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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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月是在晚上收到这份礼物, 一只深紫色表盘、玫瑰金表带的鹦鹉螺,来自Patek Philippe。
孟舒淮回家的时候她还没醒,她白天听完陈墨礼的安排之后, 身体的疲惫感卷土重来,没等崔琦再给她打电话她就已经睡了过去。
卧室里没有开灯,孟舒淮开门的那瞬间, 走廊柔黄的光在地面打开一个折角,光线朦朦胧胧,江泠月似有心灵感应般悠悠转醒。
“你回来啦?”
软绵绵的嗓音, 欣喜期待的语调,足以熨帖人心,一消整日的疲乏。
孟舒淮来到她床边坐下,探手轻抚她温热的面颊。
江泠月起了身, 握住他的手顺势往他往里钻。
孟舒淮将人抱着, 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问她:“怎么不在楼上睡?”
江泠月双手环住他脖颈,用鼻尖在他下颌角轻轻地蹭, 柔柔说:“你不在,我一个人在楼上睡会想你。”
孟舒淮轻易被这句话取悦到, 又低头吻上她的唇, 贴在她唇边问她:“在这儿睡就不想我了吗?”
江泠月笑得甜蜜:“嗯会好一点点。”
他想加深这个吻,却被江泠月轻松躲开, 她主动亲了亲孟舒淮脸颊, 说要去洗漱。
孟舒淮默认,却又问她:“还疼吗?”
知道他在说什么, 江泠月红了脸,好在光线昏暗, 不至于叫他立马看出来。
她摇摇头,松开他利落下了床。
晚餐准备好之后,周姨便离开了。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饭,孟舒淮将伴月文化的事情给她说了一遍。
显而易见,这就是孟舒淮专门为她成立的工作室,目前是由崔琦代管,只为她一个人服务。
所有她能想到的,和她想不到的,孟舒淮都已经为她妥善安排好。
问起来他为什么会有帮她成立工作室的想法,江泠月收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不愿见你受制于人。”
“在你喜欢的事情上,你应该拥有绝对的自由。”
不是哄她开心,也不是想要把控她的事业,更没有以此邀功,只是想让她专注于自己的热爱,安心做她想做的事情。
江泠月手中的水晶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光影投射在她眼眸里,虚化成璀璨的星海。
她怔怔望着餐桌对面的男人,精致的眼,温柔的眸,一瞬间,发达的泪腺又想要彰显它的存在感。
她匆匆低下头,端起水杯浅抿了一口,试图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却也忍不住要说:“孟舒淮,你说这样的话,会把我惹哭的。”
晚餐已经差不多结束,孟舒淮扔下餐巾起身来到她身边。
他弯腰,江泠月便伸手环抱他脖颈,孟舒淮手臂绕过她膝弯,抱着她去了客厅沙发。
“这么爱哭?”
江泠月靠在他肩膀,没有应声。
她不想说太多煽情的话,以至于泣不成声太过狼狈,但却凑近亲了亲他的脸,表达她内心的感谢。
她第一次体会到有一个坚实的后盾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太清楚,她内心所有安定的情绪都是源自眼前的男人。
她离家读书工作这些年,时常惶恐,偶尔彷徨,既要面对学业与工作的压力,还要忧虑社会关系,人际交往,稍有不慎就会面临像顾越宁见面会那样的危机。
当她身陷囹圄的时候,是孟舒淮牵起了她的手。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不再因为季明晟长时间的骚扰而胆怯,也不再因为林依然过分的打压而气馁。
她开始有自信,相信自己也很优秀,可以有能力撑起一台戏,值得观众喜爱,值得同行欣赏,也值得孟舒淮对她好。
在真真切切感受到孟舒淮对她的爱时,她也会清楚看到自己曾经对他的偏见。
他们明明是在共同经营一段健康正常的关系,明明是在谈恋爱,她怎么能因为孟舒淮家世显赫、身份不凡,就误会他只是想要包养自己呢?
“在想什么?”
孟舒淮牵住她的手,温柔地询问。
江泠月张开指节抓住他,笑着说:“在想你。”
孟舒淮没忍住笑,问她是不是傻,“明明我就在你眼前。”
她摇摇他的手,靠在他肩头撒娇:“所以要抓住你。”
孟舒淮搂着她往后靠,放在沙发角落的表盒被他拿过来放到了江泠月怀中。
“给我的?”
得了肯定的眼神,江泠月高兴打开表盒,孟舒淮伸过手将腕表取出,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替她扣上。
玫瑰金与深紫色的搭配并不常见,得要足够纯白细腻的肌理才能与之相得益彰。
江泠月撑得起世间所有的华丽,而装点她的美丽,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孟舒淮生活的乐趣。
“喜欢吗?”
“当然。”她的眼睛亮莹莹的,无边的海一般,盛满了对他的喜欢。
江泠月一把将他抱住,高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她轻轻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她将语调拉长,细雨般连绵,“但我最喜欢你。”
孟舒淮唇边噙着舒心的笑,他抬手,握住江泠月手腕,要她掌心朝上,将一张卡片塞进了她手里。
江泠月看着手中的黑卡愣了一下,才被她驱逐的那一份偏见好像又杀了个回马枪,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但此时的一切都太过美好,她不忍破坏这份美好,所以她杜绝了一切偏见存在的可能。
她的男朋友对她好,宠着她,爱着她,那她应该开心接受才是。
她笑着看向他,甜蜜地问:“我猜你给我这张卡的理由也是想让我拥有自由,对吗?”
“Clever girl.”
孟舒淮看她的目光里存了一分满足,他因为江泠月开心而感觉满足。
这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情绪,是滚烫的,流动的,上升的,它充盈了整颗心脏,随心脏跳动的节奏迅速遍布全身,驱使他张开怀抱,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江泠月得了满意的回答,乖顺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说起明天的安排。
早上要先去剧院,中午会回去收拾要搬过来的行李,下午要和同组演员一起开会,晚上才能到家。
她说了“家”这个字。
孟舒淮再一次因为这个字感觉满足。
他略退开去看怀中人姣妍的脸,指腹滑过她细嫩的面颊,匀长指节捡着她垂落在胸前的乌发把玩。
他说:“给你配了车和司机,本来还想给你招个助理,但还是得问问你的意思。”
江泠月摇摇头说:“最近三个月应该都只是排练,暂时还用不上助理。”
“好。”孟舒淮俯身吻她,“都听你的。”
呼吸在交融,体温在趋同。
怀中人实在是太软了,无论是她的裙子,还是她的身体,特别是那双近在咫尺的唇,尝过了,便再也离不开。
他再次吻上她,含住这份柔软,慢条斯理品尝她唇舌间漫延的甜。
她乖顺配合,适应着他的节奏,微张双唇,由他挑弄。
孟舒淮宽厚的手掌顺着那软腰缓缓往上,隔着单薄的真丝感受她的心跳。
指腹匆匆滑过,引一阵颤栗,他的吻更热烈,更深入,带着入侵者的强势,不容抗拒。
细碎的轻吟从喉间溢出,是晚安小调的前奏,轻缓,柔媚,灼人心神。
上楼的这一路似乎变得艰难,每一步都缓慢。
江泠月纤细的双腿得要紧紧将他圈住,才会确保自己不会往下掉,既是摇摇欲坠的惶恐,也是感官世界巨大的冲击。
坐在浴室的置物柜上,孟舒淮用手握住她细细的脚踝,让她搭上自己的肩。
江泠月脚背绷得笔直,略合拢勾住了他后颈。
柔软的长发从置物柜边往下坠,微曲的发尾悬在空中,前勾后摇,半夜未停
江泠月从前总觉得自己体力好体能强,排练一整天也全然不会感觉累。
但现在和孟舒淮一比,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弱。
力竭的时候,她张口咬住了孟舒淮肩膀,颤着声音质问他:“你都不会累吗?孟舒淮?”
孟舒淮俯身抵住她额头,用湿热的汗污染她白净的皮肤,低声喊她的名字,“泠泠,宝贝你好美。”
当自己的名字被他性感的嗓音反反复复呢喃,语调从强转柔,情绪从索取到安抚,再多的不满都会化成水,融成爱,与之交汇,共赴沉沦。
良夜过半,江泠月被孟舒淮从浴缸里捞起来抱回了床上,孟舒淮端着水送到她嘴边,她心里委屈,却又无法说什么,只能幽怨嗔他一眼,扶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
安抚的吻落下来,江泠月只想躲。
孟舒淮不肯放她远离,伸手一揽,江泠月便又乖乖回到他怀抱里。
江泠月没有力气拒绝,也不想拒绝。
虽说孟舒淮索求无度,但他那张脸太有迷惑性,在那件事情上也有足够的耐心,很会考虑她的感受,还会说好听的话哄她,如此,她才能包容他某些时刻的不温柔,接受他偶尔无理的需求。
只是她还是想说:“时间可不可以缩短一点?”
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她可没有他那么好的精力。
孟舒淮轻笑一声,伸手抚上她还潮红的面颊,贴近她说:“I can’t promise, my dear.”
江泠月微微仰面,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与她身体的无力相比,此刻的孟舒淮完全算得上是容光焕发。
冷白的肤色因血气翻涌上浮一抹极轻极浅的粉,墨瞳黑亮,欲.色未散,唯独额前凌乱的碎发和眼尾的红还保存他今夜卖力的证据。
对着这张脸也生不起来气,江泠月干脆翻了个身,不想看他。
孟舒淮的笑声很轻,他抬手关了灯,追着江泠月贴过去,从背后将她抱紧。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江泠月却睁着眼睡不着。
她不想打扰孟舒淮休息,刻意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尽量不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也许是这份刻意让身体有几分紧绷,孟舒淮放在她腰间的手缓慢上移,挤进她环抱着的双臂间,低声问她:“睡不着?”
江泠月顺势抱住他手臂,“是我影响到你了吗?”
孟舒淮没回答,反倒是凑近她,依恋蹭蹭她的肩,问她是不是有心事。
江泠月当然是一口否认,她只说:“我很喜欢你从背后抱着我。”
“为什么?”
她说:“因为这样会让我感觉有依靠,有后盾,可以不用害怕任何人,任何事。”
孟舒淮吻着她的肩,问她还记不记得景山那一晚。
她说:“当然。”
孟舒淮手上略施力,带着她转身面朝自己,问她:“那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她当然记得。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孟舒淮很平静在重复那晚的话,但江泠月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按住自己的心,不去想这句话的保质期。
她的贪心始终无解,她爱孟舒淮,也同样无解。
她该多听澜姐的话,享受与他相爱的过程,不要去想结果如何。
她往他怀里钻,唇边的笑也足够甜蜜。
“我都记着呢。”
这么好听的话,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32.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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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时, 江泠月身边已经没有人,身侧还留存孟舒淮的体温,衣帽间亮着灯, 有衣物摩擦的声响传来。
她起了身,趿着拖鞋往衣帽间走。
窗外正在下雨,天色灰蓝, 雨珠汇聚成线贴着玻璃缓缓而流,静谧安宁的冬日早晨,醒来看见他, 格外窝心。
孟舒淮正站在衣帽间中央的配饰柜前挑选腕表。
一身灰色格纹法兰绒双排扣套装,内搭纯黑高领羊绒毛衣,翻驳领上别了一只土星造型的银色驳头针,清俊儒雅的绅士, 风流蕴藉。
听见她的脚步声, 孟舒淮缓缓转身看向她。
“醒了?”
江泠月走上前, 靠在柜子旁,替他挑出了一只冷银色的机械腕表。
孟舒淮配合伸出手, 问她:“为什么选这块?”
江泠月柔柔睇他一眼,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你就是戴的这只。”
孟舒淮眉棱微挑, 视线看向抽屉里另一只银色腕表。
想想她说的也没错,她应该不知道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会比精品店更早一点。
孟舒淮伸手揽过她纤弱的腰, 俯身在她粉润的唇上深深一吻,“走吧, 周姨早餐做好了。”
孟舒淮要比她先走,临出门前, 孟舒淮拉她到门口帮她录入了电梯和入户门的指纹。
结束后,孟舒淮抬腕看了眼时间,说:“今晚我会晚到家,晚饭不必等我。”
江泠月温柔应下,踮着脚主动吻在他唇边。
送走了孟舒淮,她也赶紧回房收拾好下楼。
司机早已在车库等待,一辆黑白双色的添越,车牌号和他那辆库里南一样嚣张。
剧组有了新的资金注入,全组演职人员的兴致都尤为高涨,各项工作的运转非常顺利。
江泠月作为女主,受到全组关注是必然,但她却没有在周围人的关注里感受到异样。
简单说,就是她没有从周围人的言谈中感受到孟舒淮的存在感。
他隐在了这件事的背后,并且没有往台前走的想法,这让她很自在。
她的的确确如他所说,拥有了自由。
想到他,她立马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消息。
她并不吝啬对孟舒淮表达爱意,她始终相信,主动的人掌握爱与被爱的权利。
陈墨礼在下午安排了剧本研读,江泠月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回了趟家。
乔依今天休息,得知她在家,早早就赶了过来。
有些时间没见,姐妹俩没有疏远,也没有过分亲热,还是像往常一样轻松闲聊。
乔依帮她在厨房烧了热水,洗干净杯子顺手一摸料理台,竟然有灰。
她“啧啧”两声道:“你这是几天没回家了?”
江泠月正在卧室整理东西,听她问,也不刻意回避话题,只说:“他希望我搬过去陪他。”
乔依两步走到她卧室门前,靠在门边,安静看她收拾,却没说一句话。
自从知道她和孟舒淮在一起之后,乔依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孟舒淮很好,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有些现实问题不容忽略,她们都看得很清楚。
作为闺蜜,她当然希望江泠月能过得好,可比起物质层面的好,她更希望她能从心里感觉开心幸福。
几番斟酌,她还是没能开口,反倒是上前帮她收拾起来。
“不用不用。”
江泠月摆摆手让她去休息,“没多少东西,我自己来就行。”
乔依收回手,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十来分钟时间,江泠月只装了一只行李箱。
“就这样?”她疑惑道。
“不然呢?”
孟舒淮什么都给她准备好了,她根本不需要带多少东西。
收拾得差不多了,江泠月走出卧室倒了两杯热水。
乔依伸手接过:“我能问问你之后的打算吗?”
江泠月冲她甜甜一笑:“好好演戏,认真生活。”
乔依看她的眼神带着思虑,好一会儿,她开口问:“你开心吗?”
江泠月喝了口水,笑着说:“当然。”
大概知道乔依在想什么,江泠月放下水杯主动牵着她的手说:“别担心啦,我很开心的,他对我很好,你放心。”
乔依轻哼一声道:“他当然得要对你很好!我的泠泠这么优秀,多少人排着队都想追你呢!真是便宜孟舒淮了!”
“你呢?”江泠月笑着问:“你不是和那个德国回来的叫什么来着?”
乔依应声道:“高嘉玉。”
“对,高嘉玉,进展如何了?”
乔依撅撅嘴道:“还行吧,吃过几次饭而已。”
“你对他没感觉?”
乔依没说话。
江泠月停下整理台面的动作,抬眼打量乔依。
她轻笑出声来:“看来是有感觉。”
乔依难为情转过身往沙发边走,江泠月笑着跟过去追问:“是进展得不太顺利?”
乔依拿起手机试图掩饰,但江泠月不依不饶,非要掰正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我和孟舒淮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和高嘉玉的事情我不能知道吗?”
乔依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别开视线说:“他好像很忙的样子,隔很久才会回我的消息,估计是对我不太感兴趣吧。”
“他是做什么的?”江泠月问。
“搞科研的。”
江泠月:“”
“那他可能真的很忙。”
乔依看着她问:“你和孟舒淮之间,你会表现得很主动吗?”
“当然。”江泠月不假思索。
“为什么?”乔依不解:“你不会觉得自己太主动了,他会不珍惜你吗?”
乔依蹙着眉道:“我总觉得我若是太主动表达我对他的喜欢,就,就事事矮了他一头!我不想被人轻易拿捏。”
江泠月闻言愣了一瞬,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我能理解你这样的想法,但我觉得‘主动’这个行为只能说明我对这段关系很珍惜,我的爱很拿得出手,我不羞于展示。”
“‘主动’只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它不应该成为一段关系里衡量谁地位高低的标准。”
“若他会因为我主动表达爱意而轻视我的感情,做出不珍惜这段感情的行为,那我会觉得这个人也没什么好值得我珍惜的,这段关系就这么结束我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毕竟我主动表达过了,认真对待过了,也爱过了,到最后没能收获一个好的结果,那并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他配不上我的爱。”
“哇!你你”
乔依“你”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她一边惊讶江泠月这么一个毫无恋爱经验的人竟然会对感情看得这么通透,一边又感觉很难过,她明明不需要懂这么多。
这么看来,她对江泠月的那些担心,反倒是多余的。
她叹了口气,说:“也许,我也可以试试。”
姐妹俩相视一笑,结束了这个关于“主动”的话题。
江泠月趁着还在家,主动给江女士打了个视频电话,向她报告了自己当女主的事,简单说了一下之后的安排。
她现在还没有打算要让家里人知道她和孟舒淮谈恋爱的事,反正时间还很多,以后总有机会。
下午回到剧院,江泠月见到了这出戏的另外两位主演。
分别是饰演戏班班主易绍文的冯青老师,和饰演司令三公子宗胤的岳沉师兄。
他们二位都是戏剧学院出身,一位留校任教,一位是业内有口皆碑的专业演员,资历够深,实力也过硬,江泠月多少还是有点压力。
冯青老师年纪稍长,在戏里的角色算是阿怜的养父,阿怜从三岁起就跟在了他身边,父女俩颠沛流离整十年,日子过得并不容易。
直到阿怜十三岁以后,易绍文在洋城开了一家戏馆,从那时候开始,阿怜的生活才算是初步稳定下来。
岳沉师兄今年三十岁,在戏里饰演华中军区司令家的三公子宗胤,是阿怜的金主,也是情人。
《伶人》这出戏是民国背景,大时代下的小人物,命途多舛,并不是很轻松的基调,但也有温暖欢乐,情真意切的故事发生。
手中的剧本各位主演都已通读过,今天第一次围读,主要是交流和理解角色。
也许是因为任教的缘故,冯青老师是活跃气氛的一把好手,和戏里严厉刻板的形象大相径庭。
剧组里有冯青老师在,不仅气氛轻松,演员们交流起来也不会很有压力。
而岳沉师兄则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温柔沉静的性子,有什么问题找他他都会耐心解答,交流时也能感觉到他的真诚,但他的话并不多,也不会主动开展某个话题。
一下午的讨论,大家的收获都颇丰。
结束时,江泠月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六点。
她打开微信点开孟舒淮的对话框,和他的对话结束在上午十一点。
回家前,她主动给他发了消息,说了她今天下午和组里的讨论,还说了冯青老师对她角色的指点。
她很乐意向孟舒淮分享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但通常隔着一个手机的时候,她会觉得孟舒淮的回复有点冷淡。
也许是他太忙,也许是寥寥几句话很难传递他平和沉静的情绪,比起这样的文字交流,江泠月还是更喜欢和他面对面说话。
上次尚家晚宴结束之后,尚景逸每天都会主动给她发消息,他们聊天的内容基本是围绕中外的艺术品展开。
得知她的外公是江明鹤之后,尚景逸邀请她下周末参加一个书画展的交流会,她没有拒绝。
除了本身对书画展感兴趣以外,她还想托尚景逸引荐一位长辈。
晚上到家周姨还没走,她特地留下来询问江泠月饮食方面的偏好和忌口。
既然要长时间和孟舒淮在一起,一开始了解清楚她的喜好,之后做饭也方便。
江泠月平时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除了工作就是看书看电影,演戏需要的话,偶尔会锻炼一下.体能。
孟舒淮早上说过会晚回,她便也专注做自己的事,不去想他。
整理好自己带过来的行李之后,她便进了浴室洗漱,一切收拾停当,孟舒淮还没有回来。
她从柜子里拿了条羊绒薄毯,抱着剧本来到客厅沙发,准备将戏中几个重点剧情再细细揣摩一遍。
夜阑人静,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
这若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会因为陌生的环境而感觉不安,但这里是孟舒淮的家,她的潜意识会告诉她这里很安全,不必担忧,也不必害怕。
身侧阅读灯柔柔发散橙黄的光,像冬日雪地里的篝火,温暖笼罩着专注的人。
灯下聚精凝神看剧本的美人仙姿玉色,体态婀娜,她的口中念念有词,扁平的文字由她清润的声音演绎,简单的话语也能生出耐人寻味的故事。
孟舒淮开门的时候,江泠月几乎是一秒扔下了手中的剧本,匆匆掀开薄毯下地,胡乱趿着拖鞋往门厅跑。
月白裙摆由她轻快的步伐带出纷飞姿态,流风回雪般轻盈,绵绵飘向夜归人的怀抱。
“你回来了。”
依旧是欣喜难耐的语调,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与他见面。
孟舒淮手里拿着东西,只用一只手将她抱着。
外套上还残留冬夜的寒,他不想让怀中的小姑娘受寒,他低头轻轻吻上她柔软的发:“在等我么?”
江泠月松开手,略退一步冲他点头。
他还是晨间离开时那副典则俊雅的模样,只是眸光略暗,不似精力充沛的样子。
她接过他手里的保温袋,方便他脱外套,她掂了掂手里的袋子,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
孟舒淮放好外套搂着她往餐厅走,让她打开看看。
一个白色保温杯,两个木制餐盒。
孟舒淮从背后将她抱着,温柔的吻落在她耳畔。
“祁砚店里的热红酒,还有一些点心。”
末了,他还补充一句:“怕你饿着。”
江泠月侧过脸看他,杏眸藏不住高兴,却还要嘴硬问一句:“都快十一点了,你怎么知道我还醒着?”
孟舒淮顺势在她唇上偷香,轻笑道:“心灵感应。”
江泠月笑得眉眼弯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点。
孟舒淮却俯身,让她那双嫣红的唇沾染上他的气息。
他松开怀抱将她转过身来,双手捧住她的脸,鼻尖相触,他沉沉说:“点心哪有你好吃?”
说不出话的时候,江泠月又在心中腹诽:这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夜宵。
33.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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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忙吗?”
江泠月躺在孟舒淮臂弯, 声音很轻,身体很热,气息仍未平稳。
孟舒淮灼热的掌心抚上那纤纤素腰, 一双臂将她抱得很紧。
他闭着眼,鼻尖在她柔软的发间轻嗅,应声回答:“年底了, 事情比较多。”
她问:“那我给你发很多消息会影响到你吗?”
“当然不会。”孟舒淮轻轻吻她的发,温声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发消息,发多少消息, 都不会影响我。”
“你发的每一条消息我都会看,但可能没办法回复你每一条。”
她其实并不需要在孟舒淮这里验证什么,她知道自己被爱着,但却戒不了贪心, 想要他亲口说出来。
她唇边带着甜蜜的笑, 柔柔说:“没关系, 我知道你会看就好。”
她转过身来,在黑暗中寻到孟舒淮的唇, 主动吻上去。
软绵绵,甜丝丝的吻, 轻缓而温柔。
孟舒淮手臂一揽, 抱她趴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吻开始变得热烈,汹涌, 被偏爱的人贪得无厌, 欲壑难填。
气息变得更纷乱,孟舒淮双手下探, 裙摆被掀起,江泠月急急撑住他胸膛退开, 一张脸醉酒般滚烫。
“很晚了。”
“不要了。”
身下的人哑然一笑,顺手在她臀上捏了一把,轻斥她:“小没良心的。”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松开手将她抱在怀里,掌住她后颈,吻在了她唇上。
“明晚我去剧院接你。”
江泠月安慰似的亲亲他,柔声说好。
她与孟舒淮比想象中更为契合,无论是情感还是身体,她都能感受到强烈的需要与被需要。
这种感觉有时候会让她产生中彩票的虚幻感,每当心在颤抖,在漂浮的时候,孟舒淮就会出现,将她的一颗心好好抱着,小心呵护着,让她安稳。
她好喜欢现在的一切,美好到接近不真实的一切-
剧组很快开始排练,陈墨礼提前告诉过她,让她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之前的《伶人》反响不好,除了有林依然和改戏的原因,还有准备不够充分,排练不到位的影响。
这次的投资方不对上演的时间设限,也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剧组运转,陈墨礼便想要追求尽善尽美,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排练第一天,靳嘉木给全组演职人员点了下午茶,但东西到了,人却没到。
江泠月安静听着同组演职人员的讨论,拿出手机一看,靳嘉木果然给她发了消息。
[靳嘉木]:排练顺利。
江泠月当然清楚如今这样的待遇不是靠自己得来,所以面对别人的优待她总是很感激。
回消息的时候陈墨礼来到她旁边,顺带给她拿了杯咖啡。
“托你的福。”
江泠月笑笑接过,打趣道:“怎么不能是托你的福?说不定靳总现在还等着你给他打电话呢。”
陈墨礼冲她轻松一笑:“那我可得好好谢谢,说不定还能给我升职加薪。”
别人不清楚内情,但陈墨礼不可能不清楚。
与伴月文化的合作机会来得突然,再加上饭局那晚江泠月无故离席,他稍稍一揣摩就能知晓其中的玄机,自然不可能是托他的福。
能让靳总主动示好的人,必然身份了得,他既安心,也不安。
不过好在他信心很足,《伶人》的制作与规模也今非昔比,他一定能交出一份让大家都满意的答卷。
周五下午的排练结束得很早,江泠月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收到一个陌生的来电。
看到号码她有一瞬的愣怔,但来电之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澜姐。”
孟舒澜闻言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是我?”
江泠月跟着笑道:“跟他号码很类似,当然很容易猜到。”
孟舒澜问她:“排练结束了吗?晚上有没有时间陪我吃顿饭?”
突然的邀约,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江泠月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没想到孟舒澜早就等在了剧院后门,她只好发消息给司机让他先下班回家。
江泠月上了孟舒澜的保姆车,车内温度适宜,江泠月解下了刚围好的围巾。
“澜姐是特地来接我的?”江泠月的语气带着惊喜。
她是孟舒淮的家人,能得到孟舒淮家人的重视,江泠月自然很开心。
孟舒澜给她递上一杯热饮,说:“清漪想你了,我今天刚回来就听陈阿姨跟我念叨,清漪天天在家吵着要和你玩,所以我忙完公司的事情立马就来剧院找你了。”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这时候去幼儿园应该正好赶得上她放学。”
提起清漪,江泠月心里还有几分愧疚,之前答应得好好的要经常陪她玩,但却没有做到,食言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都怪我,总是忙自己的事情把清漪给忽略了,今天可要好好哄哄她。”
孟舒澜抬手绾了下头发,说:“你放心,清漪这孩子不需要哄,她只要看见你就会觉得很开心了。”
“对了。”
说着,孟舒澜从后排拎出个袋子放在了江泠月面前的小桌板上,“给你带的礼物,打开看看。”
江泠月愣了下,有些犹豫。
孟舒澜接着说:“之前你在乐园里帮过清漪,我是她妈妈,当然要好好感谢你。”
江泠月推拒道:“举手之劳而已,澜姐何必这么客气?”
孟舒澜却笑着问:“这是不拿我当姐姐看?”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江泠月再拒绝就不太合适了。
她高高兴兴拆了礼物,是一只奶油白的kelly doll,马赛克表情的小包,非常可爱,也价值不菲。
“谢谢澜姐。”
孟舒澜一眼看上去是个带刺的冰美人,不是很好接近的样子,但笑起来非常好看,一双眼睛琉璃般透润,气质中有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不俗,看得江泠月怔怔的。
孟舒澜察觉她的目光,略有几分疑惑问:“在想什么?”
江泠月悠悠回神,笑道:“在想要是我真的有个像澜姐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若是将孟舒澜前面三十几年的人生摊开了看,江泠月的这句话,是她这些年听过的最为陌生的话。
孟家人都知道,她不是个好姐姐。
突然这么一听,她有几分想笑。
“为什么?”
她很想知道理由。
江泠月的唇角弯弯如月,一双乌瞳干净澄澈,不掺一丝杂质,她略垂眸,想起尚家别墅那一晚。
她的手指有些不自然地绕着羊绒围巾上的穗子,说:“因为澜姐给了我好多勇气,若不是那晚和你聊了那么多,兴许我早就放弃孟舒淮了。”
听她这么说,孟舒澜也愣了一下。
她其实能看出来江泠月面对孟舒淮时的自卑,但却没想过自己的那番话会对这段关系起到这么关键的作用。
单纯站在她目前的角度看,她会觉得很开心。
毕竟无心插柳柳成荫,事情正在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她轻松笑笑,说:“感情这事儿,很多时候就是一时冲动,我只是激发了你内心的冲动而已。”
江泠月看着她笑,明眸皓齿,喜笑盈腮。
孟舒澜拍拍她手背说:“我是舒淮的姐姐,自然也是你的姐姐。”
江泠月的那双眼睛太过干净,孟舒澜与她对视时,会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收回视线,唇边的笑也收敛。
单纯过了头,就是傻。
一进入十二月,北城的天似乎总是黑得很早,刚过四点陈阿姨就已经在幼儿园等待,四点一刻便看到陈阿姨抱着清漪往她们这边来。
小丫头似乎有点不开心,全程翘着个嘴闷闷不乐,直到保姆车的自动门缓缓打开,孟清漪看见坐在车里的江泠月才高兴起来。
“泠泠阿姨!”
比起见到江泠月时的激动,孟清漪看到孟舒澜时,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甚至没有喊一声妈妈。
只不过这时候的江泠月光顾着高兴,一点儿没注意到母女俩的不对劲。
上了车,孟清漪坐在江泠月腿上,双手抱着她脖颈不撒手,软软的头发在她颈项间蹭来蹭去,像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格外可爱。
她嗲声嗲气地说着今天幼儿园里面的事,说到最后又紧紧抓着江泠月的手问:“泠泠阿姨能不能每天都来接我?”
坐在一旁的孟舒澜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开口:“清漪,泠泠阿姨平时很忙的。”
孟舒澜的嗓音偏低,若是脸上没有笑容,光听她说话会感觉有些严厉。
孟清漪一听,立马就耷拉着脸不说话。
江泠月赶紧安抚道:“以后泠泠阿姨只要有空一定会来接清漪,好吗?”
孟清漪躲在江泠月怀中,怯怯看了孟舒澜一眼,又迅速别开视线抱住了江泠月。
再是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母女之间这冷淡的氛围,但江泠月心里想,也许是澜姐平时忙于工作,疏于关心,所以才导致了这样的场面。
她没说话,轻轻拍着孟清漪后背,耐心安抚着她的情绪。
汽车缓缓开进景山,孟舒澜说:“好些天没回来了,正好陪家里的老爷子吃顿饭,泠泠不会介意吧?”
想起之前和孟老爷子见面的场景,江泠月笑道:“当然不会。”
兴许她还能借此机会与老爷子多多交流。
似乎是听见她们一行人回来的声音,卢雅君围着披肩从宁园正院儿里迎出来,看见江泠月,眼亮了几分。
“泠泠也来了。”
卢雅君能这么亲昵地喊她的小名,的确是让她吃惊的,毕竟前后她们也就见过两次面,若非对方主动,她是绝不敢表达自己想要亲近的想法。
哪怕她现在是孟舒淮的女朋友。
“伯母好。”她怀里抱着清漪,冲卢雅君甜甜一笑。
天色阴沉,但她的笑容明媚,叫人看了心情很好。
卢雅君笑着应了声,看向孟舒澜问:“今天刚到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去接你。”
孟舒澜淡淡一笑:“不麻烦您。”
“来来来。”卢雅君冲二人招招手道:“今儿天气预报说晚上要下雪呢,快进屋来暖暖,张伯的菜估计还得要一会儿,进来喝杯茶再过去棠园也不迟。”
江泠月默默看了孟舒澜一眼。
“走吧。”孟舒澜扬扬下巴道。
上次江泠月来宁园只在宴会厅周围转过,今天第一次进了正院儿的客厅,入眼是四扇山水屏风,阻隔了室外的寒气,也添了许多闲适意趣。
室内温暖,灯光柔和,靠窗的茶台边正用红泥小炉烧着一壶热水,一旁还烤着一小把栗子,白雾袅袅,甜香缭绕。
孟清漪刚才在车上睡了一觉,进了客厅才睁开眼睛从江泠月怀里下来。
卢雅君帮着清漪理了理她稍显蓬乱的发,挑了两颗熟透的栗子剥开来放到了她手心。
孟清漪得了栗子并没有自己先吃,反倒是跑到江泠月身边塞给了她。
“谢谢清漪。”
江泠月高兴地往孟清漪脸上亲了一下,靠近她耳边时,她将自己手里的两颗栗子塞回了一颗,悄悄说:“去给妈妈。”
孟清漪抬眼怔怔望着她,似乎是考虑了几秒钟,才捏着手中的栗子踱着步走到了孟舒澜身边。
孟舒澜见她过来,一时还有些茫然,直到手里多了颗暖呼呼的栗子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孟清漪没说一句话,塞完栗子就转身往江泠月身边跑,若是不清楚内情的人,怕是以为孟清漪该是江泠月的女儿。
卢雅君在一旁倒茶,刚才三人这点儿动静都尽收眼底。
以前她也想过缓和母女俩的关系,但这母女俩非但不买她的账,过后还有怨言,时间一久,她便是有心也无力了。
很显然江泠月还不清楚母女俩的关系究竟如何,所以理所应当认为她们俩只是略有生分而已。
卢雅君本以为会因此闹得场面尴尬,没想到清漪这小丫头竟然会这么听江泠月的话。
卢雅君面上带笑,温柔夸清漪:“我们清漪真是越来越乖啦。”
孟舒澜看了眼依偎在江泠月身边的女儿,淡笑着坐在了一旁,栗子在她掌心发烫,她既没吃,也没随便放。
陈阿姨从卢雅君手中端过一杯茶送来给江泠月,她笑着接过,浅浅喝一点又递到孟清漪嘴边。
卢雅君正要开口告诉江泠月孟清漪从不喝茶,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小丫头凑过去喝了一点点。
孟清漪嘴上咂摸了两下,高兴仰起头来看着江泠月说:“是甜的!泠泠阿姨也喝!”
卢雅君看得欣慰,笑着说:“泠泠可真是有本事,咱们家清漪以前可是从不喝茶。”
江泠月也惊讶,伸手摸了摸孟清漪粉白的小脸,冲她眨眨眼道:“是清漪给我面子。”
孟清漪甜甜依着她,双手抱住她脖颈说悄悄话。
倒茶的卢雅君看了眼旁边的孟舒澜,她此刻的表情是极为少见的迟滞。
她手里还捏着那颗温热的栗子,指节微动,似在轻捻,目光却只盯着一处,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一起坐着喝了两杯茶,棠园那边来了人,说晚餐已经备好,卢雅君这便起身招呼着人往棠园去。
冬日里的园子不如别的时节好看,虽有松竹苍绿,但暮色冥冥,雾惨云愁的样子,稍显寂寥。
卢雅君领着几人坐上了接驳车,没一会儿便到了棠园门口,江泠月下车瞧了眼,她之前误打误撞走进去的,应该是棠园的侧门。
园子四处亮着暖黄的地灯,通往客厅的石砖路被清扫得片叶不留,似是提前为夜里落雪做了准备。
甫一进门,江泠月对上孟老爷子平和的视线,她笑着招呼了声:“老先生,好久不见。”
她并没有要刻意拉近与孟珩的关系,只是从孟舒淮那里得知老爷子喜好她外公的书法,正好之前也有过短暂的交流,这心里便自然而然生出来几分亲近来。
卢雅君表情惊讶,问他们何时见过。
江泠月把上次误入棠园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老爷子朝她温和笑笑:“你我有缘这话,倒是真没说错。”
话说完,卢雅君和孟舒澜同时看向江泠月。
孟家上下,谁不知道老爷子一向深居简出,杜门谢客?
她们自家人想要见老爷子一面都得提前打招呼,更何况是江泠月这样的外人?
但不得不说,江泠月身上就是有这样神奇的吸引力,就连一向任性娇气的孟清漪,到她这里也格外乖顺听话,着实稀奇。
卢雅君暗暗心惊,但却没多说话。
孟舒澜带着孟清漪喊过老爷子之后,张伯从餐厅走过来问:“舒淮还没回来?”
卢雅君正要拿手机打电话,忽地听门外有人低声言语,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卢雅君闻声笑道:“瞧瞧,说不得。”
江泠月似有心灵感应般回头看向门外,晦暝的夜色中,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在接近。
岁暮天寒,有风拂动他额前的发,室内暖黄的光向外延伸,他的眼迎着光而明亮。
猝然对视的那瞬间,江泠月唇边绽开花一般娇美的笑容。
来人脚步微顿,看她的眼光却是一凛。
门打开,寒风灌入。
卢雅君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孟清漪小跑着上前喊他叔叔,伸着手臂要他抱。
江泠月还笑着,却听他抱着清漪上前一步招呼道:“江小姐,好久不见。”
34.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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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门已经由司机关上了, 但江泠月还是觉得好冷,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冻到她打颤。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知道地面拱起不是因为土里的种子发了芽, 而是那里埋下了一颗雷。
她以为不去想不去看不去管,那颗雷就不会伤害到自己,但现在想想, 那颗雷甚至不需要炸,它光是存在于那里,就能让大地裂开无法愈合的缝隙。
她的眼神有几分躲闪, 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很努力撑住唇边的笑容不往下落。
恰好身后的孟老爷子起了身,开口打断了此时的尴尬。
“震英不回来?”
卢雅君接话道:“年底了,各处应酬推不开呢。”
江泠月在这对话声中默默转了身, 趁着无人关注的时候悄悄调整了呼吸。
她在心里默念, 她是专业演员, 可以应付好这样的场景。
一起往餐厅走的时候孟舒澜来到她身边,眼含关切。
江泠月对上她视线, 冲她摇摇头道:“没事。”
她还是笑得这么开心,哪怕眼圈已经泛红。
张伯招呼着众人围坐在餐桌前, 满桌子丰盛的菜肴, 色香味俱全。
孟清漪哒哒哒跑到江泠月身边,张开双臂要她抱。
孟舒澜出声制止:“清漪, 泠泠阿姨抱着你还怎么吃饭?”
孟清漪脸上立刻没了笑容, 江泠月赶紧缓和道:“没关系的澜姐,清漪和我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 她很乖的,我们慢慢吃就好了。”
“来。”她伸手将孟清漪抱上了腿。
孟舒澜还想说点什么, 却被上座的孟老爷子打断:“舒澜,就由着清漪吧。”
孟舒澜淡淡看了眼老爷子,从容落了座,没再说话。
陈阿姨把孟清漪的餐具摆在了江泠月手边,江泠月哄着怀中的小丫头,低声问她想吃什么。
老爷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多了些欣慰的笑。
孟舒淮就坐在江泠月的斜对面,她稍稍一抬眼就能与他对视,但她此刻全然没有了与他眼神交流的心思,若是可以,他希望孟舒淮今晚从未出现过。
江泠月与孟清漪关系亲密,一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们俩身上。
张伯端着最后一锅汤上桌,惊喜道:“上次我就瞧出来这乖囡不是一般人,没想到竟能让咱清漪宝贝这么喜欢。”
他冲着江泠月问:“江南的家长是不是都管自家姑娘叫囡囡?”
江泠月笑得腼腆:“是呢张伯,我外公外婆都这么叫我。”
张伯跟着落座,招呼着江泠月多吃菜,说这桌上都是他的拿手好菜。
江泠月应声说好,用筷子夹了菜放到碗里,又用小勺子喂给怀里的小丫头。
孟清漪觉得好玩,也学着江泠月拿勺子装了个虾仁,再小心翼翼喂到江泠月的嘴边。
坐在对面的卢雅君见了直夸:“清漪好棒!”
家里人轮番夸奖乖巧懂事的小公主,饭桌上的气氛格外轻松愉悦。
江泠月看了眼身旁的孟舒澜,换了只干净的勺子给孟清漪,顺势在她耳畔悄声说:“也给妈妈一个。”
小孩子哪有那么多曲折的心思?
高兴了,就会一切照办。
只是当孟清漪举着勺子将虾仁喂到孟舒澜嘴边时,餐厅里的谈话声突然就停止了,以至于孟清漪那句“妈妈吃”显得格外响亮。
江泠月敏锐感受到了这一刻的停滞,但却笑着夸清漪好乖,极为自然地缓和了这看似不存在,却又十分明显的尴尬。
孟舒澜配合着吃下孟清漪送上的虾仁,餐桌上的谈话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孟老爷子方才一直盯着江泠月看,这时候得了机会,便主动问她:“泠泠最近工作忙吗?”
江泠月略有惊讶,笑着说不忙,只是排练。
她的视线匆匆扫过老爷子左手边的孟舒淮,唇边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她快速收回视线,给孟清漪夹了一颗小丸子。
这一瞬的变化太过迅速,旁人无法捕捉,但孟舒淮还是看到了。
看到的那瞬间,有些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让他今晚的沉默显得有些反常。
但
无人注意到他。
孟老爷子得了江泠月的回答,温和询问道:“若是有空,泠泠可否常来我这棠园坐坐?”
又是一句能让众人沉默的话,只有张伯能笑着应和:“老先生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儿上了!这一到年底大家伙儿都忙,家里一直冷冷清清的,正好泠泠跟咱们投缘,一定要多来!不然我这一手好厨艺都无处施展!”
听到这话第一个高兴的就是怀中的孟清漪。
她仰着小脸,眨巴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问江泠月:“那我是不是能经常和泠泠阿姨玩了?”
江泠月看了眼孟老爷子,略停顿一瞬,点点头道:“是呢,清漪。”
“好耶好耶!”孟清漪拍着手欢呼,又忽地抱着江泠月的手臂问:“泠泠阿姨能和叔叔结婚吗?”
席间突然沉默,连卢雅君夹菜的动作都停住了。
江泠月飞速看了眼上座的老爷子,赶紧开口道:“清漪,不可以说这样的话。”
也许是江泠月的语气有点重,小丫头也从未在她这里受过委屈,她说完这句话孟清漪立马瘪着嘴,眼看着就要哭。
江泠月顾不上众人关注的眼光,起身抱着孟清漪就往客厅走。
老爷子瞧了眼二人离开的背影,摆摆手道:“先吃。”
孟舒澜坐不住,也起身说:“我过去看看。”
孟舒澜说是过去看,但也只是站在餐厅和客厅的通道里,并没有上前打扰二人交谈。
江泠月和孟清漪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餐厅这边的人若是不说话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先向孟清漪道歉:“清漪,对不起,是泠泠阿姨太着急了,是不是吓到清漪了?”
小丫头靠在她怀里,撅着嘴不肯说话。
江泠月亲亲她的小脸,哄着说:“泠泠阿姨知道,是清漪想要每天都见到我,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对吗?”
孟清漪没说话,但点了两下头。
小孩子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哄起来也容易。
她笑着说:“之前是我不好,答应了清漪要经常来,却没有做到,那我们现在约定好,泠泠阿姨每周都来看你好不好?”
孟清漪听了这话终于肯抬头看她,那双清亮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江泠月不假思索道:“如果泠泠阿姨没有做到,就罚我”
她靠近孟清漪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孟清漪听完之后立马笑开说:“好!”
她摸了摸孟清漪软嫩的小脸,又压低了声音问她:“清漪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好吗?”
“可是”
江泠月怕她再说点别的什么,赶紧开口打断道:“清漪能不能回答泠泠阿姨一个问题?”
孟清漪点点头。
她笑着问:“清漪觉得,是叔叔和婶婶亲,还是姐姐和妹妹亲?”
孟清漪眨眨眼,思考了几秒钟之后,一脸单纯地回答:“姐姐和妹妹亲。”
江泠月欣慰道:“清漪真聪明。”
她转身看着孟舒澜说:“泠泠阿姨现在就是你妈妈的妹妹了,我们姐姐和妹妹这么亲,那清漪想什么时候见我,只要告诉妈妈就可以见到我啦!”
孟清漪跟着江泠月看向孟舒澜,别人可能不懂,但孟舒澜知道,她这个女儿真的因为江泠月的几句话有了变化,连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有抵触。
哄好了孩子,江泠月又抱着她返回餐桌。
孟舒澜跟在她身边,说了句:“你真有办法。”
江泠月看着她道:“不把她当小孩子看,沟通起来会容易很多。”
刚才餐桌上凝滞的气氛因为三人回来重回活跃,江泠月没再多做解释,也没看孟舒淮一眼。
饭后江泠月陪着孟清漪在客厅玩积木,张伯也在一旁陪同,棠园里是难得的热闹景象。
江泠月不知道,以往姐弟俩回棠园陪老爷子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走个形式。晚餐结束最多再喝杯清茶就会走,像今晚姐弟俩都陪着老爷子聊天的场面十分罕见。
但他们俩为什么留下来,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天色渐晚,陈阿姨从外头进来,说:“外头下雪了。”
又问屋内众人:“雪若是下大了怕是路不好走,要不要先送清漪回丹桂楼?”
小丫头一听“走”这个字就嚷嚷着不愿意,江泠月搂着她安抚道:“泠泠阿姨送你回去好不好?”
鲜少待客的老爷子今晚也陪着聊了很久,听闻下雪,多少还是担心着孙辈们,便起身说:“时候也不早了,舒澜舒淮也回去吧。”
姐弟俩相继起身告别,江泠月先替孟清漪穿好外套,再将自己围个严严实实抱起了孟清漪。
她转身同老爷子和张伯告别,说下周再来看他们。
二人笑着摆摆手,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开了门,天幕是一片深沉的黑,檐下宫灯将飞雪照亮,雪粒子淅淅飒飒落入林间,在苍松翠柏梢头旋舞。
江泠月理了理孟清漪头上的帽子,抱着她迈下台阶,却不想脚下轻滑了一下,身边的人眼疾手快,立马将她扶住。
“小心。”
江泠月回头,对上孟舒淮漆黑的眸。
她别扭移开,面无表情说了声:“谢谢。”
刚才这一滑吓了卢雅君一跳,她赶紧上前关心二人,对孟舒淮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雪粒子很快挂满她的乌发,卢雅君冲孟舒淮说:“舒淮,你送泠泠回去吧。”
江泠月赶紧说:“不用了伯母,我和澜姐一起走就行。”
孟舒澜跟上前来说:“我们先送清漪回丹桂楼,我再把泠泠送回家。”
卢雅君听了这话,放心道:“那就好。”
孟舒淮全程沉默,江泠月也没看他,径直跟着孟舒澜上了接驳车。
把孟清漪送回丹桂楼,江泠月又哄了她好一会儿才得以顺利离开。
孟舒澜并不知道她现在和孟舒淮住在一起的事情,在那句“好久不见”之后,她也不打算让孟舒澜知道。
所以当孟舒澜问她地址的时候,她直接说了自己租住的小区。
回去的路上两人好像格外有默契,江泠月不提她们母女的关系,孟舒澜也不问她和孟舒淮的事情。
闲聊一些不太紧要的事情,对两人来说都分外轻松。
孟舒澜说以后会经常约她出来,说年底宴会多,她想要有个人陪。
江泠月目前的工作的确不太忙,再加上答应了孟老爷子和清漪,所以她也没有拒绝。
保姆车开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孟舒澜嘱咐她脚下小心,两人挥挥手告别。
江泠月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拎着孟舒澜送她的礼物转身进了门。
飞雪漫天,汽车离开后的地面留下两行青黑的车轮印,江泠月怕冷,匆匆进门拐进了电梯间,自然没有见到那辆眼熟的汽车正碾着乱琼碎玉而来,熄了火安静停在她家楼下。
车门未开,车内的人似乎也没有下车的想法,但车窗缓缓下落,有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渐明,轻烟被窗外风雪卷走,转瞬不见。
江泠月所住的楼层不高,坐在车内稍稍抬眼就能瞧见她客厅的窗户。
灯亮了,有人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烟灭了,车内晦暗无光,孟舒淮的面容隐在这无边雪夜里,只听得他低沉的嗓音在风雪中说:“回家。”
35.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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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那瞬间, 江泠月万分庆幸自己走之前没有关暖气。
她换了鞋,脱了外套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又回到厨房给自己烧了壶热水。
她这一晚上的紧绷是在重回自己的房间时得到完全纾解, 这一晚上有多么难熬,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她翻包拿出手机,看到孟舒淮的未接来电, 时间停留在下午五点。
点开微信,有他的消息。
[孟舒淮]:怎么不接电话?
[孟舒淮]:去了哪里?
[孟舒淮]:泠泠?
消息的时间也都是停在下午六点以前。
也就是说,她从景山离开后孟舒淮并没有找过她。
她锁上手机, 起身进了浴室洗漱。
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多少东西,她这房子还保持着离开前的样子,生活用品一样不少。
她找了个抓夹将长发绾起,柔软的衣物被她褪下, 浴室镜中显出她玲珑姣美的躯体。
润白的皮肤上, 那些深浅不一的吻痕还未消散, 那些抵死缠绵的瞬间还停留在昨夜,他一声声沉哑的呢喃好像还在耳边, 但今晚他却对她说:“好久不见。”
昨夜与今夜于她,像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她的心被这两个世界来回拉扯, 在这巨大的力量中被撕裂。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
她不是孟舒淮的女朋友吗?为什么孟舒淮既要让她住在家里,又要在他家人面前撇清与她的关系?
是他也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 也知道这段关系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没有必要介绍,对吧?
江泠月双手扣住洗漱台面, 迅速克制住了自己想哭的冲动。
她匆匆转身进淋浴间,打开水龙头试图掩饰自己此刻的狼狈。
热水冲淋身体, 长发随水蜿蜒。
她自欺欺人地想,这时候流眼泪一定是因为热水进了眼睛,她的眼睛受了刺激才会这么痛。
她才没有这么脆弱,才不会因为孟舒淮一句话就哭到不成样子。
不熟就不熟,她也不想再跟他熟了!-
寒夜飞雪,暗影流光,卧室窗帘未合,雪影密密落在地板上,随风轻盈旋舞。
有一缕长烟从杂乱的雪影中缓慢升腾,一点猩红在黑暗中显眼。烟灰猝然一折,摔落地面碎裂,夹着烟的人却始终靠坐在沙发,一动没动。
若无烟草的气味掩盖,她的香气仍四处充盈,仍无处不在,他没办法在有她香气的衾被间安睡。
手中的烟悄无声息燃尽了,指尖感受到烟嘴的热,孟舒淮起了身,灭了烟头起身往外走。
凌晨,崔琦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电话响,看见屏幕上的孟总二字,他的困意立马去了大半。
孟舒淮的声音略显沙哑,但能听出来毫无困倦之意。
“经济论坛的资料发给我。”
崔琦愣了下,移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虽说平时他这个上司就是个工作狂,但却是个有计划有条理还很有效率的人。今日事今日毕是他一贯的作风,极少会有凌晨加班,还是加一个无关紧要的班的情况出现。
崔琦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孟总失眠了。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江小姐不是在家?就算失眠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时间看资料?
崔琦得出另一个结论——两人吵架,且孟总失眠了。
挂了电话,崔琦利落起床打开电脑将资料发了过去,怕再接到第二个电话,崔琦在书房坐了半小时才重新回到床上睡觉。
有人失眠,自然有人睡得香。
江泠月倒也不是没心没肺,只是伤心过了头,也哭得有些累了,反倒入睡迅速。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就立刻起身跑去浴室看自己的眼睛,她今天和尚景逸约好了要去书画展,她可不想顶着一对核桃眼见人。
上午十点她就接到了尚景逸的电话,他说想要约她吃午餐,她没有拒绝。
料想今天不会在室外停留,她选了一条白色针织裙配白色羊绒长外套,脚下还踩了双白色的厚底鞋配中筒袜,一整个纯白色系,让那张本就精致的脸更加出彩。
临出门前她看到自己放在玄关的那瓶暗涌,本着调节心情的想法,她拿起来喷了两下。
没有cp的cp香也能独美。
尚景逸这时候已经到她家楼下,她放下香水瓶,背上包匆匆下了楼,才刚拐出电梯厅她就看到了尚景逸,一身黑色大衣,肩头落了些碎雪。
她小跑了两步上前,问他怎么不在车里等。
尚景逸比她高出许多,站在台阶下也能与她视线持平,他很爱笑,在看到她小跑过来的那瞬间,江泠月明显看到了他眼睛里流动的亮光。
他说:“当然是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他这话说得很坦荡,也是在告诉她,与她见面的欣喜根本不需要隐藏。
江泠月唇角向上,是发自内心在笑。
呼吸在雪天里被具象化,热气模糊视线的瞬间,好像飞雪也跟着融化。
尚景逸替她开了车门,“上车吧,外面冷。”
她收好衣摆坐进去,尚景逸则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午餐是在展厅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尚景逸很健谈,也很活泼,不像季明晟有架子,也不像孟舒淮有距离感。
他会主动抛出江泠月感兴趣的话题,不会冷场,也不会让人尴尬,江泠月和他交谈时会感觉很自在。
年末的这次书画展是国内几位书画家的联合展,他们去的时间点正好,书画家本人也在场,江泠月很开心。
一起讨论时,尚景逸帮她拍了很多照片,大部分是瞬间的抓拍,照片中的她表情自然,姿态放松,全然没有因为昨夜的事情难过憔悴的痕迹。
江泠月在人群中太过耀眼,哪怕是平时根本不会刷朋友圈的人,也会被那张出尘绝艳的脸吸引视线,然后点开她的照片,一看再看。
很显然,这个人就是孟舒淮。
孟舒淮看了好几遍之后,接受了发这些照片的人是尚景逸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两人此刻,正在约会。
工作的事情说了一半,孟舒淮忽地勾着唇轻笑了一声,让站在办公桌前的崔琦和冯靖远两人双双背后一凉。
冯靖远挑着眉看向身侧的崔琦,做了个询问的口型,崔琦看了一眼,淡淡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孟舒淮放下手机,淡声道:“先出去吧。”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江泠月也看到了尚景逸发的朋友圈,她清楚尚景逸是个乐于分享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在看到他分享螺钿工艺时主动来拜托他帮忙。
他这条朋友圈的照片只是今天看展的记录,并没有什么特殊,所以她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稍晚一点两人一起离开了书画展,去了一位螺钿工艺大师的工作室。
尚景逸好奇,问她:“怎么想起来要拜访汪老先生?”
江泠月说:“明年春天是我外公的寿辰,我之前听人说,汪老先生有做螺钿漆管笔的手艺,所以想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说动老先生帮忙做一支笔。”
尚景逸听了轻松一笑:“这事儿你找我还真就找对了,汪老和我爷爷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今天我带你去,汪老一定会给我个面子。”
江泠月轻轻笑道:“那晚上换我请你吃饭?”
“好啊。”
尚景逸笑得很开心,江泠月也被他的笑容感染。
她有些出神地想,如果今天没有尚景逸约她,估计她到现在还在家里继续消沉,现在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用去想那些难过的事情。
汪老先生也是个开朗爱笑,热情好客的人,听了江泠月的来意,二话没说就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江泠月有书画的功底,早在决定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画出了设计图,今天过来就是特地想找汪老一起讨论设计的细节。
尚景逸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但却会时不时走神盯着眼前人看。
江泠月偶尔抬眸会与他有短暂的视线接触,但一察觉他心中所想,江泠月又会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他们俩在汪老的工作室一待就是三个多小时,等江泠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汪老先生说,他这地儿偏,路也窄,现在这个点儿出门估计得堵上个把小时,不如就留在他这里一起吃顿便饭再走。
江泠月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黄色腊梅在雪中傲然展露优美姿态,雪不停,路也难走,两人欣然接受了汪老的好意。
汪老去交代晚餐的时候,江泠月冲着尚景逸不好意思道:“看来今晚没法请你吃饭了。”
尚景逸非但不介意,还笑得很开心说:“那不是正好给了我下次约你出来的理由?”
江泠月垂眸,宛然一笑,没接这话。
饭后尚景逸送她回家,到楼下时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点,仍然没有孟舒淮任何一点消息。
她将自己的失落伪装得很好,尚景逸这一整天都没能察觉她的异常。
下了车,她笑着同尚景逸道别,还贴心嘱咐他路上小心。
看他离开后,江泠月掸去外套上沾染的飞雪,迈步拐进了电梯厅。
三层楼的距离,她来不及去想太多有关孟舒淮的事。
也正是因为无暇细想,所以在电梯门打开的那瞬间,她的心情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走廊里的灯本是常亮,但她家门前那盏正好坏了,天冷又下雪,物业还没来得及维修。
电梯门打开,光线也随之进入走廊,孟舒淮就站在灯光延伸的尽头,一身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一套铅灰色格纹西服,看样子像是从公司直接来了她家。
他还是往日那副冷峻沉静的优雅绅士形象,冷白的肤色在这昏暗中透着素雪般的凉意,他本该如这漫天飞雪,生于云端,被人仰望,又何故坠落这尘世间,惹了凡心悸动?
江泠月短暂愣了一下,在电梯门重新关上之前走了出去。
走廊重回黑暗,她的眼睛一下子没能适应,脚步声稍显杂乱。
孟舒淮迎上前,双手将她扶住。
熟悉的香气与她接近,交互,相融,被冻结的那颗心在瞬间融化,往下淌着热烈滚烫的水。
“你还来做什么?”
有太多情绪在这瞬间涌上心头,她脆弱的一颗心承受不住,发达的泪腺也承受不住。
颤抖的声音,滚烫的眼泪,柔软的心,她这三件利器可以在瞬间击溃孟舒淮的伪装,也一消他整日的愁闷。
他拥她入怀,双臂忍不住要越收越紧。
怀中人此刻是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她的柔软,她的温度,她的香气,她身上的每一处都让他思之若狂,彻夜难眠。
“你还来做什么?”
江泠月一声声质问,将手握成拳一下下打在他身上,她抽泣着,也埋怨着。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说了那样的话又要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她家门口?
她的眼泪尽数渗进孟舒淮衣襟,她的声音被西服面料吞噬大半,每一声抽泣都像绵绵的针,一针一针扎进他心里,让他疼,让他喘不过气。
他是强势的掠夺者,疼到喘不过气的时候,需要从她的身体找寻赖以生存的氧气。
江泠月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堵住了声音的来源,不愿她的眼泪再成为杀人的利器。
被泪水浸润过的这双唇是潮湿的,滚烫的,咸涩的。
江泠月想要抗拒,扭动着身躯想躲,却被孟舒淮的双臂囚禁,丝毫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是活动的枷锁,带给她巨大的压制力,那力量像是要将她揉碎了装进身体里。
她的呼吸被掠夺,唇齿被轻松顶开,柔软的小舌被他勾入口中肆意吸吮。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头猛兽啃食,需要她用血肉喂养才能消除他此刻的血性。
细碎的嘤咛从她口中溢出,像是催动魔法的咒语,更叫这头野兽发狂。
他的身体如此僵硬,像浇筑的铜墙铁壁不容她有丝毫的逃避。
她挣扎不了,也抗拒不了。
她明明感情丰沛,明明爱他到整颗心都荒废,又怎么狠得下心真的赶他走?
她腰肢渐软,也不再捏紧拳头打他,转而攀上他后颈,拥住他,回吻他。
孟舒淮感受到她的妥协,终于肯放松一点。
他带着她转身,将她抵在门上,右手逐渐往下,扣住细腰,让身体紧贴,不可分离。
江泠月被吻到心神俱散,啜泣的声音转了调,更轻更柔。
孟舒淮身体的变化已经足够明显,让江泠月无法忽略,她深知吻下去的后续,再次挣扎着偏头,强行结束这个混乱的吻。
孟舒淮滚烫的唇落在她侧颈,他像饥渴的吸血鬼,张口轻轻咬住了她,他的舌尖匆匆刮过那细嫩的皮肤,他贪恋着这香软,低喘着说:“跟我回去。”
江泠月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总感觉呼吸困难。
她用手臂撑在中间,颤着声音拒绝:“不要。”
孟舒淮灼热的气息在她颈项间铺开,激起皮肤表层的颤栗反应。
他那双锐利的眸在黑暗中盯住她,明明她什么都没看见,却真真切切感受到那缕幽光,像是要将她吞噬。
她咬住唇,无声落泪。
孟舒淮感受到她的眼泪,渐渐缓了呼吸,似是妥协道:“那就开门。”
江泠月的呼吸还未平稳,仍是拒绝:“也不要。”
孟舒淮身体一僵,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他沉默片刻,轻轻抵住她额头,用指腹擦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凑近亲吻她的眼睛。
“不闹了好吗?”
他掀开自己的外套将她裹住,“外面冷,别着凉了。”
他抬手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轻轻吻她发顶,“还是说,你想让我这么抱你一晚上?”
她明明感受到孟舒淮的温柔,可萦绕在心头的委屈始终没有消散,她哽着声音质问:“我们不是不熟吗?你干嘛要抱我亲我?干嘛还来找我?”
她扭着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孟舒淮却更收紧手臂,将她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允许她再挣扎。
江泠月内心的委屈和不满疯狂往上涌,她一时被情绪牵着走,竟然说:“我们分手吧孟舒淮。”
孟舒淮一愣,抱着她的动作猝然停住。
“你说什么?”
江泠月止不住抽泣,哭着重复:“我们分手吧,我们分手吧孟舒淮,我不想和你谈恋爱了,再也不想和你谈恋爱了!”
孟舒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
他该高兴吗?
他怀中的小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她不想要他的权势与财富,自然也不会因为权势与财富为孟舒澜所用。
她的所作所为,所谈所想,只是代入了“孟舒淮女朋友”的身份,想要与他的家人好好相处。
从始至终,她想要的,都是那份被他粉饰过的、包装过的、完美的爱情。
那他该难过吗?
他明明也清楚,他给不了她完美的爱情。
“对不起,泠泠。”他低声说:“是我不好,让你伤心。”
江泠月与他的僵持在声音落下时停止,她没再哭闹,手上却还紧紧攥着他衣襟不放松。
孟舒淮的呼吸很沉,一起一伏,都是经过情绪洗礼后的妥协。
她被孟舒淮抱得很紧,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她不再伤心。
而她的吵闹,眼泪,伤心,不过是想要他耐心哄一哄。
她哪有那么难哄?
明明一句对不起她就可以平静,就可以不分手。
她知道这段关系注定坎坷,可能没有任何结果。
但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她便想要他坚定的一颗心,不论结果如何都坚定爱她的一颗心。
只要他也深爱着,前路坎坷又何妨?失落收场又何妨?
“你爱我吗?”江泠月仰起脸看着他。
她的声音还在颤,却清楚在问:“你爱我吗?孟舒淮?”
问题抛出了,却没有得到回答。
孟舒淮沉默的那些时间,江泠月想过很多种答案。
也许,也许
也许她这样的逼问得不到最真实的回答,可她真的很想听他亲口说爱,哪怕这份爱有期限,有条件,哪怕只是说句谎话哄哄她。
孟舒淮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她快要放弃所有的期待。
但在她真正放弃之前,他灼热的唇又将她吻住,他的唇紧贴着她,让她感受到他唇瓣的翕动。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很哑。
可她听到了,也感受到了,他在说——我爱你,江泠月。
36.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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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月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想起孟舒淮带她看月亮的那一晚。
那个秋风猎猎的天台, 那轮高悬的皎月,还有那条满钻的星星项链。
好像那个场景特别适合说“我爱你”,但好可惜,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还不能互相说“我爱你”。
但她想,现在一定可以了。
孟舒淮说:“我爱你, 江泠月。”
那她也应该回:“我爱你,孟舒淮。”
她有点害怕,所以不敢让他开口说下一句话, 怕这样的爱会随着他下一句话消失,所以她主动吻他,不让他说话。
说她傻也好,痴也罢, 爱一个人, 就是会为他奋不顾身。
只是没想到这个吻会这样短暂, 电梯“叮”一声响,孟舒淮身后照进来白色的光。
江泠月像只受惊的兔子立马缩回了勾住他后颈的手, 故作镇定转身开门。
隔壁的小情侣说笑着回家,在看到走廊有人时脚步略有停顿, 江泠月一张脸通红, 好在孟舒淮用大衣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她才避免了这次尴尬的会面。
孟舒淮跟着她进了家门, 还没来得及开灯她就被孟舒淮抱住, 还潮热的唇又重新覆上来,她被抵在墙边, 被动承受着这个热烈的吻。
孟舒淮将她托了起来,她双脚离地, 得要紧紧抱着他才有安全感。
她被孟舒淮托得很高,她第一次居高临下与他接吻,位置的转变让她心生惶恐,但与此同时,她也能感受到孟舒淮带给她的力量,他将她抱得很紧,她根本不用担心会坠落。
最后倒在床上时,她身上的外套不知所踪,针织裙也皱得不成样子,细细的肩带滑落,她被孟舒淮含住,皮肤表层带来激烈的反应,扯住了她最后一丝理智。
她双手推着孟舒淮肩膀,“不可以。”
卧室的窗帘还开着,窗外的光带着雪夜的白,落在那起伏的胸口,映一片雪白,照一抹梅红。
她抱着孟舒淮,轻颤着说:“没有那个。”
孟舒淮的鼻息扑在她胸口,他俯身轻轻吻她,再将她抱紧说:“不做。”
江泠月看他的眼神柔得像水,孟舒淮忍不住捏了她一把。
小姑娘羞得往他怀里钻,他俯身在她耳畔说:“我可不想让隔壁听见你的声音。”
江泠月一张脸红得发烫,她握着拳锤在他胸口,不满道:“那你干嘛还亲我?!”
孟舒淮轻笑一声,勾着她的肩带帮她恢复原状。
问她:“还要跟我分手吗?”
江泠月出神望着他,尽管光线昏暗,她还是看到孟舒淮眸中缓缓流动的情意。
她怎么舍得分手呢?
她在昏暗中牵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孟舒淮回握着她,将她的手攥在掌心,那力量,好像也在害怕她会消失不见。
“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江泠月唇边有笑,分外甜蜜。
她点点头,轻声说:“可以。”
临走之前,江泠月从柜子里翻出来那条星星项链,孟舒淮靠在一旁,看她熟练解开卡扣,再撩开头发给自己戴上,他好奇问道:“喜欢?”
江泠月不假思索:“当然。”
戴好了项链,她踮着脚轻轻吻在他唇上,“因为是你送的。”
孟舒淮轻挑眉尾,调笑道:“那我送那一屋子衣服首饰也不见你平时有多么喜欢。”
江泠月一歪头,“那当然是因为这条项链足够特别,我才会特别喜欢!”
“喜欢它胜过喜欢我?”
江泠月乜他一眼,“你怎么还跟项链吃醋?”
他又何止是跟项链吃醋?
孟舒淮一把将她抱住,似是真的拈酸道:“今天玩得开心吗?景逸带你去了哪里?”
江泠月一听这话没由来想笑,故意说:“当然开心!景逸带我看展,对我特别好。”
孟舒淮追问:“是吗?有多好?比我好?”
江泠月吃吃笑着,却断然不敢说一句景逸比他好。
她踮着脚轻轻吻他,说:“当然没有你好,孟舒淮对我天下第一好。”
孟舒淮满意一笑,用外套将她裹住,牵着她出了门。
江泠月忍不住偷笑,这人倒是跟她一样,好哄。
她眼中的孟舒淮,绝不是外人所见那般薄情冷漠,他的感情,更像是高山深谷中无声流淌的清泉,炎夏不干涸,凛冬不封冻,接近他的人得先捱过初时的冰冷,才能感受到那源源不竭的温柔。
舒淮这个名字倒是起得好,缓慢流淌的,清亮的水,会在午夜时分,映着月色溶溶。
此刻他的月亮在高处,他在低处仰望着她。
雪白的肌理,潮红的面颊,微曲的发尾上下勾缠,他的月亮化成了温热的水,与他交互,融合,再一起上涨,溢满,泛滥成灾。
孟舒淮身材很好,腹肌块垒分明,人鱼线深邃性感。
江泠月用双手按着他腹肌借力,感受着他皮肤表层的潮热,和肌肉发力时的紧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的气力也在逐渐枯竭,实在动不了的时候,她委委屈屈往他胸膛一趴,抱住他撒娇:“淮哥哥,我好累。”
孟舒淮抱着她翻身,“你叫我什么?”
江泠月伸手勾住他脖颈,再凑近亲亲他灼热的唇,娇声问他:“你不喜欢吗?淮哥哥?”
孟舒淮掐住她的腰用力,嗓音染了欲色,低声命令她:“再喊。”
江泠月娇柔的声音变了调,更媚更勾人。
一句话断断续续,被娇媚吟哦中断数次,但孟舒淮也听得很清楚,他的月亮在控诉他:“什么淮哥哥?分明是坏哥哥!”
窗外雪落无声,浴室的水声也渐歇。
江泠月腰酸腿软,无力靠在孟舒淮胸口,孟舒淮用浴巾将她裹着,抱她坐在了浴室中央的置物柜上。
他取了浴巾给自己围上,再换一条干净的浴巾给她擦身体。
江泠月用手抓着置物柜边缘,一双白皙的小腿在孟舒淮眼前悠来晃去,格外惹眼。
孟舒淮用手圈住她脚踝,替她擦干了腿上的水珠,又悠悠掀眼望她,“看这样子,你刚才说累是骗我的?”
江泠月才缓了一口气又听他说这话,她没好气踹在了他腹肌上,“你以为谁都能跟你比?”
孟舒淮顺势握着她小腿抬高,江泠月急急并拢腿,生怕他又兴起。
看她着急忙慌想躲的样子,孟舒淮轻轻笑了一声,而后偏头,吻在了她的脚踝。
他额前湿润的发蹭着她脚背,异样的酥麻感迅速传遍她全身。
她轻颤着缩回来,胡乱抓了一条浴巾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孟舒淮双手撑在台面,将她牢牢圈在怀里,看她一张脸通红,他又逗趣似的往她唇上亲了一下。
江泠月以为一不小心又惹了火,没想到孟舒淮却退开一步,拉开手边的抽屉将她的身体乳拿了出来。
他的掌心因为热水冲淋而红润,挤上白色的乳液时,会带来很强烈的视觉冲击。
孟舒淮解开了她身上的浴巾,用掌心将身体乳捂暖了才往她腿上抹。
江泠月一直盯着眼前人看,凌乱潮湿的碎发,天生优越的骨相,柔和饱满的线条,和看她时温柔深情的眼眸
太满了,她的心好像被身体乳的甜香充盈,太满了。
和他在一起之前,她断然不敢奢望孟舒淮会如此用心如此温柔地对待她,现在确认了他的爱,她的心脏好像被他的爱填得满满当当,那粘稠的蜜只要稍微晃一晃就会溢出来。
她甜甜笑着,用双腿圈住了他窄腰,孟舒淮掀眼瞧她,往指尖挤了一点身体乳抹在了她心口的那抹粉红。
江泠月急急用手捂住,孟舒淮俯下身,沉沉问她:“勾我?还不让碰?”
江泠月主动亲亲他的唇,说:“我有问题想问你。”
“问吧。”
孟舒淮放下了手里的身体乳,双手撑在她身侧,一副随便她问的样子。
江泠月略作思忖,说:“我以后需要在你家人面前和你保持距离吗?”
甜蜜归甜蜜,现实归现实。
其实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很简单,但一扯上家庭就会变得很复杂。
那晚她的情绪大过了理智,听到他说那样的话她只感觉到委屈。
可仔细想想,现在也不是让他家人知道他们关系的好时机,他们的感情太短,也不够稳定,也许以后还有机会,但她现在想听听他的态度。
孟舒淮眸色幽深,俯身压着她,让她不得不向后躺。
他用双手托住她后颈,浴室的暖光从他发间零零碎碎洒下来,斑斑驳驳照在她脸上。
孟舒淮吻着她的唇,说:“不用。”
江泠月听了这个回答,一双眼睛盛着光般璀璨。
“真的?”
孟舒淮看着她灵动莹亮的眼睛,心头一软,说:“你愿意怎么和我相处就怎么做,不必问我。”
江泠月高兴在他唇上深深一吻,抱着他不肯放手。
孟舒淮出神看着她,眼睫敛去了他眸中的情绪起伏,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江泠月兀自沉浸在这甜蜜的爱情里,自然也无法分辨孟舒淮此时的沉默是否异常。
其实孟舒淮并没有想什么高深莫测的事情,他只是单纯觉得江泠月的快乐很简单,只要他一句话,一个吻,甚至一个眼神。
而他只需要付出一句话,一个吻,一个眼神,就可以收获她成千上万倍的爱的反馈。
如此一对比,他的那句“我爱你”就显得格外吝啬。
明明这句话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却一直吝啬提起,是当她要说分手了,他才愿意说句话哄哄她。
甚至还有那么一瞬间,他很短暂地想过,是不是不说这话,他们的关系也不会真的结束?
37.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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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去景山的那天, 正好是跨年夜。
这次江泠月没有刻意避嫌,而是坐着孟舒淮的车一起回的景山。
卢雅君见二人一同前来,竟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情, 就好像孟舒淮只是顺路将她带来的一样。
自江泠月下车起,卢雅君就主动挽着她嘘寒问暖,若是那不清楚内情的人, 估计还以为她们二人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前阵子接连下了几天雪,园子里的花木被白雪覆盖,唯余几株红梅凌霜, 冷寂中的热烈景象,有种决绝的浪漫,别有一番韵味。
卢雅君带着江泠月进了客厅,几位花艺师正在做收尾工作, 墙边的斗柜上新换了两盆高山墨兰, 青花瓷瓶里新插了几支明黄腊梅, 新年到,家里的鲜切花都换成了明艳的暖色系, 叫人看了心情很好。
卢雅君招呼江泠月随便坐,招手喊来了家里的阿姨让她去带清漪过来。
江泠月回头看了眼正在挂外套的孟舒淮, 察觉她的视线时, 孟舒淮也很自然地朝她伸手。
江泠月一双眼睛笑得弯弯如月,顺手将外套递给了他。
方才进门时卢雅君先了他们几步, 这时候回头, 正好看见孟舒淮在帮江泠月挂外套和围巾。
卢雅君发出短促一声笑,说:“要不说泠泠有本事呢, 今儿个不仅能请动家里的少爷亲自接送,进了家门竟然还有这么贴心的服务, 真是罕见。”
江泠月今天本就高兴,这时候听了这话更是笑得比花都明媚,她主动上前挽住卢雅君说:“这哪是我有本事?这分明是伯母教养得好,是先有伯母这么优秀的妈妈,才有如今这知书达礼、表里如一的孟家二哥。”
这话说的卢雅君又惊又喜,她看着孟舒淮说:“瞧瞧,瞧瞧,还说没本事,这一句话都快把我们娘儿俩夸上天了!这再有点儿本事可得了?”
她侧首看着江泠月:“怪不得家里的老爷子要对你另眼相看,可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江泠月略略垂眼,笑得腼腆。
孟舒淮上前,应声道:“看来您今晚得少吃点儿甜食了。”
“再让她说几句甜言蜜语,该要不消化了。”
孟舒淮走到茶台边,亲自为二位女士泡起了茶。
卢雅君拉着江泠月坐在沙发,将手中的礼盒递给了她。
“这是给我的?”江泠月略有惊讶。
卢雅君说:“伯母第一次在精品店见你的时候,就在心里暗暗感叹,这小姑娘生得可真漂亮,颇合我的审美。第二天一醒来还觉得后悔,怎么当时没问问你的联系方式?结果第二回在家里见到你,可别提我有多高兴了!”
她拉着江泠月的手说:“你和清漪有缘,我是她奶奶,理应要给你准备见面礼的,只是前几次见面都太过匆忙,伯母也没来得及准备,这次刚好碰上新年,就当是送你的新年礼物吧。”
与孟舒淮的家人相处得越多,江泠月便越觉得自在,他们一家人都久处金字塔顶端,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反倒是谦和有礼,热情随和。
这次他妈妈给她送礼物,她也没有过多推拒,高高兴兴就收下了。她打开礼盒,看见一块羊脂白玉的无事牌。
卢雅君说:“前些日子去上香,正好带过去开了光,希望你日后都平安、健康。”
这对江泠月来说是一份很用心的礼物,孟舒淮妈妈希望她平安健康的这份心意远远超出了礼物本身的价值。
她凑近抱住了卢雅君,很是感动地说:“谢谢伯母,我好喜欢这份礼物,以后我一定随身带着,这样随时都能想起伯母对我的好。”
卢雅君亲热地拍拍她肩背,唇边的笑容也透着满足,她感叹道:“难怪别人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我要是有你这么个漂亮乖巧的女儿,我做梦都能笑醒。”
江泠月放开手,笑着说:“那如果伯母不嫌烦的话,我以后一定经常来陪您说说话。”
“那可太好了!”
二位女士聊得兴起,孟舒淮泡好了茶也插不进去话,只好将茶盏用热水温着,以免失了风味。
卢雅君问江泠月:“你这新年有假期吗?”
她点点头。
卢雅君立刻说:“那你在家里住几天吧,正好陪陪我和清漪。”
说到这儿卢雅君还抱怨道:“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这大小姐和大少爷平时有多忙,若不是他爷爷定下了每周回家吃饭的规矩,我这个当妈的怕是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他们一次!”
“既然你这次有时间,那就在家里住两天,正好家里房间多,到时候你挑挑看,想住哪里都成!”
面对孟舒淮妈妈的盛情邀请,江泠月很难拒绝,但在答应之前,她还是下意识朝孟舒淮看了过去。
落地窗外的白雪压着青松翠竹,窗内人端坐在茶台边,面前香茶袅袅升一缕轻雾,煮雪煎茶的雅士超然脱俗,谪仙般清绝。
一瞬间的对视,孟舒淮看到了江泠月眼中的期待,他端起茶盏,用眼神给出了肯定。
江泠月一双眼清润莹亮,得了肯定的回答更是璀璨如星,她冲卢雅君甜甜笑着,应了声好。
孟舒淮适时插话:“过来喝杯茶润润嗓。”
卢雅君也应和:“这是你孟伯伯新得的茶叶,来尝尝。”
正好陈阿姨也将清漪带来,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张伯得知江泠月已经到了景山,赶忙就让人来请,说老爷子今儿雅兴好,刚写了几幅字,要她们过去看看。
听了这话,江泠月也赶紧起身,重新穿上外套往棠园去。
天色渐暗,又有细细白雪从空中飘落,路面的积雪被清扫得很干净,园子里的花木也有费心打理过的痕迹。
她们一行人进门时,正好看见两位阿姨端着一筐花灯往花园里走,孟清漪颇是好奇,非要拉着江泠月跟过去看看。
两位阿姨看见江泠月牵着孟清漪走过来,放下了手中的藤编筐,停在了一棵梅花树前。
其中一位阿姨笑着同她问好,跟她说:“前些日子老先生写了些好看的字,但他老人家不满意,非说要扔了。我们瞧着可惜,便动手扎了十来个花灯,想着新年刚好能装饰一下园子。”
另一位阿姨捡起筐子里的花灯问江泠月:“江小姐要不要挂一个?”
“好啊。”江泠月接过阿姨手中的花灯,蹲下身问孟清漪:“清漪要不要挂花灯?”
小丫头应得脆生生的,还说:“我要挂得高高的!”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江泠月一回头,看见孟舒淮也跟了过来,他的肩头落了些碎雪,手里还拿着清漪那顶红色的绒线帽。
江泠月起身冲他说:“清漪想要挂花灯,你抱她好不好?我不够高。”
孟舒淮应了声好,弯下腰将手中的绒线帽戴在了孟清漪头上,一把将兴奋的小丫头抱了起来。
江泠月提着花灯跟在他身边,天上的雪安静下着,地上的灯暖,花娇,人美。
世间好景莫过于此。
卢雅君扶着老爷子刚走出门就看见这样一幕好景,她惊叹一声道:“怎么瞧着跟一家人似的?”
老爷子定神瞧着,面上挂笑,并未言语。
孟清漪指着树梢头那支红梅说:“我要挂在那里!”
孟舒淮抱着她走过去,江泠月主动递上花灯,怕她力量不够,江泠月的手没有移开,帮着清漪将花灯挂了挂好。
“清漪好厉害。”屋檐下的卢雅君不吝夸赞。
两位大人闻声回头时,小丫头生了使坏的心思,小手一拉梅花枝头,积雪扑簌簌往下掉。
两位阿姨眼疾脚快躲避及时,这雪正正好淋在了江泠月身上,卢雅君正好瞧见,笑得合不拢嘴。
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边的树枝也被孟清漪快速拉了一下,这回叔侄俩也让雪落了个满怀。
江泠月被淋一头雪,一把拉住孟清漪道:“好啊你!小丫头竟然使坏欺负我!”
孟清漪看着江泠月咯咯咯笑个不停,还顺手将身上的雪团了团砸在了她身上。
江泠月捡着孟舒淮臂弯的积雪扔向孟清漪,两个顽皮的人立马嬉闹到了一起。
孟清漪躲不过,拍着孟舒淮的肩膀喊:“叔叔,叔叔,快帮我,快帮我!”
两个人的小打小闹变成了三个人的欢乐,笑声飘远,也感染檐下驻足观看的人。
卢雅君瞧着这欢声笑语的场面颇是感慨:“咱们家里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老爷子跟着舒心一笑,依旧没说一句话。
天色渐暗,卢雅君站在屋檐下提醒三人小心些,千万别再摔了。
等两位阿姨将花灯挂完,三人的雪仗也终于歇了晌。
江泠月帮着孟清漪抖干净身上的雪,先让阿姨抱着她进了屋。
她刚才被叔侄俩联手欺负,这时候满头满身都是雪,瞧着有几分狼狈。
外头冷,她那鼻尖冻得红红的,一双眼迎着花灯的暖光,盈盈水亮。
低头整理衣服上的雪时,有双温热的手帮她捋着长发上的积雪,江泠月匆匆抬眼,对上孟舒淮含笑的眼睛。
她瞧了眼屋檐下,卢雅君已经扶着老爷子进了屋,这时候外头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娇怪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孟舒淮轻笑一声,手腕一转将她下巴轻轻托着,江泠月微微一愣,视线忽地一暗。
温热的气息接近,孟舒淮飞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江泠月又惊又慌,立刻紧张兮兮地看向门口,她没好气将身上的积雪扔在了孟舒淮身上,嗔怪道:“你怎么还欺负我!”
孟舒淮俯身朝她接近,指尖从她发红的鼻尖刮过,“晚点让你欺负回来。”
话音刚落,室内传来孟清漪的呼唤,江泠月没接话,赶紧拍拍身上的雪匆匆进了门。
孟舒淮跟在她身后,唇边的笑意未曾消减。
江泠月进门正好迎上张伯期待的目光,他刚从厨房脱了围裙出来,一瞧见她就说:“泠泠啊,快来快来,老先生今儿写了幅字颇是满意,你和舒淮一起来品鉴品鉴。”
江泠月跟着张伯进了老爷子的书房,靠墙一排古朴的书架,上头摆满了各类不常见的艺术典籍,包括书法、绘画、历史文物及古文化研究等等。
江泠月仅是匆匆扫一眼就对老爷子的书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没想到一偏头竟看到墙上挂着外公的一幅字,这让她颇是惊喜,原来孟舒淮说的都是真的。
书房内浮着一点松烟墨的清香,宣纸上墨迹已干,未走近时,江泠月只见纸上银钩虿尾、笔走龙蛇,离得近了才分辨出这两行草书的内容。
“惟德动天,无远弗届。”她缓声念道。
老爷子坐在一旁,笑着说:“看得不错。”
江泠月莞尔:“因为我外公也写过这一句。”
张伯略略惊讶,忽地开口问:“莫非泠泠外公也爱好书法?”
说这话时,孟舒淮刚好走进来,闻言便道:“泠泠外公便是爷爷赞不绝口的江明鹤江老先生。”
“竟是如此?!”张伯惊道。
一向端肃的孟老爷子也因这话惊讶一瞬,但仅是一瞬,他又恢复平常的沉毅神态,说:“难怪同你第一回见面就觉有缘,倒是真的有缘。”
张伯接过话:“早些年老先生在南城待过很多年,偶然见了你外公的墨宝便念念不忘,时隔多年后才得了墙上这一幅,没想到如今还有这般奇妙的缘分,江老的乖孙竟然就在老先生身边。”
一提到外公,江泠月总是笑得很满足,她看着二位长辈说:“我外公要是知道孟爷爷如此赏识他,一定高兴坏了。”
说者有心,听者也舒心,老爷子笑着问:“那泠泠觉得今日我这幅字可有你外公的气韵?”
江泠月并没有着急作答,而是仔仔细细将这八个字反复看过之后,才思考着说:“孟爷爷的书法有您独特的气势,有我外公的笔下鲜少出现过的”
她想了想说:“正气。”
老爷子看着她,温和问道:“如何理解?”
江泠月微微侧身正对着孟老爷子,笑着说:“那我们可先说好了,接下来的言论均是我江泠月本人对书法粗浅的理解,跟我外公可毫不相关哦。”
孟老爷子瞧她这股子机灵劲儿,忽地开怀笑了起来:“好好好,都依你。”
江泠月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孟舒淮,也不知是不是这环境加持,她觉得今夜的孟舒淮格外有书卷气,就缺一副漂亮的金丝边眼镜。
二位长辈都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她也赶紧收好了心思,认真说:“方才您说‘气韵’二字,这让我想起外界总是评价我外公的作品有‘仙气’。”
“而他老人家这几十年的确活得像神仙,大半辈子潇洒恣意,写字作画只管自己开心,从不求名利。许多备受好评的作品在书写的当时都只是他的随心之作,能被这么多人欣赏,是他的意外之喜。我外公他生性自由浪漫,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保有那股子‘仙气’。”
她这时候看向桌上的这幅字,突然有点不敢开口。
孟老爷子看出来她的犹豫,开口道:“你尽管说。”
江泠月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在我眼中,仙气为阴,正气为阳,仙气飘逸潇洒,正气阳刚沉稳,是帝王之气。”
“您方才问我‘气韵’,那我也答‘气韵’,孟爷爷笔下的字,无论是笔法技巧、还是形意格调都无可挑剔,唯独您说这‘气韵’,与我外公截然不同。”
话音落,书房内的气氛骤然沉寂。
江泠月并不知道孟老爷子为何执着于临摹她外公的作品,但张伯知晓,眼见老爷子收敛了神色,张伯赶紧打圆场道:“这神仙和帝王,必然是各有各的好。”
江泠月并不是不懂察言观色,也可以多说些好听的话讨他老人家欢心,可她轻易从作品中感知到了人的状态,她看到了老爷子的心境,她便不想再去说刻意讨好的话。
眼看着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江泠月略略思忖后问他:“孟爷爷,您觉得,何为‘仙’?”
孟老爷子悠悠回神,缓声回答:“超凡脱俗,不受尘世束缚者为‘仙’。”
江泠月看着老爷子沉淀着岁月痕迹的一双眼,说:“但自古以来,这帝王都是人间最受束缚的人。”
老爷子怔然,盯着江泠月目不转睛。
一旁的张伯和孟舒淮对视一眼,视线仍集中在书桌旁的江泠月身上。
江泠月并不知道他们此时心中所想,只觉得气氛凝滞,也许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三人出神之际,老爷子忽地一笑,轻松结束了书房内的安静,他起身说:“江先生生了双妙手,而他的孙女长了双慧眼。”
他摆了摆手道:“老张,收起来罢。”
张伯应了一声,上前将书桌上的宣纸收了起来。
孟舒淮起身看着她,眼神很是复杂。
江泠月心有忐忑,待到二位长辈都走出了书房,她才心虚地问孟舒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孟舒淮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抚道:“爷爷夸你呢,别担心。”
江泠月点点头,笑着说:“我看孟爷爷也是宽容豁达的人,就算我说错话,他老人家也一定不会跟我计较。”
孟舒淮轻笑:“你倒是惯会给人戴高帽。”
江泠月冲他笑得娇俏:“那我也给你戴一个。”
孟舒淮饶有兴致看着她,江泠月想了想,低声说:“我这么可爱,孟舒淮一定爱我爱到痴狂吧?”
江泠月说完这话自己没忍住先笑出来,孟舒淮被她感染,唇边的笑宠溺。
他抬手将她的发胡乱揉了一通,也压低了声音问她:“这到底是给谁戴高帽?”
江泠月挑挑眉不说话,笑得格外欢欣。
38.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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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的气氛因为江泠月的存在变得格外轻松, 再有健谈的张伯和卢雅君,三人这热火朝天的架势也迅速感染了不爱说话的孟家爷孙俩。
江泠月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就在接触各类艺术文化, 张伯给她抛什么话题她都能接得住,并且常有一些奇特的观点,一桌子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江泠月也从未想过, 有一天她可以和孟舒淮的家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谈笑。
有些遥不可及的梦好像正在朝她奔来,她如今也可以有梦想成真的能力。
晚餐过后,窗外的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江泠月起身往园子里看了一眼,世界黑暗冷寂,唯独那一树花灯明亮,在雪中轻轻摇曳。
红梅映雪, 灯影重重照人团圆, 孟家的团圆, 还缺一对父女。
张伯从厨房出来见江泠月独自立在窗边,以为她生了要走的心思, 赶忙说:“今儿这雪太大了,泠泠就别回去了, 待会儿我叫人将疏影楼收拾出来, 等明天雪小了再回家。”
江泠月笑着应,说伯母已经留她了。
张伯招呼她去书房陪老爷子下棋, 她自知棋艺不佳, 不敢献丑,便温声推拒。
没想到张伯却说:“舒淮下得好, 你和舒淮一起去。”
江泠月看向客厅里陪孩子的男人,蓦地想起了他们在乐园里吃午餐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因为邻座的一家三口对孟舒淮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这时候再看,她曾经幻想的那一切好像也变得触手可及?
她忽地轻笑,明明是想要努力克制自己,怎么会越来越贪心?
卢雅君刚才听了张伯的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眼问孟舒淮:“舒淮,今晚你还回瑶台吗?”
瑶台是孟舒淮和江泠月现在住的地方。
孟舒淮应声抬眸,视线却越过对面的卢雅君落到了身后的江泠月身上。
江泠月心虚,匆匆侧过身回避。
孟舒淮唇角微弯,收回视线缓声回答:“不回。”
卢雅君起了身,说:“那我让赵阿姨去帮你收拾房间,正好也去疏影楼瞧瞧里头的东西齐不齐全,你和泠泠在这儿多陪陪爷爷。”
孟舒淮应了声好,又重新低头教清漪拼她的手办-
黑夜无边,霜雪依旧,孟舒澜今晚其实不必回景山,但她听张伯说江泠月在,便冒着风雪回了家。
车刚停到宁园门口,身后紧接着就有车灯照亮,她看了眼车窗外,是孟震英的车。
孟舒澜虽然心中有怨,但一家人的表面关系还算是和谐,她下了车,主动抽出车门里的伞撑开,踩着积雪来到了孟震英的车旁。
车门打开,一点轻微的酒气泄出,很快消散在风雪中。
孟舒澜叫了声“爸”,孟震英看她一眼,闷声应了,却没再多问什么,径直迈步就往宁园走。
往常卢雅君在家时都会主动出门迎孟震英,今夜没见到人,便忽地想起来今儿是周五。
正好家里阿姨迎出来,孟震英便问:“夫人还在棠园?”
阿姨应声回答:“是的,董事长,先生和江小姐也在。”
“江小姐?”
孟震英疑惑:“哪位江小姐?”
孟舒澜闻言解释道:“是我朋友。”
孟震英忽地侧首看孟舒澜,黑夜将他的情绪隐藏了一部分,可孟舒澜还是看得很清楚。
猜忌,疑虑,埋怨。
两人对视一瞬,孟震英转身:“去棠园。”
孟舒澜撑着伞立在原地,指甲掐着掌心,按下了心头的憋屈和不满。
家中阿姨犹豫一瞬,问孟舒澜也去吗?
孟舒澜默不作声,转身往棠园走。
路面积雪未来得及清理,接驳车无法在积雪路面行驶,父女二人只能步行前往。
白雪覆盖整座景山,连身体呼出的热汽也会瞬间冰冷。
孟舒澜跟在孟震英身后,只觉得想笑。
她的心早就被这景山的冰雪封冻,又何故自我融化再受一次冻?以德报怨,不是她的作风。
接近棠园侧门,踏雪而归的脚步声中,似有清甜柔软的调子穿透风雪钻进耳朵。
孟震英顿了顿脚步,问身边的阿姨:“这大半夜的,是谁在唱戏?”
孟震英的语气带有明显的不悦,撑伞的阿姨略略心惊,迟疑一瞬回答:“听这声音,怕是江小姐。”
孟震英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孟舒澜。
孟舒澜也停下脚步,略抬伞檐看她这位冷漠的父亲,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只听他冷哼一声,大步迈进了垂花门。
江泠月棋艺不佳,偏偏还被张伯硬拉着陪老爷子下棋,虽说有孟舒淮做军师,但遇上她这个扶不起的刘阿斗,强如孟舒淮也改变不了她输棋的事实。
江泠月愿赌服输,便应张伯的要求唱了牡丹亭的选段,皂罗袍。
好长时间不曾开口唱戏,江泠月一时还有些紧张,特别是对上孟舒淮那道专注的目光,她的心脏在控制不住加快跳动,愈发想要在他的家人面前表现完美。
张伯从老爷子的抽屉里翻了把折扇给江泠月,她利落一甩开,微风拂面,发丝轻舞,脚下轻盈一转,娇艳的面隐于折扇之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红唇微启,她轻唱:[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张伯和卢雅君特别捧场,江泠月才唱了一句就立刻叫好,连带着孟清漪也在孟舒淮身前蹦跳着拍手。
江泠月受宠若惊,面上笑意更甚,好像真的有杜丽娘初次游园时的惊喜之色。
手中折扇略略合拢,江泠月裙摆翻飞,左顾右盼,轻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此时孟舒淮眼中的她,眼波流转,身软音甜,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词于她都是恰如其分。
世人只识她三分美,他却能尝她十分甜。
是他有幸。
江泠月再唱:[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张伯首先沉醉其中,跟着江泠月的音调摇头晃脑,好不欢欣。
烟花三月的江南,是江泠月口中的[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只是那杜丽娘心中,既怜春光又怜自己,遂才有这[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张伯和孟清漪叫好的声音掩盖了孟震英开门的响动,书房内无人知晓孟家父女已至,直到随行阿姨在书房门口探头,卢雅君才开口问:“震英到家了?”
一屋子人朝书房门口投去关注目光,孟舒澜侧身进门,一一喊过屋内的长辈。
江泠月一双明眸藏不住今夜的惊喜,她迎上前,一把将孟舒澜抱住,还高兴道:“澜姐,你终于到家了。”
江泠月在高兴之余,明显感觉到孟舒澜身体一僵。
她不知道,在这么多年漫长又重复的时光里,从未有人如此热情主动地拥抱过孟舒澜。
江泠月敏锐感知到了孟舒澜的异常,迅速退开了一步,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关心,孟舒澜却感觉很不适应,就连唇边的笑意也透着僵硬,像是还未从门外的风雪中回过神来。
江泠月回头,看见孟清漪靠在孟舒淮身边,全然没有要上前和自己妈妈打招呼的意思。她今晚也没再自作主张,安静退到一旁不作声响。
张伯说去厨房下点馄饨做宵夜,卢雅君起身去看孟震英,孟舒淮带孩子,孟舒澜坐到老爷子身边说话。
一家人团圆和谐的画面,唯独江泠月是外人。
心头猛地涌上来手足无措之感,她不由自主向孟舒淮投去求助的目光。
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孟舒淮恰好在这时候抬头,那一瞬间的对视,什么话都不用多说。
他拍拍清漪,轻声说:“去找泠泠阿姨玩。”
孟清漪也像是突然想起来她的泠泠阿姨,抱着手里的一堆玩具就去了江泠月身边。
江泠月抿抿唇,将笑意小心藏好,甜蜜却已从心头漫溢,迅速遍布全身。
孟舒淮起身往外走,听见父母在餐厅谈话的声音。
“少让他和舒澜的人接触,她那些个朋友揣的什么心思你这个当妈的不清楚?!大半夜咿咿呀呀的像个什么样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也叫你们乐得忘乎所以!”
“你在说什么呢?!”
卢雅君并不知道孟震英这股子邪火究竟是从何而来,在她眼中,江泠月漂亮乖巧、真诚善良,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孩子,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居心叵测?就是上不得台面?
况且江泠月并没有与自己儿子过多来往,哪有他说的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卢雅君心中恼怒,不满道:“人家是应爸的邀请来家里做客,这时候还在爸的书房坐着,你说这些是要叫人笑话我们孟家待人无礼吗?”
孟震英怒道:“她是晚辈我是长辈,谁敢说无礼?”
“您在爷爷面前也是晚辈,您为何不问问爷爷,今夜这戏,究竟是谁想听?”
孟舒淮走进餐厅,面色已然因这些话而变化。
孟家一直以来规矩颇多,这么多年孟舒淮的性子也平和,他这辈子只为两个女人和自己的父亲顶过嘴。
一个是孟舒澜,另一个就是江泠月。
他的偏心自然而然,仿若天性。
餐厅和书房有些距离,孟舒淮却扔担心江泠月会听到他父亲的这些话。
他朝一旁的阿姨使眼色,餐厅门被合拢,孟震英的怒火也迅速烧到了他身上。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
“莫不是我让你远离你姐姐的朋友这话还说错了?!她这些年为什么热衷给你介绍女朋友?你心里不清楚?”
孟震英起身走到孟舒淮面前,愠怒的语气里隐含警告意味:“你若想要你爷爷手里的股份,那就离那些莫名其妙、不三不四的女人远一点。雨薇马上就要毕业回国,你若能了却你爷爷的这桩心事,自然什么都是你的,但你若不能,也休怪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留情面。”
末了,他说了一句让孟舒淮不安的话。
“你别以为你最近做的事我毫不知情。”
眼见气氛不对,卢雅君立马出言缓和:“震英,这些话你非要在爸这里说吗?”
孟舒淮面色沉冷,眉头微蹙着,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能说,他不能不顾着书房里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恰好张伯从厨房走出来,他看了眼餐厅里的一家三口,冲孟舒淮说:“舒淮,快去叫舒澜过来吃点儿东西。”
父子俩僵持的局面被轻易打破,孟舒淮转身,拉开门离开了餐厅。
江泠月刚才不知道孟舒淮的父亲也回了家,她虽是客,却也要懂礼,便主动跟着去了餐厅。
卢雅君在餐厅陪着孟震英吃宵夜,江泠月跟在孟舒澜身边,一起走到了夫妇俩对面。
她规规矩矩站好,温声招呼道:“孟伯伯好。”
卢雅君在桌子底下戳了戳孟震英大腿,孟震英这才抬头看人。
江泠月对孟家人的印象都很好,便也从心里默认孟舒淮的父亲是个好相处的人。
可当她猝不及防对上孟震英的视线时,她非常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双眼睛里的冷漠和抵触,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极为敷衍的情绪,让她到嘴边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看来,孟舒淮的父亲不太喜欢她。
孟震英瞧了她一眼,淡声应了一句,便又重新低头用餐,并未将她的存在当一回事。
江泠月略有尴尬,是孟舒澜拉了她一下,她才跟着坐在了孟舒澜身边。
卢雅君怕江泠月多想,便主动问她:“泠泠,今天累了吗?要不要我让人先带你去休息?”
她其实能明白卢雅君的言下之意,一家人团圆,她一个外人还杵在这里不太合适,便说:“那就麻烦伯母了。”
她和孟舒澜简单说了两句话,起身走回书房同老爷子告别,张伯说外头雪大,主动提出要送她过去。
江泠月道过谢,临走前看了孟舒淮一眼。
她看不懂孟舒淮眸中那复杂的情绪,却直觉他在看自己的时候,有心事。
她收回视线,穿好外套拿着包出了门。
疏影楼的结构基本和月华楼一致,天色虽晚,园子也是一片雪白,但江泠月方向感很好,她知道月华楼离这里不远。
客房在一楼,张伯让随行阿姨带她去看房间,交代好一切之后张伯才起身离开。
进浴室之前,江泠月看了眼时间,快要到十一点。
她还以为今晚可以和孟舒淮一起跨年,一起许下新年的愿望,没想到自己身在他家中,却无法与他亲近。
她没多想,照常洗漱准备休息,可心里却莫名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出现在她见过孟舒淮的父亲之后。
不光是她,她觉得孟舒淮在见过他父亲之后也有情绪上的变化,她能感觉到这种变化,却不知道这变化究竟是为何。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视野是静谧的黑与白,江泠月关上窗帘躺上床,只给自己留了一盏夜灯照明。
陌生的坏境她需要适应,特别是没有孟舒淮在的时候。
临近午夜,她捧着手机睡不着觉,孟舒淮没有给她发消息,想必还在棠园或者宁园陪父母,她也不好打扰。
她和乔依聊了会儿天,又把年后的排练日程顺了一遍,在备忘录简单写下计划之后,刚好是23:58。
她点开孟舒淮的对话框,想要卡着点给他发新年快乐,时间来到23:59,她却突然收到来电。
是孟舒淮。
她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困倦随手机震动消散,她高兴按下接听键,听见室外的风声,雪声,也听见他说:“宝贝,新年快乐。”
极为感性是她灵魂的本色,特别是在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时,她从不吝啬表达她的感情。
一瞬间的高兴与感动拉高了她情绪的阈值,因此她的失落也跟着变得显眼。
她轻声呢喃他的名字:“孟舒淮。”
她说:“我好想你。”
风雪声并未停止,他的声音也未停止。
他说:“来窗边。”
江泠月匆匆掀开身上的被子,胡乱踩着拖鞋就往窗边去,电动窗帘展开的速度太过缓慢,她直接伸手掀开,看见落地窗外的他。
霜雪满身,却不减他的清雅俊逸,他的眼眸映缀着雪地的白,手中的仙女棒像她此刻疯狂向外迸发的爱意,每一次闪烁都是在说:“孟舒淮,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窗外的人轻易被她热烈的爱意取悦到,他唇边的笑意宠溺,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好想将自己的心奉上,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她。
江泠月匆匆跑开,迅速来到疏影楼后方开门,和冬雪的寒冷一起到来的,是他的怀抱。
江泠月不顾他身上的落雪,热烈扑向他,她紧紧环住孟舒淮的腰,靠在他胸膛来回地蹭。
她的声音轻轻颤动:“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的语气明明是欣喜更多,但孟舒淮还是听出来那一丝丝失落,哪怕只有一丝丝失落,他也要用心安抚好。
“怎么会?”
他拥住她,轻吻她发丝,语含缱绻:“我也好想你。”
到底是担心自己身上的雪太冷,他扶着江泠月手臂,让她好好站好,自己则迅速脱掉外套,抖了抖身上的雪。
哪怕客厅没有开灯,孟舒淮依旧能感受到江泠月期待又欢喜的情绪。
确认身上不再有落雪,他略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走向了卧室。
衾被还有她身体的余温,她柔软的发,细腻的皮肤,温热的鼻息,滚烫的唇,无一不在勾动他的心弦。
他将人压在床上,气息纷乱吻上她的唇。
她那样乖顺,只要他想要,她便张开唇,打开心,由他索取。
她像源源不绝的、跳跃的泉眼,每一滴沁甜的春露都是她热烈的爱幻化而成,温柔而轻缓,滋养他匮乏已久的心。
他的右手探进衣摆,熟练掌住她的心门,她的心脏因这热吻激烈跳动着,爱意从他的掌心传递,直达他的心头。
室内无声,她低频的喘息混杂情动的轻吟,他却不敢再深入,怕今夜难收场。
他停住动作,轻柔安抚她此时的激烈,他褪下衣物躺上床,将人好好抱在怀里。
江泠月依偎在他胸膛,湿热的吻落在他精妙的锁骨。
孟舒淮用手轻揉着她后腰,问她小肚子疼不疼。
江泠月的生理期只有第一天会难受,况且身边还有个火炉般滚烫的男人,她的体内又哪来的寒?
她摇摇头,说:“不疼。”
她虽然说了不疼,但孟舒淮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着,一点儿也不敢像之前一样压着她。
自从在一起之后,他们每晚都是相拥入眠,江泠月本来还因为今晚抱不到他而难过,这时候抱到了,她又开始担心。
她蹭蹭孟舒淮胸口,问他:“你这么晚过来找我,不怕你家里人发现吗?”
孟舒淮低笑一声,反问她:“那我自己一个人睡不着怎么办?”
江泠月抿住唇,不想让自己笑得太夸张,她隐含期待问:“那那你今晚要在这里睡吗?”
孟舒淮低头吻她眉心,用手轻轻拨弄黏在她脸上的发丝,夜灯昏暗,她的眼眸柔若春水。
他看着她,像是一脚踩进泥淖里,不挣扎,也不反抗。
他轻轻吻她的唇,说:“现在想留下来了。”
江泠月仰脸看他,忽然说:“那被发现了怎么办?今晚的雪下得这么大,明天你走的时候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孟舒淮闻言,忽地笑出声来,他曲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倒是挺为我着想,那我现在就走?”
江泠月知道孟舒淮说这话是在逗她,但她还是立刻环住他的腰,不让他走。
她贴在他胸口,软绵绵地说:“我还没有许下新年愿望呢,你不可以走。”
孟舒淮抱住她,轻问:“什么愿望?说给我听听。”
江泠月忽地退开,用她那双水盈盈的眼睛将他望住,问他:“说给你听管用吗?”
孟舒淮单手撑起上半身,勾着她下巴细细看她精致的脸。
对上那双如水的清眸时,他说:“对我许愿应该比对老天爷许愿管用。”
江泠月眸中那汪春水开始流动,夜灯的光在水中蜿蜒,如此迷离,如此动人。
她甜甜笑着,依着他轻轻说:“我的新年愿望是,孟舒淮可以永远爱我。”
孟舒淮背对着光,所以他的眼神暗下去的那瞬间,江泠月毫无察觉。
而眼前人因为迎着光而闪耀,她那么美,那么好,也那么爱他。
如何才能做到不为所动?
他没有答案。
可愿望之所以是愿望,便是因为它有无法实现的可能。
孟舒淮的心脏因为这个想法有瞬间的颤动,他闭上眼,将人拥在怀里。
39.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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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雪落无声, 孟舒淮摁掉了室内的夜灯,让黑暗将他们包围。
有孟舒淮在身边,江泠月无比安心, 窗外雪地映着黯淡的天光,她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依稀得见林间雪影簌簌。
天寒地冻的季节, 没有什么能比躺在爱人怀里看雪更为惬意幸福。
孟舒淮从背后将她抱着,滚烫的掌心一直贴在她小肚子的位置,贴心当她的暖宝宝。
江泠月抱着他手臂, 忽地开口问:“今晚下棋,你是不是故意让我输的?”
孟舒淮没忍住低声笑出来,坦诚道:“宝贝,今晚我已经尽力了。”
江泠月不满转身, 按住他胸膛将他压住, 质问他:“你在嫌我笨吗?”
孟舒淮小心搂着她, 应声回答:“怎么会?江泠月天下第一聪明。”
江泠月轻哼一声:“就知道哄我。”
孟舒淮揉揉她的发,低声说:“但我也是真的想听你唱《牡丹亭》”
江泠月在黑暗中瞪大了眼, 手握成拳锤在他胸口,“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孟舒淮握住她的手笑道:“但我也真的尽力了, 我总不能当着爷爷的面帮你下吧?”
孟舒淮怎么说江泠月都不满意, 她倒在他怀里,气鼓鼓埋怨他:“明明是你不够厉害。”
“是是是。”孟舒淮顺着她说:“都怪我。”
江泠月转过身, 孟舒淮紧跟着贴上来, 掌心又重回她小肚子的位置,热度缓慢而坚定, 温暖她的身体,她的心。
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没有激烈的性.爱,也没有与他隔着太多距离,他们相互依偎,在这冬夜相拥着取暖。
世界如此安静,一切都那么美好。
孟舒淮轻轻吻她的肩,呼吸绵长,轻柔在她颈项间铺开。
他知道江泠月睡不着,便问:“你今晚从爷爷的字里看出了什么?”
孟舒淮并不是不懂江泠月说的那番话,他只是惊讶,惊讶怀中人竟然会有如此超群的感受力,能从一副作品里看出作者的心境。
江泠月凝神想了想,说:“我只能感觉到孟爷爷有很重的心事,也许是下笔的时候思绪太重,所以笔下的字空有其形并无其神。”
“嗯我猜,孟爷爷应该很向往我外公的心境和生活,所以才会格外喜欢我外公的作品吧?”
“但其实,他老人家完全有条件活成我外公那般自由洒脱的模样,为什么没有呢?”
她自问自答:“应该就是有心事吧。”
孟舒淮听了轻笑:“你倒是分析得有理有据。”
“那我说对了?”江泠月扭着身子问他。
孟舒淮松了松手臂,让她可以自由翻身,并没有否认。
江泠月本不该问孟舒淮的家事,但她忍不住。
当她被孟舒澜带到了这个家里,接触了他的家人,还得到了他家人的喜欢和肯定,她所有的贪心都在蠢蠢欲动,她想要了解更多,想要拥有成为孟舒淮家人的资格。
所以她轻声问:“我可以问吗?”
孟舒淮并未应答。
江泠月很识相,孟舒淮没出声,她便说:“那我不问了,你别为难。”
很多时候,孟舒淮宁愿江泠月任性一点,缠着他问到底,不说就和他生气。
她这么懂事,只会让他难受。
他轻吻着她软嫩的面颊,几番犹豫后,开口道:“不要相信你眼睛看到的,要相信你感受到的。”
“你可以问我,我会回答你是或不是。”
孟舒淮递出了主动权,江泠月反而迟疑,因为她在这个家庭里感受到的是沉重的底色,她会担心这种沉重的底色是一道很深的伤痕,一揭开便会流血。
她转身将孟舒淮紧紧抱着,好像这样就可以淡化掉那种沉重,同时,她也在向他传达一个讯息——我一直在你身边。
江泠月突然往他怀里钻,孟舒淮轻轻一笑,也将她紧紧抱着。
他喜欢江泠月在他怀中的感觉,是安定、满足的感觉。
好一会儿,江泠月才开口问:“孟爷爷是不是在为澜姐和清漪的关系忧心?”
“是。”
“是不是还在为你和澜姐的关系忧心?”
“是。”
江泠月愣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头绪,也看不到任何事实依据,但她就是感受到了异常,便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她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这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想不明白。
明明在尚家别墅那一晚,是澜姐给了她走向孟舒淮的勇气,她那么了解孟舒淮,那么为他着想,他们姐弟之间的关系怎么可能会不好?
所以她问:“为什么?”
孟舒淮当然知道她的疑惑,可他却无法开口解释为什么,从本心来讲,他并不希望江泠月过多参与他的家事。
他搂着她,轻声说:“不想这个了,好吗?时间不早了,该睡了。”
江泠月非常理解孟舒淮的绝口不提,这是他的家事,她本来也不该多问。
她乖顺靠着他,轻轻说好。
她想,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交换彼此的心事,她也可以有机会,慢慢成为与他相伴一生的那个人。
她紧紧贴着孟舒淮,安稳入眠。
长夜过半,正是酣梦时分,江泠月却突然惊醒。
她猛地睁眼,窗外雪光灰白,身边人气息纷乱,呓语连连,似乎正困在梦魇里无法醒来。
她一时慌张,匆匆喊他:“孟舒淮。”
孟舒淮没醒,右手却胡乱摸索,在黑暗中紧紧抓住了她。
这种强烈的,类似于求救的力量让江泠月心惊,她顾不上别的,撑起身子抱住他,一声声喊他的名字,试图将他从梦境中拽出来。
似乎是感受到外力的侵扰,孟舒淮的梦境突然中断,他猛地清醒过来,听见江泠月带着哭腔的呼唤。
她伏在他胸口,不停用手摇晃着他的手臂,她声音颤抖,似乎很是惊慌害怕。
“孟舒淮。”
“孟舒淮。”
这一声声的呼唤震颤了他的心,他感受到她的情绪,她在为自己深陷梦魇而紧张,她的担忧、她的害怕,她所有的情绪都与他有关。
他已经很多年没再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他以为梦醒时依旧会被心悸与不安缠绕。
但他此刻的感受如此清晰,他没有心悸,也没有不安,他的心无比安定,因为知道有人在牵挂,有人在关心,有人在爱着他。
他收拢双臂将人抱紧,他低声告诉她:“我没事,宝贝。”
江泠月还没从惊慌中缓神,她贴近他,抬手抚上他的脸,她在黑暗中寻到孟舒淮的唇,她用自己轻颤的唇与他相贴。
她要清楚感受到他的清醒,要感受到他重回往日那个强大又坚不可摧的模样,她才会安心。
他是孟舒淮啊,怎么会脆弱?
这个吻是意料之外,孟舒淮并没有心理准备,但当她莽撞地探入,他也向她敞开。
江泠月的主动总是这样,动作生疏,稍显莽撞,却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开,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他。
而孟舒淮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就算是铜墙铁壁,她的爱像水,只要找到一丝缝隙,她的爱都能穿透重重阻碍,直达他的心间。
他抱着江泠月翻身,她柔软的身体被他牢牢压住,他在她唇上深深一吻,用理智中断情.欲。
江泠月在他身下轻轻喘着,他温柔吻她的唇,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耳朵。
纤软腰肢轻轻扭动,孟舒淮身体猛地一僵,沉声说:“乖一点宝贝,别乱动。”
有些变化太过明显,江泠月无法忽视,她只能乖乖听话,伸手将他抱着。
气息逐渐平稳之后,她轻问:“是因为我睡前问的那些问题你才做了噩梦吗?”
孟舒淮的气息尚未平稳,还灼热的鼻息洒在她耳畔,江泠月听见他问:“担心我?”
“嗯。”她点点头,还问他:“你会害怕吗?”
孟舒淮有时候觉得江泠月是在拿他当小孩子看,但这样笨拙的关心,他也很是受用。
他轻言哄她:“有你在,我怎么会害怕?”
江泠月轻轻笑出声来,傲娇道:“对哦,我那么厉害,都是因为有我你才不会害怕。”
她轻轻蹭着孟舒淮的脸,说:“我以后会一直在你身边,美梦与噩梦,我都在你身边。”
她有试图去引导一些隐晦的承诺,就像那个新年愿望。
哪怕他从不曾开口,但她知道孟舒淮有实现她所有愿望的能力,因此她从不慌张。
梦醒后,身体与意识都太过清醒,一些霸道的存在迟迟不肯消退,江泠月脸上的热度也持续升高。
孟舒淮的宽肩遮去了室外灰白的光,她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中,身体像水一般温软,她几分迟疑地问:“需要我帮你吗?”
孟舒淮的视线早已适应此时的昏暗,突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俯身轻轻吻她的唇,低声说:“不用。”
他怎么舍得让她受累?
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依恋蹭着她的面庞说:“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得先走了。”
江泠月缩在他怀里轻轻笑,说:“我们这样好像偷情啊。”
孟舒淮故意逗她:“刺激吗?”
江泠月戏瘾上身,推着他胸膛说:“那你快走吧,我老公该回家了。”
孟舒淮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逼近了问她:“谁是你老公?”
江泠月沉浸在偷情的戏码里,以为孟舒淮语气里的强势也是戏的一部分。
她佯装挣扎,故意说:“你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难过道:“当初不愿意娶我的人是你,现在来纠缠的人还是你,你快走吧,我老公要回家了,我不想让他误会。”
江泠月说完这话,孟舒淮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他俯身贴在她唇边,霸道地在她唇上留下自己的气息,他憋着气开口:“那就让他误会,正好离婚。”
“才不要。”江泠月拒绝道:“你不过是馋我身子罢了,我老公才是真的爱我。”
“江泠月!”
孟舒淮忽然低吼道:“不许提别人。”
江泠月被他按在床上无法动弹,他压抑的喘息好像真的带有几分怒气。
她愣神时,孟舒淮的唇骤然贴近,他的唇舌带有不容她反抗的强势,她被迫张开,承受他霸道的侵占。
孟舒淮用力吮吻着她的舌尖,她细细的腰肢被他一把掐住,衣摆被他胡乱向上堆。
他的掌心灼热,与她的柔软相贴,她在他掌心不断改变着形状,粉白充了血,娇艳欲滴,饱满诱人。
有些失控的情绪正在驱使着孟舒淮的意志,他的唇往下,张口咬住了她。
江泠月的心脏在他的唇舌之下狂乱,她还没有察觉到孟舒淮的异常,还带着哭腔在说:“不可以留下痕迹,我老公会看到的。”
孟舒淮只感觉到一团滚烫的气焰冲上心头,他一口咬在她白嫩的皮肤上,让她的身体留下无法恢复的痕迹。
江泠月吃痛一颤,推着他说:“疼。”
孟舒淮的理智被这声“疼”猛地拉扯回来,他松了口,却仍保持着伏在她身上的姿势沉沉喘气。
他失控了。
江泠月对孟舒淮情绪的变化毫不知情,她只感觉委屈,他怎么能真的咬疼她?
她推着孟舒淮,委屈道:“好疼。”
孟舒淮似有几分颓丧地低头,他额前的发落在江泠月胸口,带给她细细密密的痒。
她想逃离,却被孟舒淮抱住。
“对不起宝贝。”
他低声说:“弄疼你了。”
江泠月眼睫微微湿润,身子轻颤着,娇声说:“那你帮我揉揉。”
孟舒淮深深呼吸,情绪逐渐平复,终于恢复到往日那个温柔清雅的贵公子形象。
他的指腹缓慢覆上那道红痕,轻柔打圈安抚着她皮肤表层的疼痛。
江泠月不再与他胡闹,抱住他亲了亲。
天色渐明,她催促孟舒淮离开。
临走前,孟舒淮深深看了眼床上的人。
方才失控时的情绪太过尖锐,让他乱了神。
也许是庸人自扰吧,他想。
但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40.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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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的这几天, 江泠月都住在景山。
她虽是在孟舒淮的家里,但却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和孟舒淮独处,再加上年底事情多, 白天她几乎见不到孟舒淮。
这三天的时间里,除了跨年夜他们有过短暂的温存,之后两天孟清漪都缠着要跟她睡, 孟舒淮自然也没有机会再来找她。
孟舒淮的家人对她很好,她很清楚理由。
她第一次出现在孟舒淮的家人面前,是以孟舒澜朋友的身份, 并且孟清漪很听她的话。
无论是孟老爷子还是卢雅君,心里都是存着她能让母女关系重归于好的心思。
所以她能感受到的好,并不是毫无理由。
可她并不清楚母女二人生分的原因,就算她有心, 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这段关系出力。
离开景山前夜, 卢雅君主动提出要带她参加一个新年慈善酒会。
一起去赴宴的车上, 卢雅君亲热拉着江泠月的手说:“舒淮和舒澜平时太忙了,像这种晚宴他们都没时间来陪我, 今晚的慈善酒会是祁砚妈妈的基金会主办的,正好你和祁砚也认识, 就辛苦你跟我走一趟了。”
江泠月温婉笑着, 亲昵往卢雅君肩膀一靠,说:“能陪着伯母一起,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卢雅君拍拍她手背, 笑着说:“以往舒澜的朋友也爱来陪我,你倒是跟她们都不一样。”
“是吗?”
江泠月直起腰来看着卢雅君问:“哪里不一样?”
卢雅君轻轻一笑, 说:“诚心。”
她看着江泠月道:“谁是真心想陪我,谁是怀着目的来陪我, 我这心里都清楚着呢。”
江泠月当然明白卢雅君的言下之意。
以往那些女孩子是孟舒澜特地给孟舒淮介绍的女朋友,她们愿意花时间来陪卢雅君,目的都在孟舒淮,而江泠月和那些女孩子最大的不同便是她已经拥有孟舒淮。
江泠月不想被卢雅君看出异常,便说:“伯母您就是太小瞧您自己了,您温柔亲和又以诚待人,自然能收获同样的诚心。就算别人一开始是带有不同的目的接近您,但只要和您相处久了,必然能被您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她又靠上卢雅君的肩,“就像我现在这样。”
卢雅君就喜欢江泠月这股俏皮机灵的劲儿,她握住江泠月的手拍了拍,宠溺道:“你啊,就是嘴甜。”
说完她又有几分感叹:“真羡慕你妈妈,能有你这么个乖巧贴心的女儿。”
江泠月敏锐,听出来几分遗憾。
她略有迟疑,却还是说:“澜姐事业心重,但也都是为着孟家,为着集团好,有时候顾此失彼也是难免的。”
卢雅君面带微笑,说:“我们家的家庭情况不是什么秘密,时间一长,你自己也能感觉到不对,所以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
她轻叹道:“舒澜妈妈去世得早,当年我怀着舒淮进了孟家的门,对舒澜到底是亏欠的。有些埋怨一旦在心里种下,之后做多少努力都是于事无补。”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舒澜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只要她肯说,我一定有求必应。但舒澜有心结,从不肯承认我母亲的身份,还因为我的存在,一直对父子俩有怨,我们一家人表面看着和和气气,其实问题颇多。”
江泠月能明白卢雅君的无奈,继母难当,做什么都是错。
她对孟舒澜还不够了解,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孟舒澜和孟舒淮一样,他们姐弟俩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冷厉。
她宽慰卢雅君:“滴水尚且能穿石,更何况人心还是肉长的,伯母您别自责,您对孟家的付出,澜姐一定看在眼里,关系破冰,兴许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卢雅君笑着叹气:“难怪舒淮爷爷这几天总是对你赞不绝口,那些老生常谈的大道理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就是舒心。”
她拉着江泠月说:“我来孟家整整三十年,你是第一个能让爷爷笑口常开的晚辈,这事儿听起来容易,可舒淮和舒澜都做不到!”
江泠月听了这话自然是开心,便傲娇道:“那我可真是厉害。”
“可不是!”卢雅君顺势说:“所以你有空就多来家里陪陪爷爷,好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正好清漪也喜欢你,有你在,说不定舒澜能常回家来看看,她们母女的关系也能再亲近一些。”
提起清漪,江泠月想问:“清漪的爸爸呢?”
卢雅君摇摇头,说:“清漪从小就没有爸爸的概念,舒澜也从不提清漪的爸爸。他们当年是和平分手,舒澜不想与清漪的爸爸有牵扯,所以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联系。那小伙子也是个识相的,知道舒澜不待见他,便也不给舒澜找麻烦。”
不过卢雅君也欣慰:“好在舒淮是个懂事的,他这个叔叔当得还算是称职,有他在,清漪也不提爸爸的事。”
说到最后她又叹气:“只是这妈妈的位置,始终无人可以替代。”
话说到这里,江泠月有一瞬间的感同身受。
她和清漪一样,从小就没有爸爸,幸运的是,都有人默默在弥补那份父爱的缺失。
她安慰卢雅君:“有您和二哥在,清漪必然不是个缺爱的孩子,她现在年纪还小,许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她心里一定是爱着自己的妈妈的。”
“我虽然与澜姐认识时间不长,但也知道澜姐并不是真的难以亲近,如果之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尝试劝劝澜姐。伯母您别担心,孟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好。”
卢雅君拍着江泠月的手说:“好孩子,舒澜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家里人真的很为她高兴。她这些年一直忙于事业,其实也很辛苦,如果你有时间,一定多和她聊聊。”
江泠月高兴应下,但在高兴之余,她仍有疑惑。
若姐弟俩的不和仅仅是因为孟伯伯二婚,那为什么孟舒淮会绝口不提家庭矛盾,还会因为她多问几句而做噩梦?
明明在外人眼中,孟舒淮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拥有令人艳羡的人生,他究竟有怎样的心事呢?-
晚上八点,孟舒淮的团队结束与利雅得合作方的跨国视频会议,集团同事从会议室鱼贯而出,崔琦跟在孟舒淮身后提醒:“谢宁女士来过电话,希望您今晚能到场。”
谢宁是祁砚的妈妈。
孟舒淮抬腕看了眼手表,问酒会几点结束,崔琦回:“九点。”
孟舒淮略思忖,说:“去吧。”
他还要接她回家。
崔琦打电话让司机在楼下待命,自己则留在办公室整理明早董事会需要的会议资料。
孟舒淮回休息室简单整理了一下,点开微信看到江泠月给他发的消息。
[江泠月]:今晚的礼服好漂亮,刚才伯母夸我呢,说我身材好,她一定不知道礼服是你挑的吧?
[江泠月]:好想你,今晚就可以和你一起睡了[/害羞]
[江泠月]:原来今晚的酒会是祁砚妈妈办的,好久没见他了,还是熟悉的味道。
[江泠月]:啊,景逸也在。
[江泠月]:他刚才约我周末吃饭,我要不要去呢?[/撅嘴]
十分钟以后
[江泠月]:我拒绝了。
[江泠月]:想你[/亲亲]
有些温柔的笑意从唇角攀升,孟舒淮毫无察觉。
他收好手机走出办公室,一路往电梯厅下楼。
司机早已在车库等待,他出了电梯步行过去时,意外听到了孟舒澜的声音。
她就站在不远处,刚挂了电话,她面前的停车位空着,像是没能提前安排好用车,下楼来扑了个空。
孟舒澜收好手机看见他,扬眉问道:“去祺安公馆?”
孟舒淮略颔首。
孟舒澜往前走到他车旁,淡声问:“我回酒店,正好顺路,不介意我一起吧?”
“当然。”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司机自觉降下隔板,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汽车缓慢驶出车库,孟舒澜放好包看见中间扶手放了条粉色的羊绒披肩,她唇边有笑,问孟舒淮:“去接泠泠?”
孟舒淮抬手松了松领带,淡淡应了。
孟舒澜调整了一下座椅,向后舒服靠着头枕。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闲谈似的说:“她倒是比我那些朋友都厉害,竟然能得了爷爷的喜欢,是有点儿手段。”
孟舒淮正在拿披肩的手一顿:“什么手段?”
“你不清楚吗?”孟舒澜侧首看着他。
说完这话,她又像是想到什么,笑着说:“对,你不需要清楚,反正你和她只是玩玩儿,不用想这么多,及时行乐吧,毕竟像她这样的极品美人可不多见。”
孟舒淮收回手,淡声说:“将她带到爷爷面前的人不正是姐姐你吗?到底是她有手段?还是姐姐有手段?”
孟舒澜像是突然听了什么笑话,饶有兴致问:“听这意思,你是真的对她有感情?”
她唇边还有笑意,却又否定道:“怎么可能,你可是孟舒淮,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与我竞争呢?”
孟舒淮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未作应答。
孟舒澜收回视线轻叹了一声:“可惜了,这么好一姑娘,偏偏跟了你。”
她轻笑:“不过你别担心,我这儿有不少朋友都对她有兴趣,你们要是分了手,我一定给她介绍一个更好的,保她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如此,我这个做姐姐的,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汽车转弯,孟舒淮的视线也跟着转向孟舒澜,城市灯光悠然划过车内,孟舒澜看见他眸中骤显的凌厉,这是她好多年都不曾见过的眼神。
她忽地冲孟舒淮笑,满意地笑。
她知道自己没有做错决定。
如何能让孟舒淮难受,没人能比她更清楚-
今晚慈善酒会的宾客来自政商两界,看起来比江泠月之前参加过的晚宴都更为正式。
她今晚的主要任务是陪卢雅君,这酒会过程中自然是与卢雅君形影不离。
祁砚妈妈是位亲和端秀的长辈,许是已经见过太多不同的女孩子出现在卢雅君身旁,她今夜看见江泠月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热情。
倒是祁砚
好长时间没见到江泠月,祁砚一上来就揽着江泠月的肩膀问:“二哥今晚怎么不来?”
江泠月被问得脸一红,卢雅君赶紧将人往身边拉,推开祁砚指责道:“你这臭小子,哪有这样跟人家女孩子说话的?!”
谢宁看到自己儿子这番举动颇为惊讶,问道:“你跟江小姐之前就认识?”
“那当然。”祁砚又往江泠月身边凑了凑,说:“我可是见过泠泠家长的人!那关系能一般吗?我跟泠泠的关系可比跟二哥的好,是吧泠泠?”
江泠月腼腆笑了笑,冲二位长辈说:“我和祁砚确实是早就认识。”
谢宁一听这话,脸上立刻挂满了笑容,她推了推祁砚,说:“我正好跟你干妈有点话聊,你快带江小姐四处转转。”
祁砚一看自己母亲这笑容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他略挑眉问:“你们聊啥我俩不能听呢?”
谢宁拧了眉催他:“赶紧去。”
祁砚没敢反驳,冲江泠月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两位长辈身边。
正好,江泠月也有话想要问祁砚。
二人走后,谢宁立马拉着卢雅君问:“这姑娘是哪家的?”
卢雅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这位亲家是要给她坚持不婚主义的儿子病急乱投医。
她赶紧说:“你少掺和孩子们的事儿,他们只是朋友。”
“朋友不还可以再发展发展吗?”
谢宁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笑着说:“瞧瞧两人多般配。”
卢雅君跟着看过去,心里却是一酸,嘀咕道:“哪儿般配了?”
谢宁用手肘碰了碰卢雅君,三连问道:“你这个当干妈的不得帮帮你儿子?什么时候约着我一起吃顿饭?也好增进一下了解,瞧这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卢雅君收回视线,不耐道:“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你就在这儿乱点鸳鸯谱,难怪祁砚要说你招人烦呢!”
谢宁“啧”了一声:“你现在怎么不跟我统一战线了?你忍心看你儿子没着没落的?”
卢雅君乜她一眼,“我自己亲儿子还没着落呢!”
谢宁听了呵呵笑道:“舒淮向来是看不上舒澜那边的朋友的,这我都知道,更何况舒淮不还有雨薇吗?那小丫头今年就要毕业了吧?到时候是要回远扬就职的吧?”
卢雅君双手抱胸,不满道:“那小丫头跟舒淮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这一晃都十几年没见了,还能谈什么感情?”
“感情可以培养的嘛。”谢宁笑着说:“所以你得多花花心思,给你干儿子撮合撮合。”
卢雅君一想起刚才祁砚和江泠月离开时说说笑笑的样子,她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偏偏这时候身边还有个胡搅蛮缠的亲家母,她干脆转了身,彻底不想聊这事儿了。
梁家早在十几年前就举家移居海外,若不是家中老爷子重情重义一直记着梁家的恩情,她可看不上梁家人挟恩图报的那副嘴脸。
拿了股份还不够,还想要牺牲她儿子的终生幸福?
没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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