等下我尝尝。”

    江诏把耳机戴回耳朵上,声音毫无情绪波动:“吃完了。”

    江瑜瞪大双眼:“你吃完了?整整两斤呢,你全吃了?”

    江诏淡淡嗯一声,解释道:“飞机餐不好吃,我在飞机上吃完了。”

    “真的假的?”江瑜狐疑地看眼他的背包,不敢上手直接翻,刚才敢伸手摘他耳机,已经是鼓足勇气了,他只是问道,“不会藏包里了吧?”

    “爱信不信。”江诏把肩上的背包往上提一下,接着完全无视江瑜的存在,大步往前走,很快跟江瑜隔开十米远。

    江瑜无奈地叹口气,赶紧追上去:“吃完就吃完了吧,你等等我。”

    ……

    深夜。江诏端着方形铁盒,独自一人,坐在空荡漆黑的公寓客厅。

    他坐在窗边地上,月色如水,铺洒在他身上。

    江诏借着月光,打开铁盒,拿起一块曲奇饼干,放到嘴边,咬一口。

    饼干酥脆,甜度刚刚好。

    江诏想,不能突然把陆冼拉黑,得慢慢来,给彼此一个适应的时间。

    陆哥说得对,时间长了就好了。

    时间可以磨平一切,他有四年的时间可以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情,慢慢适应没有陆冼的生活。

    他得学会慢慢放下。

    可是……

    如果四年后我还是不能将你忘却,那对不起了,哥,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永远。

    江诏想着,放下手里的饼干,又拿起手边的另一个铁盒子,拿出钥匙,把锁打开。

    不一会儿,他的秘密小屋里又多了一张卡纸,卡片上写道:

    甲辰年,庚午月,乙丑日。

    我决定用四年的时间来忘却你。

    如果失败,对不起,哥,我想我会永远爱你-

    梨苑小区。

    陆冼中午刚回到家,看到这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有些不习惯。

    以前跟江诏住在一起时,陆冼经常中午回来做饭,只有特别忙的时候,陆冼来不及回来,才会自己在食堂吃饭,然后告诉江诏,冰箱里有昨天晚上做好的饭菜,让他拿出来热一下。

    然而现在,客厅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陆冼简单给自己煮了碗面条,吃饭的时候,给江诏发消息:[你今天去哪儿玩了?]

    [开心吗?]

    发完陆冼就把手机放到一边,不再关注。

    黎阳和纽约两地有时差,他不指望江诏现在能回他。

    陆冼淡定吃完面,睡了个午觉,接着回博物院上班。

    陆冼又回到了以前那种生活,每天都是家博物院菜市场三点一线地来回转悠,偶尔出门去公园散散步,生活宁静安稳。

    第二天中午,陆冼打开聊天界面看一下,江诏依旧没有给他回消息。

    可能太忙了吧,玩疯了。

    陆冼没有多想,直到第四天中午,江诏才姗姗来迟,给他回了一条:[没玩,一直在公寓睡觉。]

    陆冼皱了下眉,时隔三天,如果把上面的聊天记录遮住,他都忘了自己上次问的什么了。

    一种被刻意疏远的感觉涌上心头。

    陆冼心里闷闷的,把这种感觉强压下去,问道:[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十分钟后。

    江诏又不回消息了。

    拉倒吧。

    陆冼把手机扔到一边,心头开始冒火。

    搞得好像谁特想跟你聊天似的,爱回不回!

    时间又过去了五天,江诏给他回消息了:

    [哪也没去,没什么好玩的,继续睡觉。]

    陆冼看到这条消息,人都气乐了。

    他下意识把手机扔到桌面上,心想我也不回你消息,气死你。

    然而仅仅过去了半分钟,陆冼就拿起手机,忍不住关心道:[吃得惯吗?你哥不会做饭,你自己去买菜,自己做着吃。]

    江诏的厨艺可都是他教的,做菜也挺香。

    陆冼又问道:[睡得好吗?有没有水土不服?]

    陆冼发完这条消息,再次把手机放到桌面上。

    蓝色眼眸紧紧盯着手机屏幕,陆冼赌气般地想,我这次倒要看看,你要多久才回我消息。

    二十分钟后……

    江诏:[嗯。]

    陆冼看着他时隔二十分钟,就回的那一个“嗯”字,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拿起手机,直接给江诏发语音:“你当我傻吗?看不出来你在疏远我?”

    “不想回消息可以不回,用不着这么敷衍。”

    “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也不说,也不跟我沟通,行,那就这样吧,以后别聊了。”

    一连三条长语音,陆冼仍然觉得不够解气。

    他拿起手机,一向极有素质的陆教授,咬牙对着听筒骂了句脏话:

    “傻狗,滚!”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江诏把手机贴在耳边,自虐般把这句骂他的脏话听了一遍又一遍。

    陆冼一向如此,有什么话会直接说,从来不会藏着忍着,委屈自己。

    这就是他爱的陆冼,真的好可爱啊!好喜欢!

    江诏越听越喜欢,甚至把这句语音收藏起来,留着以后慢慢听。

    他不由笑出了声,眼泪都笑出来了,眼底一片湿润-

    四年后。

    喧闹的烧烤店门口,陆冼穿着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臂,他鼻梁上戴着白框眼镜,修长的手指正慢悠悠地剥着水煮花生,动作不疾不徐,体态悠闲。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李宏闲聊着,突然听到对方说:“哎,听说明天江诏回来了!”

    陆冼剥花生的手顿了下,然后恢复正常。

    李宏继续道:“都上新闻了,说他大学毕业不去家族企业工作,而要去黎阳一中当体育老师呢!听说是他自己考上的,还挺厉害!以后也是个有编制的人了。”

    陆冼哦一声,回道:“挺好。”

    李宏问:“你是不是明天得请假啊?”

    陆冼擦擦手:“我请什么假?”

    李宏理所当然地回道:“去高铁站接他啊,你不去吗?”

    陆冼拿起手机,没回话。

    他跟江诏……四年没见了。

    这四年,江诏一次都没回来过。

    江瑜甚至过年时都回来过两次,而江诏每次都以要考四级、要考六级、要考教资、要考计算机二级、要考普通话证书、要考驾照等等考试理由,拖延着不愿意回来。

    到后来证都考完了,江诏没借口了,甚至编出来一个理由,在暑假的时候说自己要去考挖掘机!

    就连上次回黎阳一中,参加招聘考试都是偷偷回来的,没告诉任何人。

    他们能知道,多亏了江诏他爸担心儿子,偷偷在江诏身边安排了保镖。

    陆冼手指往下滑,找到他和江诏的微信聊天界面。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年前的冬天。

    自四年前他骂完江诏后,两人的联系越来越少。但陆冼人毕竟大度,逢年过节仍旧会给江诏发祝福,江诏生日也会给他送礼物,天冷了也会叮嘱江诏多穿衣服,给他买好感冒药。

    而江诏的回复则是一如既往的敷衍,经常在他发消息后好几天,才给他回一条嗯,知道了,谢谢。

    直到两年前一次降温,陆冼在网上给他买了件羽绒服,把订单截图发给他:

    [最近降温了,注意保暖。]

    [给你买衣服了,记得签收。]

    而这两条消息,江诏一直没回。

    几天后,陆冼很想问他,衣服收到了吗?然而他刚在聊天框里输入这几个字,又把这几个字逐一删掉了,没有发出去。

    陆冼点开购物平台,找到这笔订单,点开物流信息。

    物流显示,这件快递已经被签收了。

    面交的,签收人——江诏。

    自那之后,陆冼再也没主动找过江诏,而江诏,同样也没有找过他。

    两人仿佛有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在默默无声中,与对方断绝所有联系。

    陆冼喝了口啤酒,声线冷淡:“没什么好接的,他有腿,自己会走。”

    第56章

    李宏敏锐察觉到陆冼跟江诏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并没有多问,提起啤酒罐跟陆冼的碰一下,说道:“少喝点,喝完这杯回家睡觉。”

    陆冼唔一声,把手里剩的那大半罐啤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中午,陆冼接到江诏妈妈打来的电话:

    “喂,小陆,江诏今天晚上就到家了,你晚上过来吃饭吧,你们兄弟俩肯定想死对方了,他七点到车站,我让司机去接,你晚上过来,啊,别忘了。”

    陆冼抿了下唇,短暂地没有回话。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说,不需要司机接,我下班后开车过去。

    然而现在……

    陆冼停顿了好几秒,回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晚上要加班,今天去不了,改天吧。”

    他跟江诏闹掰的事,江家人并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告诉江瑜!

    他也曾经踌躇过,在江瑜过年回来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最终的结果是,他思考再三,决定还是闭嘴。

    这事没法说,难不成他要惨兮兮地告诉江瑜,不知道江诏怎么突然看自己不顺眼了,不愿意跟自己玩了吗?

    这话听着挺别扭的,他也没脸说。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愿意搭理你,你跟他哥哥告状,他就能搭理你了吗?

    友情不是这么处的。

    陆冼不愿意强人所难。

    他没把江诏拉黑,但也不愿意跟舔狗似的,再给他发一条消息。

    陆冼洒脱地想,既然你不愿意搭理我,那我就从你眼前消失,以后都别见了。

    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

    陆冼是这样想的,却仍旧在整理衣柜时,看到衣柜里江诏挂着的还没收走的衣服,会有片刻的失神。

    是你先不理我的。

    陆冼把那些衣服叠好,放进收纳箱里,扔在他看不见的角落。

    没良心的狗崽子,别让我再看见你,以后你要是给我发消息了,你看我还理你吗,滚!

    ……

    此刻,电话里江诏妈妈遗憾道:“这样啊,没事,江诏开学才去上班呢,他今天回来好好休息一下,我让他明天过去找你啊。”

    陆冼顿时无言以对,几秒后,只能回了个嗯。

    没事,以江诏的性格,应该不会被人劝着就来找自己玩。

    到时候双方父母要是问起来,就随便敷衍几句,大不了当着双方父母的面,貌合神离地相处一下,父母看久了,明白过来了,就不会再追问了。

    成年人的敷衍法则,有的时候,很有用。

    这通电话挂断后,陆冼又接到他妈打过来的电话:“江诏今天回来了?你明天带他来我们家吃饭,啊。”

    陆冼顿时默然。

    他突然觉得,双方家长关系很好,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于是陆冼敷衍道:“再说吧,他刚回家,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他妈妈没有多想,随即又说:“你今天下午下班,去高铁站接一下你堂弟和江诏,把两人一起接走,他俩正好是一趟车。”

    陆冼:“谁?”

    陆冼妈妈:“你堂弟啊!他刚高考完,想来黎阳玩几天,正好今天过来,跟江诏是一趟车,你说巧不巧?”

    陆冼:……

    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陆冼手指挠了下修复桌的桌边,回道:“你让他坐地铁过来吧,我懒得跑。”

    陆冼妈妈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那怎么能行啊?那高铁站那么大,他别找迷路了。你去接一下,顺便把江诏也一块接上,我等下给江诏妈妈打电话,让她不要安排司机了。”

    陆冼赶忙叫住她:“妈你等一下!”

    陆冼妈妈:“怎么了?”

    陆冼道:“我晚上要加班,接不了,你让陆一鸣自己坐地铁过来。”

    陆冼妈妈哦了声,明白过来:“这样啊。那这样吧,我给江诏妈妈打电话,让她安排的司机顺道把陆一鸣也接上,我们家离得近,先把一鸣送回来。到时候我跟你爸把饭做好,等他们俩过来。”

    就跟走亲戚一样,江诏过去了,但不一定在他们家吃饭。

    顶多在他家坐一会儿,聊个十分钟二十分钟的,就得赶紧回去了,江诏爸妈还在家里等他呢。

    陆冼沉思片刻。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江诏回来了,他堂弟也过来了,两家人肯定要聚餐。

    陆冼声音里突然透露出一种看惯生死的淡然,他有些麻木地开口:“晚上我去接吧,免得陆一鸣找不到路了。”

    陆冼妈妈:“你不是要加班吗?”

    陆冼随口扯谎:“不用了,已经忙完了,我先挂了。”

    陆冼挂掉电话,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晚上,华灯初上,城市灯光逐渐亮起,主体为简约的白色。

    他们城市的内透夜景很漂亮,没那么多花里胡哨闪瞎人眼的彩光灯。

    城市夜景唯一的不足可能就是市政府不太注意形象,作为全国稀少的省市同名的城市,黎阳南站的站牌灯箱坏了都没人修,白天看着还是黎阳南站这四个字,到了晚上因为灯箱坏了,那耳朵旁不发光,黎阳南站就变成了黎日南站。

    此时,陆冼已经到达“黎日南站”门口,他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接着给陆一鸣打电话:“喂,我已经到了,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陆一鸣赶忙应道:“我还有半个小时。”

    陆冼:“好,我等你。”

    陆冼挂掉电话,翻出通讯录里江诏的号码。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摁下拨打键。

    陆冼面无表情地想,他来接江诏,总得提前跟江诏说一声,免得到时候江诏另有安排。

    不过……江诏要是不愿意坐他的车,那就跟他没关系了。

    电话铃声响了将近一分钟,江诏没接,铃声自动挂断。

    意料之中。

    陆冼没有丝毫意外。

    成年人的处事风格总是很成熟,没那么多情绪化。

    他先是淡定地给江诏发去一条微信:[我来接你了,在地下停车场。]

    接着又给江诏妈妈打去电话:“喂,阿姨,我没联系到江诏,你跟他说一声,我现在已经到停车场了,让他沿指示牌过来找我。”

    江诏妈妈:“好好好,我来跟他说一声。”

    陆冼:“嗯。”

    陆冼挂掉电话,靠在车门旁边,无聊地低头看着脚尖。

    没关系,他只是来完成任务的,等下见到江诏不想理就不理,把人接到了就行。

    很快,江诏和陆一鸣的那趟高铁快进站了。

    陆冼提前来到出站口等待,还没看到江诏他们人,就先接到了陆一鸣的电话:“喂,哥,我迷路了,我从地铁口出来了!你在哪啊?”

    陆冼顿时觉得好笑。

    这个陆一鸣,从小方向感就不好,看着指示牌都能找错,居然还真迷路了。

    陆一鸣着急道:“我从这个地铁口出去行吗?我现在在11号口,我沿原路回去是不是特别绕啊,从这走是不是近点?”

    出站口已经陆续有人出来了。

    陆冼转身走人,语气平静:“你待在那别动,我去找你。”

    还好地铁11号口就在旁边,不远。

    陆冼也不打算给江诏打电话了,毕竟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陆冼直接拨通江诏妈妈的电话,说:“阿姨,我先去找一鸣,他找错出口了,我去接一下他,你让江诏在出站口等我。”

    江诏妈妈:“好,你先去。”

    陆冼挂掉电话,抓紧跑了起来。

    十分钟后,他开着车,在地铁口找到陆一鸣。

    对方看着他,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哥,我终于等到你了,这地铁口也太多了,我差点迷路了!”

    陆冼:“你已经迷路了。”

    陆一鸣还不服气:“从这走也能出去啊!条条大路通罗马!”

    “行了,赶紧上车吧,”陆冼淡淡道,“江诏还在等我们。”

    陆一鸣一愣:“江诏也回来了?”

    陆冼:“跟你同一趟高铁。”

    陆一鸣拉着行李箱,道:“那你早说啊,早说我在车上就去找诏哥了,我还有他微信。”

    陆冼似乎有些不解,停下脚步:“我没跟你说吗?”

    陆一鸣:“没有。”

    “哦,”陆冼回过神来,把陆一鸣带上车,再次把车开往停车场,回道,“忙忘了。”

    陆冼说着,有些心不在焉地,差点跟别人撞了。

    陆一鸣坐在副驾驶,登时吓了一跳,他赶忙抓紧扶手,心惊肉跳地问:“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失恋了?”

    陆冼握紧方向盘,冷冷道:“闭嘴,别说话。”-

    十分钟后,两人回到停车场。

    陆冼把车停好,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比以前高大了不少。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抽痛感,眼眶隐隐发热。

    这小子,真的长大了。

    陆冼沿着通道往前走,然后,停下脚步。

    江诏就在正前方,离他只有十米远。

    此时,江诏正坐在行李箱上,跟同样坐在行李箱上的宋阳光说说笑笑。

    这次,江诏是和宋阳光一起回来的,听江诏妈妈说,宋阳光也来一中当体育老师了。

    江诏长腿弯曲着,似乎听到声音,转头看他,视线往上抬,跟他对视。

    一时间,空气宛如静止了。

    四年不见,江诏整个人气质都沉稳了不少,面部轮廓变得更加锋利,肩背也比以前宽了不少,透露着成熟男人的气息。

    江诏静静看着他,黑色眼眸静如深潭,暗流涌动间,似乎蕴含着陆冼看不懂的神色。

    许久,江诏勾唇笑了下,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江诏非常自然地开口叫他,嗓音低哑深沉,成熟中又散发着一股少年气:

    “哥,好久不见。”

    第57章

    陆冼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虽然平时待人温和,但遇到事情,从来不会往后退缩。

    他本想嘲讽两句,但当着宋阳光和陆一鸣的面,决定还是给江诏留一点面子。

    陆冼沉着脸走过去,丢下两个字:“上车。”

    说完他又看向宋阳光,客气道:“一起吧,我送你。”

    宋阳光连连摆手,仿佛遇见了修罗场,恨不得马上逃离:“不了,我坐地铁回去,你们先走吧,谢谢。”

    说完宋阳光提上行李箱,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陆冼冷淡地扫一眼江诏,转身走人,没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江诏沉默着,拉着行李箱,走在陆冼身后。

    五十分钟前——

    平稳的高铁车上,宋阳光坐在江诏旁边,一脸凝重地问他:“你真的全放下了?”

    江诏闭目养神,从喉管里哼出一个字:“嗯。”

    宋阳光显然不信,他眼珠转了下,突然开口:“陆冼结婚了。”

    江诏骤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什么时候?”

    少年的声音万分焦急,陆冼结婚的消息恍如一个晴天霹雳炸在江诏脑海里,江诏根本没心思遮掩着急的情绪。

    宋阳光一脸麻木:“你果然还是没放下。”

    江诏唇角动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他抬起手,捏捏手指,对着宋阳光发出咯咯的声响:“找死啊,敢骗我!”

    忽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正是最近非常爆火的emo神曲,听得人肝肠寸断,一下子就想起了初恋。

    江诏拿起手机,下一秒脸色大变,直接把手机往上抛,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接,接都接不稳。

    那手机仿佛变成了一个地雷,不停地在他手心翻滚,看起来格外烫手。

    宋阳光赶紧摁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帮他接住手机,他看着江诏的手机屏幕,问江诏:“接吗?”

    江诏没出息地吞咽一下,脸色都白了,回道:“等一下。”

    两年了,他哥整整两年没给他发过任何消息了!现在居然给他打电话了!多吓人!

    江诏屏住呼吸,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几十秒后,手机铃声自动挂断。

    江诏重重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宋阳光简直无语到极点:“诏哥,你干脆再订张票,回B市吧。”

    “凭什么?”江诏又恢复那种冷漠厌世的模样,声音冷冷清清,“黎阳是我家,我总不能因为他,一辈子不回家吧。”

    他刚说完,就看到陆冼给他发了微信,告诉他,他现在在停车场等他。

    紧接着,他妈又给他打来了电话。

    江诏接通后,简单应了声,挂掉电话。

    “我妈说,陆哥现在在外面等我。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好躲的,以后总要见面的。”江诏在跟宋阳光解释,又似乎是想说服自己,自言自语道,“别担心,我能处理好。”-

    此刻,三人来到轿车前。

    江诏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下意识走到前面,拉开副驾驶的门。

    陆冼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冷:“坐后面去。”

    江诏手一僵,慢慢放开,把副驾驶的门关上。

    陆一鸣倒是自觉地坐到后座上。他知道陆冼跟江诏感情好,陆冼的副驾驶,一直都是江诏的位置。

    刚才江诏没来时,他倒是可以坐到副驾上跟他堂哥聊聊天,现在江诏回来了,他就自觉地坐到后座上了。

    陆冼跟江诏的感情,远比跟他这个堂弟的感情要深厚。

    陆一鸣没往心里去,然而下一秒,他诏哥坐到了他的身边。

    陆一鸣吓了一跳,下意识问:“诏哥,你怎么坐这来了?往前坐啊!”

    江诏低头玩手机,似乎磨了下牙,回道:“没事,哪都能坐。”

    陆一鸣哦一声,没有多想。

    然而随着车子启动,陆一鸣逐渐发现不对劲了。

    以前他堂哥带江诏回老家,总是跟江诏寸步不离,两人有说有笑,然而现在都过去十分钟了,他堂哥一直冷漠地开着车,一句话都没跟江诏说。

    陆一鸣不免狐疑:他们这是,吵架了?

    不可能啊,以他堂哥的脾气,不可能跟别人吵架啊!肯定是诏哥不小心得罪他堂哥了。

    小可怜缩缩肩膀,假装没看见,心想我就是来黎阳玩几天,旅旅游,你们俩吵架,可千万别牵连我啊!

    车内气氛凝滞,逐渐尴尬了起来。

    还有十分钟,才到江诏家。

    路过红灯时,陆冼松开方向盘,揉揉手腕。

    他今天修了一天的文物,手腕有点酸。

    后视镜里,江诏一直低头玩手机,偶尔抬头,看看窗外风景。

    他似乎看到了陆冼揉手腕的动作,突然抬头看他,说道:“到路边停一下,我来开吧。”

    陆冼没有拒绝,等驶过这个路口后,下车跟江诏交换位置。

    陆冼坐到后座上,把方向盘交给江诏。

    轿车平稳前行,陆冼看着前方江诏的侧脸,突然有些感慨。

    他弟弟真的长大了,都会开车了。

    陆教授这样想着,唇边不经意间露出一点欣慰的笑。

    陆冼丝毫没注意,正在开车的江诏,也在抬头,看着车内后视镜里陆冼的身影。

    江诏收回视线,勾了下唇,心想我老婆真好看。

    江诏怂得厉害,只敢在心里叫他老婆。

    很快,他们到江诏家了。

    豪华的别墅门口,江诏父母听到声音,早在家门口等着了。

    江诏一下车,就挨了他妈狠狠一拳头:“臭小子,四年不回家,过年也不回来,找死啊!你哥在纽约都回来过两次,你一次都不回啊!”

    江诏敷衍道:“好多考试,忙忘了!”

    江诏妈妈一瞪眼睛:“这都能忘?你怎么不把你叫什么给忘了?”

    江诏立刻奉承道:“我叫什么?”

    江诏妈妈顿时破了功,笑着骂了句:“滚!”

    接着江诏妈妈看到车上下来的陆一鸣,陆一鸣礼貌地叫了声阿姨。

    江诏妈妈立刻哎一声,回道:“这就是一鸣吧,我忘记跟你说了,你跟一鸣是一趟车。”

    曹琳霜说着又跟江诏聊起了天,接着又跟陆一鸣客气道:“快进屋吃饭吧,吃完饭再回去!小陆,你把车停好,快进屋吃饭。”

    陆冼赶忙解释道:“我得先带他去我爸妈那,改天吧。”

    曹女士点下头:“也行,改天再聚。明天带江诏去他爷爷那,后天吧,后天我请客。”

    陆冼笑着应道:“行。那我先带一鸣回去了。”

    江诏妈妈:“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陆冼哎一声,正要上车,突然手停了下。

    他转头看向江诏,当着他爸妈的面,脸色稍微和缓些,淡淡道:“你过来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江诏当即深吸一口气。

    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吗?

    他哥终于要跟他清算了。

    他转过头,跟他爸妈讲:“你们先进去,我跟陆哥聊聊。”

    江诏爸妈:“行,别聊太晚啊,等着你吃饭。”

    江诏:“嗯。”

    等父母都进屋了,江诏这才看着陆冼,慢慢朝他靠近。

    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江诏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忍住,不能抱,更不能亲!

    很快,江诏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

    陆冼淡淡瞥他一眼,接着走到车后面。

    他打开后备箱,从后备箱里搬下来一个半米宽的收纳箱。

    带轱辘的那种,推着很方便。

    江诏跟着他走到车后。

    这个收纳箱,他刚才放行李时就看见了,当时他没有多想,只是瞟一眼,还以为箱子里装的是陆冼带回家修复的文物。

    江诏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冼踢一脚收纳箱,把收纳箱踢给他。

    箱子里装的全是衣服,还有好几双洗干净的运动鞋,不重。

    陆冼平静开口,声音毫无波澜:“你的衣服,拿回去,都在里面了。”

    “事发匆忙,我提前没准备,我明天好好收拾一下,把你那些零散的东西,本子,笔,杯子什么的,你所有的放在我那的东西,我明天大扫除,全部给你整理好,给你邮回来。”

    陆冼停顿一下,补充道:“以后没事就别往我那跑了,我那房间小,容不下你这位贵客。”

    陆冼说完转身就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哥。”

    江诏像是没忍住,声音不仅有些微弱,还有些发颤。

    陆冼脚步停了下,接着转过身来,跟江诏对视。

    蓝色眼眸中满是隐忍的怒意。

    陆冼慢悠悠卷起袖子,心想我还挺能忍的,能从高铁站忍到现在。

    陆冼想,明明是你故意疏远我,再见面却又跟没事人一样喊我哥,那我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高兴了就喊我两声哥,不高兴了就直接慢性绝交,然后再见面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过去的不愉快在没有得到任何解决的情况下,直接翻篇?

    江诏,你当我没脾气的吗?

    陆冼眼神冷寂,声音冷到了骨髓里:“谁是你哥?别乱叫。”-

    回去之后,陆冼打开空调,撸起袖子,开始收拾房间里能看到的所有属于江诏的东西。

    文具袋、课外书、水杯、牙刷……

    他正收拾着,江诏给他发来消息:[别寄给我了,直接扔了吧。]

    陆冼白一眼手机,把手机扔到一边,根本不想搭理他。

    他身后,陆一鸣瑟瑟发抖。

    从江诏家出来后,他堂哥先带他去他父母家吃饭,吃完饭后,他堂哥又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打算等周末不上班的时候,带他出去好好玩一玩。

    陆一鸣现在一点玩乐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堂哥眉眼懒懒的,正把江诏的东西往收纳箱里放,脸上的表情有种深夜加班时随便死哪儿爱咋咋地的美感。

    他还从来没见过他堂哥这种样子。在他的记忆里,他堂哥可一直都是霁月清风、温润如水的模样,什么时候脸上有过这种摆烂的表情?

    这还是陆一鸣第一次来陆冼家里,对他家里的布局并不熟悉。

    他壮着胆子,忐忑开口:“哥,我今晚住哪间房?”

    “那间。”陆冼抬起下巴,看眼江瑜的房间,突然话锋一转,扭头看他,“你能别叫我哥吗?”

    陆一鸣顿时愣住了:“啊?”

    不叫哥叫什么?

    你可是我正儿八经的堂哥!

    陆冼把江诏的洗脸巾揉成一团,塞到收纳箱里,漫不经心道:“你一叫我哥,我就想起来江诏,我一想到他,我就好生气。为了让我少生点气,你还是改个称呼吧,以后你就叫我……兄长吧。”

    陆一鸣人都麻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道:“好的兄长,那我先去洗澡了,请问你有给我准备新的毛巾吗?”

    陆冼侧身往浴室看,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伸头往浴室看:“那条新买的,蓝色的。”

    陆一鸣:“好的,多谢兄长!”

    第58章

    一小时后,陆冼把江诏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收纳箱里,甚至把江诏这些年送他的礼物也都收拾好,塞进另一个收纳箱里,其中就包括江诏送他的那条金色月亮项链。

    陆冼摸摸光秃秃的脖颈,心想自己真是神经,今天居然戴着这条项链去接江诏。

    他早该把这条项链还给他了。

    什么生日礼物,看着就心烦。

    陆冼下好订单,二十分钟后,快递员上门取件。

    等把两个收纳箱全部寄走,陆冼顿时松了口气,心情好了很多。

    他转头看眼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陆一鸣,开口道:“一鸣,你以后还是叫我哥吧,叫兄长怪怪的,有种穿越的感觉。”

    “行。”陆一鸣看他心情不错,问道,“哥,我们明天去哪玩?”

    陆冼早就给他规划好了:“上午去动物园,下午去寺庙拜一拜。”

    陆一鸣一愣:“去寺庙?”

    陆冼坐在椅子上,长腿前伸,他刚收拾完两个收纳箱,人虽然有些疲惫,精神头却特别好,仿佛把那些烦心的东西扔掉了,整个人有种解脱了的松弛感,他缓缓开口:“我们玄隐寺的香火还是挺灵的,你去拜一拜,我也去拜一拜,去去我身上的晦气。”

    陆冼说着,抽出一张纸,擦擦鼻涕。

    可能是晚上吹到风了,他居然有点感冒了。

    陆冼没好气道:“你诏哥一回来,我就感冒了,可见他克我。我得去好好拜一拜,免得以后倒大霉。”

    陆一鸣顿时无语:“哥,封建迷信要不得。”

    “有的时候还是挺准的。”陆冼说着,站起身,给自己冲了一袋感冒灵。

    陆冼感冒不重,吃完药第二天就全好了。

    这天下午他正带着陆一鸣在寺里上香,手机通知栏里跳出来一条通知。

    他点开一看,指尖顿了下。

    他寄的是同城快递,快递今天就到江诏家了。

    而就在刚刚,江诏……拒收了。

    几个意思?

    陆冼皱了下眉,关掉手机:

    断又不断得彻底,还有脸叫他哥,寄回去的东西也不肯签收,难道还想跟以前一样,来他家住吗?

    优柔寡断,犹犹豫豫,难成大事!

    陆冼在心里给江诏打了个评语,接着给菩萨上了柱香:“菩萨,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菩萨慈眉善目,垂眸看着他,微抬的眼角仿佛在说,这么点小事也来烦我,你当我很闲吗?

    一旁的陆一鸣无奈摇头,心想他堂哥终于开始癫了。

    陆一鸣跟陆冼一样,虽然不信这些,但对神佛仍有敬畏之心。

    他当即双手合十,现场想了个愿望:“菩萨,求你保佑我堂哥能正常点,别发疯了!”

    “说谁发疯呢?”

    他话音未落,陆冼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走了,回家。”

    陆冼昨晚没睡好,脚步有些虚浮。

    他得回去好好补一觉,明天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第二天,上午。

    陆冼抱着一个大礼盒,颇有些费力地走进江家别墅。

    今天是江诏爸爸的生日,也是庆祝江诏回家的日子,两件事正好放在一起办,两家人正好借这个机会,在一起聚餐吃饭。

    只是江诏爸爸是集团老总,他的生日宴不可能简简单单,除了亲近的亲戚朋友外,还有许多江家的商业伙伴也来参与这场宴会。

    江尧的生日宴办得热热闹闹,陆冼来得早,江诏家里还没几个客人。

    他正抱着礼盒往前走,一道高大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我来吧。”

    陆冼停顿两秒,把礼盒递给他:“放到书房去,小心点,有点重。”

    江诏接过半米高的礼盒,轻轻松松地把礼盒抱在怀里,问他:“什么东西?”

    陆冼语气淡淡:“我自己做的手绘青花瓷瓶,当花瓶用的。”

    他一个月前就准备了,他特意联系开陶瓷厂的朋友,在他们厂里烧的。

    瓶身的山水图案,全是他一笔一画手工画出来的,瓶身流畅的造型,也是他下班后去陶瓷厂里手工捏的。

    作为补偿,他不仅要支付给那个朋友材料费、工具使用费,还得外加两个手工制作的小花瓶。

    他那朋友捧着那两个小花瓶,一脸奸商样:“做得真好,可以单独卖钱了。”

    当晚他那个开陶瓷厂的朋友,就把他做的那两个小花瓶放到了网上售卖,链接一秒就被人抢空了,怒赚两万块。

    他朋友乐得直给他发消息:[陆教授,什么时候再来我厂里做花瓶啊,下次不收你费用,你帮我免费多做几个就行。]

    陆冼:[[微笑]没时间。]

    此时,身旁江诏穿着一身大衣,头发梳到后面,露出完美的侧脸,清爽利落。

    他视线直视前方,下颌动了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陆冼只看了两眼,就移开目光,转身想走。

    “哥,”江诏赶忙叫住他,说,“我腾不开手,你等下帮我开下书房门。”

    陆冼没出声,只是沉默着走在江诏身后,离他两米远。

    很快,两人来到书房。

    陆冼帮他打开书房门,江诏抱着花瓶走进去。

    江诏把花瓶放到角落,弯着腰,把礼盒一点点拆开。

    陆冼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转身又想走。

    江诏再次叫住他:“哥。”

    江诏声音很轻,好像不敢惊扰他,小声道:“一鸣没来吗?”

    陆冼停下脚步,心说来了,跟我爸妈买东西去了。

    不过他心里这么想,转过身来,嘴上回的却是:“你在跟我闲聊?”

    陆教授的眼神里满是诧异。

    江诏抿了下唇,问道:“不行吗?”

    陆冼收起诧异的目光,轻声笑了下:“行。”

    江诏眼睛明显亮了下。

    然而下一秒,陆教授凉凉开口:“你可以问,我五天后再回你。”

    说完陆冼转身就走,不带有丝毫留恋。

    江诏:“……”

    等人走后,江诏一拳捶在窗台上。

    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第59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一个小型单独的会客厅里,只有江诏和宋阳光两个人。

    江诏一手抵在沙发扶手上托着腮,另一只手里举着一杯刚冲好的咖啡,脸上格外郁闷,“我原本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四年后就能把我哥忘得干干净净,结果事实上,根本没用,反而白白耽误了四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当初就不该冷落我哥,就应该跟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跟他相处。虽然有时候也会难过吧,但至少我们是在一起的,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间还是挺开心的,哪像现在这样……”

    随便跟对方说句话,都会觉得很心疼,每分每秒都在吵架。

    宋阳光出谋划策:“那你干脆别见他好了,躲起来,只躲他一个人。”

    江诏叹气:“没用,躲起来也会想他,比以前要痛苦得多。而且以前,至少他是开心的,现在好了,天天在那里生我的气,弄得他心情都不好了。”

    宋阳光无奈地皱起眉头:“所以你当初是怎么想起来用这招的?居然能整整四年不见他,你可真能忍啊。”

    “那不是没办法嘛,我寻思尝试一下,说不定时间真能磨平一切呢?结果磨了个寂寞,一点用都没有。”

    他不仅没有忘掉陆冼,反而愈加深爱,对方仿佛一颗种子种在他心口,在岁月的摩挲里,早已生根发芽,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个大树拔走,除非把整颗心脏挖掉。

    江诏喝口咖啡,一脸愁苦:“你说我现在跟他道歉,他有可能原谅我吗?我哥那样自尊自爱的人,肯定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吧?”

    宋阳光嘶一声:“自作孽,不可活。不过……”

    江诏抬起眼眸:“不过什么?”

    宋阳光叹口气:“你哥真的很爱你,你可以试一下,总比在这里背着他自怨自艾好。其实,你要是解释清楚的话,你哥还是有可能会原谅你的。”

    江诏抿下唇,沉默半晌,问道:“怎么解释?”

    宋阳光跷起二郎腿:“对啊,怎么解释?”

    两人头顶似乎有一只乌鸦带着一串省略号飞过,房间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里。

    许久,江诏崩溃地往后躺:“再说吧,我好好想想。”-

    两人聊完,从小型会客厅出来,突然在安静的二楼走廊,看到陆冼坐在长椅上,闭眼小憩的身影。

    江诏慢慢走过去,一只手搭在陆冼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到他膝弯底下,想把人抱到房间睡。

    然而他刚动了下,陆冼睁开眼睛,疲倦地皱了下眉,蓝色眼眸看着他,低声道:“干什么?”

    江诏声音轻柔:“你睡着了,我抱你到房间去。”

    “不用,我自己会走。”陆冼站起身,往江瑜的房间走去。

    江诏赶紧走过去:“哥,我哥房间没收拾,去我那睡吧。”

    陆冼叹口气,揉揉太阳穴,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江诏赶忙劝道:“前几天下雨,我哥屋里被子没晒,有点潮,去我那睡吧,我保证不打扰你。”

    “行吧。”陆冼不再跟他客气,抬脚往他卧室走去。

    江诏看着他疲倦的眉眼,心疼道:“是不是这两天太忙了,一直加班啊?”

    陆冼表情淡淡:“不是,只是这两天没睡好。大半夜的起来骂你,给我骂精神了,后面就没怎么睡。”

    江诏顿时失语,只得殷勤地帮他打开房门:“去吧,好好睡一觉,午餐我叫你。”

    陆冼没跟他客气,进屋睡觉。

    他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到点下楼吃完午饭后,又回江诏房间里休息。

    这床上,满满是江诏身上清爽的气息。

    很熟悉,陆冼一时恍惚,突然有种回到四年前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经常跟江诏在一张床上睡觉。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陆冼格外安心,他不再多想,闭眼入睡。

    下午这一觉,陆冼睡得格外踏实,比他这四年任何一个夜晚都要睡得安稳。

    等他浑身舒适地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陆冼掀开被子下床,床边江诏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

    被最基础的素质约束着,陆冼冷冷开口:“谢了。”

    江诏缓缓抬头:“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说谢谢。”

    陆冼转身看他,目光凉薄:“以前你是我弟弟,现在你是我什么人?”

    江诏眼圈慢慢红了:“你不认我了。”

    陆冼不由觉得好笑:“是你先不认的我,怎么倒打一耙?”

    “我有原因的。”江诏嗫嚅着,突然站起身,扯住陆冼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哥,你别走,我们好好聊一下,好吗?”

    陆冼扯回自己的袖子,坐到床上:“行,你说吧,我听着。”

    “那,你先别躲,好吗?”江诏声音轻轻的,然后慢慢地,朝陆冼身边靠近。

    陆冼微垂着眼眸,慢慢捏紧手指,控制住自己先别跑,至少,得等这小子说完。

    江诏不敢离他太近,也坐到床上,离陆冼半米远。

    片刻,江诏低着头,跟犯错的小孩一样,缓缓道:“我这四年不理你,是有原因的。”

    陆冼:“嗯?”

    江诏停顿一下,回道:“原因……不能说。”

    “……”

    陆冼站起身,神色冷淡:“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江诏赶紧抓住他的袖子,语气急切:“真的有原因,我不能说!我这四年也真的很想你,经常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真的,我没骗你!”

    陆冼皱着眉,试图扯回自己的袖子,江诏却又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根本收不回来。

    两人皮肤相触,对方温热的手掌捏着他的手腕,指尖微微用力,生怕他逃跑。

    陆冼放弃挣扎,冷嘲开口:“真要经常睡不着觉,早就猝死了!”

    江诏急得眼睛发酸:“我后面会补觉。”

    陆冼缓了缓,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实在想不通,你有什么原因,需要跟家里人绝交!难道有人拿枪指着你,让你不要跟我玩吗?”

    江诏小声试探:“如果我说是这个原因,你信吗?”

    陆冼:“滚!”

    说完陆冼想把手抽回来,又要走。

    结果下一秒,江诏一个用力,直接把他拽回床上。

    陆冼一个不稳,直接半倒在床上。

    蓝色眼睛微微愣了下:这小子,手劲还挺大。

    江诏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你先别走,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不理你,真的有原因,原因是……”

    江诏舔了下嘴唇,睁眼说瞎话:“我出国前找人算了一卦,卦上说,我必须大学四年不能理你,不然我会有血光之灾,我为了保命,只能这样不理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陆冼抬眼瞥他一眼:“你还不如说是你那个初恋让你不要跟我玩呢!”

    江诏欸一声,眼睛亮了下:“这个理由也可以。”

    陆冼无语到极点。

    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头回道:“江诏,你当这是在过家家吗?你整整四年没有理我,你知道四年是什么概念吗?一千四百多天的日子里,你想尽办法跟我断绝联系,你以为你现在说几句玩笑话,就能把这件事情翻篇吗?!”

    陆冼越说越激动,不自觉提高音量:“你这是冷暴力,冷处理,甚至绝交都不敢当面跟我说,只会故意冷落我,逼我主动开口说分开,让我来当这个提出绝交的恶人,你简直可恶!你跟那些明明自己想分手,却想尽办法逼迫对方开口说分手的渣男有什么区别?!寻求心理安慰吗?”

    陆冼顿了下,总觉得这个比喻怪怪的。

    友情之间,应该不用像情侣分手那样弯弯绕绕吧,更何况他们是亲情,江诏怎么就非得用这种方式来冷落他呢?

    都是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陆冼抬起自己的手腕,转头,不想再看他:“松手。”

    江诏没有松开他,甚至手指又扣紧了点,握住他的左手手腕。

    “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原因,真的不能说。”江诏耍起无赖,抬起头,红着眼睛问他,“哥,你信我吗?我真的很在意你。”

    陆冼简直不想跟他待在一个房间,要不是自己手腕被抓住,他早跑了。他都快气笑了:“你什么都不肯说,却要我原谅你?”

    “不能说……”

    江诏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只能耍无赖,说来说去还是那句:“我真的很想你,真的。”

    陆冼偏着头,从被他拉到床上那一刻起,就不想跟他对视。

    见陆冼连话都不想说了,江诏慢慢放开他,沉声道:“就算说了,也是骗你的。”

    陆冼皱下眉,突然转头问他:“你骗过我吗?”

    “不是开玩笑的那种骗,是正儿八经地骗我,有吗?”

    淡蓝色的瞳孔跟他对视,澄净如水。

    江诏突然觉得,面对陆冼,说谎都是一种凌迟。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淡然笑了下,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回道:

    “没有。”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对你,一向坦诚。”

    第60章

    江诏眼神澄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陆冼看着他的黑眸,然后缓缓移开视线,语气里满是疲惫:“你放开我吧,我去大厅坐会儿。”

    就在刚刚,江诏的手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诏再次放开他,声音沙哑:“哥,对不起,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陆冼没有回话,他站起身,手腕又一次被抓住。

    陆冼皱着眉,都无语了:“你有完没完?”

    江诏眼睛湿润,突然笑了下,像是很绝望的样子:“哥,我们不是情侣,不会闹翻之后就分手,然后老死不相往来。我是你弟弟,我们是一家人,就算你再生气,我也是你弟弟!哪怕我们十年没有联系,我仍然是你弟弟!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了,我们是家人,我永远是你弟弟!”

    “别说只是四年不理你,哪怕我出去杀人放火,犯下滔天大罪,你再生气,哪怕把我往死里打,你也不会不认我,对不对?”

    江诏说着,两只手都握住他的胳膊,笑得满眼都是泪,强忍着才没掉下来:“一家人,就算四年没见,感情也不会散,对吗?”

    陆冼沉默无言。

    他们不是情侣分手,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在冷战,冷战了四年。

    然后呢?

    别说冷战了,就算是热战,他俩真打一架,然后四年互相不搭理,再见面,仍然是亲人。

    一旦摒弃前嫌,仍旧会说说笑笑、互帮互助的亲人。

    陆冼低头,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红了眼眶:“你姓江,我姓陆,你不是我弟弟。”

    “你不把话解释清楚,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做我弟弟。”

    江诏咬着牙,手还没完全松开,手掌再次攀紧他的胳膊,红着眼睛问他:“我不是你弟弟这种话,你敢当着我们两人爸妈的面说吗?”

    陆冼微抬起眼睛,眼中满是凉意:“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当初怎么刻意冷落我的,我手机上聊天记录可都还在。大不了当着双方父母的面把这事说开,你当初怎么不理我的,都跟爸妈们讲一讲,我看到时候,你会不会被你爸你妈逼着跟我道歉!”

    江诏心里飘过去一句话:我爸妈根本管不了我!

    不过他只敢在心里这么说。

    江诏眼睛眨了下,回道:“可以。”

    陆冼疑惑了下:“什么?”

    他没听懂,可以什么?

    江诏认真解释:“我说,我可以当着双方父母的面跟你道歉,只要你肯原谅我。”

    陆冼长叹口气:“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要的不是道歉,我要的是解释!我就想知道,你那四年到底在犯什么病!”

    江诏实话实说:“我真没想好该怎么编,你就当我当时失恋,心里有创伤了吧。”

    陆冼眼底发红:“你有创伤为什么不理我?又不是我得罪的你!再说了,如果你真的因为失恋心理上出现一些问题,那为什么这大学四年你跟宋阳光依旧玩得那么好,也会跟家里人发消息联系,唯独想要跟我绝交?为什么你心理有创伤,被针对的人却只有我一个?!”

    江诏被问得哑口无言。

    陆教授心思缜密,口才绝佳,论辩论,他根本不是陆冼的对手。

    以前的陆冼,唯一的破绽就是太过信任自己,不管自己说什么,他哥都信。

    然而现在,这些信任还在吗?

    江诏破罐子破摔,索性逼问:“反正,我有难言之隐,不能跟你说,你要是信我,我们和好,你要是不信——”

    “怎样?”陆冼语调上扬,心想这孩子真是学坏了,居然敢威胁自己。

    “呃……”江诏摆烂一笑,“不信就不信呗,不怎样,反正以后,你还是我哥,我会跟以前一样,黏着你的。”

    “无聊。”陆冼甩下自己的胳膊,“别抓了,我要去楼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江诏仰头问:“你饿了?”

    “没有,去凑凑热闹。”

    “哦,”江诏放开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哥,我肚子疼。”

    陆冼眯起眼睛:“装的?”

    江诏委屈巴巴:“哥,我们之间真的出现了信任危机啊,这要是在以前,你肯定会带我去医院,对我嘘寒问暖,现在你却怀疑我是装的,太过分了。”

    陆冼眉头紧锁:他们到底谁过分啊?

    他叹口气,走过去,摸摸江诏的肚子:“这疼吗?我带你去医院。”

    江诏眨眨眼睛:“……不疼。”

    陆冼瞬间掐住他的后脖颈,声色严厉:“找打是吧?好玩吗?”

    江诏仿佛很痒地缩着脖子,擦了下眼泪:“我就是想逗你开心,你打我吧,随便打,只要你能消气。”

    陆冼默了下,慢慢放开他。

    他哪舍得。

    陆冼站起身,一脸冷漠。

    懒得理他。

    结果他刚走到门口,刚毕业的大学生却突然从背后偷袭,亲亲热热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

    “哥,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了!”江诏虽然已经是个成熟男人,然而在他面前,偶尔会露出一丝刚出校园的少年气,江诏得意洋洋地开口,“对了,有件事忘跟你说了,我昨天跟我妈讲了,明天搬去你那住。”

    陆冼诧异转头看他:“你去我那干什么?”

    江诏手指擦擦鼻子,一脸无辜:“你那离我学校近啊,开车就十来分钟,坐地铁就三站,以后我去你那住,上班很方便啊。”

    陆冼嗓音冰冷:“不欢迎,你自己买房子!”

    “那多浪费钱啊,有现成的干嘛不住!你放心,等我以后谈恋爱了,或者你谈恋爱了,我一定会搬出去的。”

    江诏说着,在陆冼看不见的地方,垂眸看着他的发旋。

    男人目光沉沉,他在心里默念:哥,别谈恋爱好不好,求你了。

    陆冼毫无察觉,他还生着气呢,冷声道:“我那房间小,两人住不下。”

    江诏厚着脸皮开口:“住得下,以前就住得下。要不,让我妈亲自跟你说?”

    陆冼的手刚搭到肩膀上,想把江诏的手推开,手指却瞬间僵住。

    江诏继续道:“要不让我爸妈跟你爸妈好好聊聊?然后四个家长一起劝你,让你收留我?”

    陆冼左手放了下来,明显咬了下牙。

    江诏强忍住笑,说:“放心哥,就当我租房了,我会出房租水电的!”

    陆冼磨下牙,一笑:“行啊,我正愁没钱用呢,我那房子出门就是地铁,地段好,离你学校又近,收你单间五千,不过分吧?”

    江诏惊讶地张大嘴巴:“五千?快有我工资高了!”

    陆冼笑容和善:“不想租你可以拒绝。”

    江诏故作为难地咬牙:“租!就当贷款上班了,大不了我周末出去找找,有没有兼职!”

    说完,江诏又可怜兮兮地询问:“水电燃气怎么算?”

    陆冼:“电四块钱一度,水七块钱一吨,燃气十块,回头我想想,怎么在你屋里安水表电表。”

    江诏故作委屈地吐槽:“奸商,你真的是个奸商!”

    陆冼:“爱租不租。”

    说完陆冼抬腿就要走,江诏却突然勾住他的肩膀,把人勾回去。

    男人已经彻底长大了,眉型锋利,莫名带着一股压迫感,轻笑:“走什么,把合同签了。”

    陆冼抬起头: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一点对哥哥的尊重都没有。

    江诏勾唇一笑:“是你说可以租房子的,谁反悔谁是小狗!”

    江诏补充道:“网上就有租房合同模板,家里就有打印机,我们现在就把合同打印出来,把字签了!”

    陆冼转过头来,直视前方:“江诏,没有人可以强迫我。”

    江诏笑容一僵,小小地慌了一下。

    陆冼神色冷淡:“就算四个家长一起逼我,让我同意让你搬过来,我不愿意的话,仍然会直接拒绝。”

    心脏再次往下坠落,江诏情绪低落,小声唤了句:“哥……”

    陆冼静了下,语气淡漠:“收拾一下,直接搬过来。”

    江诏猛地抬起头:“哥!”

    陆冼:“别误会,没有原谅你。你先搬过来吧,直接住。”

    “那……租金还收吗?”江诏小心翼翼扯了下他的衣角。

    他都已经毕业工作了,再找家里要钱,不合适。

    陆冼呼吸很重:“不收。”

    江诏礼貌道:“那我出水电费燃气费吧,还有物业费。”

    陆冼挪开视线,眼睛红了一圈:“不用。”

    他嗓子有点哑,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要听不见了,说:“你一分钱都不用出。你是我弟弟,想住多久,住多久。”

    江诏放开他,站在他身后,捂住眼睛:

    “对不起,哥,让你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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