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香毒,找到配方难,即使找到配方,那些香材可都不便宜。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存的香材可不会便宜卖你的,莫想从我这里占便宜。”


    郑千芩跟温灼瑾絮叨了几句,想再说什么,看温灼瑾低头在认真看方子,身高比她高了多半个头,面容上的稚气少了很多,眸光清明澄澈。


    当初怯弱的小幼苗已经长成了,生命力蓬勃,胆子很大,不像普通的闺阁女子。


    只是,到底是个女子。


    还是出身侯府的,以后总要嫁人的,总归要被规矩束缚住,不能如年少时这样肆意了。


    救不救人的,她也不用多说了,到时候没银子想救也救不了。


    “行了,我带了常用的药材给你留点,别的也不急那一时片刻,等天亮了去药铺抓。我走了,人老了熬不了了。”郑千芩说着,还是给温灼瑾留了药材,也没算诊费。


    温灼瑾赶紧放下方子,快步过去帮郑千芩收拾东西。


    “郑姨说好的双倍诊费,今日这么晚,麻烦了。”温灼瑾给郑千芩包了诊费扶着她出门。


    “之前的清神香挺好用的,空了再给我做些,当诊费了。”郑千芩推了温灼瑾给的荷包说道。


    “郑姨,你可真会打算,我那香去官店可要几十两银子一枚呢。”温灼瑾笑道,知道郑千芩刀子嘴豆腐心,也没硬给了。


    来的时候郑千芩是金蕊差人抬着软轿来的,走的时候也是让人软轿抬着走的,没让老太太受冷。


    看着郑千芩离开,温灼瑾回去把药按着治疗风寒方子准备好,让金蕊先去熬药,她重新回到颜凊斓所在的房间里。


    温灼瑾先点燃了温和一些的安神香,然后继续给颜凊斓清理伤处。


    得知眼前的人内里衰竭,又中了毒,温灼瑾的心里越发不好受。


    在烛光下闭着眼,女人柔软无害,没有丝毫攻击性。


    任谁,都能轻易伤害到她。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铁石心肠又歹毒的人,竟然忍心伤她!


    温灼瑾甚至在想,假如当初第一次遇到她就帮她赎身的话,会不会她的痛苦就会少一点……


    只是那样的假设不存在,也有些无稽了。


    毕竟那时,温灼瑾并没有那么多银子。


    手臂和脚上的伤清理上药包扎后,温灼瑾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清理。


    想到女人之前戒备的样子,温灼瑾决定还是等人醒来时征得同意再说。


    毕竟她并不是真的猫猫。


    留了贴身的里衣,其余衣服温灼瑾都给颜凊斓脱了。


    地龙烧的热,盖了稍微薄的被子,即使如此,在盖上被子时,已经在迷香作用下陷入深睡眠的颜凊斓还是发出低哼声,伤处被碰到痛的。


    温灼瑾轻轻拍了拍颜凊斓,她蹙紧的眉毛一直没展开,身上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冷香。


    温灼瑾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蔓延。


    谁能想到一枚香丸换来的人,想要留住,恐怕是几百枚香丸都难。


    更何况舅舅还没有脱困。


    倘若明日武元珩那边还需要更多的银子,怎么有银子给她抓药?


    “姑娘,药熬好了。”外面金蕊的声音传来,温灼瑾回神。


    “姑娘,奴婢来喂她吧,姑娘休息下,热水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去洗澡。”金蕊端药进来对温灼瑾说。


    “……好。”温灼瑾顿了顿点了头。


    按说谁喂都是喂,金蕊还更熟练,不过温灼瑾看着金蕊碰触颜凊斓就感觉有些窒闷。


    这样显得很奇怪。


    颜凊斓虽说睡眠状态,但是有吞咽功能,金蕊将人扶起来,把药用勺子到嘴边送进去,她凭本能能咽进去。


    也可能是渴了。


    唇瓣发干。


    药是咽进去了,只是很快又吐了。


    伴随着低哼声。


    随即,温灼瑾看到颜凊斓眼角溢出了泪。


    她是怕苦?


    苦到掉眼泪了!


    温灼瑾让金蕊等等,转身出去让人找了点红糖来。


    金蕊喂药,温灼瑾喂糖,好一会儿才将一碗药喝完。


    “姑娘,这位娘子这样好看,是哪家的娘子,该怎么称呼?”收拾时,金蕊看温灼瑾拿帕子给颜凊斓仔细擦着,小心的问了一句。


    金蕊是没见过颜凊斓的,有些好奇。


    随着金蕊问出话,温灼瑾动作一顿。


    她也不知道。


    越发荒谬了。


    竟是只看着对方的脸,就想了那么许多。


    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那份身契还没仔细看。


    “端热水来,给她洗个头发吧。”温灼瑾一时没想到怎么编造一个身份,转开了话题。


    金蕊见状也没有再多问了。


    洗头发时,金蕊没让温灼瑾帮忙。


    温灼瑾心里有事,摸到鸾娘给她的身契想看看,又有些犹豫。


    温灼瑾吐了口气,转身到了外间,冷静了下,这才将身契取出来。


    贱籍,柳素娘,年二十五岁,原翰林院侍讲学士楚灏廷发妻,受文宣王造反案株连……


    看到上面的信息,温灼瑾手里的身契差点捏成一团。


    那女人的确如鸾娘说的,是这次动荡被削为贱籍的。


    只是,她不是一个人,她是有家庭的。


    她想了那么多,还在想怎么弄银子,怎么治疗她。


    就算是弄来银子,治好了她,然后呢?


    她若是想要找自己的夫君,若是想离开,她难道能强留她吗?


    她不是一只真的猫,她有自己的意愿。


    温灼瑾内心隐秘的地方被迫揭开了一角。


    她对她存了妄想。


    她喜欢她的样子。


    好这好颜色。


    否则,可怜人不知有多少,她又怎会偏偏只给她赎身。


    她从来不是那种纯善的人。


    只是再往深处想,她却不敢想了。


    如今又有一个巨大的阻碍横亘在了她面前。


    温灼瑾长长的吐了口气。


    所有的念头被揉碎。


    等人醒来再问问吧。


    也不知道她的家里人如今在哪里,能不能自保,这些都要搞清楚了。


    等她伤好一些,便想办法帮她脱籍,送她回到家人身边吧。


    温灼瑾心里想着,心情一下下的落了下去。


    外面打更人路过,已是三更天了。


    温灼瑾回房间看了眼,金蕊已经给颜凊斓洗好了头发,正在用干帕子擦头发。


    颜凊斓的头发发质很好,即使被苛待了那多天,乌黑的头发依旧丝锻一般。


    显然,以前是养尊处优的,且养的不错。


    “金蕊,今夜辛苦你了。我等明日再来,这边交给你了。”温灼瑾的眼神从颜凊斓的头发上移开,对金蕊说。


    “姑娘,宵禁的话有巡夜兵的,要不然还是留下吧,紫茸回去跟姜嬷嬷说过了,姑娘不用急的。”金蕊忙说道。


    “……没事,明早还有其他事。”温灼瑾说,还是决定回侯府一趟。


    短时间内,颜凊斓是不会醒来的。


    温灼瑾也暂时不想面对她,不若回侯府睡觉。


    金蕊劝不动,紧跟着温灼瑾出去,给她拿了披风和手炉。


    这个小院子距离侯府并不算远,虽说有巡夜兵,也不是很频繁,绕开就是。


    在黑乎乎的夜里独行,避开拿着刀的巡夜兵,温灼瑾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头一次做,却也没害怕。


    耳边传来吵杂的声音,鼻端又血腥味儿和铁质兵器的味道。


    温灼瑾不知道平日里巡夜的人有多少,只感觉此时有些不同寻常。


    温灼瑾在角落等着那些人离开时,耳边传来了一些声音。


    “说找人,也不给个画像,只说找可疑的人,这怎么找?连着几日了,哪里有啊。”嘟囔的声音传来。


    温灼瑾想到在天玄宫时大张旗鼓要找的人。


    这几日街面上的官兵一直不少。


    加之原本就到处动荡,温灼瑾并没有在意。


    听这些人说的,恐怕白日里那些官兵也是在找人的。


    原本对朝廷和那长公主就很不满,知道她要找的人还没找到,温灼瑾心情好了点。


    等官兵离开,温灼瑾继续回侯府。


    侯府里姜嬷嬷还没睡,担心着温灼瑾,看到温灼瑾回来又惊又怕。


    很快给温灼瑾准备了热食,温灼瑾先吃饭。


    “姑娘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不是说不回来了,怎么还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你一个人怎么……”


    有姜嬷嬷在,耳边便有絮叨声,将温灼瑾的注意力转移。


    温灼瑾吃完了姜嬷嬷准备的热菜热烫食,去盥洗室洗澡。


    等头发干时,就着烛光翻看郑千芩给的那本香毒笔记。


    看过本草经,了解了很多香材,药材的功能和各种属性后,看香毒笔记时,温灼瑾看的很快。


    香毒也属于香道,只是看了几页,温灼瑾便起了兴趣,注意力集中起来,心无旁骛。


    看到寅时,温灼瑾睡了一会儿,辰时便又爬了起来。


    舅舅那边情况如何,要去问问,不知道还缺多少银子,将昨日卖香的银子再送去。


    还要去宅子里看看那女人如何了,要给她去药铺抓药,还要去铁匠铺问问怎么去掉脚上的铁环。


    昨日刚看了香毒笔记,结合之前去上香祈福时闻到的味道,温灼瑾还想去一趟香材店铺看看,剩下的银子不知道能买多少香材。


    还要,继续制香,找找别的销路……


    一大早温灼瑾满脑门的事翻墙时都还打着哈欠。


    跟着温灼瑾的紫茸生怕人一不小心就倒下睡着了,一直伸手扶着。


    “阿灼,银子不用要了,那边同意可以用官职和爵位抵罪,减下来,父亲应该会被贬官下放到肇州做刺史。明日就可以接父亲出来。”温灼瑾去和武元珩约定的店铺见面时,武元珩有些激动告诉了温灼瑾这个消息。


    听武元珩如此说,温灼瑾松了口气。


    不过肇州这个地方,在苦寒之地,贬官到那个地方,也是受罪去的,除了没有削为贱籍,和流放差不多了。


    “是舅舅一个人去,还是舅母表弟他们都去?”温灼瑾问起来。


    “母亲要随父亲一起去。两个弟弟还小,跟我在云京城留下读书,我今年也要参加春闱。”武元珩说。


    “要准备御寒的冬衣,还有马车,食物等等……对了,接到舅舅时给我消息,我要去看舅舅和舅母,另外……”温灼瑾跟武元珩说起来,这件事让温灼瑾这几日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一些。


    两人说了几句,便没多说了,武元珩还有事要忙,温灼瑾也要去药铺铁匠铺。


    “对了,你知道翰林院的楚灏廷这个人吗?”临走时,温灼瑾问了句。


    “他原来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从四品,受文宣王造反案的牵扯被流放到了闽南地区,家中女眷被送入教坊司。你问他做什么?”武元珩说。


    “我在街市上听到他的名字。近日遭难的人很多。楚灏廷也和舅舅一样是好人吗?”温灼瑾清了下嗓子掩饰自己的心虚,又问了句。


    “楚大人是丞相大人的门生,是有名的才子,当年也是探花郎出身。我见过他几面,当真是端方君子。这次的案子本就是无中生有。”武元珩说,神色有些恼怒。


    “哎,是的。你说他家中女眷被送入教坊司,是妻妾吗?那么可怜。”温灼瑾又问了句。


    “楚大人的母亲已经去世,家中女眷,除了丫鬟婆子就只有一个妻子。听说他和妻子伉俪情深,多年未有子嗣,也并未纳妾。”武元珩说。


    “这妻子可有家人,也被流放连累了吗?”温灼瑾又问。


    “哎,他那妻子家中只有一个兄长,而且事发后,便断绝了关系,生怕连累。如今这样的事多的是。”武元珩说。


    温灼瑾不再问了,心里不是滋味儿。


    能当上探花郎的,才学不用说,长相必然是英俊的。


    又被武元珩评价为端方君子,那人品自是不错。


    莫说婚后没有孩子,就算是有孩子,也有不少人会纳妾。


    这个楚灏廷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人。


    “你别怕,我们都会无事的。”武元珩看温灼瑾低头,以为她问这些是害怕,安慰道。


    “嗯。”温灼瑾应了声。


    温灼瑾离开时,心情还乱糟糟。


    但该做的事一件没拉下。


    去药铺抓了药,三天的量,花了三百多两银子,其中加了人参补身体,很贵。


    香材也买了几样,要试着做合香,看看能不能抑制或者缓解毒性,又花了两百多两。


    去铁匠铺子看了下,有种叫做虎钳的东西,看着可以将那铁环给弄下来,只是需要把力气。


    温灼瑾花了银子买了把虎钳,和紫茸先回宅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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