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凊斓的手冰凉的没有温度,被温灼瑾温热的手碰触到,如被烫到。


    颜凊斓想挣脱,以她现在的力气,纹丝不动。


    颜凊斓对温灼瑾的碰触很是抗拒,另外一只手伸出想要推开温灼瑾,却是推了个空,摸索着往前,直到碰到了温灼瑾的胳膊这才用了力道。


    温灼瑾呼吸一窒,伸手小心的在颜凊斓眼前晃了晃。


    对方如宝石般剔透的眸子,湿漉漉泫然欲泣,却没有对眼前晃动的手有反应,看上去在盯着虚空的某处。


    温灼瑾的手又凑近了几分,还是一样的。


    温灼瑾方确定,眼前的女人,眼睛竟是看不见!


    这么漂亮的眼睛,竟看不见!


    温灼瑾心里再次纠成一团。


    看颜凊斓喘息着想要脱离自己的手,仿佛自己在欺负她一样。


    一时不忍,还是放了手。


    对方看不见,就更加没有安全感了。


    只听声音,可能连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我是女子,为了在外面行走方便,扮了男装,所以才被称公子。”温灼瑾顿了顿低声说,旨在让眼前的人放下戒心,只是这句解释,首先在温灼瑾自己这边就有些心虚了。


    “我带你到了我的宅子,已经离开销香馆了,你现在是安全的。你身上有伤,需要尽快处理。你想活着,不是吗?把簪子给我,你的手在流血,伤口裂开,不能再用力了。”


    温灼瑾继续说道。


    颜凊斓听着温灼瑾的声音,身体的颤抖止住一些。


    耳边的声音,清甜如夏日的果子,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天然的能让人产生好感。


    只是,对于颜凊斓来说,这还不足以让她放下戒心。


    她身上还有那些人需要的东西。


    他们可以有无数种设计,费尽心机对付她。


    只要她不交出那东西,她就还有一线生机。


    颜凊斓依旧是防备的姿态,手里的断簪依旧攥着。


    “别靠近我,我杀不了你,可以自杀,你什么也得不到。”


    颜凊斓说,嗓音哑着,虚弱无力,显得越发绵软。


    温灼瑾轻轻一叹。


    对待猫咪要有足够的耐心。


    那只狮子猫她也是花了很长时间,释放善意,喂食,触摸,一点点靠近,相处了许久,才慢慢被信任,不再对她伸出爪子挠了。


    只是,现在眼前的人身上有伤,恐怕没时间等到她信任自己的那一刻了。


    温灼瑾后退几步转身出去。


    她还有一些香,是用来自保的,里面加入的檀香和沉香的比例更大,而且还加入了曼陀罗,香方里称这种香是迷香,加强版的安神香,能在很快的时间让人陷入沉睡。


    这种香,即使在官店也买不到。


    是她跟着找来的香方自学制作的。


    里面需要的香材市面上很难买到,还是高价从认识的女医那里买了点。


    温灼瑾只做了很少一点。


    迷香丸有些太刚猛了,对身体有损。


    温灼瑾自己有用过,用时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幻觉,醒来时头痛欲裂。


    不过,现下,女人身上的伤口在流血,脚踝处的伤尤其严重,而且还发着烧,等下女医来把脉的话,她还这样激动的话,也无法正常诊治。


    温灼瑾斟酌了下,还是找出了迷香丸。


    温灼瑾再次进到室内,先捂住了口鼻,再点燃迷香丸,然后放到香炉里。


    颜凊斓眼前黑暗一片,只能听到微弱的声音,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很快鼻端传来一股有些发苦的味道,颜凊斓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脑袋已经有些晕乎了。


    这香有问题。


    很像那人用的香。


    那少女话说的好听,声音也好听,装的那么乖顺,其实也是那人的走狗!


    即使捂住口鼻,但也不能完全不呼吸。


    颜凊斓本已是强弩之末,凭着意志力坚持着没有晕过去,此时的香像是一只手,将她推了下,推下悬崖。


    摇摇欲坠的清明,没多久便不断下坠,彻底没了意识。


    温灼瑾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再次进来端了热水进去。


    此时颜凊斓已经歪倒在床上了,一动不动了。


    温灼瑾收拾了下,将香熄灭,打开了门帘让房间里空气流通,散去了迷香味道。


    房间里的地龙烧起来,温度也升高了一些。


    温灼瑾坐在了床边,伸手将颜凊斓抱起来摆好,平躺下来。


    现在的女人终于乖顺了,闭着眼睛,泪痕未干,看着就可怜的很。


    脸上还有血迹,和一些污渍。


    温灼瑾拿帕子沾了热水,先给颜凊斓擦了下脸。


    盖住脸的头发被拨弄到了一边,脸颊被擦洗了一遍后,温灼瑾看着颜凊斓怔愣了下。


    原来已经觉得颜凊斓够白了。


    没想到,脸上其实是有一层遮掩原本皮肤颜色的脏污。


    擦干净后,肤色白皙剔透,即使被折磨了好多日,皮肤依旧很好,如上好的甜白釉。


    眉眼的轮廓清晰后,容貌比之前更让人惊艳。


    温灼瑾愣神了下,不敢再多看。


    清理颜凊斓的手时,温灼瑾一根根的掰开她的手指,将那枚断簪,从她的手里取下来。


    也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手指甲破损了好几处,有几个指甲盖几乎去了一半,看着就疼。


    温灼瑾小心的清洗了下,然后上药包扎。


    手指包好,温灼瑾看了看颜凊斓身上多处破损的外袍,伸手把那袍子给解开脱了下来。


    袍子能看出来原来的布料是不错的,里衬都是上好的用料,如鸾娘说的,这个女人,以前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外袍去掉,女人显得更娇小了。


    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明显的伤,看她里衣的颜色便知道了。


    主要的伤是手臂和脚踝的方向。


    颜凊斓的脚踝上有铁环箍着,还有断掉的几环铁锁链,那铁环原本的尺寸可能刚刚好,不过因为颜凊斓从脚面到脚踝都肿了,还有大片冻疮,那铁环陷到了肉里,上下也都有因为挣扎勒出的痕迹,血肉模糊,又加青紫一大片。


    温灼瑾倒吸了口气。


    手不自觉的颤抖。


    销香馆竟是这样对待那些“新人”的吗?


    要将那些可怜的人精神的骨一寸寸打断,身体也要折磨的没有力气反抗逃走?!


    扣住脚踝的铁环,相接处并没有锁,而是拧在了一起,想要打开得用工具。


    温灼瑾只能先清理了下伤处,抹了药。


    至于怎么解,还要再研究下,找铁匠铺子看看。


    脚上的伤处理的差不多时,金蕊在外面说郑女医来了。


    温灼瑾给颜凊斓盖好,想了下又将床上的帘子放了下来,这才让郑女医进来。


    郑女医名郑千芩,是温灼瑾除了姜嬷嬷和舅母最熟悉亲近的女性长辈。


    温灼瑾小时候多病,家里便请的是她。


    喜欢香道也是因为郑千芩,跟她学了一些,一些关于香道的书,和香方最初都是从她这里拿到的。


    算是温灼瑾半个老师。


    “温大小姐,大晚上,不让我睡觉,还要出诊。你又做什么了?上次骑马摔的可刚好没多久。真是不让人省心。”随着嘟嘟囔囔的声音传来,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


    团脸,圆眼睛,看着很亲和,不过此时的脸拉着,似乎在生气。


    来人正是郑千芩。


    “郑姨,不是我受伤。辛苦你了,诊金给双倍的。”温灼瑾上前几步接过了郑千芩手里的药箱。


    “前几日也不见你找我,今日倒来了。没受伤,叫我来做什么?”郑千芩打量着温灼瑾,看着的确没受伤。


    “是……是我救了个人。她受伤了。麻烦郑姨看看。”温灼瑾说。


    郑千芩看了眼温灼瑾,也不多问了。


    这几日京城动荡,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


    郑千芩给颜凊斓把脉,再查看了下,无法问颜凊斓,温灼瑾配合说了下她的情况。


    “元气衰竭,胃气已败,本就是近于败脉,体内又有一股邪气纠缠,恐怕是命不久矣。”


    郑千芩检查了下蹙眉道。


    “怎么可能?!你确定吗?”温灼瑾吃了一惊。


    明明刚才还奋力挣扎,看着如炸毛的猫,虽说虚弱,但是活力在的,有生气。


    鸾娘将赎身价一降再降,她是有些怀疑的。


    但是人已经失明,脚踝又那样,恐怕走路困难,情况已经很坏了。


    温灼瑾还抱着一丝希望。


    “你不信又来找我做什么?身体状况差本是可以慢慢将养好的,但是……她又中了毒,这毒,我也无法判定是什么毒,看情况应该是一种香毒,失明便是这毒引起的。若是没有解药,这毒会不断的破坏,最后身体彻底衰竭。”郑千芩说。


    温灼瑾缓了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


    “郑姨,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温灼瑾问。


    “办法倒是有。和毒的破坏力拉扯,用药吊住命,然后抓紧时间找解药,尽早找到解药,解毒后,再养身体。否则都是治标不治本。”郑千芩说。


    “麻烦郑姨先开方子出来。中了什么毒,等她醒来我再问问,看看能不能问出来。”温灼瑾想了下说。


    她既然把人救了回来,救人救到底,就没道理再放弃。


    “……救她可不容易。这身体衰败的厉害,还要和毒性拉扯,用的药可都不便宜。一副药至少需要百两银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救不起的。更何况,香毒解不开,也是徒劳。她是何人,若不是亲娘,你还是送她回家人身边吧。”


    郑千芩说道。


    对温灼瑾,她说话一贯是直接的,长辈对晚辈的态度。


    “郑姨,你先开方子吧。”温灼瑾顿了顿说。


    已经被送到了教坊司,又送教坊司到了销香馆,还能有什么亲人?


    温灼瑾方才想起,鸾娘给了她一份身契,上面应该有女人的名字和一些信息。


    她还有亲人在?


    “行吧,笔墨伺候,我先写方子。”郑千芩多看了几眼温灼瑾说着。


    温灼瑾回神,顾不得多想,先带郑千芩到了外间,给郑千芩拿来了笔墨,帮郑千芩研磨,让她写方子。


    “郑姨,那香毒呢,你不知道怎么解,可知道擅长这方面的女医或者郎中?”看郑千芩写完方子,温灼瑾又问道。


    “你在香道上的造诣早就超过了我,只是香毒涉猎的少,解香毒的法子未曾学过。我认识的人里,能解这香毒的,你是最有可能的。”郑千芩吹了吹纸面,对温灼瑾说道。


    “我?”温灼瑾吃了一惊。


    “自然是你。我只有一本浅显的关于香毒的笔记,你拿去看看。你若是没办法,或者,能请得动天玄宫的人,那里面应该有香道高手,只是花费会很高,你也知道,那里面的人,银子都要的凶。养身体的药方在这里,里面的药材年份一定要够。”


    郑千芩说着,从药箱里找出一本小册子给了温灼瑾,同时将写好的药方也给了温灼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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