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分别——今晚的月亮很圆
霍平野想报名参军, 并非一时冲动。
高考结束后，师父李强就问过他有没有参军的打算。
但那时他还未满十八岁，又有把握考上名校, 李强也就只是询问，没有建议的意思。霍平野也没有将当兵纳入考虑范围。
但他知道参军和上大学并不矛盾, 都是一种人生经历。
如今, 他想要试着去经历另一种人生。
他不能以爱为名, 自私地拉阿远陪自己走一条窄路，所以只能独自去尝试走另一条路——一条“如果没有阿远”的路。
他以为林泽远会问他为什么, 也暗自期待过对方挽留, 可林泽远只是冷静地说：“随你。”
“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何必再问我意见？”
霍平野一哂，掩下失落：“好吧。”
既然已经决定分开走, 确实没必要再缠着阿远要答案了。
霍东岳和王敏敏虽然感到有些意外, 但还是支持儿子的决定。
十八岁生日一过，霍平野就报名参军, 并办理了两年的休学手续。
令他没想到的是杨鹏竟然也报了名, “我姐说我好像总是长不大, 建议我也去部队锻炼锻炼, 正好和你作伴。”
霍平野残忍地泼他冷水：“就算同时报名, 我们也不一定在同一个部队服役。”
杨鹏满不在乎道：“没关系啊, 只要一起当过兵, 那就都是战友。”
霍平野：“……也好。”
杨鹏虽然是他们几个中最年长的，但确实一直有种天真的迷糊，能去部队锻炼锻炼也好。
八月底, 林泽远、陈如松和霍平野、杨鹏的家人送两人入伍。
林泽远站在一旁，看着霍平野和家人道别。
娇娇抱着他哭得很厉害, 霍平野耐心地哄着，不停地逗她笑。
他和大哥当年入伍时一样，穿着崭新的军装，胸带大红花，高大挺拔的身形被军装修饰得更显俊朗正派，笑着温声哄孩子的模样，俨然是个可靠的大哥哥。
林泽远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耐心，就像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要参军。
对方给家人的说辞是“想变得更优秀一点”，林泽远不太相信。
优秀的定义并不唯一，即使不参军，霍平野也有很多途径“变得更优秀”。
他甚至不能理解霍平野为何突然“想变得更优秀”，之前明明拿第几都无所谓，怎么突然对“优秀”执着起来了？
是为了喜欢的人吗？
“我还以为你会和小野一起去当兵。”一旁的陈如松突然开口，打断了林泽远的思绪。
林泽远扯了下唇角，像是冷笑。
霍平野从头到尾就没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去。
如果问了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能一起去。
那头霍平野哄好了妹妹，走到林泽远和陈如松面前。
“阿远。”霍平野朝林泽远张开手臂，“道个别吧。”
虽然不习惯与人拥抱，但林泽远还是伸出了手。下一秒就被霍平野用力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林泽远怔了下，环住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一路顺风。”
霍平野松开他，笑着说：“约定一件事吧，在我退伍之前，不谈恋爱。”
林泽远皱眉，觉得他莫名其妙。
“小野你太坏了，自己当兵了谈不了恋爱，还不让阿远谈。”杨鹏刚和家人道别，嘻嘻哈哈走过来，挤开霍平野，“阿远，我们也抱一下。”
“去去去。”霍平野挡开他伸出的手臂，“别打岔。”
杨鹏也不生气，扭头拥抱了陈如松一下，然后说：“你就是小气，怕阿远不跟你天下第一好。”
“阿远你别听他的，就谈恋爱，多交朋友，气死他。”
“闭嘴吧你。”霍平野捂住杨鹏的嘴，心虚地看向林泽远，“别听他瞎说，我——”
他知道自己过分了，明明决定分开，却又自私地希望阿远能在原地等候，而不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上了别人的“贼船”。
“大二大三不是课程多吗？我是怕你分心，影响学习。”霍平野冠冕堂皇地掩饰自己的卑劣。
林泽远：“……你还是先放开杨鹏吧，他快憋死了。”
霍平野连忙撒开手，杨鹏如获新生，跳起来捶了他两拳。
*
大二开学，课程如霍平野所说的那样排得比较满，林泽远渐渐习惯了教室-实验室-食堂-宿舍四点一线的单调日子。
课余时间，没了霍平野和他一起练功、吃饭，或者邀他出去玩，林泽远选择去图书馆或自习室打发时间。
偶尔和室友一起，但更多的时候独来独往。
室友们悄悄议论：“怎么感觉霍平野不在之后，泽远比以前更冷淡了？”
“连成绩都更加一骑绝尘，把我们远远甩在后头。”
“别说了，我也去图书馆还不行吗？”
林泽远对此一无所知，也不认为霍平野离开之后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变化。
除了上公共课的时候，会下意识多占一个座位。
买东西的时候会下意识挑两份，然后放下一份。
看到学校附近新开的餐饮店，会忍不住掏出手机给霍平野打电话，然后意识到对方接不到。
霍平野按规定要交手机，林泽远知道，所以很少联系他。
但他承认，自己偶尔会想霍平野。
只是偶尔。
*
中秋节那天，林泽远在二哥家吃了饭，被二哥送回学校。
拎着一盒月饼上楼的时候，他接到了霍平野的电话。
“阿远，中秋节快乐。”
熟悉的嗓音和语气让林泽远轻轻弯起唇角：“中秋节快乐。”
霍平野继续问：“吃月饼了吗？”
林泽远：“在二哥家吃了，还带了几个回来给室友。你呢？”
霍平野：“食堂发了，但我只拿到五仁的，不好吃。”
林泽远笑了下，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了楼顶：“给你家里打电话了吗？”
霍平野：“打了，娇娇一听到我声音就哭了。”
林泽远在楼顶找了个地方坐下，抬头看着那轮圆月说：“那哄了挺久吧？通话时间还剩几分钟？”
霍平野沉默一瞬：“三分钟。”
林泽远微怔，电话两头安静下来。
时间飞快流逝，霍平野努力找话题：“上课累不累？难吗？”
“还好。”林泽远说，“你呢？”
霍平野笑着说：“比上学累，每天训练完累得跟狗一样。”
林泽远失笑，想说“都是你自找的”，但忍住了没说出口。
“阿远。”霍平野在电话那头唤他，“没事给我发发短信吧。”
林泽远疑惑：“发什么？”
霍平野：“随便，吃了什么、干了什么，上了什么课、遇到什么事，开不开心，都可以。”
林泽远无语：“小学生才写日记。”
霍平野：“那你给我写信？我这边很无聊，需要一点调味品。”
林泽远沉默片刻：“……知道了，我发短信。”
霍平野笑起来：“就这么说定了。你随便发，我攒起来看。”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交手机了，你早点休息。”
林泽远：“嗯。”
霍平野那边挂了电话，将手机上交。
对方笑话他：“看不出来啊你，小小年纪就有对象。”
霍平野微顿，摇头苦涩道：“不是对象。”
是兄弟。
不能是对象，只能是兄弟。
宿舍楼顶，挂断电话的林泽远望着夜空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拍拍裤腿起身，下楼前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霍平野：
【今晚的月亮很圆。】
*
这年春节，霍平野没有回家过年。
林泽远给他发短信：【除夕快乐，霍平野。】
他这半年话费的开销涨了不少，基本都用来给霍平野发短信了。
往前翻翻，霍平野上次回复他已经是一个月前，没想到这次秒回，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新年快乐，阿远。”
“新年快乐。”林泽远说，“今天不训练？”
霍平野：“谁大年三十还训练啊？太没人性了吧？”
林泽远笑：“那你们今天休息？”
霍平野：“没有，部队里搞了一个春节晚会，我还演了个节目。”
林泽远微讶：“什么节目？”
霍平野：“你猜？”
林泽远：“无聊，快说。”
霍平野在电话那头笑：“我唱了首歌，你要听吗？”
林泽远还没回答，霍平野已经唱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爱情不是我想像，就是找不到往你的方向，更别说怎么遗忘……”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该在这里等待，等你明白我给你的爱，永远都不能走开。” [注：以上两段引用歌词]
电话两头安静下来，霍平野屏住呼吸，默了一瞬，故作轻松道：“怎么了？我唱的很难听？”
“没有，挺好的。”林泽远说，只是不知为什么觉得耳朵有些痒。
他将电话换了一边，揉揉发痒的那边耳朵说：“这歌叫什么？”
霍平野说：“《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林泽远将耳朵揉得发红，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两人再次沉默。
最后霍平野说：“时间不早了，我挂了，晚安。”
林泽远：“晚、晚安。”
*
大三上学期，林泽远因为成绩突出，被系里一个教授看中，问他想不想保研。
林泽远正有此意，提前加入教授门下锻炼。
恰逢今年有个物理方面的课题竞赛，林泽远和教授手下的研究生师兄师姐一起报了名，比从前更加忙碌。
这天，林泽远正在实验室跑数据。
交接班的师姐走进来说：“泽远，你放储物柜里的手机一直响，是不是有人有急事找你？”
林泽远微愣，摘了手套说：“师姐，结果马上就出来了，麻烦你看一下。”
师姐说：“行，你要是有急事就先回去吧。”
林泽远打开储物柜拿出手机，发现有好几个来自霍平野的未接来电。
正要回拨过去，又收到一条短信。
霍平野：【你在实验楼？】
林泽远瞳孔微微睁大，点开他的号码立刻回拨，还未接通，手机长鸣一声，没电关机了。
林泽远眉头一皱，合上手机转身跑向楼下。
休假
第六十二章休假——难以克制地想拥抱他
林泽远下到一楼大厅, 隔着玻璃门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霍平野剃了寸头，穿着皮夹克和牛仔裤，黑色书包单挎在一侧肩膀, 侧身靠在楼前的石柱上，低头垂眸按着手机, 食指与中指间还夹着一根烟。
他的皮肤黑了一些, 身形高大挺拔却站姿懒散, 透出一股落拓不羁的气质，像个赶时髦的模特, 而不是军人。
林泽远慢下脚步, 微微皱眉。
霍平野若有所觉, 抬眸转身，看见林泽远那一瞬立刻立正站好。
这时候倒像个当过兵的了。
林泽远朝他走过去, 推开那扇玻璃门——
霍平野的视线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他本来以为, 分开一年多，他已经慢慢冷静下来, 收敛了那份出格的心思, 习惯了没有林泽远的生活。
可他没想到, 距离拉长了思念, 让它更加蜿蜒曲折、入丝入扣。
所以被批准离队休假时, 本该回清河市的他毫不犹豫买了前往首都的车票, 来见他朝思暮想的人。
一路上, 他对自己进行了充分的心理暗示：要克制住情绪、把握好分寸，仅以久别重逢的好兄弟的身份与阿远叙旧。
可真正见到人这一刻，霍平野心里那团快要熄灭的火, 突然间旺盛燃烧起来，烧得他心跳如雷, 胸膛滚烫，喉咙发紧，大脑缺氧。
他难以克制地想拥抱眼前人，甚至想亲吻——
“瘦了。”霍平野压下不该有的念头，哑声开口，又故作轻松地笑，“怎么还戴眼镜了？”
一年多不见，阿远看起来清瘦了许多，白色实验服穿在身上略显宽大，配上金属框眼镜和那微微皱眉的表情，更显清冷孤傲。
霍平野却更想抱抱他了。
林泽远将度数不高的眼镜摘下，放入实验服口袋，抬眼瞥向霍平野手里的香烟，语气冷淡地问：“你在部队就学了这个？”
霍平野一顿，顺着他的视线抬起手，连忙将那支香烟折断捏入掌心，解释道：“我不抽，路上帮人搬了点东西，人家给的。”
他将香烟扔进门边的垃圾桶，林泽远的眉头微微舒展，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怎么突然回来了？”
霍平野说：“休假。”
林泽远想起当年大哥第一次休假回家的事，打量着他：“不是因为受了伤吧？”
霍平野说：“不是，就正常休假。”
“哦。”林泽远放下心，解释起自己未接电话的原因，“你什么时候到的？我刚刚在盯实验，手机放储物柜了。”
霍平野说：“刚到没多久。我先去了你宿舍，你室友说你可能在实验室。”
林泽远又问：“吃饭了吗？”
霍平野笑道：“这不是等你吗？”
林泽远下来得匆忙，实验服还穿在身上，书包也没拿，于是重新回了一趟实验室，收拾妥当才带霍平野离开。
“你想吃什么？去食堂还是去外面？”
霍平野说：“去你上次说的那家新店吧，不是说好吃吗？”
林泽远：“哪家？”
霍平野拿出手机：“就你发短信告诉我的——喏，正宗东北烧烤。”
林泽远看了眼当时的短信，点头：“行，就这家。”
一路上，霍平野发现学校里很多人都认识林泽远。
“师兄，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林泽远，小组作业你们组还差人吗？我能不能加入？”
“师兄，前两天辩论赛打得好棒，帅呆了！”
“师兄！”
“师兄……”
相熟的上来聊两句，不熟的也会喊声“师兄”，其中有几个师妹喊得特别甜，霍平野听了都牙酸。
“没想到啊，一年不见，我们林师兄居然这么受欢迎了。”
林泽远：“……没有你出名。”
霍平野：“？”
林泽远：“你有空看看校内论坛就知道了。”
大一下学期那场篮球赛之后，霍平野就在学校里出了名。后来他休学参军，更是在老师和同学心中留下了一道光辉印象，事迹在学校里广为流传。
今年校内论坛上线，他的照片和事迹被放在“学生风采”板块重提。
作为该板块唯一一位不在校的优秀学生，霍平野凭借几张帅气的球场照片和只闻名、难相见的神秘感，讨论度一骑绝尘。
“校内论坛？”霍平野微讶，“我们学校竟然有这东西了？”
林泽远：“嗯，今年年初正式上线，需要用微机室或者图书馆的电脑才能登录。”
霍平野：“行啊，我改天去看看。”
刚聊完这事儿，没想到就有人认出了霍平野。
“哎？泽远，这是霍平野吧？” 林泽远和霍平野刚到烧烤店，就遇到几个一起打过球的同学。
“你小子，好久不见啊！退役了？”
霍平野说：“没呢，休几天假。”
同学笑道：“可以啊，一休假就回来看我们，够意思。”
由于都是熟人，干脆凑成一桌，还点了几扎酒。
林泽远以明天要进实验室为由，浅饮了两杯就没再端起杯子。
霍平野倒是被劝了不少酒，又被问到回来待几天，有没有空一起打球。
霍平野说：“就待两天，还得回家一趟。”
同学只能和他约定等他退役后再说。
一顿饭吃到八九点，散场时，霍平野有些微醺。
林泽远问他：“你回宿舍住？”
霍平野摇头：“被褥都收起来了，懒得铺，我在附近开个房间吧。”
林泽远环顾一圈，看向街对面的酒店说：“就那吧，离得近，可以早点休息。”
霍平野却道：“不急，先送你回宿舍。”
“不用——”林泽远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叹息一声，“算了，我和你一起住酒店。”
霍平野只是微醺，不是真醉，听见这句话更是又清醒了三分，诧异地看向林泽远。
“走啊。”林泽远示意他跟上。
霍平野喉结滚了滚，跟在他身后问：“那你要不要回宿舍拿衣服？”
林泽远：“……”
真麻烦。
*
林泽远回宿舍收拾了一套换洗衣服，霍平野趁机回宿舍和室友打了声招呼，约了明天一起吃饭。
折腾一通再到酒店，霍平野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但他还是表现出几分醉意，生怕林泽远知道他酒醒了就离开。
却不知林泽远就算知道，也懒得再折回宿舍。他明天早上有课，还要进实验室，休息要紧，没工夫再折腾回宿舍，浪费时间。
他们开的双床标间，半个小时后，两个人都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霍平野挑起话题：“这年头手机短信收件箱还有上限，我的已经快满了。”
他翻着手机说：“我已经删了一些没用的，剩下都是你给我发的，又不能删，很快就装不下了。”
林泽远微愣，没明白为什么不能删，只是有些没想到：“我给你发了那么多？”
他刚把手机拿去充上电，翻了翻才发现自己的发件箱也快满了。
霍平野评价道：“还是手机不行，改天换个新的。”
林泽远：“……”
因为信箱满了就换手机，没见过这么败家的。
“删了吧，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他对霍平野说。
霍平野却用沉默表示抗拒，过了片刻才道：“改天我问问楚时光，能不能把短信导出来，存到电脑上。”
林泽远：“……”
“随你。”
他合上手机盖，放回床头柜继续充电，然后转身背对霍平野，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好奇怪。
霍平野给他的感觉好奇怪。
*
霍平野在首都待了两天，一天和室友、同学聚餐，拜访老师，一天和陈如松、杨鹏、楚时光见面，也去拜访了林二哥。
二嫂去年怀了宝宝，如今刚出生两个多月，比大哥大嫂家的刚好小一岁。
大哥大嫂生的是个儿子，二哥二嫂家这个是女儿，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长得格外标致可爱。
林泽远每次抱着她，都会忍不住柔软神色，弯起唇角。
第一次见小侄女的霍平野也不例外。
林泽浩见两人和自己抢女儿抱，笑道：“这么喜欢女儿，你俩以后自己生一个。”
林泽远怔了下，看向霍平野。
对方好像的确更喜欢女儿，对妹妹娇娇也十分宠溺纵容——以后肯定会是个好爸爸吧。
霍平野也看着林泽远。
心里想的却是：二哥让我俩以后自己生一个女儿诶！
咳，他移开视线，内心唾弃自己：你可真敢想啊霍平野！
可是，如果能和阿远有个女儿——霍平野突然有种死而无憾的感觉。
女孩子的话，长得像阿远会比较好吧？
住脑！霍平野！
他偷偷掐了下自己的虎口，告诫自己清醒一点。
*
在首都待了几天后，霍平野在父母和妹妹的电话催促下，回到了清河市。
走之前，楚时光帮他和林泽远把手机短信导出到了一个U盘里。清空了收发件箱，霍平野开始频繁给林泽远发消息。
霍平野：【今天带娇娇去摘了柿子，很甜。可惜这个手机不能拍照，看来还是得换个新的。】
林泽远：【……手机又不是相机。】
霍平野：【以后就是了，说到底还是他们研发团队太慢了。】
林泽远：“……”
霍平野：【你怎么不回了？在忙？】
霍平野：【我明天去给娇娇开家长会。】
以下省略十几条。
隔天：
霍平野：【娇娇成绩不太行啊，都没考双百。】
林泽远：【……你当初也不能。】
霍平野：【我那是藏拙，藏拙懂不懂？】
霍平野：【算了，没拿双百也很棒，奖励她一个新娃娃。】
以下省略二十条。
霍平野：【又不回我，实验室很忙？】
林泽远：【嗯，在重新核数据。】
霍平野：【那你忙，不用管我。我随便发，你攒着看。】
握着手机的林泽远：“……”
还是忍不住回复：【你还是省点存储空间和话费吧。】
退役
第六十三章退役——还是好喜欢你
霍平野休假的时间不长, 回部队之前，又绕到首都来见林泽远。
林泽远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多花一天时间过来一趟，就像他不知道霍平野休假回来那天晚上, 躺在酒店房间里，看着他的睡颜浪费了一整夜的睡眠时间。
林泽远请了半天假给霍平野践行, 又送他去火车站。
站台上人来人往, 霍平野在车厢门口停下脚步, 忽然张开手抱了一下他。
林泽远愣住，后脑的头发被霍平野揉了揉, 然后听见他说：“走了。”
霍平野松开他, 转身踏上火车。
林泽远看着他的身影没入车厢, 悬空的手慢慢落下。
如果霍平野再停留片刻，他大概已经回了他一个拥抱。
偏偏在他抬起手的瞬间, 霍平野揉了一下他的发。
那一刻——林泽远感觉有点奇怪。
火车开动, 林泽远隔着车窗和霍平野对上视线。
霍平野对他笑，车厢驶过时忽然动唇说了什么。
林泽远下意识追了两步, 却没能看清他的口型, 只见绿皮车厢呼啸而过。
他拿出手机编辑短信：【你刚刚说什么？】
霍平野回：【说了再见。】
才怪。
霍平野扭头看了眼被火车远远甩在后头的站台, 轻轻合上了手机盖。
他刚刚说：“怎么办啊？还是好喜欢你。”
原来分别并不能让他学会克制喜欢, 只会把思念酿得更醇厚, 然后更加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拥有对方。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 才能让阿远愿意同样喜欢他？
*
【到了, 我交手机，记得给我发短信。】
林泽远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霍平野发的消息，本想回一个“好”, 可想到一个字就要占一条短信的余量，他强迫自己多打了几行。
【好, 我去上课了，你好好训练，保重身体。】
林泽远又回到专注学习的日子，不同之处是他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个新的小习惯——每天晚上睡前编辑一条短信发给霍平野。
小学生才写日记。
大学生写的不叫日记，叫学习日志，叫生活随笔，反正不叫日记。
首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林泽远把霍平野送的围巾和手套拿了出来。
近期课题研究进入了瓶颈，今天的实验也不太顺利，林泽远编辑短信把今天的事告诉霍平野。
可惜霍平野总是要隔十天半个月才能拿到手机，看完短信后给他打电话。
上个礼拜说在实战演习中立了功，得到表彰，还让林泽远夸他。
林泽远不太会夸人，只笑着让他别骄傲。
霍平野却说：“你还没夸我呢，我哪有骄傲？”
林泽远：“那要怎么夸？你真棒？”
霍平野不满意：“我怀疑你在嘲讽我。”
林泽远建议：“你可以打电话给楚时光，他擅长夸人。”
霍平野：“……”谁要听他夸啊？
磨到最后，林泽远也没说出任何直白的夸赞，却在挂了电话后，认真编辑了一条短信。
收手机的士官听见一声手机提示音，将手机还给面前垂头丧气的年轻士兵，“又来一条短信，赶紧看。”
刚才打电话磨了对象半天都没得到一句夸奖的年轻士兵打开手机，眼睛倏然一亮。
然后笑得像一条傻狗。
“怎么？”士官问，“你对象夸你了？”
年轻士兵脸上的笑容顿了顿，似乎想反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再次笑开。
不是对象，也不算夸奖。
他只是对他说：【辛苦了，继续加油。】
这就够了。
*
世纪交替这一年的元旦，林泽远戴着霍平野送的围巾和手套，在学校运动场参加零点升旗仪式。
刚唱完国歌，他接到霍平野的电话。
“阿远，新年快乐，新世纪快乐。”
怎么办？跨越一个世纪，还是无法停止喜欢你。
远处是升空爆鸣的烟花，身旁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林泽远捂着一边耳朵，另一边耳朵听见电话里传来这句跨世纪的新年祝福，莫名觉得霍平野还有未尽之言。
只是那言语掩盖在喧嚣之下，听不真切。
于是他只是回：“新世纪快乐，霍平野。”
不管对方想说什么都没关系，他希望他快乐。
*
新世纪第一个春节，霍平野还是没回家过年。
通话时，林泽远问他今年有没有在部队春晚上表演节目。
霍平野说：“今年没有，这种宝贵的机会要留给新兵。”
林泽远失笑：“怎么，你现在都成老兵了？”
霍平野：“那当然，我还有半年就退役了。”
林泽远微顿，恍然意识到，霍平野要回来了。
*
林泽远最近总是忍不住翻看日历，一边是研究课题竞赛的倒计时，一边是霍平野退役倒计时。
他没有刻意去记录后者，但每次看到日期，脑海中下意识就会浮现剩下的时间。
忙完一天的课程和实验，林泽远打开手机给霍平野发短信：【后街扩建成了美食街，又开了很多家新店……】
再往前翻翻，他发过：【一条新地铁通到了学校北门附近……】
【二食堂二楼的蛋炒饭涨价了……】
霍平野这次挺长时间没回复，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什么时候能拿到手机。
发完短信，林泽远正要放下手机，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的来电。
“喂？”
“喂，阿远。”电话那头传来霍平野的声音，“有空帮我充一下话费，我手机欠费了。”
林泽远：“……”
部队里要外出不是很方便，霍平野说：“我本来预存了不少话费，没想到光跟你和家里联系都不够用。”
林泽远也不理解，但第二天还是去给他交了话费。顺便查了查自己的账单，才知道这两年他给霍平野发短信的费用都已经是一笔巨款。
又过了半个月，林泽远收到霍平野的汇款单，附言：【给我俩都多交点话费。】
林泽远：“……”
听楚时光说，去年有个公司推出了一个即时通讯软件，注册人数相当可观。林泽远留意到身边好像有些师兄师姐在用，就是得在电脑上使用。
不过这两年电脑也出了手提便携款，就是价格偏贵。
罢了，等霍平野回来再说。
*
八月底，霍平野正式退役，九月份开学重返校园。
林泽远已经读大四，而霍平野的学习进度停留在大二，被编入化学系大二的一个班级。
他长得高大挺拔，留着个寸头，一身军人的傲然正气，又年长一两岁，还是校内论坛里神秘的“风云人物”，班上同学一开始觉得他很有距离感，不好接近。
却没想到……
“霍平野。”
“到！”
没想到霍平野身上带着一些当兵留下的条件反射，不管是老师上课点名，还是同学有事叫他一声，他都会突然间立正挺起胸膛，答一声响亮的“到”。
模样过于正经，反倒引人发笑。
第一天上课，霍平野“不好接近”的高冷形象就破灭了。
下课后，他赶紧避开这群“恶趣味”的同学，去实验楼找林泽远一起吃饭。
他边走边发短信控诉：【现在的师弟师妹真没礼貌，一点都不尊重人，整天叫我全名看我笑话。】
“霍平野。”
“到！”身后传来喊声，霍平野立刻转身立正，响亮答到。
“……”
林泽远弯起唇角，走到他面前说：“稍息。”
霍平野放松身体，垮下脸：“你怎么也这样？”
林泽远忍笑：“抱歉，我只是想叫住你，忘了你这个‘后遗症’还没好。”
霍平野无奈：“能不能不叫全名？”
林泽远：“那叫什么？师弟？”
霍平野：“……”
“行啊，师兄。”他摆烂道，“师兄今天想吃哪个食堂？要不要师弟我给你打饭？”
林泽远无语：“别演，全名警告一次。”
霍平野收起浮夸的表情：“所以几食堂？”
林泽远：“二。”
*
霍平野花了一点时间来克服条件反射，并成功征服班上同学，让他们心甘情愿喊自己“野哥”。
自己则天天跟在林泽远身后，师兄长、师兄短，叫得亲热。
图书馆内，林泽远正在查找参考书。
霍平野跟在他身边，拿着检索目录信息帮忙一起找，余光瞥见两个女生躲在书架另一头，不停往这边瞄。
怎么办？又有人惦记他的阿远。
两人找完书，回到放书包和课本占座的位置，发现课本里各夹了一封信，露出一截。
粉色信封夹在林泽远的课本中，蓝色信封夹在霍平野的课本里。
霍平野挑眉：竟然还有给他的？
他看向林泽远：“老规矩？”
林泽远：“？”
霍平野拿起他书里的粉色信封，又把自己书里的蓝色信封递给他，“我替你保管，你替我保管。”
林泽远：“……随你。”
他将霍平野的情书搁在桌子一角，坐下来翻开书。霍平野却捏着他的情书，问：“说真的，你要不要看？”
“现在已经不算早恋了。”
霍平野盯着他的表情，明明是他自己主动问的，却生怕林泽远说一个“好”字。
“不看。”林泽远说。
霍平野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追问：“为什么？你不想谈恋爱？”
“你想？”林泽远瞥向桌上那个蓝色信封，“那你可以看看。”
可他的表情却是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看一个试试”。
就好像，也不希望他谈恋爱一样。
霍平野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我也不看。”
他将林泽远的情书塞进书包，准备销毁。
*
第二天，两人在食堂吃饭时，霍平野问林泽远：“这周末有空吗？”
林泽远抬眸看他：“？”
霍平野：“要不要一起去海洋馆？”
林泽远不解：“怎么突然想去海洋馆？”
“不是去年新开的嘛，我没去过。”霍平野说。
林泽远想了想：“如果这两天实验顺利，周末应该有空。”
霍平野双手合十：“信男愿一生荤素搭配，祈祷林师兄实验顺利。”
林泽远：“……说人话。”
霍平野一巴掌按在餐桌上：“周末必须去海洋馆。”
林泽远：“……”
奇怪
第六十四章奇怪——霍平野有点太体贴了
周末天气很好,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宿舍里，睡在上铺的林泽远放在枕边的手机响起。
一只手伸过来, 拿起手机关闭闹钟，并未惊动熟睡的林泽远。
半个小时后, 生物钟叫醒了林泽远。他下意识摸向枕边, 想找手机看时间, 却摸了个空。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瞥见下面坐在他位置上看书的男生, 微微一顿。
“醒了？”霍平野起身看向他。
林泽远眨眨眼, 起身下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不是要去海洋馆？”
霍平野说：“你昨天在实验室待到那么晚, 想让你多睡会。去海洋馆用不了一天，不急。”
林泽远：“那你来这么早干嘛？”看他睡觉？
“还有, ”林泽远环顾一圈, 发现室友都不在，“你怎么进来的？”
霍平野说：“你室友他们不是每天一大早就去图书馆吗, 他们放我进来的。”
林泽远三个室友都在准备考研, 每天早出晚归地泡图书馆或自习室。一大早出门, 却见门口守着一个比他们还早的人, 顿时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 还可以起早一点。
林泽远这两天确实有些累了, 早上迷迷糊糊听见室友起床的动静, 但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想到自己睡觉的时候霍平野就在旁边等，林泽远莫名有些不自在，“你再等会儿, 我去洗漱。”
霍平野说：“去吧，我去食堂买早餐。”
林泽远挤牙膏的动作一顿, 探头出来时，霍平野已经离开了寝室。
好奇怪。
霍平野最近……对他太好了一点。
*
吃过早饭，林泽远和霍平野终于出门，坐地铁去海洋馆。
非早晚高峰时间，但周末的地铁也有些拥挤。
附近是大学城，连续几站上车的都是结伴出去玩的大学生。临近海洋馆的那几站，又上来一些带小孩的乘客。
林泽远和霍平野一开始没找到位置，后来见妇女儿童多，就没有再去抢座，一直待在靠门的角落。
车厢越来越拥挤，林泽远抓着扶杆，却有人被挤过来，背靠扶杆压在他手上。他微微皱眉，收回手。
下一秒，霍平野忽然站到他身前，在车厢晃动时一个踉跄，将那个背靠扶杆的人挤开。
“抱歉，没站稳。”霍平野抓住扶杆，高大的身形完全隔开了那人，挽起一截袖子的衬衫下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
那人觑他一眼，抬手抓住车厢顶部的拉环，没再往杆子上靠。
霍平野转头朝林泽远勾了下唇角，用口型对他说：“抓着。”
林泽远抿唇笑了下，伸手重新抓住扶杆。
乘客上上下下，霍平野始终站在他面前，用身体帮他隔出一个小小的三角空间。
只是偶尔，霍平野被别人挤过来的时候，林泽远的鼻尖撞到他肩膀，能嗅到他身上洗衣皂的味道。
太近了，热烘烘的，让林泽远有些不自在。
终于到了海洋馆这一站，他们要从另一侧打开的车门下车。
这一站下的人多，眼见挤不下去，霍平野抓住林泽远的手腕，凭借高大的身形扒拉开人墙，钻出车厢。
霍平野拉着他上了扶梯才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叹道：“失策了，没想到这么多人。”
林泽远动了动手腕，将手插进外套兜里，说：“你挑的好日子。”
说着他尾音一顿，抿紧了唇。
他本意是想说霍平野挑了一个大家都出来玩的好日子，但冷硬的语气听起来却有几分嘲讽的意思。
他抬眼看向霍平野，却见对方没有半点不悦，还向他讨饶：“我错了师兄，下次一定好好挑日子。”
“……”
林泽远别开脸，这人怎么……这么“乖巧”？
而且，谁跟你说下次了？
*
两人排队买票进入海洋馆。
深蓝色的场馆幽深而阴凉，蜿蜒的通道两侧，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海洋生物游过。如果忽略那隔绝水体的玻璃，的确犹如置身深海。
林泽远前世探过几次深海秘境，既见过普通的海洋生物，也见过变异的海妖、海兽。但眼前仍有许多他没见过的生物。
又或者见过，但一旁的文字介绍却记录着与他前世所知截然不同的学名和习性。
怪有意思的。
霍平野看着他兴致盎然的模样，就知道自己选对了地方。
他早就发现阿远对一切未知的事物都感兴趣，而且这种求知欲不像普通人那样会随着年龄或阅历增长而减少，而是始终活跃。
旁人只道他好学，求知若渴。霍平野却觉得他像个异乡客——从未放弃观察和探索这个世界来重构认知的异乡客。
甚至这种观察和探索中还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一切事物，包括人，都要经过他的审视与裁断，才有被他标记为“重要”或“与己有关”之物的机会。
这种漠然在阿远小时候更明显一些，长大后被他藏起了部分。
所以，霍平野不确定，自己能否成为阿远的“重要”与“与己有关”之物。
可他想试一试。入伍两年间冷静再三后，还是想试试。
万一呢？
万一他能走进阿远的世界，成为被他标记的“重要”且“唯一”呢？
“霍平野。”
“到！”
霍平野下意识立正答到，然后自己笑了。
当兵形成的条件反射可以在退役后改掉，但只要你一唤我名字，我依然有随叫随到的条件反射。
霍平野朝林泽远走过去，听见他说：“这边看完了，接下来去哪？”
霍平野拿出入馆时领取的场馆地图和介绍，指向左侧的通道说：“走这边吧，去看海豚表演。”
海豚表演是海洋馆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持普通门票的游客需要额外购票。
林泽远和霍平野穿过一群缠着爸爸妈妈要看海豚表演的小朋友，在他们羡慕的目光中买票进入场馆。
里头人还不多，他们找到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拗不过孩子央求的家长们陆续带孩子进来，坐满了整个看台。
这场表演出现了三只海豚，每一只都圆头圆脑、憨态可掬。
说是表演，其实更像是海豚和它的饲养员之间的喂食互动，不带刻意训练或炫技的成分。
但仅仅是互动，三只海豚的表现也足以让人心肠柔软，一脸笑意。
霍平野注意到林泽远唇边久久不散的笑意，跟着弯起唇角。
“现在我们抽取一位幸运观众来和蓝宝互动，给它喂食。”饲养员说着，指向林泽远和霍平野的方向，“这位帅哥，请你来一下可以吗？”
林泽远微愣，霍平野推了推他：“快去。”
“对，就是这位穿牛仔外套的小帅哥，快来。”
林泽远被霍平野推着起身，在饲养员的指导下和海豚互动。
一旁举着数码相机的工作人员问霍平野：“需要给你朋友拍照留念吗？”
霍平野点头：“要，多拍点。”
工作人员：“拍完你自己挑，五块钱一张。”
霍平野：“……”
好贵，但是——
他看向蹲在池边被海豚亲吻手掌后露出笑意的林泽远，“拍，多拍几张。”
*
和海豚互动后的林泽远心情格外好，离开表演场馆时依旧带着笑意：“接下来去哪？”
霍平野说：“先去吃饭吧，这里有个海底餐厅。”
林泽远问：“吃海鲜吗？”在海洋馆吃海鲜，多少有点残忍。
霍平野：“也有别的，听说味道不错。”
林泽远：“行。”
前往餐厅的路上，他们路过休闲娱乐区。
这里有商店售卖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造型的玩具和用品，如果不想买，旁边还有一个套圈的小摊，花五块钱可以碰碰运气。
林泽远和霍平野本来只是路过，却同时被套圈小摊上那个蓝色的海豚玩偶吸引。
“试试？”霍平野问。
林泽远点头：“试试。”
五分钟后，小摊老板没好气地说：“要不你们别套了，想要哪个直接说。”
“……”
林泽远和霍平野对视一眼，留下最大那只海豚玩偶和两枚小海豚钥匙扣，其他不太想要的东西都还给了老板。
老板这才喜笑颜开，又送了他们两样小东西。
林泽远搂着那只海豚玩偶离开，似乎觉得太幼稚了一点，就说：“这个改天带去二哥家，送给萌萌。”
霍平野却道：“她还那么小，还是你拿着，以后再她买新的。”
林泽远迟疑：“我拿着也没什么用。”而且这样拿着也太招摇了，路过的小朋友和女孩子都一直看他。
霍平野仿佛看穿他的顾虑，把玩偶接过来说：“我给你拿，你带回去当个靠垫，放椅子上或者床上用都行。”
林泽远有些心动——对霍平野的提议。
“走吧，吃饭去。”霍平野单手搂着玩偶走在前面。
林泽远跟上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真的好奇怪。
霍平野有点……太体贴了。
*
又一个周末，楚时光打电话给林泽远，约他和霍平野吃饭。
“我谈对象了！”楚时光的语气难掩雀跃，“必须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
“我待会再给野哥打个电话，还有如松和杨鹏——”
林泽远说：“霍平野不用，他就在我边上吃饭。”
楚时光：“哦，那你转告他。你们要是有对象，也可以一起带过来哈哈哈！”
“……”
听话
第六十五章听话——如果亲一下
周末, 林泽远和霍平野来到楚时光订的餐厅赴约。
包厢里，陈如松和杨鹏已经到了。
这两年陈如松的眼镜片厚度又加深了一点，可见学习用功的“福报”。
杨鹏当初和霍平野一起报名参军, 可惜并不在一个部队服役。但也是今年退役，下半年返校复课。
两年的部队生活让他退去稚气成熟不少, 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
林泽远和霍平野落座, 后者问：“今天的主角呢？主角怎么还迟到？”
“来了来了。”楚时光牵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进来, “没迟到啊，是你们来得太早了。”
杨鹏朝他挤眉弄眼：“不介绍一下？”
楚时光把今天的女主角拉到跟前：“这是杨柳, 我对象, 也是我们学校的。”
杨柳笑着朝他们挥手：“你们好。”
她是楚时光的学妹, 性格很活泼，面对林泽远几个陌生人也不怯场。
被问到为什么会和楚时光在一起时, 杨柳直言道：“因为我们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一句话把楚时光和自己的外貌和品味都夸了, 楚时光听得美滋滋地翘起唇角。
林泽远觉得他们还挺相配的。
霍平野心道：懂，颜控嘛。
下一秒, 杨柳看着他和林泽远说：“他还说他有两个朋友长得特别帅, 我今天算是信了。”
林泽远、霍平野看向楚时光：“……？”
楚时光：“原来你之前不信啊, 我骗你干嘛？他们俩分别是首都大学物理系和化学系的系草。”
说着他顿了顿, 又道：“我觉得校草也可以争一争。”
杨柳附和道：“对, 你们校内网没有评选吗？我们学校评选的时候, 我还给时光投票了呢。”
楚时光再次美滋滋地翘起唇角, 还说：“我也给你投了票。”
林泽远、霍平野、陈如松、杨鹏：“……”
好好地吃顿饭，仿佛被人踹了一脚。
可恶的小情侣。
后来，林泽远和霍平野去图书馆查资料。
霍平野借图书馆的电脑把两人手机里的短信导出来, 清空收发件箱，顺便上校内论坛看了一眼, 还真发现一个评选校花校草的热帖。
点进校草评选模块，霍平野轻轻挑眉，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林泽远：“哎，你和我断层领先。”
林泽远的视线从电子文献转移到霍平野面前的电脑屏幕，入眼就是他们两个的照片。
他的是之前高校辩论赛获奖的照片，霍平野的则是两年前篮球赛的获奖照片。目前霍平野暂时领先。
“我先给你投个票。”
“你这个辩论赛我都没看到现场。”霍平野点开他的照片看大图，遗憾道。
林泽远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说：“没什么好看的，大家水平都不怎么样。”
包括他自己，以现在的眼光去看，也发挥得不够好。
霍平野只觉得他不解风情，他想看的又不是高水平的比赛，而是即使发挥不完美也一样优秀耀眼的林泽远。
这话暂时不能说给林泽远听。
他只能默默保存那张照片，一边说：“下次有比赛记得告诉我。还有你去年那个物理课题竞赛，听说也拿了一等奖，有没有照片？”
林泽远：“没有。”
其实有张合影。但不重要，毕竟那个课题他只是副手，主力还是师兄师姐。
“好吧。”霍平野遗憾道，将鼠标往下滚了滚，忽然眼前一亮。
投票帖的跟帖中，还有林泽远的其他照片。
“怎么上课也有人偷拍你？”霍平野语气微酸，都怪数码相机越来越便携轻薄，上课偷拍的事都有人干得出来了。
可手上保存照片的动作却没停。
林泽远：“……你存它干嘛？”
霍平野理直气壮道：“先保存证据，然后跟帖请这个同学删除照片，侵犯隐私了。”
林泽远：“……”
他看着霍平野一楼楼翻下去，保存了好几张他的照片，无语道：“你很闲？”
他把笔记本塞给霍平野：“闲的话帮我查找和梳理文献。”
霍平野：“好的没问题师兄。”
林泽远：“……”也不用答应得这么快，好像很听他的话似的。
*
林泽远已经基本确定保研名额，如今在准备毕业论文。他大四的课程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
读大二的霍平野也不闲，为了给以后跨专业考研做准备，他申请了辅修第二学位，选的生物学。
如果想拿奖学金或保研的话，光有成绩还不够，还得有综合素质或竞赛加分。
总之一旦卷起来，与林泽远同进同出的时间就少了。
一眨眼进入深秋，大部分树木萧瑟凋零，红枫成为校园里唯一一抹亮色。
午后的阳光倾洒，热度虽逊色于夏日，但也带来一丝暖意。
霍平野刚结束一个比赛，返校时买了两斤柿子，打电话联系林泽远没打通，去宿舍也没找到人。
他想起昨晚林泽远在短信里说今天会去图书馆，便放下东西先找过去。
不一会儿，他在他们常待的一个角落看到了林泽远。
这个位置靠窗，此刻正好有午后暖阳照进来，而林泽远趴在那暖阳里，正在午睡。
霍平野放轻脚步走过去。
只见林泽远背着光趴着，头发在暖阳中泛着金色，睡颜恬静，令人不忍打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霍平野轻轻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俯身趴在他旁边，就这么看着他。
好像能看一辈子。
林泽远在睡梦中动了动唇，好像无意识地梦呓。霍平野的视线随之一动，落在他的唇上。
林泽远的唇厚薄适中，唇色偏红，看起来很柔软……很好亲。
如果亲一下，会变得更红吗？
周围没有人，只有一些占了座位的书，料想书的主人应该是回去休息了。
霍平野忍不住凑近，屏住呼吸。
其实在梦里，他已经亲过阿远很多次——偷偷地，温柔地，偶尔热烈急切地，亲过他很多次。
梦里的阿远有时生气，有时反抗，有时又会回应他。
但霍平野知道，那都不是真的。
不过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美梦成真。
趴着的林泽远动了动，额前的碎发垂落在眼睫上，扎得他不舒服地皱眉。
霍平野抬起手想帮他拨开，却见林泽远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霍平野呼吸一滞，手僵在半空。
林泽远惺忪的睡眼眨了眨，看向他近在咫尺的手。
“？”
霍平野猛地坐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挥了挥手：“有、有个虫子。”
林泽远坐起身，狐疑地看向他。
他刚刚明明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一直打在他唇边，很近很近——那感觉……很奇怪。
林泽远微微一顿，皱眉。
最近霍平野让他感到奇怪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笨蛋
第六十六章笨蛋——你说退我便退
霍平野发现, 林泽远最近有些冷淡。
“去后街吃火锅吗？”
“不了，你自己去吧，我去趟实验室。”
“那周末要不要去爬山？我们还没去看过香山的枫叶——”
“再说吧, 我周末可能没空。”
霍平野料想他应该是要去实验室或图书馆，善解人意地没有再提。
又过了一两周, 香山红枫的最佳观赏期已过, 天气也越来越冷。
林泽远向往常一样和霍平野一起出入食堂、图书馆, 但霍平野找他出门吃饭或者打球、练功，又都被林泽远以“天气太冷不想出门”为由婉拒。
霍平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虽然林泽远以前也经常拒绝他的提议, 但退役回来这段日子, 林泽远对他的邀约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如今他们日常相处虽然和平时相差无几, 但总是避开他的邀约，就显得太刻意了。
又一次被拒绝, 霍平野皱了皱眉, 询问对方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我最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林泽远一怔：“……为什么这么问？你做什么会让我不高兴的事了？”
霍平野思来想去, 只有可能是那天在图书馆, 他不知分寸的靠近, 让阿远察觉了。
阿远说过他不喜欢男人。
所以, 他的靠近让阿远觉得恶心了吗？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圈子, 而不是一直迁就我的安排。”林泽远说。
“你两个班的同学都经常约你打球、聚会, 或者出去玩, 你总是拿要陪我去图书馆或实验室为由拒绝，可我并没有限制你。”
霍平野一直围着他转，这样的关系有点不对。
林泽远有意纠正这种“不对”。
记忆力超群的他将他们从小到大的相处过程都回忆了一遍, 尤其是近几年，一些曾经忽略的细节, 通通都变得奇怪起来。
林泽远意识到，他们相识二十年建立的关系，正在逐渐失衡。
虽然他也难以判断他和霍平野到底是什么关系。
超过朋友，不单是兄弟，近似于家人……或者还有更多。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霍平野也许想索取更多。
而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给予更多。
前世修习无情道的林泽远，数百年八风不动的心绪罕见地掀起波澜。
在他对面，听完他一席话的霍平野垂下眼睫，轻轻叹了一口气：“晓得了。”
他说：“都听你的。”
林泽远一怔，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之快，而他竟然没有半点目的达成的轻松和喜悦。
这个结果应该是他所希望的才对。
为何他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
而一脸平静的霍平野，为什么莫名让人觉得……他在难过？
*
霍平野不再和林泽远同进同出，他答应同学的邀约，打球，爬山，聚会……课余生活很丰富。
出门时偶尔会遇到要去图书馆或实验室的林泽远，他会询问林泽远是否要一起去玩。如果林泽远拒绝，他便会和同伴离开。
林泽远看着他与同伴说说笑笑着离开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霍平野如他所说那样，不再迁就他的安排，拥有自己的圈子和更广阔的世界。
而他也将慢慢适应没有霍平野陪着的日子。
可他为什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种“失去”和霍平野去当兵时那种“分别”又不一样。
这一次，仿佛是心里塌了一块，有什么原本属于这里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流逝。
他皱着眉头，神色不明地离去。
却不知他转身后，前方说说笑笑的霍平野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敛去笑容，眼底只剩落寞。
你说退我便退，可你能不能，别总是龋龋独行，独来独往得让人心疼。
*
临近期末，林泽远发现霍平野的外出活动的频率有所减少，出现在图书馆的次数渐渐增多。
他们依然默契地选择了老地方，有时林泽远先到，霍平野会自然而然地走过来和他打招呼，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直到这时林泽远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每次都无意识的占了两个座位，为谁而留不言而喻。
有时霍平野去得更早，同样会给他留一个位置。
“抱歉，这里有人。”霍平野婉拒了一个想要坐在他身旁的女生，抬眸就见林泽远站在不远处。
他朝林泽远招了招手，拉开椅子。女生见状，遗憾离去。
林泽远感觉有些微妙，但还是在霍平野身旁坐下，低声问他：“你最近怎么又来图书馆了？”
“这不是快期末了吗？”霍平野理所当然道，“再不用功，那就是对奖学金的不尊重了。”
林泽远扬眉，吃喝玩乐这么长一段时间，确实该收收心了。
却听霍平野继续道：“我们系竞争激烈，不像物理系这边，林师兄一个人遥遥领先。”
林泽远：“……”
学你的习吧。
霍平野翻开书：“中午吃几食堂？”
林泽远拿起笔：“……三。”
霍平野：“好，下午还来吗？”
林泽远：“……来。”
“明天呢？”
林泽远横他一眼：“你废话好多。”
霍平野却道：“明天几点？一起过来吧。”
林泽远顿了顿：“……看你，也不是一定要和我一样。”
霍平野看向他，追问：“所以你几点？”
林泽远：“……八点半。”
得到答案的霍平野满意点头：“行。”
林泽远低下头重新面对文稿，握着笔的指尖微微用力，却半晌没有写出一个字。
霍平野这是什么意思？是又开始迁就他，让事情又回到原点，还是仅仅在期末考试前这段时间，为了用功学习才这样？
林泽远想不通，抬眸看向霍平野，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等期末考试结束了再看吧。
到时候就知道了。
*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霍平野来林泽远宿舍邀他一起去图书馆。
林泽远的室友稀奇道：“哎，野哥好久没来找泽远了吧？最近上哪去了？”
林泽远收拾书包的动作微微一顿，听倚在门边的霍平野答：“没去哪，忙着好好学习呢。”
室友：“也是，你们系大二的课程也多，还有竞赛吧。”
霍平野：“对。”
林泽远：“……”忙着吃喝玩乐吧你？哪有好好学习！
两人一块去了图书馆。
“野哥，这儿。”两人学习的老地方，几个同学朝他们招手，轻声唤到。
林泽远微愣，看着霍平野朝他们走过去，指挥道：“我俩坐这儿，你们随便坐。”
“OK，OK。”
同时霍平野向林泽远介绍：“这是和我一起做小组作业的同学，今天约好碰个头。”
林泽远怔了下：“哦，你们忙吧。”
他坐下掏出书本，昨日纠结的问题此刻已经有了答案。
事情并没有回到原点，霍平野有了自己的圈子和事情，虽然偶尔还是会和他同行，但已经不会再一味迁就他了。
很好，说明霍平野很听劝，并且成熟了。
可为什么他的心绪并未平静下来，甚至有些微妙的不快？
他看着低声与组员讨论作业的霍平野，又看看几个全神贯注盯着霍平野说话的组员，不满地想：一个小组作业而已，至于聊得那么开心？
*
期末考试前这段时间，林泽远和霍平野维持了一段时间同进同出的日子。
林泽远继续做实验，写论文，霍平野也忙着小组作业和期末复习。
期末考试结束后，林泽远班上相约聚餐。
下学期他们就毕业了，很多人过完年就打算去见习或找工作，到时除了拍毕业照的机会，想聚也很难再约齐。
林泽远不怎么喝酒，也没打算参与后半场去KTV的活动，聚餐结束后就与同学们道别，准备回宿舍。
走到半路，突然接到霍平野的电话。
“喂。”
“喂，泽远，我是野哥室友。”电话那头道，“我们班今天聚餐，野哥喝多了，你能来接一下他吗？”
原来是霍平野入伍前所在的班级也约在今天晚上聚餐。
他室友说：“我们待会还有后半场，但野哥说他不去，非要回宿舍。”
林泽远：“……”
十分钟后，林泽远折返回后街，路过他们今晚聚餐的大排档，在旁边一家大排档门口看到了被室友扶着的霍平野。
室友看见林泽远仿佛看到救星，立刻朝他招手。
林泽远上前接过醉醺醺的霍平野，被他身上散发的酒气熏得皱眉：“怎么喝了这么多？”
霍平野靠在他身上，用醉意朦胧的眼睛看了他片刻，没有回答。
室友说：“我们也没料到，可能是我们要毕业了他有点感慨吧。他今天来者不拒，谁端杯敬酒他都喝，女生用茶和他碰杯他也干杯，最后就喝成这样了。”
林泽远：“……”
“不过他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失恋了？泽远你应该清楚吧？”
林泽远沉默，他好像清楚，又似乎不太清楚。
室友：“哎呀不说了，我赶着去下半场，野哥就交给你了。他身上有钥匙，你送他回宿舍就行。”
林泽远点了点头，扶着霍平野回学校。
冬天的夜晚有些冷，昨天刚下过雪，地面有一层积雪，而且此刻又有了要下雪的迹象。
后街回学校这段路只有几百米，打车都没人接单，不如背着走。
林泽远在霍平野身前蹲下，用力一扛，没背动——身后的人笔直站着，双脚着力踩在地上，背不起来。
林泽远转身看向他：“酒醒了？”
失去支撑的霍平野晃了晃，勉强站直，笑着对他说：“阿远，我没醉。”
林泽远：“……”
都说胡话了。
“那能不能自己走？”
霍平野点头：“能。”
林泽远打量他一眼，判断他说的有几分真，捞起他一条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走。”
霍平野挂在他身上，脑袋别别扭扭地靠在他肩头，被他搀扶着往学校走。
“阿远。”他用脑袋蹭了蹭林泽远的脑袋。
林泽远脚步微顿：“干什么？”
霍平野哑声：“你能不能……能不能……”
他嘟囔半天说不出来，因为不清醒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林泽远怎么做。
是能不能不回避他，还是能不能也喜欢他？亦或者其他？
林泽远等了半天没等到下半句，叹息一声，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霍平野。”
“到。”
“你是笨蛋。”
霍平野停下脚步，直起身看向林泽远，认真道：“我不是。”
天空飘起了雪花，林泽远站在路灯下，抬眸看向霍平野。
“你就是笨蛋、傻子。”
“我不是。”
霍平野看向林泽远的眼神满是委屈，再次反驳：“我不是。”
我只是不舍得……
不舍得让你为难，更害怕太渴求反而会失去。
所以你说退我便退，令行禁止，绝无二话。
信号
第六十七章信号——你给我一个信号
雪下了一整夜。
霍平野醒来时头痛欲裂, 睁眼所见却不是宿舍上铺的床板，而是装潢有些熟悉的酒店。
他骤然清醒，震惊地发现被子下的自己只穿了一条内裤。
他难以置信, 怀疑人生，恍然瞥见睡在隔壁单人床上林泽远, 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阿远带他来开房——！！！
阿远带他来开房了？！
霍平野屏住呼吸, 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
同学聚会, 他喝多了，室友喊了阿远来接他……阿远骂他笨蛋——纠正一下, 他不是。
然后下雪了, 林泽远扶着他回到宿舍, 掏了半天他的衣兜和裤兜都没找到钥匙。
阿远生气地把他丢在了宿舍门口。
他眼巴巴望着阿远消失的背影，却见他又气呼呼地折返, 拉着他离开宿舍。
外头在下雪, 他们没有带伞，阿远将围巾摘了, 使唤他撑开挡在他们头顶, 一路磕磕绊绊来到酒店。
后来——
“霍平野。”
“到。”
“立正, 稍息。”
他照做。
“脱衣服。”
他顿了顿, 照做, 脱了外套。
“脱裤子。”
“阿远……”他不好意思。
林泽远：“脱！”
他立刻照做, 把自己扒了个干净。
“没让你都脱了！”阿远气道, “那个留着。”
“哦。”他留住自己的底裤。
“现在去床上，掀开被子，躺下。”
他照做, 躺下前忽然意识到：“阿远，我没刷牙。”
阿远闭了闭眼睛, 指向浴室：“三分钟。”
他在浴室笨拙地拆一次性牙具。阿远看不下去，给他拆完挤好牙膏，塞到他嘴边。
刷完牙，他又去够毛巾。阿远似乎忍耐到了极限，夺过毛巾打湿，“低头，闭眼。”
阿远给他擦了脸，然后对他说：“去睡觉，马上。”
然后他就上床睡着了。
“……”
霍平野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自己昨晚的“愚蠢”行为，悔恨怎么不干脆断片呢！
他下床找回自己昨天的衣服，没想到全是聚会时沾染的烟酒味，只能先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浴袍披上。
然后安静地守在床边，等林泽远醒来。
阿远睡觉的时候喜欢侧躺蜷缩，很少翻身，呼吸轻浅，睡颜恬静。
霍平野望着他纤长浓密睫毛，想起昨天晚上雪花落在这双小扇子上的模样。
还有昨晚阿远给他擦脸时，指尖捏着他的下巴，明明不耐烦地皱眉，给他擦拭的时候却很仔细，就是动作重得有点疼……
阿远昨天说他是笨蛋。
霍平野蹲到他床边，又不敢靠太近，怕自己身上宿醉后的味道熏到对方。
他也不去洗漱，担心吵醒阿远，更担心对方醒来趁他不在就逃走。
他还想问问对方昨晚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睡美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霍平野一怔。
“你蹲这干嘛？”林泽远用初醒时软糯含糊的声音问他，“又有虫子？”
霍平野：“……”
这次他还没想好借口，但是他说：“我不是笨蛋。”
“也不傻。”
“……哦。”林泽远坐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所以呢？”
霍平野仰视他：“所以，你给个信号吧。”
“你给我一个信号，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泽远抿唇，别开视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快速下床，闪身进了浴室。
“你知道。”霍平野被拦在浴室门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阿远。”
“我不知道，”林泽远隔着门说，“霍平野，不要和我打哑谜。”
你想要什么，得明明白白说出来，别叫我去猜。
霍平野沉默片刻：“我懂了。”
林泽远一怔，看着消失在门边的阴影：“？”
你懂什么了？
*
寒假正式开始，林泽远和霍平野一起坐火车回到清河市。
林泽远带着教授给出修改意见的论文回来修改，并准备开学后的答辩。
相比之下，霍平野才是个放寒假的大学生，每天没事就来“骚扰”林泽远。
“阿远，明天去不去溜冰？”
坐在书桌前看书的林泽远回头，见他没骨头似的躺在自己床上，微微皱眉：“你起来。”
霍平野没动：“说真的，听说市里新开了一家溜冰场，明天别看书了，休息一天。”
林泽远放下书：“你先给我起来，谁让你外套都不脱就躺我床上。”
他走到床边驱逐霍平野，后者狡辩：“我新衣服，又不脏。”
“那也不行。”林泽远皱眉去拉他。
“好好好，不躺了不躺了。”
霍平野讨饶，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状似要起身，实则用力将他拉下来，搂住他的腰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然后迅速跳起来逃走，说：“明天下午两点出发。”
莫名其妙被摔进被窝的林泽远：“……”
霍、平、野！
*
第二天下午两点，霍平野上门来找林泽远，三催四请才把他从房间里拉出来。
溜冰场位置不远，三站地铁抵达。
因为放寒假，场馆内很热闹。霍平野买了两张票，又让老板拿两双新鞋。
林泽远：“你又不一定经常来，买鞋做什么？”
霍平野：“不买就得穿那边那些别人穿过的。”
林泽远顿了顿，看了眼那边公用的溜冰鞋，转身去试穿新鞋。
刚试完，霍平野已经把钱付了。
林泽远习以为常道：“待会请你吃关东煮。”溜冰场门口就有卖。
霍平野也换上了新鞋，道：“不用，就当是补给你的新年礼物。”
情侣鞋get。
林泽远一顿：“你哪来这么多送礼物的名目？”
霍平野却没有回答，岔开话题说：“啊，是不是不能送人鞋子？”
林泽远：“？”
霍平野：“他们说，送人鞋子会把对方送跑，我们这还是溜冰鞋。”
林泽远：“……所以？”
霍平野：“会跑得更快？”
林泽远：“……”
“哈哈哈。”霍平野笑了笑，熟练地踩着溜冰鞋起身，朝林泽远伸出手。
林泽远：“你又会？”
霍平野：“这又不难。”
他上辈子就会，放假前在首都被同学拉去溜冰场玩，将熟练度练了回来。
只不过那次阿远没去，他玩得并不开心。
林泽远也不觉得区区溜冰能有多难，于是避开他的手，尝试自己站起身。
确实不难。
“厉害。”
霍平野见他站稳，退开少许，脚下示范：“这样滑……”
林泽远脚下轻轻用力，朝霍平野滑去。
怎料没滑两步就重心偏离，眼看要摔在霍平野面前，后者伸出胳膊，稳稳扣住他腰，将他捞起来扣在怀中。
“慢点，不要急。”
带着笑意的安慰落在林泽远耳畔，莫名叫人耳热。
就在他想要推开霍平野时，对方松开怀抱，然后拉住了他的手。
“来这边。”
霍平野拉着他滑到场边的初学者练习区，“你先扶着护栏练练。”
林泽远与周围扶着护栏练习的小孩对上视线：“……”
感觉被鄙视了。
林泽远的身体素质摆在那，练武多年的他平衡性本就不差，再加上学习能力强，很快就掌握了基础技巧。
“厉害，出师了。”霍平野一边倒着滑，一边称赞他。
林泽远对他的炫技视而不见：“让开，别挡道。”
“怎么还过河拆桥、欺师灭祖了？”霍平野故作伤心，连退数米，仿佛被如有实质的利刃伤害了一般。
林泽远：“……闭嘴吧你。”又演上了。
*
林泽远渐渐找到了滑冰的乐趣，隔三差五就会和霍平野来溜冰场。
霍平野一边教他，一边在他面前炫技，以致于夸奖他有进步的话听起来都有些虚情假意。
不过林泽远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只是一个来溜冰场劳逸结合一下的普通大学生罢了。
这天结束后，林泽远在门口排队买关东煮。霍平野看上了马路对面的烤鸡腿，非要过去买一份。
“同学你好。”
排在后面的男生和林泽远搭话，“最近经常碰到你们来溜冰，你俩是朋友？”
林泽远：“不是。”是发小，是兄弟，是家人，远不止于是朋友。
但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生却误会了：“那他怎么老缠着你？还爱显摆，我看你好像也挺烦他的。”
林泽远皱眉：“？”
男生解释道：“我经常听你对他说‘滚’、‘闭嘴’，不是因为讨厌他吗？一般人对朋友不这样吧？”
林泽远冷眼启唇：“滚，少自以为是。”
男生脸色的一僵，由白转红，怒道：“你、你什么素质？”
“闭嘴。”
林泽远的眼神冷漠不屑，仿佛与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你妈没教过你少对别人品头论足、说三道四？什么素质？”
带着烤鸡腿回来的霍平野插话：“怎么了？”
他站到那男生面前，高大的体格和维护的姿态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男生低声骂了句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霍平野瞥了眼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转头问林泽远：“什么人啊？干什么的？”
林泽远：“自以为是的神经病。”
霍平野：“哦，来找你搭讪的吧。”
林泽远皱眉：“少来，晦气。”
霍平野弯起唇角：“骂得好。”
“但请小林同志回答一下，我们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林泽远：“……”
特别
第六十八章特别——你们两个必须一辈子
“你说呢？小野弟弟。”林泽远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 转身离去。
小野弟弟：“……”阿远哥哥你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不过他也没指望从林泽远口中得到什么令人惊喜的答案，只是借此机会引导对方思考他们的关系。
提醒对方，他们不仅是朋友, 也不止可以做兄弟，还可以有其他可能。
他跟上林泽远的步伐：“关东煮不买了？那烤鸡腿吃不吃？给你咬第一口。”
林泽远看着他递过来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鸡腿, 脚步微微一顿。
还是伸手接过来, 撕开一点包装袋, 一口咬下去——
外焦里嫩，香嫩多汁, 确实还不错。
没收了。
霍平野见他眼睛愉悦地眯起来就知道他喜欢, 忙道：“给我留点。”
林泽远掩唇皱眉：“我都吃过了, 你再去买一个。”
霍平野：“烤好的就剩这一个，剩下的还要等十几分钟。再说我们都走到这儿了。”
林泽远顿了顿, 看向近在咫尺的地铁口, 犹豫一瞬，把吃了一半的烤鸡腿递给霍平野, “你不介意的话。”
随你。
霍平野接过半个鸡腿咬下去：“不介意啊, 你又不是别人。”
林泽远：“……”
看来霍平野在他心里还是别人, 因为他绝对不可能吃霍平野吃过的东西。
但换成其他人, 林泽远更不会允许他吃自己吃过的东西。
所以, 霍平野和别人, 还是不一样的。
“嗯, 味道不错，下次可以买两个。”霍平野评价道，“要不要给你留一口？”
林泽远婉拒：“别, 你吃吧。”
霍平野在进站前的几步路解决了半个鸡腿，然后对林泽远说：“我不介意你咬过的鸡腿, 也不介意你不脱外套睡我的床。”
林泽远：“……”
霍平野：“所以我什么时候可以不脱外套睡你的床？”
林泽远丢给他一个白眼：“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要想。
他誓死捍卫他冰清玉洁的床！
霍平野遗憾叹息：“郎心似铁，冷漠如斯！”
林泽远：“……”
——我经常听你对他说‘滚’、‘闭嘴’，不是因为讨厌他吗？一般人对朋友不这样吧？
林泽远突然想起刚才那个令人倒胃口的家伙，对方那样轻视霍平野，不正是因为觉得他对霍平野的态度不像是对朋友吗？
仔细想想，他对其他朋友、甚至陌生人，都不一定会用的那些字眼，却经常对霍平野用。
可他分明不是因为讨厌霍平野才这样。
而是因为……
因为……
因为霍平野始终包容他。
在他面前，他不需要隐藏他的冷漠、傲慢与不耐烦，不必伪装成一个礼貌、得体、好相处的人。
“霍平野。”
地铁列车挤压着隧道内的空气轰轰到站，林泽远对霍平野说：“允许你穿干净的外套睡我的床。”
霍平野微愣，随后轻轻扬眉，弯起唇角。
林泽远跟着笑起来，踏上地铁。
霍平野不止是他的朋友，也不止是兄弟、家人。
他是特别的。
所以他的冷漠、傲慢与不耐烦，也不该由霍平野照单全收。
特别的人，应该有点特别的待遇。
*
春节后，林泽远和霍平野高三所在的班级组织了一次聚餐。
发起人是体育委员，并诚挚邀请班长和学习委员必须出席。
“你俩不带头，很难聚起来。我下周就出国了，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恳请两位赏脸，给个面子吧。”
话说到这份上，林泽远和霍平野也愿意给他面子。
虽然大部分同学毕业后都不再联系，如今已经不太熟悉，但总还有几个人值得他们去见一见。
比如体育委员，还有班主任尹国强。
爱热闹的楚时光听说后，特意坐飞机赶到清河市。
他虽然只在清河市读了一年，但意外地和班上同学关系都不错，为此不惜斥巨资长途跋涉。
体育委员感动得快要落泪。
聚会定在清河饭店，林泽远和霍平野来得不早不晚，作为全班考得最好的两个好苗子，受到在场同学、老师的热烈欢迎。
班主任尹国强胖了些，头发更加稀疏了，但精神状态很饱满，想必今年又发现了好苗子。
所有同学聚会都逃不开回忆过去、交流现状、展望未来三个环节，一群还没出社会的学生还比较单纯，能聊的无非是学业和就业方向。
直到楚时光说他毕业后去家里公司上班，全场安静。
班上并非没有家里条件好的，从政的、经商的，但只有楚时光这个从首都来的，显得尤为高调。
“我要仇富了啊，”霍平野道，“楚总，给大家加两个菜。”
林泽远：“再来一份龙虾吧，大家爱吃。”
楚时光顺着台阶下：“哎呀，加，加两份。”
众人这才笑开，直夸楚总大方。
结果就是大方的楚总难却同学们盛情，被灌醉了。
好在他订的房间就在清河饭店，众人送别班主任尹国强后，霍平野把他扶上楼，送回房间。
林泽远陪着同样喝得醉醺醺的体育委员在大厅等他家人来接。
“班长，你和野哥认识多少年了？”体委突然问。
林泽远：“二十一年了。”从出生到现在。
体委感叹：“真好，你们从小到大都是好兄弟，形影不离。不像我，换个地方就换一波朋友，没个长久。”
他从小学到高中，从乡下到省会，每次升学都换个地方，如今大学还没毕业，父母就说要送他出国镀金。
好是好，可是——
“班长，你说我出去之后没朋友怎么办？听说他们都歧视黄种人。”
林泽远不擅长开导人，只能干巴巴安慰：“不会，你性格好，待人真诚，肯定能交到朋友。”
体委挠了挠头，叹气：“还是羡慕你和野哥这种。对了，你们平时吵架吗？不会闹掰吧？闹掰了我都会难过。”
林泽远：“……”
他就不应该试图安慰开导一个醉鬼。
“不吵架，也不会闹掰。”
“那就好。”体委酒后胡言乱语，“情侣都可以分手，但你们两个必须一辈子！”
林泽远：“……”
喝了多少啊这是？
从楼上下来的霍平野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话，惊讶：“谁和谁必须一辈子？”
体委刚张口，林泽远立刻捂住他的嘴巴，“他说胡话而已。”
霍平野皱眉，掰开他的手：“你别碰他，他吃完饭没擦嘴。”
林泽远：“……？”
体委：？？？
“我擦了！”
*
元宵过后，林泽远和霍平野开学返校。
霍平野大二下学期的课程更满，加上第二专业周末上课，几乎没有课余时间。
林泽远的论文已经定稿，答辩也准备妥当，目前作为准研究生进入导师的实验室打工。
忙虽然也忙，但除了做实验和开组会的时候走不开，其他时间相对自由。
于是他成了那个等霍平野下课一起吃饭的人。
用了这么多年的手机终于在今年过年时换了新款，可以登录某通讯软件。
两人注册账号加了好友，不必再担心短信收发件箱空间不足的问题。
山野：【老李头真啰嗦，这一页讲了半小时。】
川泽：【好好听课。】
山野：【这页会了，不听。】
川泽：【……】
山野：【啧，看了眼好友列表，昵称都很辣眼睛，还是我俩的简洁。】
林泽远打开人数不多的好友列表：“……？？”
相比这些花里胡哨读不出来的昵称，霍平野花了一整天给他俩想好的昵称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这时，霍平野再次发来消息。
山野：【终于翻页了，不过这页我也会，不听。】
川泽：【……】
山野：【马上下课了，几食堂？】
川泽：【……二吧。】
山野：【OK】
*
霍平野只有周三下午没课，因为每周这个时间化学系要开教职工大会或教研会。
难得有空，他就会去物理系的实验楼找林泽远。
他不进实验室，只在办公室待着。林泽远整理数据和资料，他就在旁边写作业。林泽远进实验室，他就一边等一边写作业。
“请问，林泽远师兄是在这个办公室吗？”。
霍平野抬头，见门口站着一位女生，答：“是，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女生抓着书包带子，表情羞涩地问：“他不在吗？我……我有个东西给他。”
霍平野眯起眼睛，微微皱眉：“什么东西？”
女生紧张摇头：“没、没什么，我等他来了，当面给他吧。”
替林泽远保管了那么多情书的霍平野一眼看穿，委婉劝道：“他进实验室了，没有一两个小时不会出来。”
女生表情微凝，纠结道：“那我放他座位上，或者晚点过来？”
霍平野挑明道：“如果是情书就算了，他不会收的。”
女生下意识问：“为什么？”
霍平野：“因为他有对象了。”
女生一怔：“真的？”
“嗯。”霍平野毫不心虚地点头。
女生失落不已，伤心离去。
霍平野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笔，却听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刚从实验室出来的林泽远倚在门边，挑眼看他：“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霍平野心虚一瞬，厚着脸皮说：“你有。”
“从今天开始，你就有对象了。”
对象
第六十九章对象——你对象可真坏
“从今天开始, 你就有对象了。”霍平野壮着胆子说。
林泽远讶异一瞬，轻轻扬眉：“是吗？”
“在哪？长什么样？”他带上办公室的门，好整以暇地看向霍平野, “我同意了吗？”
霍平野被噎了下，硬着头皮说：“你会同意吧？他很高, 很帅——”
林泽远意味深长地重复：“很高？很帅？”
两个形容词暴露了性别。
“对。”霍平野索性豁出去了, 起身走到林泽远面前站定, “真的很高、很帅。”
不信你看。
“最重要的是，”他望着林泽远的眼睛, 认真中带着几分紧张, “他很喜欢你, 很喜欢。”
林泽远微愣，眼睫飞快地颤了颤。
话说到这份上, 霍平野趁热打铁：“所以, 你和他处对象肯定不亏。”
林泽远抿了抿唇，别开视线：“是么？那他可真自恋。”
霍平野一怔, 对上林泽远微红的耳尖, 忽然间醍醐灌顶。
“对, 他自卖自夸。”他笑着去拉林泽远的手, “你批评他。”
林泽远脸颊都热了起来, 挣了挣：“你松开。”
“不。”霍平野把他往跟前一拉, 俯身凑近他耳边, 姿势亲昵得像个拥抱，“你得答应他，以后不收别人的情书了。”
林泽远耳朵发痒, 一把推开他，低声：“本来也没收。”
霍平野看着他通红的耳尖, 咧开嘴笑得像个傻子。
*
“如松。”
“杨鹏。”
“小楚同学。”
霍平野挨个打电话通知：“我们阿远有对象了。”
“！！！”
“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谁啊？谁让我们阿远都没把持住？”
三人的反应大同小异，霍平野得意地扬起唇角：“不告诉你。”
三人：“？？？”人干事？
去洗了把脸冷静冷静的林泽远突然收到三个好友轮番电话轰炸，发现占线又改成发短信或好友消息。
陈如松：“阿远，听小野说你有对象了？”
楚时光：【是谁是谁是谁！快让我们见见！】
杨鹏：【你怎么和时光一样，不声不响就有对象了？】
林泽远：“……”
霍！平！野！
他冲回办公室，揪住霍平野的耳朵：“你有病？怎么不干脆登报告诉全世界？”
霍平野捂着耳朵装傻：“哎呀，你对象可真坏，这么快就忍不住告诉全世界了。”
林泽远：“……”
你给我适可而止！
尽管林泽远耳提面命，霍平野再三克制，没过几天，林泽远的同门师兄师姐还是都知道了他有对象的事——有一个只有霍平野知道的对象。
一问具体情况，霍平野又三缄其口：“唉，阿远不让说。”
于是不少人去问林泽远，林泽远只能说：“没这回事，别听他瞎说。”
然后私下揍霍平野一顿。
宿舍楼顶，霍平野被他制伏在地上，叹息：“行，我知道了，虽然你对象又高又帅又喜欢你，但你觉得他拿不出手呗。我都知道了。”
林泽远一顿，被他说得有几分心虚和自我怀疑。
他不让霍平野四处宣扬，是因为觉得他拿不出手？
愣神间，霍平野挣脱钳制，一把将他抱住，吻了下他的发顶：“不生气，你对象都听你的。”
林泽远微怔，觑了他一眼：“哼，花言巧语。”
*
霍平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花言巧语，而是言行如一，对林泽远更加殷勤体贴。
他课程很满，但一有空就会去找林泽远，给他带零食、小吃、小礼物，有时候林泽远做实验没空吃饭，霍平野还会去食堂给他打包送到实验楼。
即便没空去找他，霍平野也会给他发消息嘘寒问暖。
但林泽远明显比他还要忙，实验室有个项目进入关键时间，毕业论文答辩时间也到了，他得再准备准备。
霍平野知道他忙，但没想到好几天见不到人，消息也回复得很慢。
一点都不像热恋期。
霍平野有些失落，向正在热恋期的楚时光倾诉：“完了，我们阿远可能要失恋了。”
楚时光大惊：“什么？这才多久，怎么就闹分手了？”
霍平野叹息：“他太忙了，都没时间和他对象联系和约会。”
楚时光说：“这可不行啊，你说说他。好不容易谈恋爱，要对对象上心一点。我待会也给他打个电话，千万不能这样。
霍平野又体贴起来：“别，他确实忙，也不是故意的。”
楚时光想了想，改口道：“那就只能请他对象理解一下了。不过，没时间出去约会，回个消息还是要的。”
十分钟后，林泽远收到楚时光的短信，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冷落了刚谈的对象。
林泽远：“……”
不用猜也知道是霍平野又发癫了。
他想骂霍平野有病，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很久没搭理他了。
于是，第二天论文答辩顺利结束后，林泽远来到霍平野上课的教室蹭课。
霍平野个子高，一般坐在后排，正一边听课，一边一心二用转笔，再随手涂鸦。
忽然身边的座位坐过来一个人，霍平野转眸一瞥，顿时喜笑颜开。
“你怎么来了？”他压低声音问，“答辩结束了？”
林泽远点头：“嗯，你听课。”
霍平野哪里还听得下去，往他身边靠了靠，趁周围没人注意，抓着他的手放到了桌子底下。
林泽远一惊，微微挣扎：“你松开。”
“不。”霍平野牵着他的手，在桌子底下与他十指相扣。
林泽远的手被他扣住，藏在桌子底下揉捏把玩。
这下他也听不进课了，手有什么好玩的？
霍平野真是……能不能别捏了，好奇怪。
但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强硬地抽手。
两只手一直牵到下课铃声响起，霍平野遗憾松手，林泽远这才得以抽回。
他们起身离开教室，霍平野问：“去哪吃饭？”
林泽远：“看你。”
霍平野说：“那去后街看看吧。”
“行。”
两人在后街吃了些小吃填饱肚子，因为尝的种类多，林泽远吃了一半吃不下的东西，都进了霍平野的肚子。
吃饱喝足，两人溜达着回宿舍。
春末夏初，晚风徐徐，月色洒在林荫小道上，朦胧又静谧。
霍平野见林泽远心情不错的样子，试探道：“你现在忙完了，可以找你对象约会了吧？你都冷落他好久了。”
林泽远脚步一顿，表情无奈地看向他：“别玩了，霍平野，好幼稚。”
霍平野一怔，原本雀跃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玩？幼稚？
“什么意思？”他不解地问，“你觉得我在玩什么？过家家吗？”
林泽远皱眉：“不是这个意思。”
霍平野看向他，神色竟有几分委屈：“那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些天，你从来没当真？”
“打住。”林泽远抬手制止他继续“委屈”，“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再搞这些小把戏，我们——”
“小把戏？”霍平野更委屈了，“我给你送饭、送礼物，给你发消息，等你收工，想和你牵手、和你约会，甚至忍不住想亲你想抱你，都只是小把戏？”
林泽远听他越说越露骨，额头青筋轻轻一跳，轻声道：“闭嘴——”
“我不。”霍平野说，“我就是想亲你，想抱你，你觉得恶心？”
林泽远：“霍平野！”
霍平野不停：“你觉得恶心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管不着——”
林泽远忽然揪住他的衣领，柔软的唇贴上他的唇角，霍平野顿时一僵。
“我让你闭嘴，听我说。”
霍平野仿佛灵魂都已出窍一般，呆呆地眨眼：“哦，你说。”
林泽远松开他的衣领，轻轻抚平：“我说‘别玩了，好幼稚’，是想叫你不要再搞‘假装认识我对象’的小把戏。”
“敢想不敢做，甚至都不敢说出口，到底是谁想和我处对象？”
霍平野咽了下喉，乖乖道：“我，是我想。”
林泽远问他：“想什么？”
“想和你处对象。”霍平野说着，抓住林泽远一只手，眼睛越来越亮，“想亲你，抱你，想——”
“想你也喜欢我。”
林泽远勾唇，上前一步凑近他耳边说：“嗯，我同意了。”
霍平野呼吸一滞，下一秒抬起手将他紧紧抱进怀里。
“阿远……”霍平野哽了下，“你不能反悔。”
林泽远靠在他肩头，笑着说：“看你表现。”
霍平野“哦”了一声，环顾左右，拉着人钻进小树林里。
“阿远，能不能……能不能亲一下？”他拉着林泽远的手靠近，呼吸近在咫尺。
林泽远无语，想笑他没出息。但看在他紧张得手心都出汗的份上，还是算了。
他闭上了眼睛。
霍平野呼吸一紧，慢慢靠近，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没了？林泽远睁开眼睛。
霍平野却道：“再、再亲一下。”
林泽远瞪他：“不会就拉倒。”
霍平野不再犹豫，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捧起他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他虽然没亲过别人，但他不傻，他知道接吻要伸舌头！
林泽远：“唔——！！！”
黏人
第七十章黏人——别整天只知道亲亲亲
林泽远连霍平野吃过的东西都不碰, 骤然被霍平野舌吻，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推开。
霍平野却扣紧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颊, 大拇指安抚似的抚摸他的鬓发。
舌头也不像刚闯入时那般横冲直撞，而是温柔地试探着去勾林泽远的舌尖。
这感觉对林泽远来说很陌生, 体验感不算好。
但感受到霍平野的安抚与小心翼翼, 他本来要推开霍平野的手改为扶在他肩膀。
然后在这个缱绻漫长的亲吻中, 慢慢环上他的脖颈。
霍平野第一次接吻，从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和喜欢的人拥抱接吻会这么舒服, 比梦里舒服一万倍。
阿远果然浑身都是香的, 连口水都是香的……
林间小路上传来笑闹和脚步声, 惊醒了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霍平野。
他松开林泽远的唇舌，却将他扣在怀里抱得更紧, 背身朝着小树林外, 挡住随时可能投射过来的视线。
再亲一会就要不耐烦的林泽远靠在霍平野怀里，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心想算霍平野识相, 知道适可而止, 否则——就没有下次了。
等人走远, 林泽远推推抱着自己不放的霍平野, “回去了。”
霍平野其实还没抱够, 恨不得就这样抱到天荒地老, 但理智上知道小树林不是个合适停留的地方。
这里既不私密又不浪漫，能在这里亲到阿远，是他赚到了。
他松开林泽远, 环顾四周无人，低声对他说：“你先出去, 我过两分钟赶上来。”
林泽远不解地看他：“？”
霍平野捏了捏他的耳朵：“要是被人看到我们两个一起从小树林出来……虽然不一定能猜到我们在这里干了什么，但校内论坛肯定会很热闹。”
林泽远：“……”
最终两人分头离开小树林。
出人意料的是，当晚两人还是出现在校内论坛热帖中：【你们绝对想象不到我今晚在小树林看到了谁！】
楼主：【我看到了物理系的林泽远，晚上八点多从小树林东边出来！小树林啊小树林！那可是约会圣地小树林！】
1楼：【OMG!真的假的？校草也会钻小树林？】
2楼：【前一阵徐教授门下都传他有对象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19楼：【实不相瞒，我和楼主一样，今晚在小树林北边看到了另一位校草——化学系那位。】
上回校内论坛里的校草评选，最终莫名其妙变成化学系和物理系的荣誉之争，林泽远和霍平野的票数咬得很紧。最终管理员出面，把他们两个都评为校草，没想到大家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林泽远和霍平野不太在意这个虚名，但架不住如今论坛里的校友都用“校草”指代他们。
20楼：【啊？？？今晚校草扎堆进小树林？】
43楼：【别告诉我他们只是在树林里研究有机化学和万有引力。】
44楼：【？？？楼上你……我差点就信了。】
175楼：【所以他们都名草有主了？】
267楼：【不愧是好兄弟，恋爱一起谈，小树林一起钻，跟约好了似的。】
388楼：【不敢相信和他们谈恋爱的女生有多幸福。】
720楼：【所以到底有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和谁、去小树林干了什么？！】
睡前被霍平野提醒打开论坛看热帖的林泽远：“……”
山野：【看吧，我就说，都分头走了还是被发现了。】
川泽：【……】
川泽：【你不拉我进小树林，就没这事。】
山野：【那怎么能忍得住？你都亲我了！】
川泽：【……】
山野：【亲都亲了，后悔也没用。】
山野：【嗯？怎么不说话？不会真的后悔了吧？】
山野：【阿远？】
山野：【阿远……】
川泽：【你好烦，睡了。】
山野：【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反悔。】
林泽远无语，现在又知道了？那刚刚发什么疯？
霍平野还在自顾自地发消息过来。
山野：【睡吧，晚安。】
山野：【明天早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山野：【一食堂的小笼包和豆浆怎么样？】
山野：【就睡了？】
山野：【那就暂定小笼包，还想吃什么明天起床和我说。】
山野：【晚安。】
林泽远看着他这一串消息，原本不耐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唇角无意识地勾起。
笨蛋，烦死了。
川泽：【晚安。】
另一边刚平复心情的霍平野看到这条消息：“！！！”
他跟我说晚安诶！
四舍五入就是他说他爱我！
霍平野想得挺美，美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但第二天早晨，他还是精神抖擞地去买了早餐。
*
林泽远第一次处对象，不知道别人怎么处的，只知道自己不太喜欢过于亲密的相处模式。
但霍平野有点太黏人了，给他发消息越来越啰嗦，缠着他陪他去上课，或者一没课就往他这边实验室跑，趁人不注意就勾他手指和他牵手，还有动不动就拉他上天台。
意识到小树林不是好去处之后，霍平野就开始寻摸其他隐蔽、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
宿舍顶楼，实验楼顶楼，图书馆楼梯间……
林泽远不排斥和霍平野找个安静无人地方待着，但他不太习惯霍平野老是拉着他亲个没完。
“……霍平野。”林泽远在对方又一次拉他上宿舍顶楼亲个没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推开他，“够了。”
“你成熟一点。”别整天只知道亲亲亲。
霍平野的气息还未平复，表情却已经有些委屈：“抱歉，我忍不住。”
林泽远：“……”
“不过你放心，”霍平野轻抚他的脸颊，“我会注意分寸，不让外人发现我们的事。”
林泽远皱眉，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见不得光一样，“你室友不是都知道了？”
最近霍平野在宿舍总是捧着手机傻笑，一问就说在和对象聊天，室友都习惯了。
霍平野说：“他们只知道我有对象，不知道是你。”
林泽远：“……”你这样整天和我待在一起，他们想知道也不难。
虽然拒绝了继续亲吻，但林泽远还是解释道：“我没有隐瞒我们关系的意思，只是觉得没必要刻意张扬。”
在他看来断袖是很平常的事，只有他乐不乐意，不存在合不合世俗常理的问题。
至于旁人的口舌，他压根不在乎。
他在意的是：“关键是……你不要每次都亲个没完没了。”
霍平野语塞：“我尽量。”
林泽远看向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松开。”
霍平野依依不舍地松开怀抱，又去牵他的手：“不让亲的话，我可不可以做点别的？”
林泽远：“？”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霍平野拿出手机，在他们和陈如松、杨鹏、楚时光几个人所在的小群里发消息：【我和阿远处对象了。】
柳住时光：【啊？阿远不是早就处对象了吗？你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山野：【阿远的对象就是我，我们处对象了。】
柳住时光：【？？？】
大鹏展翅：【？？！】
轻轻松松：【？！！】
第二天上午，杨鹏、陈如松、楚时光不约而同杀到林泽远和霍平野学校。
后街某餐厅包厢内，三堂会审。
陈如松忧心忡忡：“阿远，小野肯定是在开玩笑吧？两个男的怎么在一起？”
杨鹏难以置信：“就是，大家不是好兄弟吗？你们怎么能背着我们谈恋爱？”
楚时光眼中八卦之意如熊熊烈火：“速速老实交代，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野哥你当时还口口声声和我说阿远和他对象怎么怎么，敢情那个对象就是你自己？”
霍平野拉起林泽远的手，往他手背亲了一下：“如你们所见，我们在处对象。”
陈如松目瞪口呆，杨鹏惊愕皱眉，楚时光倒吸一口凉气。
林泽远：“……”
霍平野说：“你们要是觉得接受不了，我们也不勉强，以后互不打扰就是。”
“什么叫互不打扰？”杨鹏起身怒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能因为这点事就绝交吗？”
楚时光：“对啊，不就是好兄弟变恋人了吗？反正你们之前也好得穿一条裤子，我们都习惯了。”
陈如松推了推眼镜：“我、我不太懂这个，但只要你们自己想清楚了，我们没有意见。”
霍平野和林泽远一怔，对视一眼，心底微讶。
来见面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不被理解的准备，没想到他们三个这么快就接受了。
这出柜，好像比想象中容易。
“行了，坐下。”霍平野对杨鹏说，“既然你们都能接受，那就还和以前一样。”
杨鹏呆呆坐下，叹道：“还是不一样的，在座只剩下我和如松没对象了。”
其他人：“……”
“对了，你们小长假怎么安排？”楚时光转移话题。
“我和杨柳打算去海边玩，你们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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