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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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人》的排练总算是到了最后一场戏, 剧组资金充足,道具和置景早已完成,江泠月今天是第一次实景排练。
最后这场戏需要江泠月从三层楼高的地方往下跳, 为保证她的安全,陈墨礼提前找人反复测试了威亚和道具,还专门请了动作指导帮助江泠月在空中保持身体姿态, 确保万无一失。
但坠楼的速度终究是和仙侠剧里飞来飞去的速度不同,需要威亚老师和江泠月反复配合,才能既有速度又不会受伤。
陈墨礼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早早为这场戏定制了保护垫。
剧院的舞台可以升降,江泠月摔落的位置稍稍下降了一部分,用保护垫与地面保持水平,这样既不至于穿帮又能保证她的安全。
景逸知道江泠月今天的排练可能有危险, 从上午一直陪到了晚上, 每次看江泠月往下跳他的心都紧紧揪在一起, 生怕她有闪失。
每一次往下跳江泠月都非常小心,但她此前并没有这样长时间吊威亚的经验, 这一整天下来大腿内侧的肌肉和韧带都在隐隐作痛。
好在排练顺利,她这苦也算没白吃。
结束时, 景逸捧着热饮迎上前来, 对她说:“帮你约了理疗,去试试吗?”
昨晚孟舒澜突然造访, 江泠月准备的那些话没有说出口, 今晚是无论如何也要说清楚了。
她缓了缓呼吸,说:“我先去换衣服。”
早春的夜晚寒凉, 但江泠月每次排练完都很热,总是忘记穿外套。
走出剧院后门时, 景逸想要给她自己的外套,被江泠月抬手拒绝了。
晚风轻轻吹过江泠月冶丽的脸,几缕长发纷乱,她抬手挽到耳后,再抬眸看景逸,她笑得很温柔。
“景逸。”
她轻声喊他的名字,说:“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你。”
景逸正欲开口,却被江泠月打断:“但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景逸的笑意就这样僵在唇边,他与她对视片刻,后又垂眼,盯着江泠月指关节上的红痕出神。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明白,也清楚自己这样不好,但江泠月不拒绝,他便以为可以更进一步。
毕竟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漂亮女人存在一定的“流通性”。
他对江泠月有欲望。
这些天与她相处,除了是真的心疼她苦累,他也在不断验证自己的感情。
他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对江泠月的这份关心究竟是出于怜惜,还是因为好胜。
孟舒淮是他们这个圈子里最耀眼的存在,金尊玉贵、高不可攀,那能留在他身边的女人必然丰姿冶丽、惊才绝艳。
不止有他觊觎。
但此刻听了她的拒绝,他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
是怜惜,是好胜,是欣赏,也是喜欢。
他真的喜欢江泠月。
所以这时候心头涌上来无数的歉意,他知道,是他轻视了她闪耀的一颗心,玷污了她的纯净。
他不该把她与圈子里那些漂亮女人混为一谈。
她就是他第一眼所见,闪耀而独特,无可替代。
“是我不好。”他说:“让你困扰了。”
成年人的很多对话并不需要说穿说透,点到为止,会意即可。
江泠月温婉一笑:“你没有不好,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有你陪我,我想我这段时间已经崩溃过很多次了。”
景逸闻言,出神将她望着,好一会儿才说:“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和二哥的事,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多问。”
“但未来,我想问一问。”
江泠月有几分不解,但也说:“你问。”
他问:“未来,你有可能考虑我么?”
江泠月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之后,轻声说:“我们还会是朋友。”
早春的风缓缓拂过,带来一片寒凉,景逸垂眼的同时也温柔地笑。
“好。”他应承。
他们在剧院门口站了太久,景逸担心江泠月冷,又问她:“最后一次送你回家,可以吗?”
江泠月轻松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同时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夜色薄弱,路灯昏黄,江泠月的视线被吹起的长发遮蔽一瞬,这短暂的视线模糊让她顿生慌乱,她匆匆拨开被风扬起的发丝,一眼看到那辆熟悉的车。
纯黑色,连号车牌,后车窗下降一半,阅读灯常亮。
孟舒淮。
他回来了。
江泠月失了魂般匆匆朝前走,不顾腿上的疼痛往孟舒淮的位置小跑过去。
她的心脏咚咚直跳,冷风吹乱她的发,有落叶跟随她的脚步飘向路边。
她迎着那双冷漠的眸子直直往前,却又被上升的车窗遮蔽视线。
“孟舒淮。”
“孟舒淮。”
她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却无法阻止汽车带他离开。
车轮扬起的风沙迷了她的眼,她红着眼,怔怔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瞬间浑身冰冷。
景逸快走几步跟上来,“我送你吧?”
他看了眼已经汇入主路的那辆库里南,温声道:“二哥可能是误会了,我过去正好可以解释。”
匆忙这么一瞥,江泠月已经忘记了该怎么思考,她的心太乱,无法理出头绪,只好顺应景逸的意思,跟着上了车。
景逸带她一路往回赶,车刚停稳江泠月就拎着包往电梯的方向跑,明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她却觉得今天电梯的上升速度好慢。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门厅依旧整洁明亮,空气里浮着他身上的香气,她急匆匆开门,入眼却是一片黑暗。
她开了灯,扔下外套光着脚往楼上跑,卧室、书房、浴室、楼下客房、厨房、阳台
根本没有他的身影。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客厅,双手扶着楼梯栏杆沉沉喘气。
他回国了,却没有回家。
无数念头从她心底往上涌,她的求知欲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她翻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刚接通却被匆匆挂断,她愣神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心脏一阵绞痛。
她的身体因这疼痛无意识蜷缩,她已经记不清这样的痛苦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次。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从头到尾他不肯跟她说一句话?
为什么对她说过了爱以后,还可以做到这样绝情?
又为什么不肯给她一个痛快,非要她在这痛苦中挣扎,煎熬,直至绝望。
她反反复复打着孟舒淮的电话,一遍,两遍,三遍,四遍
直到听了无数遍“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江泠月才停止了这无谓的努力。
她一夜没睡,第二天天一亮就开始化妆打扮,匆忙约了司机送她到景山。
孟家人一向起得很早,江泠月过去的时候棠园的早餐刚刚开始。
爷爷和张伯对她依旧热情,卢雅君紧随其后,看见江泠月在,还稍稍惊讶了一下。
“泠泠今天这么早?”
卢雅君冲她笑得有几分僵硬,但江泠月心思纷乱,并没有察觉到。
早餐刚开始十来分钟时间,门外传来清漪嗲嗲的声音,江泠月起身往窗边走,看见了她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院子里的那株白玉兰已经结了花苞,许是昨夜风大,新抽的花芽没能经受住冷风的摧残,脆弱的花苞在晨间的微风中坠落,正正好落在少女乌黑的发间。
清漪靠在孟舒淮的肩膀笑,伸着手去够那花苞,孟舒淮停下脚步由她伸手,穿白色花呢套装的少女也随声停驻。
清甜的嗓音,娇美的笑颜,风轻轻吹过,江泠月的视线与孟舒淮猝然相撞。
她垂眸,转身回避,说:“清漪来了。”
张伯起身迎接,卢雅君转过脸看她,察觉她脸色不佳,关切问:“泠泠,身体不舒服?”
江泠月轻轻摇头:“没有。”
梁雨薇符合世俗意义上白富美的所有苛刻条件,特别是当她站在孟舒淮的身边时,江泠月只看到了“登对”两个字。
她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自己的心情,她很难克制,却又不得不克制。
孟家人并不知道她和孟舒淮的事,眼下这般境况,也不该让他们知道。
她匆匆埋头,端着手中的牛奶小口小口地饮。
她听见梁雨薇进餐厅与孟老爷子打招呼,虽说孟爷爷反应平淡,但他老人家一向如此,并没有什么异常。
清漪看见江泠月,拍着孟舒淮肩膀让他放她下地,她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江泠月,跑过去一头就扎进她怀里,稍稍缓解了江泠月心头的痛,也刚好能帮着她掩饰情绪。
梁雨薇打了一圈儿招呼,视线最后落在江泠月身上。
江泠月能感受到那沉默的打量,带有几分探究的心思。
但梁雨薇并没有与江泠月交谈,反倒是侧身冲孟舒淮问:“淮哥哥,不帮我介绍一下吗?”
江泠月在一瞬间抬眼与那个平静如常的男人对视,她眸中的惊异已经无需用言语来形容。
淮哥哥,淮哥哥
她本以为,这样的称呼只出现在她与他之间,只出现在潮热难耐的床上,只出现在耳鬓厮磨的那些时间。
但梁雨薇就这样亲昵又自然地喊他“淮哥哥”,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藏着许多江泠月无法窥视到的,有关两人年少时的回忆。
想必在很多年以前,梁雨薇就是这样亲热地喊他淮哥哥。
也难怪,孟舒淮也喜欢她喊他淮哥哥。
原来他的喜欢,都是有迹可循。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唇肉,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失态。
她扯了扯自己的唇角,冲他们绽开一个还算体面的微笑。
她的镇定在孟舒淮的眼中形同虚设,他太知道该如何戳伤她的心。
梁雨薇还等着他开口介绍,江泠月呆坐在餐桌前,听见他说:“姐姐的朋友,江泠月,江小姐。”
梁雨薇冲她甜美一笑,算是打过招呼,江泠月匆匆垂眸颔首,以示回应。
江泠月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滚烫的血液从她的心室缓慢往外淌,好痛,好痛。
两人同时落座,江泠月却在此时起身,冲老爷子说:“爷爷,今天我来是想跟您说,我的新戏很快就要首演了,之后可能不太有时间来陪您,您在家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孟老爷子缓缓抬眼将她望着,短暂的对视,他又稍稍侧首去看江泠月对面的孟舒淮。
片刻,他微笑道:“好,好孩子,你要努力,要顾好自己的前程。”
江泠月强撑着笑意,顺应道:“我会记着爷爷的叮嘱。”
她再转身看向张伯和卢雅君,简单的招呼,却藏着告别的心思。
清漪年纪小,但也听得懂她说的话,知道她要走,并且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来,她立刻哭丧着脸,紧紧抱着江泠月的大腿不让她走。
江泠月正欲开口哄她,餐桌对面的梁雨薇却冲清漪招招手道:“清漪,雨薇阿姨也可以陪你玩。”
清漪撅着个嘴默不作声,江泠月只好蹲下身与她小声说话。
她耐心劝了一会儿,清漪这才肯放手让她走。
江泠月匆匆告别,匆匆回到瑶台,匆匆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本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认为孟舒淮一定是有苦衷,所以才不曾对她提起墨尔本的任何。
但今日一见,她才觉知,自己真的如孟舒澜口中所说——傻得可爱。
对孟舒淮这样富有的人来说,真心唾手可得,哪会可贵?
他若是想要,只需勾勾手指就有无数漂亮又优秀的女人扑上去。
她哪里有什么特殊?
她从住进瑶台的第一天起,就预想过离开时的场景,她那时看不到与孟舒淮的未来,从心底认为只会陪他一段时间,但她想,孟舒淮那样温柔,她那样清醒,就算分开,应该也足够体面。
但现在
她忽然捂着心口跌坐在床上,泪水早已模糊她的视线,她连收拾行李都频频受阻。
今天以前,她对这里还有很多留恋,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跟孟舒淮说,要拍好多好多照片挂满房间,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要他写上“孟舒淮爱江泠月一辈子”。
哪有什么一辈子?
这一切不过是她痴心妄想。
所有在她看来美好又坚定的瞬间,都是虚妄。
她伏在床上哭到大口喘气,泪水与长发混杂在一起,粘腻贴在她的脸上。
猛地一阵凉意袭身,她听见孟舒淮极度冰冷声音在质问:“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么?”
江泠月怔了怔,已经红透的一双眼从衾被间抬起,模糊里的视线里,一大叠照片在床上铺开,每一张都是她和景逸。
情人节一起从餐厅出来的照片。
扶着她去医院的照片。
深夜送她回家的照片。
陪她排练的照片
一张一张,拼凑出一个莫须有的故事,供人歪曲解读。
她的眼泪滴在那些照片上,心间突然一片悲凉。
分手已是注定,他却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撕碎她最后的体面,在她身体烙上“不忠”的痕迹,以此掩盖他贪名逐利朝秦暮楚之心!
终究是她太傻。
以往的那些时间,她的情绪总是太过,总是伤心过了度,直至今日,她的痛感神经已经开始麻木,她无法感知到情绪的起伏,反应也变得迟钝。
也许是这样的缄默激怒了孟舒淮,他忽地上前捏住她细弱的手腕,猛地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质问:“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江泠月?我才走了多久?这么快你就找好下家了么?”
江泠月第一次从孟舒淮身上感受到这样凌厉的怒气,像冰刺一般,直直插进她的心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曾经那个无比温柔的人消失不见,那双她日思夜念的眼眸里满是冰冷,她突然感觉眼前人好陌生。
他不是她深爱的那个人,他是梁雨薇的淮哥哥。
一想起他和梁雨薇并肩而立的那一幕,她的心就忍不住抽搐,她的身体在颤抖,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眼泪滴落在孟舒淮手背,他被这眼泪灼烫,竟是一松手将她摔在了床上。
江泠月重重摔进那一堆照片里,被照片折起的尖角扎破了皮肤。
她顾不上那些细小的血痕,她只感觉自己好累,她需要休息。
眼泪从她眼角无声滑落,她双眼空洞,怔怔望着天花板。
她的沉默是暴怒的催化剂,孟舒淮一想到他为他们的未来独自奔走的那些时间,江泠月都在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他便发了疯一般压上她,用手掐住她脆弱的脖颈。
“说话,江泠月。”
他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气,却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他不敢用力,怕伤了她。
江泠月就用那黯淡的一双眸将他望着,漆黑的瞳仁被鲜红的血丝缠绕,长睫被泪水凝成稀疏几簇,她干裂的双唇颤了颤,竟是轻轻一笑道:“比孟先生差点儿,还没能带回家见家长。”
孟舒淮的右手突然用力,江泠月呼吸一滞,太阳穴上的青筋骤然暴起,她却不挣扎也不反抗,依旧用那空洞的眼神将他望着,直至泪水将她彻底淹没
52.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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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沉默的对峙里, 终究是孟舒淮先败下阵来。
他放了手。
他多年的教养不允许他再这样失控下去。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很想问问她有没有哪里疼,却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 他转身,头也不回出了门。
江泠月的眼泪趋近干涸,彻夜未眠的疲惫汹涌来袭,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收拾行李。
她就这样仰躺在那一堆照片中间,麻木地闭上双眼,企图平定所有尖锐的情绪。
她应该有过一段短暂的深度睡眠, 再一次睁眼是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她因为惊醒而不安,一颗心跳得飞快,她起身捂着心口缓神, 好一会儿才从这惊慌中走出。
她听见门外有人喊周姨, 是卢雅君的声音。
她很不想在这样的时候与卢雅君会面, 却又注定躲不过。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顶着红肿的一双眼开了卧室的门。
这套房子里有太多江泠月的个人物品, 从门口到客厅,卢雅君的心情已经几番变化。
直到看见堆在沙发角落的那叠剧本, 卢雅君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伯母。”很轻的一声。
卢雅君抬眸, 看见走廊尽头的江泠月。
她已经极力在维持自己的体面,无奈身心俱疲, 此刻对上卢雅君的视线也顿感局促。
卢雅君放下了手里的剧本, 匆忙几步走到江泠月身边,看她这般憔悴, 她这心里也什么都明白了。
“没事吧泠泠?”
江泠月低垂着眼眸,不肯对上卢雅君的视线。
卢雅君在一瞬间心疼不已, 她牵着江泠月来到沙发边,伸手替她理了理还纷乱的发。
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看江泠月一双红肿的眼,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一会儿,她才温柔地问:“怎么不早点告诉伯母?”
江泠月的情绪已经平定,她轻轻摇头,说:“是我不好,让伯母担忧了。”
想起来没能收拾好的行李,她几分匆忙地说:“我我昨夜没休息好,所以没能及时收拾行李离开,如果我能早一点走了的话,伯母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卢雅君听了不满道:“伯母从未想过要怪你,要怪也只能怪舒淮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今早我看他状态不对赶紧跟着他出来,还不知道他他他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卢雅君还是像往常一样紧紧牵着江泠月的手不肯放,她心头有好多话,却发现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怎么说都不合适。
思来想去,她终是歉疚道:“泠泠,是伯母不好,没能教育好舒淮,让你受委屈了。”
卢雅君将她揽进怀里,像母亲一样温柔抱着她,明明才是几天不见,怀里的小姑娘就瘦了许多,一想到江泠月这些日子受过的苦,她这心里就愈发难受。
这些日子她一直拿江泠月当自家人看,好几次动了要撮合的心思,却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轻抚着江泠月单薄的背脊,试图解释:“这些年是我对舒淮的个人生活疏于关心,既不知你和他的事,也不知他和梁家小姐的事。到底是我太过放任,这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伯母对不起你,泠泠。”
江泠月的眼泪早已枯竭,如今听着这些话,心里虽难过,面上却毫无波澜。
她轻声应:“伯母您别自责,您对我一直很好,这些日子有您和爷爷关照,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满足。”
她深吸了口气,说:“您放心,我和他分开也不会影响到和您的关系,日后我有时间还会去景山看你们。”
卢雅君没有想过她会是这件事情里更加脆弱的那一个,她对江泠月投入了很多感情,也对她和自己儿子有过很多期待,希望骤然破灭时,她比谁都难过。
但她无法干涉孟舒淮的任何选择。
一时悲从心中来,卢雅君紧紧攥着江泠月的手不肯放,多少句挽留的话就在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她无法想象今早在棠园的见面,江泠月该是如何苦苦支撑才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她越想心越痛,心痛,眼泪就止不住。
江泠月很难过,特别是当卢雅君抱着她流眼泪的时候,她的情绪很复杂,有伤心有不舍也有欣慰。
她知道她的付出并不是毫无意义,她收获了爷爷和张伯的关爱,收获了卢雅君的疼惜,还有清漪的偏爱。
那没有孟舒淮也没关系。
她的唇边有很轻的笑意,她反过来安慰卢雅君:“伯母您别难过,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您只要想我,我就会来看您。”
江泠月越是这般懂事,卢雅君就越是生气。
气那个混账儿子。
她缓了缓,擦了擦眼泪道:“伯母在城南有套别墅,那里环境好,又安静,你搬过去休养一段时间好不好?伯母会安排人手照顾你。”
她摸了摸江泠月纤细的手臂,心疼道:“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伯母心里难受,你听话,先把身体调养好,好不好?”
江泠月正欲开口拒绝,却被卢雅君打断:“不要拒绝我,泠泠,好孩子,你我虽然不是一家人,但伯母是真心拿你当自己孩子看待。”
“无论你与舒淮如何,伯母都不愿看到你受苦,你若是不答应,回头让爷爷知道了定会怪我亏待了你,你就乖乖听伯母的话,好不好?”
“如此,伯母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江泠月知道卢雅君心中所想,她想尽力弥补,她若是拒绝,反倒让卢雅君难以释怀。
她想离开这里,想离开有孟舒淮生活过的场景,也许换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会恢复得快一些。
她轻声应了,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卢雅君喊来周姨帮江泠月收拾行李,她当初带来的东西不多,如今要走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
卢雅君看着满屋子衣服珠宝,心里稍觉宽慰,至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那混账儿子没有亏待过江泠月。
她想叫人将这屋子搬空,却被江泠月拒绝。
和孟舒淮在一起的这些时间,她从未想过贪图名利,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带走与他相关的任何。
既然结束了,那就让这些东西都留在这里,两不相欠,也省了纠缠。
卢雅君拗不过,只好顺了江泠月的意思。
左不过是些外物,她儿子能给的,她也能给,江泠月不想要那就不要了。
卢雅君带江泠月走的时候没让周姨跟,还嘱咐周姨不许透露江泠月的去向,她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江泠月休息。
城南的别墅是卢雅君婚前的房产,平时少有人来,但也一直有人在打理,如今江泠月住进去也很方便。
卢雅君往别墅这边添置了不少人手,除了照顾江泠月日常起居的几位阿姨和出行配备的司机以外,她还请了专门的营养师帮助江泠月调养身体,配了保镖保护她的个人安全,甚至还请了疗愈师帮她疗愈身心,维持好状态。
虽然在江泠月看来,有些配置着实没有必要,但她知道这是卢雅君的心意,也许她照单全收,会让卢雅君心里舒服一点。
一整个下午卢雅君都在城南陪江泠月,对景山的事情不闻不问。
晚上回到宁园,刚一进门她就听孟震英质问:“你这一天去了哪里?打电话也不接,把雨薇独自晾在家里像个什么话?”
卢雅君这一整天本就心气不顺,一听那个梁雨薇她就火冒三丈,这时候看谁都不顺眼。
她脱了外套,不咸不淡地说:“谁带回来的谁去陪。”
她忍着没有发作,挂好外套拎着包就往卧室走,孟震英一时摸不着头脑,紧跟上去拉住她手臂,却被卢雅君不耐烦甩开。
“少来烦我!”
孟震英愣在原地,全然不知自己今儿个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祖宗。
他们俩结婚多年,感情一直很好,再加上卢雅君一贯温柔,日常对他也是百般贴心,像这样无缘无故发脾气的场景他从未遇见过。
想要跟上去问个清楚,刚走到门口就听“砰”一声响,差一步他就撞到了门上。
他伸手开门,却发现房门已锁,他在门口喊了半天,里头的人愣是一声都不吭。
许是喊得烦了,孟震英转身去了书房,卢雅君也终于得了清静。结果才消停没多久家里阿姨又来敲门,卢雅君闷声应了,问她什么事,阿姨说:“先生在客厅呢,想见您。”
卢雅君没心情,不耐烦道:“跟他说我睡了。”
门外的阿姨愣了愣,斟酌了片刻后,回到客厅将她的原话带给了孟舒淮。
孟舒淮也未强求,转身就往门外走。
宁园是景山的主园,若是家中有客来,都是先迎到宁园。
梁雨薇所住的流霜楼离宁园不远,孟舒淮的车刚停到宁园门口梁雨薇就匆忙穿戴整齐下楼。
景山的夜晚格外寂静,这儿环境虽好,但年轻人呆久了难免会觉得无趣。
孟舒淮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匆匆赶来的梁雨薇,他视而不见,拉开车门就想走。
梁雨薇却急急将他喊住问:“淮哥哥。”
这个称呼这时候听来有些刺耳,孟舒淮手上动作一顿,僵在了原地。
梁雨薇两步走上前,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问:“可以带我出去转转吗?我都来了两三天了,还没出去看过呢,这里好无聊,让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淮哥哥?”
说话间,梁雨薇自然而然上手挽着孟舒淮手臂,他匆忙抽回手退开一步。
两人同时一愣。
梁雨薇显然也没有想到孟舒淮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旁边还有宁园的阿姨站着,她尴尬地收回手,试图解释:“我我就是”
孟舒淮蹙了蹙眉,淡声说了句:“上车。”
梁雨薇得了允准立刻笑开了花,几步就绕到了另一边开门上车。
孟舒淮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司机应声下降,他嘱咐道:“梁小姐想去哪里就带她去哪里,十二点以前带她回来。”
话说完,孟舒淮转身吩咐赵阿姨:“把我车钥匙送到车库来。”
他也不管车里的梁雨薇正在说些什么,头也不回就往车库走。
他知道这样很没风度,但他不想去管这么多。
当他今天忙完公司的事情回到家,门厅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客厅干净整洁,空气里还有她喜欢的那支香氛的味道。
明明一切如常,却又哪哪都不对劲。
太干净,也太新了,这是一种人去楼空的冷寂,当他意识到她可能不在,他的心也在顷刻间变得空荡。
他匆匆忙忙走到客房,开门的一瞬间,他有短暂的心安,她的东西都还在。
可再一仔细看,她的剧本,她平时的看书笔记,她日常所用的电子产品,贴身衣物,统统都不在。
他确定她走了。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不敢相信江泠月会走得这般决绝,就好像她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可她为什么会做好准备?
因为景逸?
他转身出门,让司机送他去了她之前所住的小区,门关着,灯也不亮,询问过安保才知,301的住户并没有回来过。
他不敢去想是不是景逸接走了她,他直觉不会,却也无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他打电话给周姨,试图得到一些可靠的讯息,得知卢女士来过瑶台,他才后知后觉要查看家里的监控,这才发现是卢女士带走了她。
一瞬间心安,又一瞬间心痛难挨。
她明明可以解释,说什么理由都可以,却偏偏选择了承认,为什么要承认?
一想起她今早说过的话,他一脚踩住了刹车。
他打着转向灯靠边停车,心烦意乱解了安全带下车。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明明是她亲口承认,也是她主动选择离开,他这样上赶着又是为什么?
他靠在车门边点燃了一支烟,冷风吹拂而过,带给他双重的清醒。
他试图厘清自己的思绪,试图为她的选择找寻一个合理的解释。
思绪就在这不知不觉间悄然发散,他清楚记得江泠月每一次说爱他时的眼神,那样专注和深情,怎么会是谎话?
沉默时,指尖传来灼烫的痛感,他的烟燃尽了。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更不愿一直处在这种错位的认知当中。
他扔了烟,拿手机给景逸打了电话。
53.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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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月昨夜在疗愈师的帮助下睡了个好觉, 她有排练任务在身,不能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好在休整了一夜过后,她的状态回复了不少, 今天的排练也相对比较轻松。
虽然江泠月从心底认为孟舒淮不是个小气的人,却也担心他们分手后伴月文化会有所变动,《伶人》的资金会出现问题。
排练休息的空档, 江泠月找到了陈墨礼。
刚好咖啡店送来下午茶,陈墨礼给她挑了一杯带有甜味的香草拿铁。
江泠月接过,顺嘴问了句:“今天是谁请?”
陈墨礼轻挑了一下眉, 说:“正是你敬爱的导演大人。”
突然的逗趣,江泠月没忍住轻笑出声来,她饶有兴致看着陈墨礼问:“我敬爱的导演大人今天这么大方,难不成买彩票中了奖?”
陈墨礼喝了口咖啡, 冲她眨了下眼, 笑道:“还不是托您的福。”
江泠月不解:“托我的福?”
陈墨礼颔首道:“孟总那边今早给拨了一千万。”
江泠月闻言, 笑意僵在唇边。
陈墨礼没太留意她的神情,自顾自道:“但剧组现在除了宣传以外, 已经没什么大笔的花销了,打电话问了崔总, 说是让我好好犒劳剧组, 那我就正好借花献佛了。”
江泠月闻言,垂眸笑问:“借谁的花?献哪位佛?”
陈墨礼笑着看她:“自然是您这尊大佛了, 我的财神爷, 您可得好好的,咱全组上下现在可都指着您一个人呢, 您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江泠月双手握着咖啡沉默,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回应。
明明已经分手, 他却依旧扼住她的命脉,就像昨天他单手就能掐住她脖子一样,他要她的命,轻而易举。
现在要提醒她认清现实,一千万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收敛了唇边的笑意,放下咖啡转身进了排练厅。
下午的排练结束得很早,陈墨礼临时组织剧组聚餐,特地来叫江泠月。
这样刻意的安排,让江泠月想起那次在餐厅停车场和孟舒淮的见面。
她当时问他是不是在包养她,他给出的回答是:“那我今晚应该出现在饭局上,而不是独自在这里等你。”
想起这话,她轻轻笑了一下,冲陈墨礼说:“不去。”
话说完,她转身进了自己的休息室,她的保镖周耀已经将她的个人物品收拾好,她接过外套披上,和周耀一起往停车场走。
她已经不想再过问孟家的事,却总有人要主动找上门来。
梁雨薇的出现在江泠月的意料之中。
以孟舒澜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事作风,她和孟舒淮的事情,孟舒澜一定会告诉梁雨薇。
梁雨薇来找她,不过是早晚的事。
梁雨薇生得漂亮,不必刻意打扮就很好看,但她今天来找江泠月,显然是精心装扮过,连手指甲都透着贵气。
周耀看见梁雨薇站在车旁,低声问江泠月:“需要我将她打发走吗?”
“不必。”江泠月简短应道。
该来的总会来。
江泠月走近,听见梁雨薇问:“这车不是你的吧?”
江泠月停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应声道:“对,但也不是你的。”
梁雨薇的脸色变了变,急冲冲上前,却被周耀抬手拦住,阻止她再靠近。
“江泠月!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周耀绷紧了神经,他生怕梁雨薇突然发什么疯再伤了江泠月,一直侧身把江泠月护着。
但江泠月神情淡淡,还十分平静地问:“我怎么不要脸了?”
梁雨薇拧着眉将她瞪着,怒气冲冲道:“分手了还要跟淮哥哥纠缠不清你恶不恶心?你少在那儿装可怜博同情,你不过是个供人消遣的戏子,淮哥哥是不会理你的!”
“梁小姐,请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江泠月按下了周耀横在她和梁雨薇之间的手臂,示意他不必紧张。
她安静看着梁雨薇,心中毫无波澜。
也许是因为见识过孟舒澜折腾人的手段,这时候再看梁雨薇,她只觉得幼稚。
她不想跟梁雨薇浪费时间,便轻笑道:“还有什么话你一次性说完吧。”
梁雨薇显然没有想到江泠月会是这种反应,她愣了愣,厉声道:“你离我淮哥哥远一点!”
梁雨薇说这话时像小狗护食一般夸张,特别是配上她着急生气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江泠月甚至觉得她有点可爱。
“说完了么?”她轻声问。
江泠月的反应太过平和,倒显得梁雨薇无理取闹,她一瞬间泄了气,嘟囔着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江泠月闻言,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不是很喜欢淮哥哥吗?”
“现在不喜欢了。”江泠月说得云淡风轻。
“真的?”梁雨薇觉得难以置信。
她虽然常年生活在国外,但却从家人的口中了解过孟家的实力,北城多少名媛千金挤破了头都想嫁进孟家,江泠月一个空有美貌又毫无背景的小演员,好不容易才攀上孟家这棵大树,她会不想?
她不信。
梁雨薇还在愣神,就又听江泠月问她:“说完了么?我赶着回去吃饭呢。”
梁雨薇看她要走,又急急忙忙想要求证:“你真的不喜欢淮哥哥了?”
江泠月停下脚步,看着她说:“你若是想要顺利嫁进孟家,那你这时候应该是去围着孟舒淮转,而不是在这儿跟我浪费时间。”
“我挺忙的,也不想掺和孟家的事,看你也挺招人喜欢的,多对孟舒淮用点儿心思吧,别再来找我了。”
周耀替她开了车门,她收回视线上了车。
她并不是铜墙铁壁,听这些话也有情绪起伏,只是相对于以往的伤痛而言,她此刻更趋近于麻木。
她虽对孟舒淮用情至深,却也不是一个会长久陷于情绪无法自拔的人,眼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做,她不会为一段不值得的感情而停留。
孟舒淮最终没能等到江泠月,崔琦拉开包厢的门回话,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孟舒淮面前的一盏茶热了冷,冷了热,薄薄的水雾升腾,缓慢氤氲他的眼,让崔琦无法探知他的真实情绪。
好一会儿,孟舒淮才又开口问:“她怎么样了?”
崔琦应声道:“陈导说江小姐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剧组的排练也很顺利,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孟舒淮听了没说话,安静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包厢。
江泠月回到城南别墅时,卢雅君也在。
她虽然为江泠月安排了不少人手,但她仍是不放心江泠月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从早上起床就一直挂念着江泠月,陪着老爷子用完午餐就急匆匆赶到了这里,生怕江泠月一个人在家寂寞。
卢雅君这两天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后悔,后悔没能早点发现他们俩的事。
若是早有察觉,她一定早做准备,一定不会让梁雨薇进孟家的门。
她倒不是对梁雨薇有什么意见,只是一直对梁雨薇的妈妈印象深刻。
当初梁佑方出事时,梁雨薇还在她妈妈的肚子里,但那年正逢集团事多,老爷子日夜忙于奔波,没能及时给出双方都满意的补偿方案,梁雨薇妈妈便天天挺着个大肚子来家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那时不仅要顾着家里的一堆事,要小心处理姐弟俩的关系,要照顾老夫人,还得时时小心着她那个孕妇,生怕再有个三长两短。
后来老爷子提出补偿方案时,梁雨薇妈妈还在家里哭闹了一场,口口声声喊着梁佑方如何为孟家鞍前马后,如何为老爷子废寝忘食,如何兢兢业业等等。
但其实,梁佑方并不是老爷子身边能力最出众的那一个,梁佑方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但好在踏实稳重,梁老先生早年又与老爷子有些交情,这才一直带在身边培养。
梁佑方出了意外,所有人都很难过,梁老先生是个讲理的人,知道老爷子一定不会亏待梁家,所以也不急于一时。
但梁雨薇妈妈执拗不听劝,又受激素影响在孟家大肆哭闹,一度让老爷子为难,差点收不了场。
所以当她得知梁家不仅要走了墨尔本的庄园和大笔补偿金,还要走了远扬6%的股份时,她的心里是非常不舒服的。
但决定是老爷子做的,她这个当儿媳的也没资格说话,却也不妨碍她一直不喜欢梁家人。
现在多了江泠月这事儿,她是愈发看那个梁雨薇不顺眼。
一想起孟舒淮为了梁雨薇和江泠月分手,卢雅君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早上孟舒淮给她打电话她都气得没接。
晚餐过后,卢雅君约了美容师上门,江泠月以为卢雅君差不多就要走,没想到她竟然跟着她一起在客房躺下了。
用餐期间卢雅君的电话响了好几次,江泠月问她家中是否有事,卢雅君语气生硬道:“还能有什么事?我才懒得搭理他们父子俩。”
大概知道是和梁雨薇有关,江泠月也没多问,卢雅君反倒是因这问话发起脾气来。
自顾自道:“真是白瞎了我这么多年的用心,这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胳膊肘往外拐不说,还要合起伙来气我!我虽是主家,但我好歹是个长辈,竟然让我主动去陪着梁雨薇那个小丫头?!”
她闷闷哼了一声:“做梦去吧!”
江泠月一直知道卢雅君是个性情中人,却也从未见过她发脾气,本想好好劝一劝,但骤然一听这语气,江泠月竟然轻轻笑了一下。
卢雅君闻声,好奇看着江泠月,问她在笑什么。
江泠月说:“以前觉得伯母您端庄优雅,亲和宽厚,像尊女菩萨一样,对谁都特别好。突然间听您发脾气,像是见了菩萨下凡一般稀奇,还挺有趣的。”
卢雅君本来气得不行,一听江泠月说话她这气就消了一大半,她也觉得神奇,明明江泠月也没有特地哄她,怎么就消了气呢?
卢雅君跟着舒心一笑,感叹道:“我要是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女儿,我做梦都能笑醒,关键我这命也就算了,偏偏还摊上这对不省心的姐弟,真是愁死个人。”
江泠月听了轻声一笑,哄着她说:“我现在不也像您的女儿一样吗?”
一说起这样的话题卢雅君心里就难受,她明明知道两人已经分手,却也忍不住想问:“你和舒淮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江泠月愣了一瞬,唇边的笑有几分无奈,她沉默了片刻,说:“他有他的路要走。”
她虽然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却也认为自己不该干涉任何人的任何选择。
她为这段感情努力过,也从本心认为自己已经尽力了,没能得到好的结果并不是她有什么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孟舒淮计划中的那个人。
但爱过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能好聚好散,比什么都好。
卢雅君听了这话心疼不已,她本不愿看到江泠月受一点苦,无奈儿子不懂事,让小姑娘伤心难过,让她也跟着揪心。
她想要弥补江泠月过去所受的委屈,更想要修复她和自己儿子的关系,若是修复不成,她便打算收了江泠月做干女儿,如此,江泠月日后有了依靠,她也有了贴心的乖女儿,两全其美。
54.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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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卢雅君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 日常出行也神神秘秘,孟震英总觉得有鬼。
好不容易抽得半天空暇时间,孟震英得知卢雅君正在某品牌高定工作室试衣, 他便早早安排好司机前往工作室附近等待,打算一探究竟。
江泠月首演的日期越来越近,卢雅君提前约好了sales和设计师, 打算让江泠月看看这一季的高定有没有中意的,她也好早早定下,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两人在工作室一待就是一下午, 结束后卢雅君又带着江泠月去了一家新开的餐厅,一起吃完饭回到城南别墅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这几天卢雅君一直陪着江泠月,眼看着江泠月的状态越来越好,她这心里也跟着舒服了很多, 总算是愿意接父子俩的电话了。
两人在家里聊了会儿天, 卢雅君依依不舍与江泠月告别, 还说好了明天要一起去挑珠宝。
江泠月送走了卢雅君,正准备转身进门, 却见不远处的林荫道上有车灯骤亮,她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 一辆昂贵的座驾缓缓驶入她的视线。
她放下手, 看见孟震英开门下车。
“孟伯伯。”她轻声招呼。
孟震英一贯严肃,以往有其他人在场时, 他不必单独与江泠月交流, 便也无所谓江泠月的感受,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骤然一对一面对面, 对方还是个温柔漂亮的小丫头,孟震英这心里还真是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闷闷“嗯”了一声, 没等他再开口就听江泠月说:“孟伯伯进来坐坐吧。”
孟震英略挑眉看她一眼,心道,倒是个通晓人心的丫头。
江泠月落后孟震英一步,她走在侧边,低声问:“孟伯伯要喝点儿什么?伯母在我这儿放了茶叶,我给您泡杯茶吧?”
“不必了。”孟震英生硬应道:“我说两句话就走。”
孟震英的话是这么说,但江泠月不能就这样听,进了门她还是低声嘱咐张阿姨去泡茶,她是晚辈,不能不懂礼数。
孟震英在客厅落座,江泠月也紧跟着端来热茶,她虽然在这儿才住了没多久,但此刻俨然是主人姿态,应对起孟震英也轻松自如,一点儿没受他那严肃凌厉的气场影响。
城南这套别墅孟震英一年也不会来几次,所以他出现在这里的确更像是“客”。
“舒淮知道你在这里吗?”
江泠月刚落座就听孟震英这样问,她略垂眸看花瓶里的郁金香,微笑道:“他若是想知道,必然很轻易就能知道。”
回完话她又补充道:“不过您别担心,他没来找过我,我也没有联系过他。”
孟震英端茶浅抿了一口,说:“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江泠月笑着应:“说担心也不准确,您担心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一切都会朝着您希望的方向发展。”
孟震英瞳孔微缩,又问她:“我希望什么?”
江泠月一直笑着,便也轻松回答:“希望收回梁家的股份,希望手握筹码,希望爷爷也偏心一点,希望孟舒淮独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孟震英语气骤冷,惊得一旁的张阿姨瑟缩了一下。
孟震英身居高位多年,又一贯严肃,若是怒形于色,必然是能震慑他人,让人不敢再多言。
但江泠月可不是一般人。
孟震英眸光锋锐,像一把尖刀从江泠月身上刮过,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低眉顺眼频频曲意迎合,但江泠月早已洞察孟震英来找她的目的,便也不会被他表面的气势唬住。
她并没有正面应对他的质问,反倒是说:“晚辈知道您不希望我与孟家再有牵连,不管您信不信,这同样是我的期望。”
孟震英沉默着,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
江泠月看他没说话,便又继续说:“想必您在之前就已经知晓伴月文化的存在,我的新戏是由伴月文化投资制作,我可以完全不与孟舒淮来往,但我不能放弃我的事业。”
她顿了一下,说:“若是孟伯伯有心成全,晚辈想请您帮个忙。”
听了这些话,孟震英的神色才稍有松动,他看着江泠月,问:“什么忙?”
江泠月说:“我会找人出面买下《伶人》的所有权,但我不确定孟舒淮会不会如我的愿,若是孟伯伯愿意从中助力,我相信江泠月这个名字很快就会消失在孟家人的视野之中。”
孟震英听了这话并没有急着表态,江泠月这短短一番话,却是让他顿感惊讶。
以前他从没在意,总觉得江泠月年纪小,不过是靠着美貌和一张巧嘴哄得自己家人开心,也得了儿子几分怜爱而已,他让分手,也就分手了。
但听了刚才这些话,他着实刷新了对眼前人的认知。
江泠月并不是他印象中空有美貌的傻白甜,她不仅聪慧、敏锐,心思还很细腻,言之有物又逻辑清晰,面对他这张黑脸还能应对自如,的确不简单,也确实担得起老爷子的欣赏。
好在这样聪慧的人也足够知趣,今晚的谈话他非常满意。
“我答应你。”他爽快应道。
目的达到,孟震英起身欲走,江泠月也跟着起身,她上前一步,看着孟震英说:“晚辈不容易有机会与您单独谈话,有些话,只怕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你想说什么?”孟震英看着她问。
江泠月莞尔一笑,说:“孟舒澜并不是孟舒淮的敌人,也不会是您的敌人。”
孟震英听了轻笑,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反倒是催她:“希望你尽快拿出行动。”
江泠月颔首,冲张阿姨使了个眼色,跟着将人送到了门口。
第二天一早江泠月就去见了靳嘉木。
作为广韵演艺集团未来的继承人,靳嘉木对剧院的各个项目都非常熟悉,《伶人》的前景是可预见的,他若是买下《伶人》的所有权,只赚不赔。
但世事总是难料。
江泠月不容易来找他一次,靳嘉木亲自替她端了杯咖啡,他坐在江泠月对面,笑意温煦。
江泠月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已经足够让靳嘉木动心,但她还是听他说:“泠泠,不是我不愿,是我不能。”
靳嘉木早已知晓江泠月和孟舒淮的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这种涉及感情的事,一天一个样儿,他既不愿插手,也不想因此惹了孟舒淮心烦。
江泠月没说话,靳嘉木又劝她:“泠泠,二哥是个讲理的人,你们感情的事我不方便说什么,但他既然决定捧你,就绝不会在你的事业上委屈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摆脱二哥?”
江泠月本想解释,但仔细一想,像他们这样出身豪门又风度翩翩的男人,就算以后有了家室,在外养个漂亮女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孟舒淮,怎么会有人蠢到要摆脱孟舒淮?
而在旁人的眼中,她不就是那个被养在外面的漂亮女人?
像她这样的出身,能被孟舒淮留在身边就已经是天大的美事,她想要独立、想要离开之类的言论,只会被人当作是假清高,不识抬举。
想清楚这一点,江泠月浅浅笑了一下,说:“多谢靳总,我再回去考虑考虑。”
“这样就对了。”靳嘉木笑道:“有二哥在,日后你必然能扶摇直上。”
江泠月温婉笑着,没接话。
上了车,江泠月几分疲惫地向后靠,如果连剧院的继承人都不愿出面接手《伶人》,那她再找谁都没用。
他们都是一个圈层的人,自然犯不着为了她得罪孟舒淮。
她想了想,也许她需要先探探孟舒淮的口风,若他有意将《伶人》出手是最好,若是无意,便只能另寻他法。
她冲周耀说:“给崔总助打电话。”-
最近这几日崔琦和总助办的同事格外忙碌,原因无他,因为孟舒淮特别地忙。
虽说他们手上的项目的确是多,但这次的忙碌已经到了反常的地步,他和几位总助办的同事已经跟着孟舒淮在公司吃住了几天,完全抽不出空回家。
午后崔琦接到了周耀的电话,那一瞬间的欣喜像是突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身边的冯靖远被他突然的振奋吓了一跳,双手揉着太阳穴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崔琦兴致勃勃.起身说:“今晚可以回家睡觉了!”
冯靖远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匆匆起身抓住他的手臂问:“是江小姐的电话?”
虽然这几天孟舒淮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上的反常,但他与江泠月的事情在总助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以往到点儿就赶着回家陪女朋友的人突然连续加班,必然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这些当助理的不敢多问,但却是真心盼着自己老板能开心一点,这样他们也能少受些罪。
崔琦撇开冯靖远往孟舒淮的办公室走,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孟舒淮的思绪。
他将那对袖扣重新放回礼盒,好好收进了抽屉才说:“进来。”
崔琦面带喜色走进门,孟舒淮头也没抬,随意捡了只笔拿在手里转,淡声问:“什么事?”
崔琦抑制住了马上就能回家的兴奋,镇定道:“江小姐想见您。”
孟舒淮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他抬眸看向崔琦,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瞬的亮光,似乎是不愿被人看穿心思,他又别开视线问:“什么时候?”
崔琦应:“江小姐说看您的时间。”
孟舒淮抬腕看表,平淡道:“让她今晚去瑶台等我。”
崔琦如释重负,干脆应了声“好”。
他掩上门退出办公室,刚给周耀回了电话,没几分钟就看到孟舒淮抓着外套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脚步匆匆,冲崔琦说了句:“下午休息。”
总助办几位同事一直屏住呼吸目送孟舒淮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有人高呼一声:“江小姐!你!是!我!的!神!”
55.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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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月得了崔琦的回复, 一时有些愣神。
要重新回到那套房子,从本心来说,她是不愿的。
但孟舒淮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就算分了手,她也不想跟他硬碰硬,兴许她柔和一点, 会对事情有所帮助。
她找了个理由推掉了和卢雅君一起去挑珠宝的行程,下午排练结束后,她回家洗了个澡, 简单收拾了一下让周耀送她去了瑶台。
再一次回到这里,她很难用言语来描述此刻的心情,周耀看她神色郁郁,低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江泠月摇摇头, 独自一人上了楼。
电梯和大门还保存着她的指纹, 门厅的摆设似乎也没怎么变过,她没带走的鞋还整齐摆放在柜子里,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开门进去。
入眼还是无比熟悉的环境, 灯光柔和, 香气淡雅,边柜上新换了大簇粉色的郁金香, 置物盘里还放着她的发卡, 和孟舒淮的车钥匙靠在一起,无比和谐。
周姨在厨房准备晚餐, 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周姨主动迎出来同她打招呼:“江小姐你先坐坐, 先生马上就能到家。”
她莞尔:“好。”
她想了一天该如何向孟舒淮开口,她猜不到孟舒淮的态度,在他回家之前,她设想了很多种情景,似乎每一种都在指向不太愉快的结局。
愣神时,门口传来轻微响动,她莫名有几分局促,匆匆起了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门口的男人视线相对。
他还是从前那个英俊温雅的翩翩公子,眉清目朗,气质卓然,凡尘俗事难以影响他分毫。
她微笑颔首,算是客气的问候。
孟舒淮放下手中外套,解下袖扣放进置物盘,略卷了一下袖口才朝她走过来。
她看得入神,也忽地想起以往的那些日子。
每一次他回家,她总是兴奋地迎上前,要先踮脚亲吻他的唇,再帮他挂外套,解袖扣,挽袖子。
他会俯身将她一把抱起来,与她亲热嬉闹,有时候闹得不好收场,身后的沙发也见证他们许多次的缠绵。
她想到这里,眼神微闪,匆匆别开了视线。
她没说话,看见孟舒淮的脚步停留在沙发边。
情绪如三月的雨雾缓慢下沉,她清楚听见孟舒淮的呼吸,沉沉缓缓,既熟悉,又陌生。
她站得规规矩矩,像面试一样,莫名让孟舒淮不悦,他的脚步转了方向,淡声说:“过来吃饭。”
她抬眸,想要拒绝又怕惹了他生气,到最后适得其反。
她收敛了情绪,迈开脚步跟上去,她安静坐在餐桌前,等着周姨帮她放好餐具。
似乎是提前知道她要来,周姨今晚做的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菜,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样的尴尬,只好埋头默默吃饭。
周姨像往常一样,做好饭收拾好厨房就匆匆离开,周姨一走,家里便只剩下江泠月和孟舒淮两个人。
江泠月心里装着事,便也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点儿就放了筷子。
她抬眼看孟舒淮,正好与他视线相撞,她愣了一下,说:“我吃好了,我去客厅等你。”
她起身往客厅走,路过孟舒淮,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不过是几天不见,江泠月对他掌心的温度已经觉得陌生,她条件反射般想要抽回手,却被孟舒淮握得更紧。
她略回身,对上孟舒淮漆黑的眸。
“还要跟我闹多久?”
江泠月闻言一愣,几分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觉得我这些天是在跟你闹脾气?”
孟舒淮看她的眸光坚定,并未否认。
江泠月想要从他手心挣脱,孟舒淮却顺势起了身,他手上轻微一拽,江泠月便直直撞进他怀里。
所有陌生的壁垒都在这瞬间被打破,他的体温,他的香气,他怀抱给的安全感都在疯狂拉扯她的意志,她在一瞬间浑身僵硬。
孟舒淮的双臂在她后腰收紧,他还像从前那样,深埋在她颈窝,轻柔吻她脖颈。
一瞬间颤栗,江泠月的身体像过电般酥麻,孟舒淮沉热的呼吸轻洒在她耳畔,她听见他说:“景逸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好么?”
“那天是我不好,情绪太过,误会了你。”
“今晚”
“孟舒淮。”江泠月打断了他的话,“你还要骗我多久?”
话音落,她明显感觉到孟舒淮的身体有极轻微的颤动,她推开他,脱离了他双臂的禁锢。
怀中人已退开,孟舒淮的双臂却还在悬空。
他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对他避之不及的人,无数情绪像密密麻麻的荆棘将他重重包围,他竟然忘记了呼吸。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眸中不再有春水般缓慢流动的情意,她此刻更像冰封的寒梅,在霜雪中依旧保持美丽,却不愿再有暖意近身将她侵袭。
他的双臂缓慢下落,他站在原地,看她的眼睛。
他怔怔地问:“我骗你什么?”
江泠月退到了自己认为安全的位置,她缓抬眼眸对上孟舒淮的双眼,视线相触的那瞬间,心上的痛感竟还如此清晰。
她匆匆别开视线,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那你现在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装深情?”
“你在说什么?”
江泠月听他问话,却也没打算看他。
她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纠缠,便直接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是否有意愿出售《伶人》的所有权,我们已经分手,最好别再有利益上的牵扯,你给我一个报价,我会找人接手运营,也免去你再为这项目操心。”
“江泠月!”
江泠月闻声一颤,听他嗓音骤沉:“你再说一遍。”
先前几分惧意是因为担心他生气,如今听他这般言语,她多日的委屈与愤怒也在一瞬间被激起。
她看向孟舒淮那双漂亮的眼睛,仰面迎上他的注视,她冷声质问:“分手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打算吗?你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
她忽地轻笑,自问自答道:“是因为我这只金丝雀也让你快活过?是因为我很好骗,很好哄,也不需要你费多少心思就能乖乖听你的话,对吗?!”
“骗我很好玩吗?孟舒淮?用谈恋爱的名义做包养的事把我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耍你什么?”孟舒淮上前一步抓住了她手臂质问:“我若是跟你随便玩玩儿我有必要一次又一次带你回家见我的家人?”
“你在说什么笑话?”
江泠月甩开他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那晚孟舒澜没有将我带到棠园,也没有将我带到爷爷面前,你准备怎么向你的家人解释我?怎么向梁雨薇解释我?”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够了!”江泠月调整着呼吸,凛声道:“孟舒淮,我们已经结束了,就没有必要再说这么多了。”
她高昂的情绪在一瞬间下沉,她不知道为何会突然红了眼睛,她匆匆别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说:“当初你为我成立工作室是为了给我自由,给副卡也是给我自由,那现在,麻烦你高抬贵手,放过《伶人》,给我真正的自由。”
她抬眸与他对视一瞬,“如此,也不枉我真心陪你一场。”
她转身走,却突然被孟舒淮拽进怀里,她被孟舒淮单手箍住腰肢,一双腕被他紧紧捏在手中。
“我让你走了吗?”
孟舒淮语气冷硬,一双眸蕴着怒意,难消难解。
她被孟舒淮禁锢在怀抱,丝毫动弹不得,她被迫对上孟舒淮发红的一双眼,被动承受着他的情绪。
他逼近她,质问她:“我同意你分手了吗?你是真心陪我,我就是假意对你吗?!”
“那你还想要怎样?”
江泠月抑制不住激荡的情绪,眼含热泪反问他:“你想怎样?!娶了梁雨薇然后把我养在外面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孟舒淮?包养我一次还不够吗?!”
孟舒淮闻言,短暂愣了一下,后又蹙眉问:“谁告诉你我要娶梁雨薇?!”
“孟舒澜?”
“她在利用你,你蠢吗?!”
江泠月被他这声怒骂惊得一怔,几分茫然地看向他的眼。
她的思绪被这句话打乱,可在这混乱中,她又记起梁雨薇的那些话,记起孟震英的那些话,记起孟舒澜的算计和利用,记起清漪的无辜,记起爷爷的无奈,记起从前那些从未被他坚定选择过的瞬间,记起他亲手编造的美丽的谎言。
也许真的是她单纯又莽撞,是她无端闯入了他的生命,打乱了他原本沉稳的步调,才让这局面僵持至今。
她早该清楚,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该回到自己的轨道。
她没有第二种选择。
她的眼泪猝然滚落,她声音微颤,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她艰难开口:“你还不明白么?”
柔和的灯光从他头顶洒落,那些细碎的光点斑驳了他的双眼,他的眼眶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重,双臂收得越来越紧,他问她:“明白什么?”
江泠月咬了咬唇,任由眼泪流淌,她看着他说:“我们分手从来与别人无关。”
她略停顿一瞬,“是我不爱你了,孟舒淮。”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变得很安静,浮尘忘了下坠,光影不再流转,眼泪停止流动,他们都因这句话同时忘记了呼吸。
孟舒淮的温柔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按在胸口,他抵上她额头,嗓音沉哑,在她唇边低声威胁:“收回你这句话,江泠月,我就当没有听见。”
她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他的唇舌滚烫,在一瞬间堵住她所有的声音。
眼泪在双唇之间流连,咸涩的滋味在他与她之间传递,她被孟舒淮推至墙边,在绝对的男性力量面前,她完全丧失了行动力。
她像早春新生的一枝弱柳,被风随意弯折了身躯,她的舌尖被孟舒淮含入口中肆意凌虐,他的力量野蛮又霸道,丝毫不给她喘息的空间。
她脆弱的针织衫被孟舒淮强硬撕扯,纽扣应声崩落在地。
他动作粗暴,让她既痛又痒,她想要躲,想要摆脱孟舒淮的控制,但仅有的一点反抗动作很快就被他压制,她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她的活动空间被孟舒淮疯狂挤压,她在一瞬间感觉呼吸困难。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挣扎,孟舒淮突然将她抱了起来,她的呼吸恢复顺畅,第一件事就是反抗。
“放我下来孟舒淮!”
她手握成拳捶打他胸口,“你放开我!放开我孟舒淮!”
她的控诉和挣扎丝毫没能影响孟舒淮的疯狂,她被孟舒淮一路抱上楼,来到那个熟悉的房间。
她被扔在柔软的床,还未回神孟舒淮就已经压上她。
她的四肢都被孟舒淮钳制,她无法反抗,气急败坏之下,她一口咬住了他肩膀,她边哭边用力,可他像是完全丧失了痛觉一般岿然不动。
他的吻霸道而凶狠,像野兽啃食猎物,让她痛,让她痒,让她无处可逃。
她的裙子被剥落,意志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她颤抖着推他肩膀,哭着求他:“不要,不要这样对我,算我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孟舒淮”
“啊”
她软而无辜的哭声早已成为催动他疯狂的咒语,孟舒淮不管不顾按住她双腿,吻上她,让她再难抗拒。
她在孟舒淮接近的一瞬间泄了力,骤然翻涌的羞愤感迅速被他带来的快意淹没,她不敢相信,她竟然在这样激烈的对抗中反应强烈。
孟舒淮直挺的鼻梁不断磨着她,她在这个潮热的吻里浑身瘫软,再无力反抗,她颤抖着,很快就到。
她的湿软是孟舒淮眼里诱人的邀请函,他占据她,沉溺在她的温柔里。
江泠月今晚的情绪被他撞得零碎,但她紧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孟舒淮的理智早已出走,他倾身圈住江泠月纤细的脖颈,伏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唤她宝贝。
他们的身体密不可分,只有这样强烈的占有才能驱散“分手”二字带给孟舒淮的情绪冲击,只有感受到她身体强烈的反应他才能确信她口中的“不爱”是谎话。
是她亲口说过,淮是水,她是月,他们是天生一对。
既是天生一对,又如何能分离?
不可能分离。
江泠月的眼泪无声滚落,滑进他的唇齿间,带给他滚烫和咸涩,他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反反复复确认她的爱从未消失过。
他牵起她的手,深深吻她无名指,清楚又笃定地告诉她:“孟舒淮爱江泠月一辈子。”
“你听见了吗?江泠月。”
56.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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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月最后选择了顺从。
她绝望的眼泪唤不回孟舒淮的理智, 过度的挣扎只会伤了她自己。
她咬着牙承受孟舒淮情绪的宣泄,也有几分失神地想,是不是他尽了兴, 就可以如她的愿?
孟舒淮那些激昂又尖锐的情绪在江泠月给的温柔里一点点平复,他抓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 像从前每一次做.爱那样,将爱给到极致。
他的吻密密麻麻,让江泠月无法躲避, 也让她迷乱。
是爱还是不甘?她竟一时分不清楚
由他尽了兴,她被孟舒淮抱进了浴缸,他的理智终于在极致的性.爱中重回,他的温柔也像这满池的水, 给她抚慰。
她身心俱疲, 无力靠在浴缸休憩, 孟舒淮将她抱着,耐心帮她清洗, 他的吻时不时落在她还潮红的面庞,轻柔像羽毛, 像呵护珍宝。
可她的心却在这样熟悉的温柔里一点点变冷, 他们的开始是他隐瞒,如今的挽留也不过是他的不甘与贪婪。
直到现在, 她仍是孟舒淮眼中予取予求的对象, 今晚的一切,他甚至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她没说话, 任由孟舒淮帮她清洗身体,帮她吹干头发。
她趁孟舒淮下楼帮她取睡裙的间隙, 在楼梯上捡回了自己的内衣,她又重新穿回了来时的衣物。
孟舒淮从客房出来,看她站在门口穿外套,登时一愣。
“你要去哪里?”他问。
江泠月开了门,又回身看他,她很累,所以声音很轻:“做也做了,希望孟总早日给出《伶人》的报价,这样,我今晚也不算白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没应,转身往外走,关门的一瞬间,她听见孟舒淮喊她的名字。
她进了电梯,按下关门键。
孟舒淮打开门,电梯门缓缓合上。
看到他追出来的那瞬间,江泠月拼命让自己向上看,她不想让眼泪往下流,却又被电梯灯光晃了眼,酸胀艰涩,难以抑制。
他们就在这样触手可及的距离中分离,她随电梯往下走,他留在原地。
她想她这一生都会讨厌“触手可及”这个词,无数次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的词。
她这一路为这渺茫的希望走得太辛苦,骤然回头望,一厢情愿是她,慷慨主动是她,苦苦支撑是她,爱他胜过爱自己也是她。
他很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用命爱过的人,但爱他很累,她想停下了。
那条真丝睡裙骤然从孟舒淮的手中滑落,像她远走的身影,伸手抓不住。
过往那些亲密的瞬间像老电影在他眼前一幕幕闪回,他还来不及听清她的声音,还来不及记住她的笑颜,她就在逐渐响起的片尾曲中越走越远。
城市的街灯飞快向后退去,黑夜包围了整个世界,让追赶的人迷失了方向。
他靠边停车,按下车窗,让冷风灌入,试图让自己清醒。
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这一夜太不理智,也太没风度,根本不像是他自己。
可那些情绪太过尖锐,像是血肉要生生分离,撕扯的疼痛让他难以控制自己。
现在想要问问她疼不疼,有没有哪里弄伤她,却又后知后觉,自己就是她所有痛苦的来源。
他出神望着后视镜中空旷寂寥的午夜大道,一如他荡然一空的心。
黑夜沉寂,那些鼓噪的声音如浮尘缓慢下落,纷繁的情绪也在漫长的黑暗中趋于平静。这种趋近于死亡的平静,是他多年如一日的生活常态,他早应该习惯。
周姨回来将主卧重新收拾了一遍,他已经不能在这个房间找到任何一点她存在过的痕迹,他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既定的轨道,又要日复一日规律地运行。
在这漫长而又孤独的岁月里,他对生活常有一种旁观者的心态,认为自己是这浮华世界里尽职尽责的NPC,从出生起就被一串固定的代码写完了一生。
他的存在是为了让孟家恢复秩序,他需要像齿轮一样不停运转,严格遵循机械的原理转到最高处,让远扬集团这艘大船能平稳安全地在海上航行。
剧院那一晚的初见本是偶然,但后来想想,也好像是注定。
他体内的运行程序让他在那个固定的时间,出现在那个固定的地点,看到那个固定的人。
也许程序的设定可以控制他的思维和言行,但却无法控制那双会流泪的眼睛,无法控制那个装满热爱朝他奔来的人。
他的人生程序开始在一种名为“爱”的病毒入侵之下报错,他的身心都因这种病毒入侵而紧绷。
他无法适应这样的入侵,所以他的大脑程序为他植入了一个名为“包养”的修复补丁。
他开始以“包养”的方式兼容入侵的病毒,却又用“恋爱”的名义巧妙伪装,以此躲过病毒自我保护程序的反击。
他长时间沉浸在自己亲手伪装的“恋爱”程序里,认为这样的程序不会干扰到他人生程序的正常运行。
可在偶然的时机之下,他开始间歇性地跳脱出原有的程序设定,逐渐察觉出入侵他人生程序的“爱”的真相。
“爱”从来不是病毒,也不是任何一种程序,它早早存在于他的身体,只为等待一个固定的人为他开启。
她说:“水是你,月是我,我们是天生一对啊孟舒淮。”
他在那一瞬间拥有了程序之外的自我意识,逐渐觉知“爱”的真正奥义,他开始为爱疯狂生长出血肉,快速脱离NPC的身份,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因为有爱,他才完整。
因为有她,他才懂爱。
但黑夜漫长,他的爱如今去了哪里?
地板上的烟灰已悄然堆积,指尖传来灼烫的痛感,这一瞬间的刺痛像是在提醒他——
这一切不都是他想要的吗?
分手是这恋爱程序的唯一结局,至少,在那个除夕夜之前,他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
他想,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个除夕夜。
宁静悠然的碧水边,灿烂盛放的烟花里,她的眼眸印着天边绚烂的光影,那一声烟花响彻天际,他在嘈杂声中听见她说:“我也爱你”。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这一生都无法将分手二字说出口,也后知后觉自己不该被任何人任何事操控,他明明拥有强大的掌控力,明明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这一次不可以换他也朝她奔去?
他开始为爱寻找第二种可能性,在短暂的半个多月时间里,他辗转于利雅得、墨尔本和LA之间,父亲想要什么他都满足,姐姐的所有问题都由他解决。
他是这个程序世界里最优秀的NPC,他所付出的努力,不过是想要一份爱的奖赏而已。
但为什么万事万物都在快速脱离原本的设定?为什么不肯给他爱的奖励?为什么她要跟他说分手?
他不知道该如何释怀,更无法忘记最后与她对视的那一眼。
那一瞬间,她一定很失望吧?竟然爱过他这样一个人。
他向后靠,眼睫微颤,在持续的痛觉中闭眼。
黑暗将他重重包围,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开始翻涌,他仿佛回到小时候,噩梦开始的时候。
幼时懵懂的他,也曾满怀热爱。
他爱自己的祖父母,爱自己的爸妈,爱自己的姐姐,爱家里的花花草草。
他认为自己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直到他将那块月饼放进姐姐手心,姐姐没有拿稳,月饼落地,姐姐遭来祖母一顿责骂。
他不过是帮着姐姐说了两句话,祖母却骂姐姐居心叵测,心术不正,试图教坏他。
他觉得可笑,姐姐对他那么好,怎么可能故意教坏他?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拼命为姐姐解释,希望祖母理解,也希望祖母明白,他和姐姐相处融洽,关系很好,姐姐也对他很好。
但他所认为的努力变成了打在姐姐身上的鞭子,他多说一句话,姐姐就多挨一次打。
姐姐在痛,姐姐在哭,姐姐在向他求助,他发了疯一般推开祖母,试图制止这样无理的打骂,试图帮姐姐扛下那无情的鞭子,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姐姐,不让她受伤。
但他拼了命的反抗,只为姐姐换来一次又一次的禁闭。
他无法想象姐姐在兰园那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能接受姐姐逐渐的疏远与嫌恶的警告。
他明明是为了姐姐好,为什么姐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为什么姐姐会对他恶语相向?为什么姐姐要推他?为什么姐姐会恨他?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光影变幻,岁月悠长,爱在冰冷的环境中冻结,他开始觉察到矛盾的根源,姐姐痛苦的根源。
是他,都是因为他。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该出生在孟家,不该成为孟舒澜的弟弟。
他用许多年的时间寻找矛盾,解决矛盾,到最后却发现,他就是这家庭矛盾的起源,是姐姐一生痛苦的开端。
也许他就是这般不详的存在,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会因他而受伤害,所有他爱的人,到最后都会选择离开。
他怎么敢爱?怎么敢对她说爱?
思念在大脑疯狂翻涌,他却要逼自己克制。
他是所有痛苦的根源,他本不应该再靠近她,再用爱的名义伤害她。
可他真的好想她
好想看看她的脸,亲亲她的唇,再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哪里都不想让她去。
她明明说过的,说过他们是天生一对,要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还没有到,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
57.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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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雨, 室外雾气很重,沉甸甸压在头顶,莫名让人喘不过气。
周耀撑着伞送江泠月到排练厅, 刚一进门就被一大捧粉色的郁金香堵住了去路。
她记得她之前同孟舒淮说过,郁金香这种花看起来娇弱,不堪折, 叶片脆嫩,花枝一碰就断,但它却是鲜切花里生长最快的花, 只要花瓶里有水,它就会卯足了劲儿向上生长,就算垂头也没关系,换了水剪了花枝它又是最勇敢的那朵花。
他那时说, 郁金香像她。
所以家里的鲜切花全都换成了郁金香。
她想到这里, 一时心思纷乱。
骤然对上陈墨礼神采奕奕的一张脸, 她又收了思绪问:“还没开始演就要先给我庆功吗?”
陈墨礼将手中的花递给了江泠月身边的周耀,笑着说:“这不是特地来感谢我的财神爷吗?”
“什么意思?”
陈墨礼凑近她耳边, 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今早孟总又给了一千万。”
陈墨礼高兴拍拍她肩膀,这赞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江泠月听了这话却是心尖儿一凉, 唇边的笑几分无奈。
他还是不愿意放手。
陈墨礼往后走, 拍着手招呼其他演员上前待命,她让周耀把花拿走, 自己进了更衣室换衣服。
目前《伶人》已经到了带妆排练的阶段, 江泠月和两位男演员的配合也越来越有默契,她甚至能从陈墨礼的眼神里感觉到他目前对这出戏的满意程度。
如今演员们的熟练度和配合度都很高, 目前的排练只是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再去完善更多细节。
江泠月今天的精力消耗得很快,通排了两遍之后, 陈墨礼提前结束了排练。
时间还早,周耀还没到,江泠月换好衣服独自坐在休息室等待,窗外还在下雨,她没有伞,只能等着周耀来接。
周耀刚才来了电话,说路上堵车,估计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江泠月索性窝在休息室的沙发,打算闭眼小睡一会儿。
她最近很累,夜里时常因为噩梦惊醒,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下雨天的白噪音很舒缓,就连平时不喜欢的交通噪音也变得可以接受,如果不是电话响,她应该能睡上一觉。
“孟舒澜。”
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跟着叫姐。
电话那头的孟舒澜浅笑了一声,问她在哪里。
她淡声回话:“剧院。”
“几楼?”
江泠月起身走到窗边开了窗,雨声钻进来,稍显吵闹,重重雨幕之中,孟舒澜的车安静停在一个熟悉的位置。
她忽然觉得想笑,纵使她用尽浑身解数躲避,最后仍是逃不过孟家人的手掌心。
“三楼休息室。”她说。
话音落,孟舒澜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江泠月没有迎接的打算,她关了窗坐回沙发,孟舒澜也正好在此时开门。
江泠月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问:“找我什么事?”
面对江泠月的无视,孟舒澜也不觉得恼,反倒是笑盈盈问她:“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她站到江泠月身前,说:“我还好奇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泠月靠在沙发,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我为什么要找你?”
突然想到一点什么,她又看着孟舒澜问:“是因为梁雨薇找过我之后,我没去找你?”
孟舒澜微挑了一下眉尾,将手提包放在一旁的桌上,赞道:“你还是这么聪明。”
江泠月早已疲于应对孟家姐弟,便又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孟舒澜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双眼迎着光而明亮,看上去心情很好。
两人对视片刻,她笑着问:“昨晚孟舒淮跟你说了什么?”
江泠月闻言愣了一下,再看孟舒澜眼中那游刃有余的笑意,她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你找人跟踪我?”
孟舒澜轻轻一笑,悠闲拨了拨自己手上的戒指,并未否认。
江泠月撑着沙发坐起来,兀自推测道:“我和景逸的照片是你主动给孟舒淮,我和孟舒淮的事情也是你主动告诉了梁雨薇。你暗示梁雨薇来激我,但我并没有因为她去找你,反而是去见了孟舒淮,你想知道我有没有跟孟舒淮和好,对吗?”
孟舒澜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略颔首说:“难怪这么多人喜欢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江泠月没应声,却突然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她。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她总觉得孟舒澜如今所做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对“争权夺利”四个字的理解,好像比起单纯获得利益和权力而言,孟舒澜更加热衷于折磨孟舒淮。
“你就这么恨他吗?”
孟舒澜听了这话觉得好笑,反问她:“你觉得呢?”
应该是吧,江泠月在心里想。
但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
她微垂着眼睫,出神盯着孟舒澜裙摆上的钉珠,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问她:“孟舒澜,如果有一天孟舒淮颠覆了你的认知,你会如何?”
“不会有这么一天。”
孟舒澜的回答无比笃定,江泠月却在一瞬间感觉到心酸。
她算是少有几个和孟家姐弟接触都很深的人,外人都说孟舒淮冷漠薄情难以亲近,可在她眼里,孟舒淮沉稳内敛,宽容温柔,有时候甚至有几分小孩子的纯真稚气。
孟舒澜看似热情张扬,包容又和善,但她的心却是冰冷的,要论上位者的野心和手段,孟舒淮的确不如她。
她唇边的笑意苦涩,几乎是认命道:“我没有跟他和好,也没有任何跟你合作的意向,更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孟舒澜。”
“怎么会呢?”孟舒澜略俯身去看她的眼睛,江泠月也没什么好遮掩,就坦坦荡荡由她打量。
孟舒澜忽地轻笑:“他应该很爱你。”
江泠月藏在裙摆下的一双手蓦地颤了颤,更加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想并没有错。
“这样很好玩么?”她故作镇定问孟舒澜:“说他从未爱过我的人是你,说他很爱我的人也是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看江泠月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孟舒澜反而笑得很开心,她笃定道:“你其实知道我想做什么,不是吗?”
江泠月一怔,蹙着眉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孟舒澜双手抱胸,悠闲在她面前踱步,几分思量,又站定看她。
说:“因为觉得你很可爱,很有趣,比起折磨他一个人,同时折磨你们两个人比较爽一点。”
江泠月看起来柔柔弱弱很好欺负,但却是个遇强则强的主,她听了这话没由来笑了一下,问她:“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
“是吗?”孟舒澜饶有兴致打量她,一时好奇。
江泠月依然坐在沙发上,但她说话的气势并没有因为坐着而减弱。
她收回视线,平静道:“你折磨人的方式很奇特,你竟然在你折磨的人面前展现真实的你,还毫无保留对我说你的野心和算计。”
“想来这些年你一定很孤独吧?因为没有人能听你、懂你、理解你,但你遇到了我,而我刚好有点蠢,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怎么伤害我,我都在尝试去了解你。”
“你喜欢看到我因为你说的话做的事而痛苦,你觉得这样是在折磨我,但你有没有想过”
她起身看着孟舒澜,“你其实是离不开我?”
江泠月能感觉到孟舒澜微妙的表情变化,她起身朝孟舒澜走过去,边走边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说他很爱我?是因为你怕我伤透了心,你怕我被孟舒淮逼走,被你逼走,而我要是走了,就没有人来听你说这些了。对吗?”
她认真看着孟舒澜的眼睛,温柔牵起了她的手,她笑着问:“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其实是喜欢我呢?姐姐?”
她轻柔摩挲着孟舒澜的手背,目光坚定道:“同理,你也离不开孟舒淮,不是吗?因为只有孟舒淮才会真正尊重你,肯定你,无限地包容你,爱你,对吗?”
“姐姐?”
她这声“姐姐”喊得很重,孟舒澜猛地抽回了手。
她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紧盯着江泠月,却又迟迟说不出话。
江泠月从来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孟舒澜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勉强。
她转过身,重新坐回了沙发,轻松道:“不过你应该很快就折磨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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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舒澜缓了神色,追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泠月侧身靠在沙发扶手,双手交叠置于耳后,慢吞吞地说:“南城那边有文化扶持政策,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北城好,我已经向靳总申请项目迁移了,顺利的话,《伶人》五月份就会在南城剧院首演。”
这回换孟舒澜觉得难以置信。
“你觉得剧组会跟着你一起去南城?”
“为什么不会呢?”江泠月看着她说:“南城剧院也是广韵旗下的产业,孟舒淮给了剧组好多钱呢,《伶人》迟早会开巡演,在哪里首演都一样。”
“要是他们不愿意呢?”
江泠月想了想,说:“那我就只好退出剧组了,我带着他们走不容易,他们换个女主应该很容易。”
“你就非得要走?”
“不走怎么办呢?”她看着孟舒澜笑:“你要折磨我,孟舒淮也要折磨我,我好累啊姐姐,我再不走,应该很快就会死在这里吧。”
江泠月的语气很平静,像是一潭死水,难起波澜。
孟舒澜却在一瞬间眉头紧锁,她说不出这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却又像是被人一把揪住了心,胸口闷闷地疼。
好多话堵在喉咙,可到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孟舒淮不会放你走的。”
江泠月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她笑,却又在笑意正盛时,无声落泪。
58.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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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孟舒澜这么多次的交锋里, 江泠月总算是赢了一次。
可这样的胜利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喜悦,很多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能迟钝一点, 不必感知如此多细微的情绪,也不必为任何人忧心,不必为任何人难过。
周耀接她回城南别墅, 阴雨连绵的天气,总是让人忧郁。
车灯照亮如丝线般纷飞的春雨,车窗表面凝结一层浅白的雾气, 城市夜晚的灯光被雨幕虚化,是潮湿而又凄冷的季节,和温暖的江南大相径庭。
料想这时候家里的樱花已渐次开了,小樱花应该天天都在祸害外婆那几丛萱草, 院墙上的紫藤是不是也抽了颜色?白墙黛瓦上的丛丛小花, 这时候一定生得很可爱。
若是外婆知道自己即将回到南城发展, 她老人家一定特别高兴吧?
江泠月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向上扬。
北城的天空阴云密布, 却关不住她已经轻轻飞起来的心,快要回家了, 她真的好开心。
汽车停到别墅门口, 周耀却一反常态回身看她。
江泠月问他怎么了。
周耀看了眼前方。
江泠月的视线跟着车灯延伸过去,看到了细雨濛濛中撑伞而立的男人。
孟舒淮的审美很好, 黑色风衣配深色正装, 只选了银色驳头链和银色腕表做装饰,一眼低调的装束, 细看才知搭配的巧思,细雨绵绵的天气, 连手中的雨伞也成了造型的一部分,极为低调的打扮,却能让人移不开眼。
她记得她以前同孟舒淮说过,她很喜欢他穿正装的样子,有种克制的美感。矜贵冷峻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温柔热烈的心,能激发她的破坏欲,每次她都想揪着他的衣襟深深吻他。
墨色的伞檐遮住了他的眼睛,车灯只照亮他半张脸。江泠月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却也能从他平直的唇线,感知到他此刻的情绪。
她在下午向靳嘉木提了项目迁移,靳嘉木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孟舒淮,这次的见面也就成了必然。
她拢了拢外套,冲周耀说:“来帮我撑伞。”
周耀熄了火,利落开门下车,江泠月安静坐在后座等待,思考着见面要说的话。
车门打开,冷风裹着雨丝吹向她,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优美的手,指腹粉红,透着血气,江泠月甚至能想起这只手抚过她后腰的触感。
她没抬眼,冷声喊了周耀的名字,故意指责他:“在其位,司其职,周耀,是要我向卢女士投诉你吗?”
周耀应声撑伞上前,低声向孟舒淮道歉:“不好意思孟总。”
孟舒淮略顿一瞬,却也没有坚持,收了手退开了一步。
雨丝细细密密落在宽大的伞面,声音轻而缓,江泠月下了车,站在周耀身侧。
她抬眸,隔茫茫雨雾与他对望。
也许是这天气让人忧郁,江泠月竟觉得眼前人的眉眼间也笼着愁绪,那双眼睛生得实在漂亮,搭配什么样的眼神都好看,都让人难以忘记。
她收了心思,缓声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孟总可以坚持您现在的做法,但要我放弃现有的一切也很容易。戏还没上演,现在换女主完全来得及,陈墨礼很用心,《伶人》的剧本也足够优秀,想来不会让孟总的投资亏本。”
薄薄的雨雾在她与孟舒淮之间缓慢流动,她别开视线,刻意不去看孟舒淮的眼神,也许只有离这里远远的,她才能真正治好自己。
“江泠月。”孟舒淮的声音一如这春雨冰冷,“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都很容易。”
“是。”江泠月轻轻笑道:“孟总手眼通天,随意便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但”
她看着孟舒淮说:“爷爷应该不希望看到远扬未来的接班人,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生出执念。”
“孟总位高权重,是天之骄子,而我江泠月既无家世也无才能,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你我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原本就不处于同一阶层。孟总这般优秀,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很容易,像我这般不识抬举的女人,实在不值得孟总为我大费周章。”
她冲眼前人温柔地笑,眼神却很空,她收回视线,几分疲累地说:“我很累了孟总,您昨夜尽了兴,今夜也该让我好好睡一觉了吧?”
她毫无留恋转身,又嘱咐周耀:“别让外人进来打扰我。”
外人?
“那就耗着吧。”
江泠月闻言,蓦地顿住脚步,她站在台阶上,身后是渐大的夜雨,她缓缓回身,看见雨幕中沉静凝望她的男人。
细雨如丝,夜雾缭绕,纷乱她的视线,模糊他的脸。
他说:“我有的是时间。”
江泠月突然分了心思想,他和孟舒澜真不愧是一家人。
她收回视线,迈步进门,再也没有回头-
这场雨连着下了几天,实在是反常。
江泠月照常在剧院排练,却一直没能等到陈墨礼来找她谈话。想必靳嘉木在知晓了孟舒淮的意思之后,压根儿没打算把项目迁移的事情告诉陈墨礼。
从前她被季明晟百般威胁,从未想过要放弃现有的一切,如今她收获了更多,理应更难放弃才是,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要她离开这里,回到家人的身边。
别人给的任何都不是自由。
自己选择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周五下午,江泠月还未结束排练,休息时竟然收到了陈阿姨的来电。
她已经好多天没再去过景山,和清漪也有段时间没有再联系,料想是清漪想见她,这才早早给她打电话好让她结束排练去学校接她。
她高高兴兴接起电话,却听到陈阿姨问她:“江小姐,清漪小姐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江泠月一愣,赶紧追问:“清漪这个点不是应该在学校吗?怎么会跟我在一起?”
陈阿姨说:“清漪小姐今天有点过敏,我约了医生打算提前接她过去看看。没想到来了学校,老师说清漪小姐已经被人接走了,清漪小姐是个聪明孩子,断然不会跟着陌生人走,所以这才打电话问江小姐。”
听陈阿姨声音焦急,她赶紧说:“陈阿姨你先别慌,你快去问问老师,刚才来接清漪的人大概长什么样子,我马上给澜姐打电话,你就在学校等着,我这就过来找你。”
江泠月的直觉向来很准,清漪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就算任性也绝不会故意让家里人担心,毫无预兆被人带走,又无人知晓她的去向,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边跑边给孟舒澜打电话,但她接连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她从未有过如此慌张的感觉,她深知这种慌张不是错觉,清漪不见是大事,她赶紧给孟舒淮打了电话。
会议室因为项目小组演示而安静,孟舒淮出神盯着大屏幕,画面接连变化,光影落在他脸上,斑驳陆离。
他在开会时习惯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这么多年,公司员工也从未见过他在开会时接私人电话。
崔琦站在孟舒淮身后,一眼瞥见桌上的手机屏幕有来电显示,他本不想理会,但却看到一个特别的备注。
【宝贝】
能在勿扰模式下打进电话的人,只有可能是通讯录的白名单,这意味着一切以江泠月为先。
他略俯身,提醒孟舒淮看手机。
丝毫没有意外,孟舒淮快速接起了电话。
会议室的演示被中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孟舒淮身上,但他只是说了一句马上到,便立刻起身说:“散会。”
众人茫然之际,孟舒淮已经起身往外走,边走还边喊崔琦拿车钥匙。
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崔琦在心里想。
江泠月匆匆忙忙赶到学校,陈阿姨正急得在门口打转,她迅速下车跑上前,陈阿姨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江小姐,我问了老师,她说是个年轻男人,刚才我在保安室查监控,发现那人是刻意避开监控带走清漪小姐的!孟总的电话打了没人接,江小姐,我们要不要报警?!”
“陈阿姨你先别急。”她安抚道:“我已经给孟舒淮打了电话,他马上就到,他对澜姐身边的人熟悉,他一定能知道是谁带走了清漪。”
话音刚落,孟舒澜给她回了电话。
她来不及去赘述其中的细节,直接问孟舒澜:“有人从学校带走了清漪,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孟舒澜听了一阵沉默,江泠月在电话这头无比焦急:“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对不对?为什么你不说话?!”
江泠月深吸了口气,问她:“你在哪里?!我立刻过来找你!”
江泠月让陈阿姨留在原地等孟舒淮,他办法多,兴许能从学校得到另外的线索,万一有什么事,他也能早做应对。
她立刻开车往孟舒澜的位置赶,她相信孟舒澜对清漪的消失一定有头绪,但她却无法保证孟舒澜一定会以清漪为先,她必须要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清漪是她来到北城之后,遇到的唯一一个无条件喜欢她的人,她绝对不能让清漪有事。
江泠月是在城南的一家私人俱乐部找到了孟舒澜,她为清漪失去行踪而焦急,但她这个当妈的竟然还与别人谈笑风生!
江泠月的怒气在一瞬间疯狂往上涌,她压根儿不管孟舒澜是不是正在谈工作,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
突然被江泠月打断谈话,孟舒澜也不恼,她很喜欢看到江泠月着急生气的样子,特别是在上次谈话过后,她对江泠月的耐心多了很多。
江泠月拉着孟舒澜往车的方向走,边走边说:“带我去见清漪,我要立刻见到清漪!”
孟舒澜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合作伙伴,往后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别管自己,又回头冲江泠月说:“你放心吧,她没事。”
江泠月应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的双眼质问:“所以究竟是谁带走了清漪?”
孟舒澜的双手终于得到解放,她轻呼了口气,说:“李天泽。”
“你的表弟?”
孟舒澜颔首。
“他为什么要带走清漪?!还刻意避开了监控?!他想做什么?!”
“他想要钱。”
孟舒澜十分镇定地说:“开口就是五个亿,不然就要我海上的邮轮,几十亿的产业,我怎么可能会给?”
“所以他利用清漪威胁你,但你不为所动?!”
“你放心。”孟舒澜劝江泠月:“他不敢把清漪怎么样,说不定这会儿正带着清漪在游乐园玩呢。”
江泠月紧拧着眉,觉得难以置信。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孟舒澜深吸了口气说:“他搞砸了我手下两个项目,给我惹了一堆麻烦事,还得罪了不少人,前些日子我把他踢出局,他苦苦哀求不成,便只能搞点小把戏吓唬吓唬我,逼我退步。”
江泠月听了这话一时沉默,她一方面觉得李天泽既然有所求,那清漪现在应该很安全。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李天泽和孟舒澜是表姐弟的关系,日常来往多,关系比和孟舒淮不知道要好多少,但就是这般亲近的关系,李天泽仍然剑走偏锋以清漪要挟,她很怕狗急跳墙。
“不行。”她说:“你现在就给李天泽打电话,我要去找清漪,我要立刻把清漪带回来。”
“好好好。”
孟舒澜看她神色焦急,说着就往回走去拿手机,江泠月放心不下,一直紧跟着她。
先前等待孟舒澜的合作伙伴已经散去,她从桌上拿起了手机,入眼是一条消息,附带一则视频。
孟舒澜解锁手机,点开消息就看到视频缩略图上清漪那张已经哭花的脸。
江泠月骤感不妙,赶紧凑过去看。
天色阴沉,画面光线昏暗,噪点很重,一点开清漪就哭着喊:“妈妈,妈妈,妈妈快来救我,我好害怕,呜呜呜呜”
李天泽的脸骤然出现在画面中,他此刻正抱着清漪坐在毫无安全围栏的高楼上,他凑近镜头,狠厉道:“孟舒澜,我给你六个小时筹钱,今晚十二点以前我没收到五个亿,我就抱着你女儿从这里跳下去!”
他只用一只手抱着清漪,清漪的身体几乎是悬在半空中,稍有不慎就会摔落。
因为害怕,清漪紧紧抱着李天泽手臂,哭声凄绝,撕心裂肺。
李天泽盯着镜头,突然笑了一声:“孟舒澜,这是你自找的,是你把我逼上了绝路,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死了还能拉个垫背的!值了!”
“你要是敢报警,我一定将你女儿摔个粉身碎骨!”
视频画面戛然而止,孟舒澜一把握住江泠月的手臂,险些没能站稳。
59.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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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的尖叫声还在耳畔, 孟舒澜向后踉跄了两步,狼狈跌坐在椅子上,颤着声音喃喃重复:“这不可能, 不可能。”
江泠月看孟舒澜这般反应,直觉她和李天泽之间的矛盾绝对不是看起来这般简单。
她一把夺过孟舒澜的手机重新点开了视频,迅速关掉声音仔细观察着画面背景。
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试图在慌张和担心中间厘清思绪,逼自己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视频画面的不远处有高楼,但天空很暗, 证明此处并不是在人口密度高的区域。
李天泽接走清漪是在下午三点半,现在是五点五十,按照清漪学校附近的交通状况来看,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一定不足以让他出北城。
所以李天泽一定是在市内某座大厦的工地或者烂尾楼。
如今北城建筑工地的管理措施相当严格, 况且清漪一直在哭, 如果周围有人, 一定能引起注意。
那就是烂尾楼。
北城市内的烂尾楼很少,基本都在近郊的位置, 近几年房市低迷,市内只要有烂尾楼就一定会有相关的新闻报道。
江泠月想到这里, 迅速打开搜索引擎, 开始搜索市内烂尾楼的位置信息。
孟舒淮恰好在此时到达俱乐部,江泠月顾不上跟他说话, 一旁的孟舒澜却像是看到救星一般, 突然起身,上前抓住了孟舒淮的衣袖。
“李天泽, 是李天泽带走了清漪,他现在问我要五个亿!”
孟舒淮安抚地拍拍孟舒澜手背, 大步朝江泠月走过来。
他伸手要手机,“让我看看。”
江泠月交出手机,并且将自己刚才的分析结果跟他说了一遍。
孟舒淮仔细盯着视频画面,片刻后,他笃定道:“是Frings Building,在城北植物园往东五公里,那两栋楼在外商资金链断裂后已经空置了两年。”
他把手机塞还给孟舒澜,快速嘱咐道:“你现在给李天泽打电话,稳定他的情绪,告诉他你现在正在想办法筹钱,但是必须要亲眼见到清漪才会给他打钱,他如果是一心为钱,一定会让你过去。”
他看了江泠月一眼,“上车,我们现在过去。”
江泠月扶着孟舒澜上了车,在贴近孟舒澜身体的一瞬间,她清楚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她一侧目,先看见孟舒澜一瞬间发白的双唇。
料想无人能在亲生女儿的生命受到威胁时还保持绝对的镇定,她看孟舒澜这样,反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必须要保持理智才能帮助清漪。
她拿着孟舒澜的手机拨通了李天泽的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孟舒澜立刻吼道:“李天泽,你要是敢动清漪一根头发我一定让李家付出代价!”
电话那头的李天泽听了这话哈哈一笑,十分悠然地说:“姐,你怎么这么天真?我要是没钱我自己都不想活了,我还管李家怎么样?!”
清漪一直在电话那边哭着喊妈妈,这一声声呼唤像刀,刺得孟舒澜心口深深地疼,她紧紧捏着江泠月的手,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一瞬间红了眼睛,“你不是想要钱吗?!”
她颤抖着声音说:“我给你钱,只要清漪平安无事,我保证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你有这么多钱吗?”李天泽嘲讽道。
“我没有,但孟舒淮有啊。”她几分焦急地说:“你忘了吗?我可是救过他的命,只要我想要,他一定会给我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办法给你筹钱,行不行?”
江泠月闻言,下意识抬眸看开车的人,刚好孟舒淮也在此时看后视镜。
这一瞬的对视毫无预兆,她又匆匆垂眼,专心关照着孟舒澜的情绪。
“但我今晚必须要见到清漪,我必须要确认她的安全!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行。”李天泽干脆道:“只要你肯给钱,你就是我亲姐,我一定将我这小外甥女照顾得好好的,保证一根头发丝都不掉。”
他轻松道:“在弗林斯大厦,你一个人来。”
话音落,电话被李天泽挂断。
听完李天泽这些话,江泠月的心稍微安定了几分,至少他不是真的想带着清漪一起死。
孟舒澜的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她无力靠在江泠月肩膀,一瞬间颤抖不已。
江泠月伸手将孟舒澜抱在怀里,耐心安抚道:“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清漪一定会没事的。”
孟舒澜埋在江泠月颈项间,热意无声浸润江泠月的皮肤,她听见孟舒澜不停低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江泠月还是忍不住抬眼去看孟舒淮,虽说她完全不了解李天泽,但她总觉得孟舒淮一定是知道什么内情。
李天泽和孟舒澜的关系好了这么多年,再是走投无路也总归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出了事总有商量的余地,但他却选择用清漪的性命威胁,那必然是遇到了真的会危及李天泽本人身家性命的大事。
“你有办法么?”
她在这样忧虑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想要依靠孟舒淮,她依旧肯定他的能力,也相信他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孟舒淮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别担心,大不了就真的给他钱。”
她的情绪在孟舒淮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始平静,既然钱不是问题,那清漪的安全应该有保障。
七点四十,他们三人到达烂尾楼外一条漆黑的小路。
此时天空飘着小雨,周围没有路灯,大楼的外立面还未施工,一眼看过去全是黑洞洞的方形窟窿,格外阴森。
江泠月心中担忧不已,如此恐怖又阴冷的环境,清漪一定很害怕。
三人一起往烂尾楼走,孟舒淮低声嘱咐江泠月:“你带着姐姐过去,大声喊清漪的名字,引起李天泽的注意。”
“那你呢?”她低声问。
孟舒淮深深看了她一眼,说:“我得确认大楼里面有没有其他人在帮他,如果楼上只有他和清漪两个人,我会随机应变,你和姐姐只需要负责吸引他的注意力。”
“好。”
话说完,江泠月愣了一下,那句已经到嘴边的“你小心一点”,终究是被她咽了回去。
孟舒淮收回视线,对她说:“顾好你自己。”
话说完,孟舒淮独自一人走向了大楼的北面,江泠月则扶着孟舒澜往两栋楼中间走。
烂尾楼内部没有丝毫光亮,江泠月拿出手机照明,越往里走,地面越是凹凸不平,得要仔细盯着脚下才能不被杂乱的混凝土块和裸露的钢筋戳伤。
猛地一个黑影蹿过,江泠月忍不住叫了一声,身边的孟舒澜也一把抓紧了她。
待她看清之后,平定着心跳安抚孟舒澜:“应该是老鼠,别怕。”
孟舒澜缓了缓气,不再盯着脚下。
她抬眼望着高处,大声喊:“清漪,清漪。”
“李天泽!你在哪里?!”
孟舒澜的声音在两栋大楼之间回荡,但却没有收到任何一点回应。
江泠月低声提醒孟舒澜:“再喊,澜姐,一定要听到清漪的声音。”
孟舒澜负责喊,江泠月则抬头搜索着楼上,想要确定李天泽和清漪的位置。
似乎是听到孟舒澜的呼唤,一点轻微的响动从楼上传来。
“砰”一声,一个酒瓶从高处掉落,砸在乱石堆上,碎玻璃到处飞溅。
“孟舒澜!”
李天泽在高处喊话:“不是叫你一个人来吗?!”
江泠月匆匆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李天泽根本没有采用任何照明的手段,声音也因回声影响,只能判断出他大概的方位,无法确定楼层。
江泠月怕他伤害清漪,赶紧出声解释:“澜姐连路都走不稳,你让她怎么自己来?!”
李天泽对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想起在海岛的那一次见面,他忽地笑道:“原来是你啊。”
也许是知道江泠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李天泽放松了警惕,还问她:“江泠月是吧?孟舒淮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
“李天泽!”
孟舒澜打断了李天泽的调戏,厉声质问:“清漪呢?!”
李天泽取出了塞在清漪嘴里的布团,清漪立刻哭着喊:“妈妈,泠泠阿”
刚喊了两声,李天泽又将布团塞了回去,说:“听见了吧,我这小外甥女好着呢,你的钱到哪儿了?!”
“你以为大额资金转移起来很容易吗?!”孟舒澜愤怒吼道:“你敢动我女儿我杀了你!”
李天泽听了这话突然嗤笑一声:“姐,你不是想生个儿子吗?怎么现在对我这小外甥女这么上心?你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想让我顺手帮你一把,这样我的小外甥也能名正言顺来到孟家。”
李天泽说完,还故意对清漪说:“清漪宝贝,你妈妈马上要给你生弟弟了。”
“你闭嘴!”孟舒澜嘶声吼道:“你再对清漪胡说八道我不会放过你!”
又是“砰”一声,一个酒瓶从楼上被扔下,两人同时惊了一下。
李天泽在楼上笑得很嚣张,警告道:“姐,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上,你能不能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好说话?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敢保证会不会做点儿别的事情寻开心。”
“你想做什么?!”
他像是思考了几秒钟,而后问道:“孟舒淮的女人好不好玩儿?孟舒淮是你弟弟,我也是你弟弟,你让他把他的女人给我玩玩儿行不行?他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
“李天泽!你别得寸进尺!”
又一个酒瓶被扔下,孟舒澜吓得尖叫了一声,江泠月赶紧侧身将她护住,低声说:“别激怒他,他估计喝了酒,我怕他被逼急了头脑发热,再干出伤害清漪的事。”
“孟舒澜!你能不能闭嘴!”
李天泽的语气已经开始往江泠月担心的方向发展,她赶紧出声问:“你想怎么玩儿?”
李天泽沉默了几秒,孟舒澜在这时拉住她,“你疯了?”
江泠月拍拍她手背,低声说:“没事,他应该快找到了。”
孟舒澜猛地一顿,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已经上了楼。
李天泽听了江泠月这顺从的话,心情莫名激动了几分,他问江泠月:“你是不是跳舞的?”
江泠月回答:“是。”
“那你给我跳段儿脱衣舞吧!”
孟舒澜一听,又没忍住骂道:“李天泽你别欺人太甚!”
江泠月怕李天泽情绪不稳定,赶紧说:“好啊!”
她高声问:“我上来给你跳行不行?我在这儿跳你可能看不清楚。”
“江泠月!”孟舒澜在一旁低声吼她,却又被江泠月低声打断:“他可能需要我帮忙。”
60.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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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李天泽在楼上不耐烦道。
江泠月深吸了口气, 按住了孟舒澜试图阻止的一双手,再一次问李天泽:“我现在上来吗?”
“你想跟我耍什么把戏?!”他问。
江泠月笑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跟你耍什么把戏?我不过是想看看清漪,确认一下她的安全罢了。”
江泠月的声音在黑洞洞的大楼间回荡, 她这话说完,楼上突然没了声音。
她一直记着孟舒淮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又冲李天泽说:“澜姐的钱还需要走很多程序呢, 你等的不无聊么?我这样扯着嗓子跟你说话好累,我可以上来陪你聊天,我保证不会靠近你, 你让我站在哪里我就站在哪里,你让我上去看看清漪行不行?”
江泠月的声音很温柔,特别是当她刻意要去引导某件事情的走向时,她的语气里会有撒娇的成分在。
李天泽头脑简单, 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很轻易就松了口。
当时海岛匆匆一瞥, 他可是印象深刻。
“那你上来。”他说:“十三楼。”
江泠月嘱咐孟舒澜和李天泽保持对话,自己则拿着手机往声音的源头走过去。
她当时没能说出口的那句“你小心一点”演变成了此刻关心他的实际行动。
她并不是不相信孟舒淮的能力, 她只是担心,怕他会有危险。
她认为自己足够机敏, 如果她能在旁配合, 说不定能顺利救下清漪。
孟舒澜眼看着江泠月开着手电筒慢慢往上爬,这凄风苦雨的夜晚, 江泠月手中握着唯一一束明亮的光, 既让她的心澎湃,也让她的心平静。
她相信, 清漪一定会平安无事。
江泠月并没有在上楼的过程中遇到孟舒淮,她现在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也完全不清楚他目前的计划,她只能保持警惕,随机应变。
她顺着建筑楼梯一路往上走,刚走到十三楼的楼梯口,不远处的李天泽就立刻喊:“站住!”
江泠月猛地顿住脚步,听他说:“你就站在那里,把手电筒关掉。”
她站在原地缓了口气,说:“好,我都听你的。”
她趁喘气这几秒钟的时间迅速环视了四周,这栋大楼的单层面积很大,内部非常空旷,所以承重柱很多,视野盲区也很多。
时间太短,她既没有看到李天泽和清漪的具体位置,也没有看到孟舒淮。
她非常配合关掉了手电筒,周围瞬间陷入了黑暗。
她闭了一下眼,待眼睛逐渐适应这黑暗之后,她大着胆子小步小步往前挪了一段。
天光昏暗,她依稀能看见一些柱子的暗影,她没再往前走,站在原地问他:“你在哪里?你不是想看脱衣舞吗?我站在这里你怎么看得到?”
听她这么说,李天泽又惊又喜,“你这么听话么?”
江泠月知道他有兴致,故意用很甜的声音说:“是啊,因为他喜欢我听他的,我也什么都听他的。”
李天泽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孟舒淮还挺会调教啊。”
江泠月跟着轻轻一笑,又问他:“你不想享受一下他的调教成果吗?”
李天泽显然是没想到江泠月会这么说,一瞬间惊讶,也在一瞬间被激起了欲望,但他心中仍有警惕,便又扯着话题问她:“平时他都是怎么调教你的?”
江泠月知道他现在还有戒备,便也没有轻举妄动,反正是胡编乱造,她张口就来:“他喜欢打我屁股。”
话说完她才想起来清漪已经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又赶紧闭了嘴。
“就这样?”
李天泽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
江泠月解释道:“清漪在,我怎么好说这些?”
没想到李天泽却说:“她睡着了。”
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清漪的动静,江泠月还以为清漪是被堵住嘴才没法说话。
她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极担忧地问:“你是不是把她怎么样了?!”
“我能把她怎么样?!”李天泽不耐烦道。
江泠月故作恼怒,却又带着撒娇的语气说:“我不管,你让我过去看一眼,你让我亲眼看到她还好好的,我就给你跳脱衣舞。”
李天泽早就把持不住,愣是为了自己今夜的大事一直忍着,现在听江泠月这娇滴滴的声音,他身子都酥了半边。
“行。”他妥协道:“你往前走二十步停下。”
江泠月轻声应了,一声一声数着数往前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闻到熟悉的一缕香,心中又安定了几分。
她数到二十,立马停住,再一转身,她果然借着外头的暗光看到了李天泽模糊的人影。
她站在原地,几分犹豫地问:“那我就在这里跳吗?这里这么黑,你能看到我吗?要不要我开个手电筒?”
李天泽饶有兴致笑道:“你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是吗?”江泠月故意停顿了一瞬,说:“我只是想看看清漪,现在太黑了我不仅看不到她,我还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江泠月无辜道:“女孩子都会怕黑的啊,你以前的女朋友没有这样跟你说过吗?”
李天泽想了一下,好像也没说错,便道:“那你打开手电筒,把手机放在地上。”
江泠月迅速照办。
借着手电筒的光,江泠月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李天泽正抱着清漪坐在毫无安全围挡的高楼边,他靠着柱子,脚边歪倒着几个酒瓶,手边还有一把亮着刀刃的瑞士军刀。
清漪被他横抱在怀里,手脚都被布条捆住,嘴里还塞着布团。她一张小脸哭得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好几处都还湿着,不知是雨还是酒。
若不是看到清漪还在起伏的胸口,江泠月都怀疑李天泽是不是伤害了清漪。
江泠月没敢乱动,也没敢乱说话,当她亲眼看到清漪正处在这样一个危险的环境中时,她真的很难平静。
李天泽看她愣着,开口道:“看到了?她不是好好的?”
江泠月收回视线,逼自己冲他笑。
“看到清漪安全我就放心了。”
李天泽挑了一下眉,慢悠悠问她:“所以你平时都给孟舒淮跳什么舞?”
江泠月温柔一笑:“你干嘛要问他喜欢看什么舞?你喜欢看什么舞?”
他轻笑一声:“我不都说了吗?脱衣舞,你现在跳一个给我看看。”
江泠月的视线略往右侧飘了一下,发现孟舒淮已经快要接近李天泽所靠的那根柱子。
她先脱了自己的外套,然后看向李天泽问:“我可以放点音乐吗?”
李天泽不疑有他,颔首应允了。
她稍稍往前走了一步,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正在打开音乐软件时,她的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消息:[当他面朝你的时候给我打个信号。]
她迅速点开音乐列表,选了首性感的曲子播放,又将手机放回了地上。
手电筒稍稍照亮一小片区域,她背过身,缓缓软下腰肢,开始了她的舞。
早在江泠月上来之前,孟舒淮已经大概摸清了李天泽的位置,但因环境昏暗,他无法判断李天泽究竟是面朝哪一边,便也不敢轻举妄动,怕被他察觉。
刚才借着江泠月手电筒的光,他已经锁定了李天泽的准确位置,李天泽背向着他,十分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行动。
江泠月的舞蹈音乐掩盖了很多细微的声响,比如,孟舒淮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江泠月还没开始脱,孟舒淮就已经走到了李天泽背靠的那根柱子后方,他向外看了一眼,柱子离大楼外沿还有一人宽的距离,只要李天泽分了神,他便可绕过柱子一脚把他踢进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但他和江泠月都清楚,如果不给李天泽一点甜头,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当前的位置。
所以江泠月借着舞步缓慢朝李天泽接近,又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以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和孟舒淮在一起的这些时间,她日常买的内衣都是性感的蕾丝款,衬衫扣子才解了一半,李天泽就已经移不开眼。
扣子全部解完,江泠月把衬衫往天上一抛,李天泽的视线跟着向上看,无意识转了转身子。
但这样轻微的角度实在是无济于事,江泠月便用手勾起自己的裙摆,做了个踢腿的动作自然朝右侧移去。
李天泽跟着偏头,视线却被眼前的柱子遮挡了一半,江泠月借着妩媚的舞蹈动作轻轻滑下了自己的内衣肩带,李天泽果然稍稍挪动了位置。
她时刻关注着李天泽的动静,但直觉还得再脱。
她勾着自己的裙子往下褪,黑色蕾丝将她丰满的臀部紧紧包裹,黑与白的视觉冲击,足以勾出李天泽的蠢蠢欲动。
江泠月极力展示着自己的长腿和翘臀,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她又调皮地往柱子后头一藏,这样俏皮的勾引牢牢抓住了李天泽的视线,以至于他对柱子另一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李天泽抱着清漪转了方向,孟舒淮也悄无声息绕到了柱子最外侧。
眼看时机成熟,江泠月用手一拍自己的臀,孟舒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闪身而出,一脚踢向了李天泽。
李天泽因这突然的力量猛地朝前扑去,清漪从他怀中摔出,江泠月飞奔上前一把抓住清漪的腿往回拉。
“快带清漪走!”
江泠月不敢停留,抱着清漪就往楼下跑,怀中的小姑娘挣扎了几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江泠月知道她害怕,立马出声安抚:“清漪,是我,是泠泠阿姨。”
她心疼地取出塞在清漪嘴里的布团,恢复声音的一瞬间,清漪立马哭出了声。
清漪身上满是浓重的酒味,这天杀的李天泽竟然给清漪灌酒!
江泠月往下跑了两层,刚好遇到正在气喘吁吁往上跑的孟舒澜,她把清漪塞到她怀里,惊慌道:“快带清漪出去,快报警!”
话说完,江泠月转身就往回跑,丝毫不理会孟舒澜急切的叫喊。
她刚才跑得太急,忘记提醒孟舒淮李天泽有凶器,此时楼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她不能扔下孟舒淮不管。
她急匆匆跑回楼上,发现刚才还亮着的手机不知道被踢飞到了哪里,楼层一片黑暗,她只能听到两人打斗的声音。
“孟舒淮。”她着急喊着他的名字。
孟舒淮一个翻身将李天泽压在身下,警告道:“你别过来。”
江泠月不敢上前,只好提醒:“他有刀你小心一点。”
不知道是谁踢到了酒瓶,两三个酒瓶接连滚下楼,砰砰砰几声,惊得江泠月一颤。
她放心不下,快速跑上前,结实的拳头砸在肉.体发出又沉又闷的声音,她在一瞬间心惊,仔细辨认后才发现是孟舒淮的体型占优,他将李天泽死死压制在了地面。
“把你衬衫拿过来。”
江泠月迅速在地面看到那一片白,她飞跑过去抓起就往孟舒淮身边赶。
被压在地上的李天泽突然喘着气说:“孟舒淮你真他妈的窝囊!竟然让你的女人脱衣服勾引我!”
江泠月听不得任何骂孟舒淮的话,她气得上前踢了李天泽一脚,“闭上你的臭嘴!”
江泠月递上自己的衬衫,李天泽又在此时出言调戏:“身材这么火辣,操起来一定很爽吧!”
孟舒淮刚接过衬衫,只剩一只手钳制李天泽,他因这话愤怒的一瞬间,李天泽突然挣脱他的控制,猛地抓住江泠月的脚踝往回拖。
“这么水嫩的美人也让我操一下试试。”
江泠月突然失去重心摔倒在地,混乱的一瞬间,李天泽迅速在地上摸到了刚才被打落的军刀。
银光从眼前忽闪而过,孟舒淮顾不上其他,飞身把江泠月护在身下。
江泠月清楚听到了刀尖刺破衣料扎进皮肉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孟舒淮抱着往里侧翻滚,李天泽的刀尖扎在地面脆响一声,孟舒淮在一瞬间起身,对着李天泽肚子就踹了过去。
军刀从他手中摔落,李天泽还没站稳就被孟舒淮一拳打翻在地。
“她也是你能想的吗?!”
孟舒淮像是发了疯一般追上去,接连猛踢倒在地上的李天泽。丝毫不间断的力量踢得李天泽连连哀嚎,他捂着腹部翻滚着躲避,眼神里满是惊惧。
但孟舒淮的怒气显然还没有发泄够,他上前将钳住李天泽的双臂,单手掐住李天泽的脖颈低吼:“我挖了你的眼睛。”
江泠月直觉不妙,赶紧出声制止:“不可以,不可以,孟舒淮!”
她挣扎着跑上前一把将孟舒淮抱住,滚烫的眼泪奔涌而出,她颤抖着呼喊:“不要这样,不要做傻事,我求你。”
躺在地上的李天泽已经因为窒息说不出话,只有间断的气声证明他还活着。
在感受到江泠月眼泪的那瞬间,孟舒淮爆烈的情绪突然平静,他的理智在江泠月的哭泣声中重回,他粗喘着气,松开了掐住李天泽脖颈的手。
霸道的血腥味占据了江泠月所有的嗅觉,她怔怔移开,发现自己的前胸一片粘腻,已经被鲜血染红。
“你受伤了。”
她怔怔看着孟舒淮后背,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直到孟舒淮喘着粗气对她说:“衬衣。”她才如梦初醒般回神,赶紧起身将衬衣重新捡了回来。
她上前帮孟舒淮把李天泽按住,孟舒淮快速用她的衬衣将李天泽的双手绑在了背后,眼看李天泽无力挣扎,她这才敢松手。
而在松了手的下一秒,她便控制不住情绪扑进了孟舒淮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眼泪迅速洇湿孟舒淮的衣衫,她紧紧抱着孟舒淮脖颈,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上前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孟舒淮的喘息声就在耳畔,他单手揽着她的细腰,温柔的吻落在她肩膀。
“我没事。”他轻柔安抚着,又问她:“你受伤了吗?”
她边哭边说:“没有,没有”
孟舒淮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他粗喘着气,轻轻吻她耳畔,他突然向后倒,江泠月也跟着趴在了他胸口。
在杂乱而又粗重的喘息声中,她听见孟舒淮低声喃喃:“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孟舒淮的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江泠月的呼唤一直响在他耳畔,他在一瞬间想,挨刀子算得了什么?只要她还在怀里,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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