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岑聆秋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哭泣。
过去她弟弟妹妹顽劣调皮,一点不称心就嚎啕大哭,奶奶总是认为是她这个姐姐没有照顾好她们的错,因此责打她,辱骂她。
她厌恶极了年幼弟妹的眼泪,对于她而言,眼泪就是她肉.体苦痛的开始。
直到后来,每每有人在她面前哭泣,岑聆秋便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弟妹尖锐的哭声,她只觉得烦躁不堪。
而现在喻明皎趴着她的脖颈间,她能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流淌在肌肤上。
和弟妹刺耳无理取闹的哭声不同,她哭的很压抑。
肩膀不停地颤抖,唇齿间微弱地露出几声细细而悲伤的呜咽,又轻又弱。
却藏着巨大的绝望。
犹如遍体鳞伤的幼兽,不敢在人类面前露出脆弱,只敢软弱地藏起来舔砥伤口。
岑聆秋并不烦躁她的哭泣。
大概是因为她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沉抑。
她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喻明皎乌黑柔顺的长发,安静地用动作安抚她的溃意。
不知过了多久,喻明皎不哭了。
岑聆秋便将浑浑噩噩的人给扶了起来,让喻明皎躺着沙发上,刚刚大开大合的情绪透支了她的精力,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麻木地任岑聆秋动作。
岑聆秋用湿毛巾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与唇上的血。
喻明皎的嘴唇被咬破了皮,苍白的唇都是伤口,伤痕累累的。
还在涣然的喻明皎感受到脸上的湿润感,她迟钝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眼前岑聆秋的身上。
女人正用湿巾细致地擦着她唇上的血珠,整个人离她很近,她只需稍稍一往前倾,两个人的鼻尖便能触碰到一起。
喻明皎的视线落在她细长的弯眉,平而直的长睫,她的唇很薄,唇珠明显,不知道涂了什么口红,颜色又红又细润,衬的她肤色极白。
但她的左脸颊下方却有一小块擦伤,伤口表面还有干涸了的血珠,看上去还没来得及处理。
她的眸光又掠过岑聆秋全身。
她不仅脸上有伤,手心也破了皮,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脖子。
岑聆秋洁白秀长的颈子有着一圈深红的红印子,手指印明显深刻,与白皮肤行成了鲜明的对比。
喻明皎知道这是自己发疯掐的。
刚刚所有的事她都记得。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差点掐死了岑聆秋。
但岑聆秋却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连自己脸颊的伤都没处理,先顾着她了。
喻明皎垂着眸子,眸色深深。
“喻明皎?”岑聆秋轻轻地叫了她一声,“现在——有缓过来了吗?”
喻明皎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岑聆秋把湿巾丢进垃圾桶,喻明皎又看见她手指上的牙印,很明显,又是她咬的。
岑聆秋注意到她的眼神,用戏谑的语气安慰她“你真的很凶啊,属小狗的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差点以为今天要死了,喻明皎,我不是说了吗,杀人犯法。”
岑聆秋语气散漫无心,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喝点水吧。”
喻明皎接过水,垂眸安安静静地喝水,因为大哭过,眼尾还是红红的,卷翘纤长的眼睫被眼泪染成一绺一绺的,像是桃花被暴雨黏湿后的蔫弱糜丽。
岑聆秋感慨。
漂亮的人哭起来都那么好看。
喝了一点水,喻明皎抬起脸,哑着嗓音问:“……她走了吗?”
“嗯。”脸颊后知后觉赶紧到疼,岑聆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一边回她“她走了,短时间应该不会来了。”
“嘶—”
岑聆秋忍不住轻呼一声。
喻明皎抿了抿唇,用若无其事的冷淡嗓音开口“脸怎么了?”
岑聆秋仿佛听到了某种惊奇的话,挑了一下眉,“这是关心的询问吗?”
“……”
她回以沉默。
岑聆秋只是看她情绪忧郁,便调笑了几句,见她缓过来,便正经了起来。
“我朋友告诉我你这边出了点问题,我着急赶来,路上高跟鞋太高—”她无所谓地说明,“摔了一跤。”
喻明皎抓住重点:“你朋友?”
“我室友。”岑聆秋把喻明皎放在客厅的药箱拿了出来,一边往手心涂药,一边说“我没你联系方式,就让她如果在家发现你这边有问题,就联系我。”
“嗯……”
岑聆秋感觉到疼。
除却拜托闻芝外,其实很大一个原因是系统检测到喻明皎的精神不对劲,便催促她赶紧到女主身边。
系统死命催,她今天又因为出席了一个重要场合便穿了细高跟鞋,没站好就摔了。
“……因为我吗?”喻明皎轻声呢喃。
她的伤口,脖子的掐痕,都是因为自己。
她该感动或者愧疚吗?
但是,她过去也对自己做过这些事,现在也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没有理由感到愧疚。
这一切是她活该。
喻明皎握紧了杯子,内心扭曲古怪的情绪萦绕在她心底,久久无法散去。
她比谁都清晰地认识到这都是那个女人活该,她绝对不能对岑聆秋抱有怜悯的情绪。
她忽视掉心脏的一点古怪感,垂着的眼皮遮住晦暗深邃的瞳孔。
岑聆秋挺怕疼的,一直在皱着眉,注意力便没集中在喻明皎身上,自然也没听清她说的话。
“你说什么?”
喻明皎摇头,“我没说话。”
岑聆秋不以为然,她掀起黑色西装裤,膝盖也被蹭破了皮,和裤子粘连在一块儿了。
她皱着眉,直接撕开,伤口迅速冒出了血。
她是真不喜欢血,轻轻啧了一声,拿着棉签往伤口涂药。
喻明皎就坐在她对面,缄默地看着她。
岑聆秋处理伤口的动作很娴熟,一举一动都利落干脆,似乎很习惯这种事。
她明明傲慢娇贵,事出活动都有专门的人替她做,处理伤口这种事更不像是她一个富二代大小姐擅长的。
这点也很陌生。
岑聆秋包扎好伤口,放下裤腿,脸颊上的伤她一个人搞不好,只能回去让闻芝帮她。
她站了起来,拿着手机走到喻明皎面前,“把我电话移除黑名单,或者加个微信。”
喻明皎掀开眼皮,轻声“为什么?”
“倘若你出事,我要联系到你。”
喻明皎盯着手机,眼神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彼此都不说话,空气是诡异的安静。
等了很久,岑聆秋的眼睛浮上一点嘲意,很淡,几乎不可见。
与喻明皎也相处了一个多月,她还以为这段时间喻明皎可以稍微松缓她排斥的态度。
但她依旧冰冷沉默。
岑聆秋唏嘘几秒,便收敛起这没有意义的喟叹。
也没关系。
她本来也就不期望女主能有所心软。
反正,她活着就好了。
她收起手机,脸色平静:“我走了,晚上我要做海鲜粥,等会给你送一些。”
岑聆秋拿起自己的包,高跟鞋难走,便脱了下来拎在手里,朝她挥了挥手。
“晚点见。”
喻明皎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嘴巴不受控制地翕动。
“林秋……”
岑聆秋转过身。
喻明皎动了动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用一贯漠然的语气简短道“你走吧。”
岑聆秋看了她几秒,也没说话,转身走了。
她想说什么呢?
喻明皎其实想说“谢谢。”
但她说不出口,这两个字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唯独无法用在岑聆秋身上。
这个女人过去给予自己许多痛苦,无论如何,她都要永远恨着岑聆秋。
她不会对着欺辱过自己的人展示自己仅存的良善情绪。
她和岑聆秋只有跨不过去的罅隙。
她要永远恨着这个女人。
所以,喻明皎将这声“谢谢”割落了出去。
以至于后面再没机会说出口。
第17章
岑聆秋进门, 闻芝正打着游戏,闻声,朝她看了一眼。
“我靠—”闻芝从沙发上蹦起来, “你脸怎么了?”
她走到岑聆秋的身边, “还有你的脖子,有人要暗杀你啊。”
岑聆秋笑笑,“没那回事,你帮我处理一下我脸上的伤口, 我右手不方便。”
“哦哦, 好。”
闻芝拿出家里的医药箱,帮她上药。
她实在好奇,“你到底怎么回事?是喻明皎做的吗?你欺负别人啦?”
“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哪个?”岑聆秋无奈,“我没欺负人。”
“那你脖子怎么回事?”闻芝皱眉, “这看上去跟下了死手一样。”
岑聆秋含糊其辞,“出了点状况,没什么事。”
闻芝表情一言难尽,“林秋,你现在对喻明皎到底什么想法,你之前那么厌恶她,现在又让我关注她,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我真的看不懂你了。”
岑聆秋眸色淡淡,没有说话。
闻芝自然不理解,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可能都无法理解。
她也不能向她们诉说这具躯壳已经换了人,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
这些都不能说-
喻穗安毕竟还是个高中生,学业繁忙, 没多余的时间找喻明皎,加上那天和喻明皎闹的不愉快, 她也起了脾气,不去找她了。
岑聆秋依旧和喻明皎像往常一样相处着,只是两个人的关系莫名其妙僵冷了起来。
岑聆秋倒是没有变,是喻明皎的问题。
她整个人更沉寂了,之前岑聆秋和她说话,喻明皎还能回几个嗯字,可现在连单字音节都没有了,只是沉默。
甚至,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抗拒岑聆秋的示好。
给她夹菜,她不吃,下雨天要送她去学校,她宁愿打车。
岑聆秋不明所以。
她又做了什么恶事吗?
岑聆秋不觉得自己这些天有做什么坏事,她都没对喻明皎差点要掐死自己这件事置气,怎么这孩子还反过来不开心了。
岑聆秋不理解。
她又把系统拉出来了。
“喻明皎的自毁系数现在是多少。”
系统:“百分之七十五,下降了百分之五。”
这就更奇怪了,喻明皎的情绪还算稳定,并没有产生过于极端的心思,那她的不对劲到底出自哪方面。
岑聆秋百思不得其解,左右她的异常没有引起不好的涟漪,她也就不再关注了。
她将喻明皎的反常归咎于年轻人的任性。
今天她处理完手头的翻译文件,回了一趟原主的家。
原主的父母是做建筑行业的,是兰城沿袭多年的建筑行业龙头,其名下还有各种各样的行业发展,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上流家族。
将车停好,刚走近客厅,一个保养得体的中年女人便走了上来,拉着她的手,温声“小秋,最近工作很忙吗?好久都没来看妈妈了。”
岑聆秋很少接触这种长辈的温情,因此很不习惯原主母亲的关怀。
“有点。”岑聆秋笑了一下,“抱歉,母亲。”
“哎呦,和妈妈道什么歉。”女人叫张黎,面容生的和气富贵,她拍拍岑聆秋的手背,“你好好照顾身体就好,来,吃饭吧,你弟弟今天被你爷爷放出来了。”
岑聆秋跟着张黎走到桌子前,林栋看到她,冷硬地叫了她一声,“姐。”
他表情很臭,脸颊瘦了一点,看来被爷爷逼着面壁思过的日子很不好受。
或许是因为上次进警局岑聆秋对他拜托的事不上心,林栋心里埋怨她,便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岑聆秋察觉到了,懒的理他。
一顿饭吃的不是很在意,岑聆秋心里一直在想着林栋后面会不会又去搞事,喻明皎的自毁系数好不容易下降了一点,真怕林栋一出现,又跟喻穗安那孩子一样,令喻明皎崩溃。
她不禁头疼。
喻明皎身边怎么尽是一群糟心的家伙。
张黎给林栋夹了一筷子的糖醋排骨,假装不在意地问“小栋,李总家的千金听说你这几天闲,想来找你切磋围棋,你之前和她一起玩过围棋的吧,抽个空两个人聚聚吧。”
林栋不耐,“我不会什么围棋,你让她自己玩去。”
张黎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那小姑娘多好,人漂亮又有才华,最重要的是健全,你为什么非要执着那残疾姑娘,她有什么好的。”
林栋别过脸没理张黎,对着岑聆秋,冷声“姐,明皎最近有见什么人吗?”
岑聆秋静静地吃着饭,头也没抬,“我怎么会知道?”
“姐,你为什么老是规避她的问题?”林栋不解,“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你想多了。”
岑聆秋一如既往地敷衍。
“姐!”林栋压重语气,“你这段时间很奇怪,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和我陈述她的事了。”
岑聆秋后悔自己没磨住张黎的请求回来吃饭,一对上男主,她就头疼。
“没什么好说的。”
林栋神情阴暗暗的,很不开心。
张黎放下筷子,气的哎呦一声,“你们姐弟怎么回事?为了一个没什么用处的残疾女人在这里闹,那丫头有什么魔力?”
岑聆秋和林栋都不说话。
一顿饭就这么僵硬地吃完了,岑聆秋和张黎聊了会天,临走前她拉住岑聆秋,语重心长“小秋啊,你帮妈妈看着弟弟,让他别再和那女孩有什么联系了,和她在一起,小栋总会发生坏事。”
岑聆秋心说: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不幸的是喻明皎。
她要是真敢这么说,张黎应该会对她进行大长篇的教育。
于是,她又敷衍,“嗯,知道了。”
张黎:“好,记得下个星期去粤居那吃饭。”
岑聆秋离开别墅,呼吸才得以舒畅。
她是真不喜欢回原主的家。
她不适应张黎的过度热情,又烦躁男主那副死样子。
岑聆秋看了看时间,快到喻明皎放学的时间,她打算顺路去接一下她-
最后一节课,喻明皎撑着额头看着黑板,旁边的安梧一直在戳她的手臂。
喻明皎眼神动也没动,并不是很想理会安梧的小动作。
安梧也不生气,很有耐性地用笔戳戳她的手肘,戳到喻明皎忍不住烦,用手按住了安梧的笔,淡声:“有事?”
安梧见她终于理自己,嘿嘿笑了几声,小声开口“明皎,下个星期我生日,你可以来我的生日会吗?”
喻明皎无情“不可以。”
“哎呀。”安梧又去拉拉她的袖子,“我在大学朋友也不是很多,你算一个,就去嘛,你不去我会很伤心的。”
喻明皎不喜欢聚会,她讨厌人多的的地方。
她拒绝的很冷漠,“我会给你礼物,但我不会去的。”
“我不要你的礼物,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缺,我只想要有人陪我过生日,你就来嘛。”
喻明皎神情寡淡,很决绝,依旧不去。
安梧还在劝说,直到放学了,她还缠着喻明皎。
喻明皎左耳进右耳出,无视她的撒娇,表情平淡地推着轮椅往前走。
安梧气哼了一声,有点不开心“明皎,我是真心诚意想邀你去的,别总是不回我的话啊。”
喻明皎推轮椅的动作顿了顿,脑子里莫名想起停电那天晚上岑聆秋说的话。
那个女人说忽视别人的话是不礼貌的,会令人不开心。
她抬眼看向安梧,歪了歪头,眉眼无辜又冷淡,“你在不开心吗?”
安梧撇撇嘴,“是个人都会不开心。”
喻明皎:“……”
但那个女人就不会不开心。
喻明皎走出校门,安梧还在不停地絮叨,叽叽喳喳,如同蝉叫。
甚至还拉着她不让人走。
喻明皎受不了,抽回被她握着的双手,“知道了。”
“位置发我。”
安梧笑了起来,“好的。”
“哎,明皎,那个是你姐姐吧。”安梧眼尖,看到了朝她们走来的岑聆秋。
岑聆秋来学校接过几次喻明皎,安梧见过她,岑聆秋对外说她是喻明皎的姐姐。
喻明皎抬起眼皮。
岑聆秋穿着一件白色缎面衬衫,搭着一条垂感的深灰色西装裤,黑色细高跟,栗色长卷发随意地散着,左脸颊下方还贴着一个创可贴,可能忘了戴隐形眼镜,脸上架了一副银色眼镜。
她低头看着手机,创可贴并没有影响她的美感,白皙清丽的五官依旧沉静清冷,有种和晚夏不同的冷感,气质独特。
安梧感慨,“明皎,你姐真的好有气质哦,和周围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喻明皎记得这女人过去极爱艳色,穿的衣服都露骨而妖媚,很丑。
“她不是我姐。”喻明皎不知道第几次说明了。
安梧不关心,“嗯嗯嗯,我知道,有时候姐姐的称呼也只是一个情趣而已。”
喻明皎:“……”
什么跟什么。
岑聆秋收起手机,看到喻明皎,朝她走来。
“回家吧。”她说。
“我自己回。”
岑聆秋拉住她的手腕,“为什么?我顺手的事。”
喻明皎没看她,“我想自己回。”
岑聆秋眯着眼看她。
虽然她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情绪,但这次却更添加了些僵冷的排斥。
岑聆秋感觉喻明皎比之前更摈斥她了。
为什么呢。
眼看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古怪,安梧便开口缓和气氛“那个,姐,我送明皎回去吧,刚好我两要逛逛。”
见喻明皎没拒绝,岑聆秋也不强求,“嗯。”
两个人离开岑聆秋的视线,安梧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明皎,你和那个姐姐吵架啦?”
“不是。”
“那你们怎么了,你们两今天关系怪怪的,你好像不是很想见她。”
喻明皎抿了一下唇。
她的确是不想见到岑聆秋。
自从那天自己心里对她产生了感谢的念头,她便开始惶恐。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逐渐忘记岑聆秋带给她的痛苦,转而沉浸在她的陪伴与好意里,一次又一次迷失在她将自己脱离困境的记忆里。
这是恐怖的。
她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关切,无论是父亲,喻穗安,那些与自己至亲的人都是虚情假意。
遑论是这个女人。
她并不想被欺骗戏弄,不想重蹈覆辙过去的痛苦,不想背叛自己。
所有的都是虚伪的。
喻明皎不断地往脑海里塞进仇恨的棉花,两种大相径庭的情绪撕扯着她的理智,她能做的只有漠然。
就像在家里那样,什么都不期待,什么都拒绝,沉默而孤独地固守着一个人。
所以她又开始更深层度的疏远,冷漠,排外。
而究其根本,是因为她依然没有很相信岑聆秋-
安梧的生日宴在粤居举办,粤居是一家很有名的餐厅会所,其食材调料都是高品质,且都是空运过来的,价格昂贵,一些追求高质量的人经常是这里的常客。
安梧的生日宴在走廊尽头的包厢里,她的父母在国外做生意,没空回来,这次的生日宴就只有一些亲戚和朋友。
喻明皎是最后一个到的,她一进门,包厢叽叽喳喳的声音便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她推着轮椅,无视了人群,对着安梧道“我坐哪?”
“这里。”安梧赶紧跑过来,“你坐我身边。”
“嗯。”喻明皎将礼物给她。
“哇塞,谢谢。”
喻明皎在座位落下。
包厢才开始恢复声音,一些没见过喻明皎的人没忍住偷偷议论。
“我去,她好漂亮。”
“这皮肤是真实的嘛,好白。”
“她好瘦啊。”
“这脸简直了,像漫画里的女主角,你知道吧,就那种漂亮阴郁的女鬼。”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女鬼,真不礼貌。”
喻明皎听力很好,自然能听到这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她全都忽视了。
“但是,她是残疾人吧。”
一道细细的男声突然插嘴,“看她坐着轮椅,好可惜,这么绝逼的一张脸,偏偏是个双腿残疾的。”
说话的男生戴着眼镜,他喝了酒,脸通红的,正和旁边的人叽里咕噜地说悄悄话。
旁边的人立马捂着他的嘴,小声说“闭嘴吧你,乱说些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喻明皎,刚好对上喻明皎冰冷如蛇类一样的阴冷瞳孔。
安梧开始调和气氛,“好了,人都到齐了,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喻明皎。”
喻明皎冷淡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就当是礼貌回应了。
同龄人的聚会就是喝酒玩闹,中途不乏有想和喻明皎喝酒的人,要么被安梧给挡开了,要么就是被她森冷幽静的神情怔走了。
就像那个声音所说,喻明皎像个漂亮的阴郁女鬼,她穿着一身黑色裙子,衬的肤色雪白,嘴唇红艳,因为这几日莫名置气,又不好好吃饭,显的下巴尖尖的。
因此,就算她生了一张昳丽惊人的脸庞,却太过于阴冷,没什么人过来和她说话。
喻明皎不喜欢喧闹的氛围,很吵。
她讨厌吵闹的环境。
和安梧说了一下,她便出去了。
喻明皎想去洗手间洗手,刚走几步,迎面撞上了最不想见的人。
林栋今天和父母以及爷爷在粤居家庭聚餐,出来想抽根烟,便看见了喻明皎。
他还记得喻明皎设计把她弄进警察局的事,那是他从小到大最狼狈的时刻,被警察询问,缩在拘留所里,像破败的狗。
后面被爷爷捞出来后,又被爷爷打断了一根肋骨,面壁思过一个月,到现在肋骨还是疼的。
这一切都是喻明皎的功劳。
他小看了这个柔弱美丽的女人。
“很巧啊,明皎。”林栋慢悠悠地朝她走来。
喻明皎知道自己现在逃是不可能的,索性就待着原地,看他想做什么。
“托你的福,我的肋骨断了一根,又关了一个月——”林栋俯下了身,唇边勾起邪冷的笑,“你还满意吗?明皎。”
“当然不。”
喻明皎直直地逼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因为你还没死呢。”
“你死了,我才满意。”
林栋额头冒起青筋,他的笑容越来越冷。
她拽着轮椅,直接将人拉进隔壁还未清理完的一个包厢,大力关上门,将门反锁。
门外清洁员工着急地敲着门。
林栋毫无所觉,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两侧,“明皎,你真的很令人意外。”
喻明皎回应他的是一个冷笑。
“我本来想将你安置在庄园里,最好一辈子,但我没想到,我姐竟然带你离开了。”林栋很不能明白他姐的所作所为,他眯起眼,“我姐最近似乎对你很不错啊,甚至都不再告诉我你的行踪和所有事了。”
那个女人过去是监督喻明皎的存在,无论她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林秋都会添油加醋地告诉林栋,从而让林栋生气发火,喻明皎的苦难之一也就开始。
而林栋现在却说这个女人已经停止了这种恶劣愚蠢的打小报告行为,她不再监督自己了。
喻明皎过去真的挺讨厌被她监视的,就好像自己是一条狗,需要被监视。
现在,她已经放弃这种愚蠢举止了吗?
喻明皎缓慢地眨了眨眼皮,眼眸低垂着,暗自走神。
林栋还在好奇,“我很好奇,明皎,你对我姐做了什么呢?我姐可不会是容易心软的人。”
“为什么呢?”
喻明皎手指随意地点了点脸颊,仿佛也在不解,而后勾起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告诉你。”
林栋眼神一沉,掐着她的下巴。
“喻明皎,适可而止,你以为我姐是真心对你好的吗?别想了你,你要不是有几分长的像宁珈,无论是我,还是我姐,都没有人会理你的。”
他又恶劣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无情自私,“你该庆幸你长的像她,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尝尝活着就跟死了一样痛苦。”
“哈——”
喻明皎捂着唇突然笑了起来,眼睛深深地弯起,头颅笑的低了下去,很好笑似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她明明在放声大笑,却没有一点笑意,因为幅度夸张,反而有几分渗人的味道。
林栋面无表情“你笑什么?”
喻明皎半掩着唇,眼眸微弯,轻轻地开口:“我笑你可怜呀。”
“在一个活人身上找死人的影子,你不可怜吗?”
她歪了一下头,音速很慢。
“而且我听说,宁珈可是因为不想和你结婚,所以跳海死了。”
喻明皎仰起头颅,直视着他,用平静不解的口吻说:“她宁愿去死,都不想和你在一起,你在深情什么呢?”
清淡好听的嗓音如同利刃似的直直扎进他的骨头里,他像被戳中了身体的某根神经,眼眶瞪大,死咬着牙。
“疯子。”
他抬手,动作还未落下,门被打开了。
只见门口站了一堆人,清洁员工,安梧,还有安梧的几个朋友,站在最前面的是岑聆秋。
岑聆秋站在门口,烦躁似的抓了抓头发,“林栋,你又想干什么?是觉得爷爷打的太轻了吗?”
“姐。”林栋恢复理智,“你——”
“父亲和爷爷找你。”
岑聆秋指了指外面:“滚回去。”
林栋没动。
她补话:“爷爷生气了。”
林栋属实被老爷子打怕了,加上门外还有一群清洁工,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都看着他们,林栋没面子,只能先离开。
在离开前,喻明皎很轻地叫住了他。
林栋看向她。
喻明皎嗓音轻轻缓缓的。
“我的人生早就和死了一样痛苦。”
她说。
无论他再怎么做,她的一生也就这么痛苦了。
林栋瞳孔微缩。
喻明皎已经越过他身边,在经过岑聆秋身边时,她动作藏匿似的拉住喻明皎的袖子,用平静地眼神看向她,在问“你还好吗?”
喻明皎推着轮椅的动作很轻微地停了一下。
岑聆秋在这短暂的间隙里,仿佛感受到喻明皎的某种欲言又止。
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越过她离开了。
岑聆秋的手背被喻明皎的长发抚摸了一下。
有点痒。
喻明皎先是去洗手间将刚刚林栋碰过的下巴狠狠洗了好几遍,安梧见她洗好后,立马将人推进包厢里,急急地担忧道:“刚刚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把门反锁啊,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喻明皎摇摇头,“一个蠢人而已,我没事。”
安梧松气,“那就好,你好久没回来我要吓死了,幸好看到了那位姐姐,她便拉着我一起去找你了。”
她又疑惑起来,“不过,那个男的好像和你姐姐是亲人啊。”
喻明皎喝了一口柠檬汁,不知道第几遍纠正“她不是我姐姐。”
柠檬汁很酸,她忍不住皱起眉眼。
她放下了杯子,手握住刚刚岑聆秋偷偷抓住的手腕位置,指腹慢慢摩挲。
岑聆秋和林栋走近包厢,里面坐着张黎,还有一个面容坚毅的男人,神色威严,是原主的父亲。
主座上坐着一个老人,面容清癯,没什么表情。
毫无疑问,是原主的爷爷,也是林栋最怕的人。
除此之外,桌子上还坐着几个人,都是家族亲戚。
原主家族喜欢不定时聚餐,相当于家庭会议,每次都会在粤居这里举行。
刚刚林栋出去抽烟很久没回来,便让岑聆秋出去找,岑聆秋又看到安梧,得知喻明皎也在这里,便猜测林栋可能会遇到她,岑聆秋便加快了速度要找到人,幸好撞见清洁护工才找到人。
林栋一进去,老爷子骂了他几声,说他出去抽个烟还能惹事,净会祸害人。
他垂着脑袋,神色很颓靡,也不回话,一坐到位置就开始喝酒。
岑聆秋听着亲戚的关于企业管理构思,不禁觉得无聊。
她撑着下巴,心思却在喻明皎那边。
刚刚喻明皎的眼睛分明是想和自己说点什么。
她想说什么呢?
她还在闹任性吗?
林栋有没有对她说什么不好的话?
她又忍不住问系统关于她的自毁系数。
答案依旧没变,甚至下降了百分之二。
更好奇了。
岑聆秋真的很想知道,喻明皎这段时间到底因为什么反常,她一点也猜不出来——
安梧的生日宴终于结束,喻明皎来到门口打算等车回去,眼睛一抬,发现林栋靠着车身,低头抽着烟。
喻明皎简直烦不胜烦。
阴魂不散。
林栋嗓音有点哑:“明皎,上车。”
安梧一群人也出来了。
林栋挑眉:“你应该不想我用强硬的手段,在你朋友面前将你抱上车吧。”
喻明皎敛眉,目光扫过玻璃门,又垂下眼皮,推着轮椅来到车子前。
林栋轻笑一声。
“你不问问我去哪吗?”林栋见她上车后就一直沉默,没忍住问她。
喻明皎冷笑一声,“重要吗?”
林栋喝了很多酒,意识已经很不清楚,也没因为喻明皎的刺问生气。
“我要去宁珈的墓碑。”
她嗤笑,“带我一个替身去,你是准备把她气活过来?”
“闭嘴。”林栋醉了,说话颠三倒四,“我要…带你去和她道歉,她是喜欢我的,你说错了,去道歉…”
喻明皎眼睛浮上一层嘲弄冰冷的意味。
愚蠢的东西。
林栋往偏僻的路行驶,一路上没有交警,倒让他一个醉鬼开了那么久。
林栋没有开成直线,歪歪扭扭的,幸好这条路人少,没撞上车,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好几次差点撞上路灯。
喻明皎看向车窗外。
今天会不会死在这呢?
如果死了,会死的很难看吗?
身体会分开吗?
啊。
他不想和林栋死在一起呢。
喻明皎咬着唇,视线一直盯着后视镜。
昏暗的道路慢慢追上来一辆车。
那辆车越来越近,很快,喻明皎就看到了车牌号码。
她死水般的瞳孔浮越起一片猜想得逞后的满足色彩。
林栋眼神有点模糊,握住方向盘的手也逐渐不稳定。
车子扭歪的厉害。
后面那辆车子加速了速度,一举超过了他们,而后一个利落的急弯,在林栋的车子即将冲向悬崖时,车头迅速拦住林栋的车头,撞击着将车子远离了悬崖。
喻明皎被撞的身子往前倾,安全带束缚住了他,而林栋因为感受到被撞击的疼痛感得以清醒了几秒,迅速刹车,停车。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唯一庆幸的是林栋开到后面已经没什么力气,车速就慢了下来,撞击时又有弹出来的安全气囊挡住伤害,两个人倒是没什么大伤。
林栋头颅被撞,停车后晕了过去。
喻明皎额角被玻璃碎片击中,红色的血沿着眼睫缓缓流过苍白的脸颊。
岑聆秋迅速下车,先让人把晕过去的林栋带去医院。
她则走到喻明皎这边,打开了车门。
“喻明皎。”
喻明皎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她。
她平静的令人费解,额角的血不停地流,很快就染红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苍白美丽。
岑聆秋扯了一堆的纸堵住伤口,语气有点急。
“除了额头,哪里还有伤吗?”
“身体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
喻明皎没有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问:“你是因为我在车上,所以追过来?”
岑聆秋看到她脸上刺眼的血就烦躁,她真的超不喜欢血来着,也没注意喻明皎古怪的语气。
她蹙眉,“不然呢,林栋喝醉了酒,坐他的车,你会死的。”
说起这个,岑聆秋又忍不住生气。
“喻明皎,你怎么想的,明明知道他一看就喝醉了,为什么还要坐他的车,你不知道这样会死吗?你有这么愚蠢吗?”
岑聆秋在送张黎出门时,就看见了喻明皎打算要上林栋的车。
她立马想到林栋刚刚喝了酒,现在开车危险系数极高,两个人又八字不合,一吵起来难免出事。
到时候男女主全死了,这个世界还怎么继续。
她安顿好张黎,便迅速带人开车追上了他们。
喻明皎被她抱了起来,放进另外一辆完好车子的副驾驶上。
“我带你去医院。”
喻明皎坐在副驾驶上,手按着额头的伤口,面孔朝向窗外。
岑聆秋说的那些她当然知道。
她也知道林栋喝醉了,自己上他的车可能会死掉。
但她就是故意的。
喻明皎从玻璃门看到了正朝门口走来的岑聆秋,她也确定了岑聆秋看到了自己。
她想知道自己如果上了他弟弟的车,她会不会追上来呢?
她不是口口声声说想补偿自己吗?
如果她死了,亦或者受伤,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她亲爱的弟弟,她会是什么反应。
是因为她死了,所以懊悔悲伤,还是不管她死了没有,只要她弟弟还活着,她就无动于衷。
喻明皎只是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虚伪还是真心。
这是一个很无聊的游戏。
输了,就拉着林栋一起去死。
反正她无所谓活不活着。
如果赢了。
那就是她赢了。
而岑聆秋激烈生气的情绪,似乎在告诉喻明皎。
她可能猜对了。
第18章
喻明皎没受什么重伤, 只是额头破了皮,护士给她上好药,包好纱布, 两个人就可以走了。
岑聆秋把她送回家, 已经是半夜了。
这一晚上属实过的惊心,岑聆秋心生疲惫,见她也没什么问题,就对她进行了简单的祝福嘱咐。
“晚上睡觉小心头, 别碰到伤口。”
喻明皎的脑袋被纱布包了一圈, 本来就枯弱的脸蛋看起来更孱弱了,她平静地看着岑聆秋,嗯了一声。
岑聆秋匪夷所思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几秒。
她怎么又突然正常了起来,前几天对她都是爱答不理的。
岑聆秋大有种任性的小孩终于听话的诡异欣慰感。
这不怪她, 实在是喻明皎过于沉默多变,她永远无法跟上这小孩的心理轨迹。
“好好休息。”
岑聆秋今天是真的累,她打了一个哈欠,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手心的头发触感很好,她忍不住又摸了几下喻明皎的长发。
喻明皎刚开始习惯性躲了一下,后面也就没躲了。
“我走了。”
岑聆秋朝她挥挥手,打开门离开了。
客厅安静下来,喻明皎碰了碰额头的纱布,眼珠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深晦难测。
–
岑聆秋一大早就被张黎的电话叫醒,在电话那天焦灼地问“小秋, 你弟弟怎么样了?妈妈昨天喝醉了,今天早上就从你爸那听说小栋出了事, 现在怎么样了?”
岑聆秋起床,往客厅走,“我等会去医院看看,您昨天喝醉了酒,先在家里休息。”
张黎得到她的答案才挂了电话,岑聆秋叹了口气,又无奈地穿好衣服出门。
去等电梯时发现喻明皎也在等电梯,她听到动静,朝岑聆秋看了一眼。
“你去哪?”岑聆秋很顺手地推着她进电梯,“今天是周末吧,你昨天刚出了车祸,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喻明皎淡声:“我有事。”
岑聆秋现在都害怕喻明皎出门,她一脱离自己的视线就出意外,她真怕还没到任务期限,喻明皎就提前下线了。
“你一个人?”岑聆秋微微蹙眉,“很重要的事吗?要去很远的地方?”
她一通询问,喻明皎却一个都没回答,用平淡的口吻反问她“你是害怕我像昨天一样死掉吗?”
岑聆秋也不拐弯,“嗯。”
喻明皎眨了眨眼,从电梯反光里她看到岑聆秋乌青的眼圈,疲惫的神色,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我去我妈妈的墓地。”喻明皎突然开口。
话音刚落那一秒,她就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和这个女人报备自己的事。
岑聆秋说:“哪个墓地。”
喻明皎:“……西边郊区。”
“是个很远的位置。”岑聆秋用手机地图搜了一下,“你一个人能过去吗?”
“需要我送你过去吗?我去一趟医院就回来接你,怎么样?”
喻明皎沉默几秒,摇摇头。
“我想一个人去见我妈妈。”
岑聆秋一向尊重她,想了一个周转的办法“你回来我去接你。”
喻明皎没有拒绝,“随你。”
这么乖。
岑聆秋看了看她。
电梯快到一楼,喻明皎突然问:“你去医院看他吗?”
岑聆秋知道她说谁,“是的。”
喻明皎语气淡漠,“如果他出了事,你是不是会对我生气。”
“这是一个没有逻辑的询问。”岑聆秋看着电梯,“这件事你没有错,不需要问这种问题。”
喻明皎没情绪地笑了一下,“是这样吗?”
笑容嘲弄,且苦涩。
她这一生身上都是各种错误,就像是一个“错误”的承载容器,任何人都可以谴责她。
这个女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肯定也是胡言乱语吧。
一楼到了。
“我从医院出来就去那个地方。”岑聆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等我。”
喻明皎走出电梯,没有回答她的话,走了。
虽然她一字未发,但岑聆秋却莫名听到了她肯定的回答。
今天喻明皎似乎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疏离僵冷了,就好像厚厚的冰湖开始微微融化,她窥见了一点春水。
情绪多变,挺可爱的。
岑聆秋来到医院,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老爷子又在严声斥责林栋。
她推开门。
林栋躺在病床上,头颅裹着纱布,他比喻明皎伤的重一点,中度脑震荡,其他倒没什么伤,只需住一段的院。
老爷子拄着拐杖,显然被气的不轻,原主父亲在一旁不停地宽慰老爷子。
老爷子瞪了原主父亲一眼,“都是你们太宠溺的后果,养出来一个痴傻的情种。”
林栋一直没说话,昨天的事他只有一点印象,他酒量不行,一喝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爷子指着林栋,“你不许再去找那个小姑娘,让我知道,非洲那边新开了一个分公司,你去那吧。”
林栋握紧拳头,很不情愿,“知道了。”
老爷子又对着岑聆秋道:“秋秋,和我出来。”
岑聆秋和老爷子走出病房。
老人语重心长,“秋秋啊,你弟弟做了太多对不起那小姑娘的事了,你问问她需要什么补偿,尽量给她。”
岑聆秋:“爷爷,那个小姑娘只希望弟弟别去找她。”
老人叹气,“真是造孽,你们年轻人怎么就那么在乎这乱七八糟的感情。”
“秋秋啊,你这段时间也边成熟了很多,总之,多多照料那位小姑娘。”
“我会的。”
老爷子走了,原主父亲也跟着离开了,病房里就只有林栋和岑聆秋。
岑聆秋开门见山,“以后就别去找她了,她终究不是宁珈,你们在一起,总会发生不幸。”
林栋看着窗外,“姐,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她了?”
岑聆秋见他非要执着这个问题,搪塞也行不通了,只好又开始胡扯。
“因为觉得没意思了。”岑聆秋双手抱胸,面不改色地说谎,“想了想,对她也挺抱歉的。”
林栋悚然,“你什么时候有良心了?”
岑聆秋:“…………”
她真不想和男主说话。
“爷爷也警告你了,你要是有胆子,就忤逆他。”岑聆秋拎起自己的包,“照顾好脑子,走了。”
_
喻明胶打车来到墓地。
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她脑海里关于女人的记忆很少,只能记得一点女人麻木颓唐的神色。
她的妈妈生前是一名珠宝设计师,原本可以大放光芒,只是在生下她后,得了产后抑郁,身体也因为生产艰难落下了病根,最后自杀。
女人似乎不是很喜欢她。
可她印象里记得女人是对她笑过的。
喻明皎不知道和女人说什么,她总觉得女人应该不想看到她,因此也不敢多说话。
她只是默然,安安静静。
在临走前,她才对着墓碑上笑容漂亮的女人说话。
“我走了,明年我再来。”
她抿了抿唇,很轻地叫了一声。
“妈妈,再见。”
嗓音轻微瑟缩,怕被人听到似的。
她走出墓场,远远地就看到岑聆秋靠着车身,一只手插着兜,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
她有所感应,抬起头,而后朝她招了招手,唇角带着一点笑意。
喻明皎郁沉的情绪很奇怪地散了一些。
她走过去,岑聆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给她,“刚刚路过超市买的。”
喻明皎发现她是真的很爱吃糖。
喻明皎其实不爱吃糖,糖果都太甜了,她喜欢酸的。
最后她只是拿了一颗。
“就一颗吗?”
“嗯。”
“不够和我要。”岑聆秋把她抱进车里,“现在正是吃饭的点,有想吃的吗?”
“不知道。”
“那我来选择。”
“随你。”
岑聆秋挑了一个清淡的粤菜餐厅,喻明皎胃不好,不能吃太重口的。
等菜都上齐了,岑聆秋这次倒是和喻明皎在同一个餐桌坐下了。
之前在家里,她都是送完食物就走,或者就站在桌子前,给喻明皎夹菜。
总之,绝对不会和她一起吃饭。
喻明皎以为她这次要和她一起用餐,但事实上,岑聆秋并没有动筷子,她依旧像往常一样给她夹菜。
喻明皎心思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心生草木皆兵班的多疑。
她不可控制地想,岑聆秋是觉得和自己吃饭恶心吗?
喻明皎慢慢地往嘴里塞着饭,神情阴阴的。
算了,她怎么样也和自己没关系。
喻明皎将心里那点细微的异感压了回去,心脏久居的漠然将这莫名情绪埋葬起来,她并没有太在意这奇怪的感受。
岑聆秋全然不知喻明皎的情绪。
喻明皎的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吃眼前的菜。
两个人各有隐瞒,就这么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中饭后,时间还早,今天岑聆秋休息,回去也无事可干,她便拉着喻明皎要去逛逛。
“我不去。”喻明皎很冷淡地拒绝,“我要回去。”
“不要总是宅在家里。”岑聆秋真的活像个操心的长辈。
喻明皎年纪轻轻的,除却上学外,几乎从来不出门。
“这附近有片海,去看看。”岑聆秋忽视她的话,推着她慢慢地往前走。
喻明皎或许也已经习惯了岑聆秋偶尔的耳聋,她除了漠然也没做什么。
越靠近海,人就越多,各种小摊也多了起来。
岑聆秋对各种各样的小摊很好奇,推着喻明皎在各个小摊里乱转,短短十几分钟,喻明皎手里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娃娃,饰品,还有各种模样精致的小零食。
喻明皎:“…………”
她忍不住了,“你还要买多少东西?”
岑聆秋轻轻笑了一下,“没事,就当给你玩的。”
喻明皎冷笑一声,“我是小孩吗?”
岑聆秋勾了勾唇,摸了摸她的头发。
两个人往前走,迎面一个女生不小心撞到了喻明皎的轮椅,一瞬间,她手里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女生很抱歉,连忙蹲了下来帮她把东西捡起来。
喻明皎弯腰也想捡,岑聆秋按着她的手,“我来。”
两个人很快就把东西捡了起来。
女孩五官甜美,扎着两个低丸子,扑面而来的清甜感,就是过于礼貌,满脸歉意,一直在道歉“真的不好意思。”
喻明皎淡声:“没事。”
“你待在这里做什么。”说话的女人容貌昳丽,神色冰冷,走过来看也没看岑聆秋和喻明皎,视线一直放在道歉的女孩身上。
“我不小心撞到别人了。”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去揪着她的衣服,“我们走吧。
女人不经意地躲了,脸色冷冷的,越过她们径直走了。
女孩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就去追女人。
岑聆秋一直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
喻明皎注意到,“怎么,你认识她?”
岑聆秋摇头,“没,觉得她长的挺可爱的。”
长的可爱是一方面,吸引岑聆秋的是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女孩,眼睛却有一种和喻明皎一样的死气。
过于矛盾。
“这里人太多了,容易被撞。”岑聆秋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找个地方坐下吧,你头还没好,别又被撞了。”
她找了个阴凉人少的地方坐下。
喻明皎垂着眼,把玩着手里的一堆物件,靠近海边风很大,她的头发被吹的凌乱。
岑聆秋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喻明皎身体本能地僵硬一瞬,手抚摸上头发,皱眉:”不——”
岑聆秋抢答,“不要碰我,是想说这句话吗?”
喻明皎沉默几秒,淡着语气。
“不要没经过我同意碰我。”
岑聆秋挑眉,“哦?也就是说可以碰你吗?”
喻明皎:“不行。”
岑聆秋弯了一下眼,她凑近喻明皎,突然问:“还在闹性子吗?”
“什么?”
“你这几天一直在躲我,对我的话也不理了。”岑聆秋问出了这些天一直困扰她的问题,“是因为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她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吗?
喻明皎手里捏着小熊娃娃,眉眼还是阴阴郁郁的,对于岑聆秋的询问,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就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的感情与理智纠结无比,这些乱麻将她分成两个人,一个深深地厌恶着岑聆秋,另外一个则沉浸在温情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曲折的情绪。
“……我没有不开心。”喻明皎语气平静。
岑聆秋点点头,“没有是最好的事了。”
她又想起什么,严肃了语气,“以后,离我弟远一点,不要靠近他。”
喻明皎眼神骤然一冷,她以为岑聆秋又要说她没有资格和林栋站一块,果然她的本质还是没变,她心里还是嘲弄自己。
她这么想着,下一秒岑聆秋又说”我弟是个疯子,如果他又对你发疯,我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你身边。”
喻明皎眼皮颤了一下。
岑聆秋没等到她回复,靠近了她的脸,“回话。”
喻明皎:“……哦。”
“让你多说几句话真难。”岑聆秋散漫地调侃她,“你什么时候可以主动和我说说话。”
喻明皎:“………”
岑聆秋又收到她的沉默回答,不禁笑了一下。
喻明皎性情古怪沉默,相处久了,岑聆秋反而从里面择出一点趣味。
树梢摇动,海风裹挟着晚夏的余热吹向脸颊,微凉潮湿。
喻明皎和岑聆秋都不再说话,安静地享受晚夏的风。
喻明皎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缩在自己如同坟墓一样的房间里。
就像个不能见人的老鼠,无法出门。
她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岑聆秋。
她翘着腿,姿态随意又慵懒,神情静然寡淡,有风吹来,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阳光透果树梢落在她素白的脸上,显的五官朦胧梦幻。
喻明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目光放在远方蓝色的海。
海风吹来。
是温暖的风。
晚上,岑聆秋洗漱完拿了一个文件袋敲了敲喻明皎的门。
喻明皎刚换完头上的纱布,听见敲门声,她知道又是岑聆秋,只是不知道快睡觉的点来找她做什么。
“还没睡?”门被打开,岑聆秋走进客厅,“给你送个东西。”
“什么?”
岑聆秋把文件袋递给她。
喻明皎没接。
“打开看看。”岑聆秋晃了晃文件袋,“总不会是害你的。”
喻明皎还是接过了。
她拆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张做工精细的邀请贴。
喻明皎看了一眼,才发现是x.r珠宝设计比赛的邀请贴。
这个比赛她之前就知道了,她是有过想参加的念头,但是报考门槛条件都只是面向权势,她无法参加,就放弃了。
喻明皎抬起眼,“什么意思?”
岑聆秋靠着墙:“就你想的那个意思,下个星期进行初试,好好养伤去考试。”
“为什么要给我?”喻明皎无法理解岑聆秋的意图,恹厌地开口“白费力气。”
岑聆秋毫不在意,“这有什么,你不是会赢的嘛。”
“我会输的。”
岑聆秋笑笑,“你会赢的哦。”
她走了过来,俯下了身,靠近她的脸,很理所当然,“因为你会赢,所以就是有意义的,并不是白费力气。”
喻明皎瞳孔微怔,而后嗤笑。
“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
她不反驳,“因为你是喻明皎,会赢就是理所应当的。”
喻明皎攥紧了邀请贴。
“考试在下个星期天,但我那天要去a市有个工作。”岑聆秋微微苦恼,“不知道能不能赶的上陪你比赛。”
“你就确定我一定会去?”
“嗯。”岑聆秋面色平和,“你会去的,你有那个能力。”
“好了。”她直起身子,“不早了,睡觉吧。”
“明天见。”
岑聆秋走之后,喻明皎还保持着攥着邀请贴的动作。
她猜对了,自己的确会去。
她想做母亲喜欢的工作。
她想得到肯定。
而第一个肯定自己的,却是那个女人。
*
为了即将到来的比赛,喻明皎一有时间就做功课,练习了无数张稿子,每天晚上都琢磨钻研宝石到半夜。
因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比赛上,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还有课题任务的事。
她和安梧一个组合,安梧也是心大的,玩着玩着也忘记了这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截止时间,喻明皎和安梧两个人在图书室里加班加点的完成。
等到好不容易做完,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了,学校图书室闭门很晚,但这个点了也没什么人了。
“好累好累。”安梧累的趴在桌子上,“我要死了。”
喻明皎也挺累的,只是不习惯表现出来。
两个人收拾好走出校门。
安梧的男朋友在外面等她。
“明皎,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安梧担忧喻明皎的安全。
喻明皎拒绝了,“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谁,你姐姐吗?”
喻明皎无论怎么纠正安梧岑聆秋不是她姐这个事实,然后下一次安梧还是会照常这么说,喻明皎也说累了,干脆就随她了。
“嗯。”喻明皎点头。
安梧松口气,“她来接你就行,那我先走了哦,我超困。”
喻明皎轻轻点了点下巴。
安梧走了。
这个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打车也很难打到。
左右十几分钟,喻明皎直接走回去。
她对安梧说岑聆秋会来接她不是骗她的,岑聆秋昨晚就说今天来接她回去。
只是她因为忙于课题忘了这件事,岑聆秋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死活等不到人,应该就走了。
街上人烟稀少,路长长的,唯有路灯一盏盏的亮起。
喻明皎怕黑,路灯虽然亮着,但夜色过于浓黑安静,恐惧不可避免。
无论如何,一个人行走在黑夜长长的街道,都是会害怕的。
喻明皎加快了速度,这时一条野狗突然窜了出来。
喻明皎惊吓一跳。
其实她害怕的东西挺多的。
怕黑,怕孤独,怕狗。
她腰窝处的一块疤痕就是被狗咬的。
野狗应该是出来觅食的,在垃圾桶翻来翻去。
喻明皎离它远远的,想快点回去,小野狗听到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朝着她汪汪地叫。
喻明皎僵硬不动。
后方隐隐传来脚步声。
哒。
哒。
哒。
喻明皎精神紧张,黑暗与野狗两者在慢慢击溃她本就糟糕的精神。
以及后面还有脚步声。
半夜三更,出现的脚步声比黑暗好不到哪里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有人走到她身后。
熟悉的清冷嗓音响起。
“不是说好等我来接你吗?”
喻明皎转头,往后方向看去。
岑聆秋站在她身后,笑了笑。
“我该和你说晚上好吗?”
第19章
“你怎么在这里?”
喻明皎对她大半夜出现在这里感到一点意外。
岑聆秋笑笑, “我不是说了,晚上来接你回去吗?”
“我不会骗你的。”
小野狗还在叫,喻明皎别过头, 视线躲了起来, 不想看到那条狗。
“你怕狗啊。”岑聆秋注意到她的瑟缩,戏谑她“又是怕黑,又是怕狗,你还挺娇气。”
喻明皎被戳中事实, 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很冷, 但不凶。
岑聆秋也不逗她了,“走吧。”
她推着轮椅,离那条小野狗远远的。
这长长的路,喻明皎不是一个人走了。
慢慢的, 喻明皎发现路途偏轨了,岑聆秋没有推她回去。
喻明皎:“路,错了。”
“没走错。”岑聆秋平和着嗓音,眼睛看着前方,“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去。”
喻明皎蹙眉,“你要去哪?”
岑聆秋笑笑。
“去看你喜欢的东西。”
喻明皎没明白她在想什么,也想知道岑聆秋到底要带她去哪,因此没再吭声,默认她的行径。
岑聆秋推着她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了海边。
喻明皎看着远方漆黑的海,“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岑聆秋推着她来到海边的一个小酒馆, 不以为然“你不是喜欢看海边的日出吗?”
“…………”
喻明皎静默,像是不愿意承认一样, 语气硬硬的。
“我没说过。”
“你的画不是告诉我了吗?”岑聆秋打开小酒馆的门,推她进去。
这个点酒馆也有人,只是人不多,人数松散地坐在每个地方安静地喝着酒。
“林大小姐。”吧台的一个女人看见她,朝她走来,“大晚上不睡觉,专门来我这小酒馆喝酒呢。”
女人一身红裙,裙摆堪堪直到大腿,极红的唇,唇边带着一点妖媚的笑意。
女人是原主的小姑姑。
岑聆秋:“我在这边待一会。”
“你待多久都行。”女人双手抱胸,目光放在了岑聆秋身后的喻明皎,眼神闪过一丝惊艳。
“这是你朋友啊,秋秋。”女人眯着笑眼,在喻明皎身上梭回,“好漂亮的一个女孩。”
喻明皎面无表情。
岑聆秋将人挡在身后,“是我朋友,我们今天想看日出,在您这里坐一下。”
“OK。”女人点点头,“需要什么和姑姑讲,我去忙了。”
“好。”
岑聆秋将喻明皎带到靠窗的位置。
“有什么想喝的吗?”她问。
喻明皎摇头
岑聆秋让人上了两杯柠檬水,递给她,“在这里慢慢等吧。”
“不觉得这种事无聊吗?”喻明皎双手握着杯子,忍不住低声问她。
“什么?”岑聆秋喝了一口柠檬水,被酸的皱了一下眉,她吐了吐舌,接着喻明皎的疑问:“为什么那么说?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没什么无聊的。”
喻明皎喜欢看各种日出,日落。
尤其是海边的日出。
很小的时候,她拜托自己的父亲带她去看海边的日出,父亲觉得这件事无聊,打了她一顿,骂她就喜欢这些无聊矫情的事。
后面她就不再提起这件事。
双腿废之后,她开始厌恶外面的一切,很少出门,遑论是去海边看日出日落。
就像她父亲说的那样,这是一件无聊的事,没必要去做。
“真酸。”岑聆秋喝了几口实在忍不住,把柠檬水放在一旁,没再喝了。
台上有女歌手在轻轻地唱着民谣,嗓音轻柔沙哑。
“就老去吧 孤独别醒来
你渴望的离开 只是无处停摆
就歌唱吧 眼睛眯起来
而热泪的崩坏 只是没抵达的存在 ”
喻明皎看着外面,今天有很亮的月光,撒在宽阔的海面上,像是涌动的星子。
她突然开口,“我想出去。”
岑聆秋点了一杯热奶茶,听见她的话,抬起眼,“你想去海边吗?”
喻明皎点头。
岑聆秋:“那就去吧。”
她拿起奶茶,又随手拿了几杯饮品,推着喻明皎往海边走。
这个点海边几乎没有什么人,偌大的沙滩只有她们。
喻明皎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耳边是海水打落在礁石的清脆声,四周是令人平和的宁静。
岑聆秋想到了什么,凑近她,“今天就不坐轮椅吧。”
喻明皎:“?”
岑聆秋神秘地笑了一下,“抱紧我。”
说着,她就将人抱了起来,喻明皎微微瞪大眼睛,只见下一秒岑聆秋就把她放在了沙滩上,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垫着。
岑聆秋像是摆弄一个娃娃一样,将她无力的双腿放好,看上去喻明皎就像正常人那样坐在了沙滩上。
安置好她后,岑聆秋看了她几秒,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喻明皎以为她在笑自己残废的双腿,语气和海水一样凉“你笑什么?”
岑聆秋回她“我不是在嘲笑你。”
她只是莫名联想到刚刚的喻明皎像极了童话里失去了双腿的美人鱼,只能乖乖地被人抱起,然后放在地面上。
一时觉得有趣可爱,便笑了出来。
喻明皎:“……”
她只当岑聆秋又发疯。
毕竟她这段时间总是会莫名不正常,就像今天这样,三更半夜,毫无征兆地就把她带到海边看什么日出。
她没有坐在轮椅上,手能很近地触摸到松软的沙子,以及涌上来的海水。
仿佛是某种新奇事物,喻明皎苍白细瘦的手指埋入沙里,感受微重的微凉。
岑聆秋也坐在她身边,撑着下巴,侧着脸凝视着喻明皎的神情。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冷,只是那双死水的眸子掺杂了一点亮亮的星子。
果然还是喜欢的吧。
今天带她来海边应该算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岑聆秋有时候觉得喻明皎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个小孩。
“为什么要带我来海边。”喻明皎没玩沙子了,眼神空空地,落在遥远的海面上。
岑聆秋叹了一口气,“你问题真的很多,至于为什么呢?”
她转了转眼珠,用一种反问的语气说:“因为要让你开心一点?”
喻明皎:“……我的心情有那么重要吗?”
“挺重要的。”
只有喻明皎情绪愉悦,不再厌世,她的任务才能快点完成啊。
除却任务外,岑聆秋也觉得喻明皎感受到开心的时候会非常可爱,就好像一株死去的花开始逢春。
喻明皎又沉默了。
没一会儿,她突然没理由地问“人会突然原谅过去伤害自己的人吗?”
这句话的意味与所指过于复杂,岑聆秋给不了她完美的回答,只是沉默一秒,而后淡声:“客观上来讲,是不可能的。”
而主观上,就有太多的可能了。
只是岑聆秋是无法猜测到喻明皎主观上的可能。
风一直在吹。
“你觉得我会原谅你吗?”喻明皎依然直白。
岑聆秋扶额。
这孩子真是,有时候过于直接了。
“我不知道。”岑聆秋说,“但我不希望。”
喻明皎得到了一个很意外的回答,她偏过头,看着她,“为什么?”
岑聆秋却不回答了,她只是意味不明地说“喻明皎,夏天要结束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
喻明皎不理解,脸色冷了下来。
夏天要结束了,冬天就是她的任务最后期限,无论成功与否,她都要离开这个世界。
她不希望喻明皎原谅自己,只是因为她不希望喻明皎原谅过去那个伤害过她的“原主”
她最近才意识到自己想走近喻明皎这一点,这对喻明皎来说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如若她真的原谅了自己,这就相当于喻明皎过去的所承受的伤害都成了无意义的过去。
她还是挺不希望这样的,她只是想让女主感受到一点爱与快乐,然后能够活着就行。
她毕竟会离开,女主的原谅其实真的没那么重要。
岑聆秋没有再解释,勾了勾唇调和气氛,“你的生日在冬天,到时候我送你一个礼物吧,你会喜欢的。”
见她转移了话题,喻明皎没得到回答,有点不开心,脸色冷冷的。
“我不过生日。”
“哪有人不过生日的。”岑聆秋笑笑,“或者你有想要的礼物吗?”
喻明皎还在为她刚刚转移话题的事置气呢,便不正经地回她“我想让我讨厌的人都消失。”
岑聆秋挑眉,顺着她的话,“哦?那你讨厌谁?我帮你报复回去。”
喻明皎:“我爸,我妹妹,林栋,还有——”
“还有谁?”
岑聆秋恍然,“哦,还有我。”
喻明皎:“………”
“也不是个难题,反正都会死去离开的。”
“你也会离开。”喻明皎用陈诉的语气引出事实。
岑聆秋眉眼淡淡的,“嗯。”
喻明皎漆黑的眼珠一直放在岑聆秋的脸色,在月色里,她第一次那么仔细看着她的脸。
岑聆秋面色清清冷冷,那双眼睛飘满了朦胧的清雾,让人无法看清瞳孔深处的情绪。
喻明皎总是会把眼前的人和过去的那个女人分开。
她看不清现在这个女人。
为什么现在的她,看起来很难接近。
心脏为什么又有点不安。
远方的海平面浮起了天光,慢慢的,海边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来这里看日出的。
喻明皎等了一晚上,有点口渴,从身边拿起一杯汽水,刚想打开,想起这瓶汽水自己因为刚刚等待的太无聊,便拿起来晃着玩。
现在打开会喷出来吧。
而在喻明皎迟疑的间隙,岑聆秋以为她打不开,便拿了过来,“我帮你。”
“不——”
喻明皎话还没说完,岑聆秋就打开了。
“嘭——”
汽水喷了岑聆秋一脸。
岑聆秋:“……”
她的表情有点懵然的滞,在她一贯平静的面容上很难见到这种喜感的情绪。
喻明皎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到喻明皎的笑容,岑聆秋懵然的情绪缓过神,眼睛眨也没眨地放在了喻明皎的笑容上。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见到喻明皎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之前她的笑容都没有一点笑意。
原来她笑起来就和正常人一样,眼睛弯弯的,牙齿洁白,她的唇边还有一个酒窝。
有一瞬间,她想,再没有比这更灿烂的笑容了。
岑聆秋抹了一把脸色的水渍,被她的笑容影响,低头,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橘红的日终于升上海面,大片大片的橙色落在沙滩上两个脸上带着笑容的女人身上。
喻明皎转过头,望见一片蓝色海面上的橘红。
此刻她曾经画过的画降临在了她的眼前。
她一直没有眨眼。
–
那天看完日出之后,喻明皎回家睡了很久。
时间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比赛那天。
比赛前一天晚上,岑聆秋很是苦恼地和她说:“你比赛那天我有工作,不知道能不能赶的上。”
喻明皎嗯了一声,“你不需要来。”
“这比赛对你很重要,还是要去一下。”
“我会很快赶回来的。”
比赛在下午,放在一个美术馆进行比试,她来到考试地点,时间还早,她便在休息区等着。
人挺多的,大部分人身边都有人陪着,喻明皎孤身进去时,有好几个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
一半因为她的脸,一半因为她的残缺。
喻明皎很不喜欢这些眼光,只觉得有种针扎似的不适,她握紧轮椅扶手,眉眼阴阴的,在角落里沉默地待着。
她的周围有很多人,很多声音。
“好紧张,万一我初试没过怎么办?”一个长发女生声音焦急,陪在她身边的朋友不停地安慰她,“没事的,你之前又不是没做过这个,你那么有经验的人,肯定会过的,不要担心,放松。”
“妈妈,如果我没过怎么办?”右手旁的一个女生撒娇着语气。
身边的母亲笑着说“没过也没关系啊,反正只是一个兴趣爱好,你要是喜欢,家里有的是钱去支持你,你就当去玩啊,小宝。”
“…………”
四周都是刺耳的温情话语,只有喻明皎这里冷清一片。
沉默与喧闹隔离出两个世界,而喻明皎则被抛弃在寒冬一样的沉默维度里。
她垂着眼皮,似乎习惯了这种场景,脸色并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考试时间的前十分钟,已经可以入场了。
喻明皎挪动轮椅,刚想进场,一个女人跑了进来,看了看四周,对上角落里的喻明皎的视线,抬脚朝她走来。
“赶上了。”岑聆秋走到她身边,蹲下了身看她,“会紧张吗?”
喻明皎走神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显然是不太敢相信这个女人真的赶过来了。
明明也不需要赶过来。
喻明皎摇头。
“那么,加油。”岑聆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予她鼓励“我在这里等你,结束完之后我们去看电影。”
岑聆秋的瞳仁是琥珀色的,抬眼看人时,那双眼睛便显的异常清透冷冽,在阳光的融合下,烘托出一点令人镇静的清和。
喻明皎原本还微微紧张的心脏奇异般缓和下来,她点点头,“知道了。”
喻明皎进去了。
岑聆秋在外面等。
她知道喻明皎一定会赢的,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有一定的才华与天赋,无论做什么事,她都会成功。
这次比赛的负责人是周总监,她特地在考试的时候关注了一下喻明皎这个人,毕竟是岑聆秋推荐的,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才人。
为了更直接观察到比赛者的能力,x.r比赛奇特,并没有放在网上进行比赛,而是把所有人都放在一个场所,让他们在有限的时间绘画设计出相关题目的作品。
喻明皎很快就设计好了耳饰和手饰,等到项链也设计完成后,就交了稿子,是第一个完成比赛的人。
周总监被她速度惊讶,她看了看她的作品,无论是色彩,造型设计,宝石的利用,都无可挑剔。
喻明皎交完就走了。
岑聆秋等了两个小时,喻明皎就出来了。
“结束了?”岑聆秋看了看手机,过去了两个小时。
这个比赛的时间是三个小时,喻明皎提前一个小时出来了。
她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她到底是有把握还是失败。
但岑聆秋相信她会通过的。
“先去吃饭。”岑聆秋推着她。
喻明皎:“你怎么不问我考的怎么样?”
岑聆秋:“因为我知道你会赢的,没必要问。”
“没赢怎么办?”
“没有这个可能。”
“…………”
岑聆秋没有在外面吃,她买了一些菜打算自己做饭。
上次闻芝做饭不小心把厨房搞毁了,最近还在装修,她和喻明皎说了一下,晚上想去她家做饭。
喻明皎沉默几秒,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我的厨房……什么也没有。”
岑聆秋以为她在用夸张的修辞手法,等走到厨房,发现她用的是陈述事实的手法。
喻明皎的厨房,什么也没有。
别说调料了,就连锅也没有,整个厨房和新装修的一样。
怪不得她那么瘦,她既不做饭,也不吃外卖,哪里会胖。
岑聆秋无法,买了新锅和各种调料放在喻明皎的厨房里。
喻明皎刚开始拒绝,“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她站不起来,不好做饭,基本上不进厨房。
岑聆秋不以为意,“总会用到的。”
喻明皎腿脚不方便,岑聆秋便只让她择菜,在发现菜都快被她扔光之后,沉默了一下。
“去客厅等着吧。”
喻明皎被她推到了客厅。
窗外已经是傍晚,岑聆秋每次来她家都会把她窗帘拉开,她似乎很喜欢有光亮的房间。
喻明皎在厨房门口看着岑聆秋做饭,她做饭的技术很娴熟,切菜利落干脆,仿佛经常做饭一样。
但她记得,这个女人明明就不会做饭,因为她厌恶厨房肮脏的环境,所以从不进厨房。
她是什么时候学的?
岑聆秋在做饭,喻明皎靠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做饭,远远看上去,是一副很温馨的画面。
岑聆秋很快就做好了。
海鲜豆腐煲,奶酪鸡排,糖醋里脊,番茄排骨玉米汤,白灼菜心。
“为了提前庆祝你通过初试,就多做了一些。”岑聆秋洗完手,用纸巾擦了擦,“多吃点。”
她像往常一样,没坐在餐桌上,依旧站着和她说话,偶尔帮她夹菜。
这都快成了一种默契,因为喻明皎有这种只吃眼前食物的怪癖,所以岑聆秋就会帮她夹远一点的菜。
这次也一样。
喻明皎心里的猜忌不禁又涨大。
她真的觉得和自己吃饭恶心吗?
明明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却连一起吃饭都不行吗?
她有这么令人倒胃口吗?
喻明皎又钻进牛角尖,沉溺于自己的猜忌里不断疯想,想法越来越极端,她甚至希望这个猜忌是假的。
在岑聆秋给她夹菜时,喻明皎抓住她的手臂。
岑聆秋不明所以。
喻明皎言语冷淡:“坐下来吃饭。”
岑聆秋动作顿住,静默几秒,“你想和我一起吃饭吗?”
“……你走来走去很烦。”她不愿意承认。
岑聆秋:“你确定?”
喻明皎不理解这种小事有什么确不确定的,她只嗯了一声。
岑聆秋没有动作。
喻明皎觉得自己的猜忌又对了几分,她心里气,脸色冰冷。
“怎么,觉得我很恶心,所以不想吗?”
岑聆秋见她又在自行猜测,轻叹了一口气“不是。”
岑聆秋没有在桌子上吃饭的习惯。
她小的时候一直被寄养在爷爷奶奶,老人不喜欢她,把家里的所有活都给她。
爷爷奶奶家有一个田地,上面养了鸡鸭鹅,还有猪牛。
而喂牲口的活自然也是她干的。
她每天不仅要给牲畜喂食,还要给他们做饭。
因为身上牲畜味道很重,吃饭的时候弟弟妹妹受不了,一直让她下去吃饭,不要和他们一桌。
岑聆秋不。
弟弟妹妹就开始哭,说她臭,不好闻,不想和她一起吃饭。
寡言少语的爷爷直接将她踹下凳子,她的头颅磕到客厅桌角,脑袋晕晕的,爬都爬不起来。
爷爷警告她别上桌吃饭。
岑聆秋那时候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她不能上桌吃饭,所以她没听爷爷的话,同样的,弟妹又开始哭。
然后呢。
哦,爷爷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拽下凳子,把她拖到厨房,用厚重的擀面棍粗暴地打她的全身各个部位,到最后棍子直接被打断了,她的身体都是流着血的棍伤。
爷爷还不满意,把盐洒到她的伤口上。
岑聆秋痛的尖叫,疯狂地挣扎,大哭着求他。
爷爷问她还要不要上桌吃饭。
岑聆秋疼的说不出话,只是一直在哭,听到爷爷的话,便疯狂地摇头。
她说她不会再上桌吃饭了。
求爷爷放过她。
她真的很疼很疼。
后面岑聆秋就不再上桌吃饭了,她只在厨房吃一点就好了。
这种习惯延续到现在,岑聆秋已经无法正常地在餐桌上进食。
但是不能和喻明皎说。
她找了个理由,“在庄园的时候,你不是说和我一起吃饭感到恶心吗?”
喻明皎:“…………”
“你是因为这个?”
见她开始相信,岑聆秋便快速承认了,“嗯”
“所以,我等会回去吃。”
岑聆秋以为敷衍了这件事,下一秒喻明皎又开口。
“坐下,和我吃饭。”
岑聆秋:“……”
她问:“不觉得恶心了吗?”
喻明皎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岑聆秋爱吃不吃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明明也是觉得和这个女人吃饭是一件恶心的事。
她分明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喉咙却不受控制。
喻明皎有点懊悔,说出来的话就强装漠然了些许。
“恶心,但你站在我身边很烦。”
岑聆秋笑笑,“这样啊。”
她似乎思索了许久,才拉开椅子坐在喻明皎的旁边。
岑聆秋已经很久没和人一起在餐桌上吃饭了,就连和闻芝,两个人也是各吃各的。
她拿起筷子,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想起过去,迟迟无法动筷子。
“我想喝汤。”喻明皎突然说。
岑聆秋缓过神,“嗯,把碗给我。”
因为要帮喻明皎夹菜,岑聆秋一时之间也忘记了那些不堪的过去,动作恢复正常。
喻明皎见她不吃饭,又不开心了。
她冷笑一声:“你果然还是觉得和我吃饭恶心吗”
岑聆秋:“…………”
她只是因为想起过去,一时之间不敢动筷子而已。
喻明皎的眼神冷冷的,大概是自己可卑的自尊心被伤到了,漆黑的眼珠掺着一点脆弱。
岑聆秋忧郁的情绪沉浸到一半就被迫停止了,没办法,谁叫眼前这个人娇气又多疑,又是她任务祖宗,她只能顺着她来。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里脊肉。
喻明皎冰冷的眼神才敛了起来。
因为喻明皎古怪敏感的性格,岑聆秋时隔多年,第一次和别人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吃饭完后,岑聆秋答应了带她看电影,因为喻明皎不喜欢人群,便在家里看。
她买了投影仪,放在客厅。
这是一部很古老的法国电影,叫《黑色的花》
女主芙伊尔是上流贵族公主,男主格里恩斯则只是一个普通士兵,两个人相知相识,然后又相爱的一部爱情片。
喻明皎对电影不感兴趣,尤其是爱情片,但岑聆秋似乎挺喜欢的。
电影里格里恩斯只是因为芙伊尔的一句“等我”的玩笑话,便心甘情愿地在监狱里等了她一年又一年,格里恩斯不知道的是,芙伊尔已经忘记了她,此刻正在宫殿与人欢快地跳着舞。”他是蠢的吗?”喻明皎忍不住嗤笑,“为了一个没意义的人浪费那么多时光,他明明可以逃出去的。”
岑聆秋也无法理解,她情感单一凉薄,也看不懂这个电影,但这种爱情电影的主旨她还是知道的。
她抽了抽嘴角,“可能……是为了爱吧。”
喻明皎用嘲弄的口吻道“真是无聊。”
岑聆秋没反驳。
两个人看到一半,岑聆秋的电话响了,她走到阳台。
“喂?”
“你好,是闻芝的室友吗?”
“对。”
“是这样的,你朋友喝醉了,你能过来接一下她吗?”
“哪个位置。”
岑聆秋走进客厅,“我突然有事,电影我们下次一起看完吧。”
岑聆秋走后,喻明皎就把看了一半的电影关掉了。
无聊的电影。”
第20章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 转眼间夏天就结束了,兰城一直没有秋天,温度像过山车一样骤降, 街上的人已经穿起了厚外套。
喻明皎初试毫不意外地过了, 岑聆秋知道了,用一种“我就说吧”的温淡眼神看着她。喻明皎看着手机上的通过通知,有种迷然的感觉。
那一刻垂死的心脏跃动了起来,一直以来麻木颓丧的情绪也有了一点色彩。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脏快速跳动的愉悦感了, 她这一生都失败无比, 自活着以来,她就仿佛失去了感知快乐的能力,麻木与绝望锈蚀她的精神,活着如死。
大多时候, 她都觉得这么还不如就这么死去,反正也没有快乐,也没有期待,没有任何爱。
在看见自己通过的的信息时,她平静而怔然地想:
哦,原来像她这种废人也能感受到一点幸运吗?
成就感与被承认的价值像春水一样融进喻明皎生锈的四肢百骸里。
而她无可否认的是,这件事带来的愉悦感都是因为岑聆秋。
她过去给了她很多难堪的痛苦,但现在她又给予了自己获得价值的机会。
痛苦与愉悦,都是源于这个女人。
系统的声音出现在岑聆秋的脑海里。
【自毁系数下降百分之三十,当前自毁系数百分之五十,秋秋,你的任务完成指日可待了!!】
【嘘, 安静。】
快乐应该是可以感染的,不然岑聆秋为什么也能感受到一点愉悦呢。
喻明皎。
就这么满怀期待, 有价值的活下去吧。
为了庆祝她的通过,岑聆秋决定带她去闻芝的酒吧玩,今天闻芝的乐队又会演出。
喻明皎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原本想拒绝,但是这次却久违的没有推辞岑聆秋的邀请。
岑聆秋把她带到vip的位置,这里人不多,不会让喻明皎不适。
闻芝的乐队很受欢迎,即使在角落里,喻明皎都能感受的人群的疯狂尖叫。
岑聆秋递给她一杯酸橘汽水,因为吵,便凑近她的耳边,大声说“想要离开了记得和我说!”
喻明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只有耳旁的呼吸,以及身边女人冰冷的身体。
岑聆秋的身体很冷,喻明皎只是稍稍一碰,冷感便清晰地传到她的手心。
“听见了吗?”岑聆秋见她走神,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她一遍。
喻明皎才点头。
酒吧开了空调,但岑聆秋依旧很冷,她本来就很怕冷,一到秋冬,她整个人便化成了冰。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成了什么样的人,这点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而最近她发现喻明皎的身体很热,她生的那样瘦弱,脸也阴阴冷冷的,偏偏身体是温暖的。岑聆秋每每靠近她,便能感受到一点暖意。
她最喜欢喻明皎的手,手指细长苍白,但很温暖,不管外面温度如何,喻明皎的手都是干燥而暖和的。
岑聆秋热爱一切温暖的事物,因此天气一冷,她就会不经意地靠近喻明皎,偶尔还会去碰碰她的手。
也只是碰碰,喻明皎不让她牵。
两个人挨的很近,喻明皎感受到热,把外套脱了,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款针织毛衣。
闻芝下来时便看到两个人挨的很近的画面。
岑聆秋微微侧着脸,面色温和地和喻明皎说着什么,而喻明皎垂着眼,慢慢地喝着汽水,淡漠的神情隐在晦暗的灯光下,看不出任何情绪,她不说话,只是偶尔点个头。
虽然早就知道岑聆秋和喻明皎最近关系很奇怪,但是乍眼看到昔日彼此怨恨的两个人突然坐在一起,气氛平静地聊天,闻芝还是一时无法接受这过于扯淡的关系。
她脸色没有表现出来,神色如常地叫了她一声,“林秋,来了啊。”
闻芝对上喻明皎的视线,笑着地点点头,“你好啊。”
喻明皎嗯了一声就当回应了。
其他几个乐队的人也来了,看到喻明皎,都呜呼一声,“哇,林秋姐,这是你朋友啊,真漂亮。”
岑聆秋也习惯了身边的人惊讶于喻明皎的脸,毕竟,她也觉得喻明皎真的很美丽。
比她过去任何一个世界的主角还要漂亮精致。
只是喻明皎常年都是一张冰冷阴郁的神情,那张脸便有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艳丽。
但是她笑起来真的特别可爱来着。
岑聆秋想走神地想。
也不知道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能不能再看到她的笑容。
“来,一起喝个酒吧。”一个男生突然说,给几个人都倒上了酒。
“她不能喝。”岑聆秋挡住男生要给喻明皎倒酒的动作。
“嗯?”
“她喝不了。”岑聆秋笑笑,“身体不好,放过小孩。”
闻芝笑她,“林秋,你就比她大五岁,又不是十岁,叫什么小孩啊。”
岑聆秋真实年龄都快奔三了,一时之间忘了这具身体才二十五岁,总是会不自觉地将喻明皎当成一个尚为年轻的少年人。
“喝你的。”岑聆秋拿了一杯酒塞到闻芝的嘴边,“话多。”
闻芝哈哈哈地笑,一下子口不择言“你倒是很护着她嘛,那你之前还这么欺负她做什么?”
喻明皎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岑聆秋发现气氛不对劲,语气平平的,“你话很多。”
闻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笑着打诨“有点醉了。”
“对了,林秋——”闻芝说,“你要不要去舞台上玩玩,你之前不是说也想上去演出一下吗”
岑聆秋可没那么说过,那是原主的想法,她摇头,“不了。”
“去嘛去嘛。”闻芝催促她 ,“我想看,说不定你身边那位也感兴趣呢。”
岑聆秋又看向喻明皎,低声“你想看吗?”
喻明皎与她对视两秒,又收回视线。
“随便。”
那看来就是感兴趣的。
岑聆秋也不推辞了,凑近她,“我上去玩一下,就当庆祝你初试过了。”
她上去了,台上有女歌手在唱歌,岑聆秋不会唱歌,只会弹吉他,这也是过去做任务时学会的。
喻明皎放下饮品,抬眼看着舞台上的岑聆秋。
她坐在高脚凳上,长发随意地扎了起来,或许是怕冷,她穿了一件蓝色呢子大衣,腰际被腰带束起,腰形纤细。
姿态随意,神色散漫而平静地弹着吉他。
仿佛注意到喻明皎的目光,岑聆秋的眼睛越过人群,望着台下,撞上了喻明皎的视线。
她朝喻明皎笑了一下,琥珀色的瞳仁如同雾里的玻璃珠,清清淡淡。
喻明皎握着杯子的手颤了一下,液体迸溅,滴落在手背上。
她收回视线,目光不知道落在哪处。
——
初试通过之后,接下来就是复试,x.r主办方已经给出了复试题目,比赛截止时间在十二月中旬。这一个月里喻明皎钻研设计,废稿都堆了好几张,加上学校还有考试,这段时间喻明皎几乎没怎么出门。
而岑聆秋也忙,张黎身体不好,肠胃炎疾病复发,一直拉直岑聆秋陪她。
岑聆秋的工作也忙了起来,下班之后还要去照顾张黎,这一个多月喻明皎和岑聆秋见面的机会便少了很多。
但岑聆秋依旧会腾出时间去她家做饭,她家的厨房修好了,但她觉得端着菜走来走去麻烦,便干脆在喻明皎家里做,喻明皎的态度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冷漠决绝了,她现在已经会沉默地接受岑聆秋出现在她身边。
两个人会在一起吃个饭,吃完饭之后又回到各自的家忙碌。
她如果下班早,也会去喻明皎的学校接她。
不知不觉,天气越来越冷了。
在某一个夜晚,岑聆秋看着外面的初雪,喃喃:“已经是冬天了啊。”
时间过的那么快吗?
喻明皎也看着外面的雪。
“我想出去。”
她突然说。
岑聆秋转头,“你想出去看雪吗?”
喻明皎点头。
岑聆秋很喜欢喻明皎能主动提出自己想要的,她太沉默了,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压在心底,什么也不说,完完全全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像这样能提出自己的想法,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了。
岑聆秋虽然不喜欢雪,但也会尊重喻明皎的想法。
她拿了一条围巾,裹住了她精致雪白的半张脸,这段时间岑聆秋将她养的很好,脸颊不再是枯弱的瘦,肤色是健康的雪白,漂亮的脸蛋褪去了一点病弱气,整个人终于有了一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鲜嫩。
岑聆秋大有成就感,忍不住摸了摸她越来越长的头发。
她将喻明皎带到楼下小区。
喻明皎安安静静地看着路灯下飘洒的雪,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簌簌地颤,眉眼干净秀丽,再纯粹不过。
岑聆秋靠在路灯,一直在盯着喻明皎。
这几天系统告诉她喻明皎的自毁系数已经降到了二十五。
现在岑聆秋只要等到喻明皎生日那天,保证她能活着度过生日,岑聆秋的任务就完成了。
而现在这个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了。
离她离开这个世界也越来越快了。
其实还有点不舍。
与喻明皎相处的这几个月,她所得到的感受比她任何一个任务要多。
喻明皎阴郁,话少,总是不爱搭理人,敏感又多疑,又过于直白,这点时常让岑聆秋头疼扶额。
但了解多了,就会发现她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别扭,什么好话都不会说,在某些时刻又会露出自己脆弱孩子气的一面。
本质上就是一只警惕性很强,受过很多伤的漂亮猫咪。
大概是因为和她相处了挺久,虽然过程总是不太愉快,但多多少少还有点感情,就像喂了路边的野猫一样,某天如果见不到了,内心不免有点不舍。
岑聆秋帮她摘下落在头发上的雪花,问“明皎,手腕上的伤口还疼吗?”
她问的是喻明皎割腕留下的疤。
那道疤痕已经过很久了,早就已经不疼了。
喻明皎:“你想问什么?”
岑聆秋笑了一下,站在她背后,轻轻地玩着她的头发。
“以后——”岑聆秋顿了几秒,用玩笑的口吻说“你会好好活着的吧,可别像那天那样做傻事。”
喻明皎没有听出岑聆秋古怪的语气,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冷冰冰地说话:“只要你别烦我就好了。”
岑聆秋语气平静,“说话真凶。”
意料之中的回答。
“马上你要生日了吧。”岑聆秋看着漫天的雪花,“你生日那天,我会来陪你过的。”
喻明皎……“我不需要。”
岑聆秋:“听不见。”
喻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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