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瞬涌起的惊惧之感稍缓,宋烟烟顾不得身前之人,转头急寻赵元欢。
“元欢!”
宋烟烟话音颤着,直待定神,见着赵元欢被周予衡揽回了船头,才终是放下了心。
长长舒了口气,宋烟烟回身,稍抬头,见萧京墨下颚肌肉紧绷着。
本就棱角分明的下颚,此刻这般神态,愈发显了他怒意灼然。
宋烟烟忆起午后偏厅里,他凤眸凌厉视线,又想起他嗤笑于她的那句“心思都费尽了”,便再未上看半分,只又轻挣了两下。
“跟我回去。”
萧京墨扣于她臂上的手丝毫未有松动。
宋烟烟蹙眉未语,只觉方才夜游时欢快平和的心境,于片刻间消散无形,心头又升起一股子烦闷。
“世子福安,难得乞巧节灯会,烟烟妹妹往常少有外游,今日家妹特邀她同游,稍晚些自会送她回府。”
赵元佑自突来的混乱中回神,上前解释。
萧京墨冷睨了赵元佑一眼,而后扣着宋烟烟的手猛然使力,将她往自己身前拉拽了半步。
“听闻世子昨日方凯旋归京,未曾想会在灯会巧遇。世子若不弃,不妨上篷船同游?”
见萧京墨态度未有转圜,赵元佑续道。
萧京墨冷嗤一声:“孩童把戏!”
而后,未再多看赵元佑一眼,转身拽着宋烟烟便往前行。
“烟烟!”赵元欢清亮的嗓音透过岸边嘈杂的人声传来,其间满是焦急,“烟烟你别同他走!”
宋烟烟闻声回头,见赵元欢顾不得踏板窄小,着急忙慌地欲上岸追她,被强拽着踏出的步子猛然顿下。
赵元佑上前两步,接道:“烟烟妹妹虽受燕王府大恩,但如今她已然长大,偶一日外游当无不妥?”
见赵元欢、赵元佑兄妹二人急切之状,宋烟烟终是深吸了气,抬眸回道:“我……不想回。”
她见萧京墨突地闭了眼,扣于她小臂的手愈发使了劲,令她臂上一阵胀痛。
而后,旁侧街面上形形色色的花灯光影,突地被萧京墨蓦然靠近的高大身形遮了去。
清冷竹香袭入鼻尖,萧京墨弯腰,于她耳畔沉冷道:“灯会人多势杂,极不安全,同我回去。”
清冽嗓音伴着温热气息一同拂过耳际,令宋烟烟僵然愣于原地许久。
下一瞬,祖屋被焚那夜的彻骨寒凉又蔓延至全身,她不自禁轻颤了下。
直待赵元欢上前抓握了她另一只手,宋烟烟才回神,歉然地望了她一眼,低声道:“元欢,今日谢谢你邀我同游。”
“烟烟……”
赵元欢顾自拉着宋烟烟手不肯放,双唇微嘟着,不知是为自己委屈,还是为宋烟烟委屈。
赵元佑上前劝解了赵元欢两句,取了两位姑娘因要上船而交托于他的白兔泥塑,递予宋烟烟。
宋烟烟将将接过泥塑,尚未拿稳,便被萧京墨猛然拖着前行。
泥塑倏然落地,向旁侧滚去,宋烟烟用力挣着手,急喊了声:“等等。”
萧京墨步伐稍缓,却始终未曾松手。
宋烟烟伸长手臂,却无法够着。赵元欢慌忙上前捡起泥塑,塞入宋烟烟手中:“烟烟,白兔!”
下一瞬,萧京墨步伐突地加快,拖拽得于后紧跟的宋烟烟狼狈不堪。
上得元叶所驾马车,宋烟烟咬着唇急挣了下手。萧京墨终于松手,任她往马车另一侧挪坐而去。
小心拿出方才坠地的泥塑,宋烟烟挑开箱帘一角借光,见白兔已然失了一只长耳。
马车行进的颠簸中,她兀自抚摸着那粗粝断面,愣然出神。
“自保尚且不能,却整日想着同人出游,弄这些不知所谓的孩童把戏!”
萧京墨冷冽的话语,在马车尚显宽敞的车厢里响起。宋烟烟强忍了许久的泪珠,终于在黑暗中落下。
车帘晃动,间歇透入几缕微光,将她面上泪痕,映出了点点刺目的亮意。
车厢于是陷入一片肃然的静谧。方抵别院,将将停稳,宋烟烟便扶着车厢快速起身,推门欲出。
“世子万福,民女告退。”
步子尚未迈出,小臂又被萧京墨扣着,被迫顿了步。
“你若是……”萧京墨话方起了头,又犹豫着停了下来。
“劳世子挂心,民女往后会安分守己,不给王府招惹是非。”
宋烟烟手上轻甩了下,未曾想小臂竟轻松自他掌中脱离。
她指尖紧扣于掌心,跨步出了马车。
脚步方踏于地,又听得车厢内传来沉闷之声:“赵家当年……日后同赵家兄妹少些往来。”
宋烟烟却再未应声,权当未曾听着他那话,顾自进了院门。
夏夜蝉鸣声声,白日暑气渐退,宋烟烟却被无端由而起的凌乱思绪,扰得辗转难眠。
四公子曾言他素来不爱去乞巧灯会,今日为何会在河畔偶遇?
她同元欢重逢已久,他从未曾置喙过,为何出征一趟归来,便突地要她们少些往来?
可爹爹逝后,除了娘亲,元欢便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一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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