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槿之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有一身空有其表的巫力,但没有一个实际有效有攻击性的。连刚刚那高台的巫术屏障和火球术,系统都无法教给王槿之,都只能自己想办法获取。
更可怕的是她在眼睁睁看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寻死,她没有去阻止。
王槿之以为她在知道安妮儿身上所有恶行后,就应该能放弃对方。自私地告诉自己对方是恶,不救她没错,但她明显做不到。
她做不到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槿之松开程晚吟,再次蹲下来,几乎同时撕心裂肺地痛苦嘶吼着。她眼睛几乎无法离开那燃烧的火刑柱——那里面拼命痛苦挣扎的人。
鼻子里充斥着皮肉烧焦的气味,这几乎瞬间达到了她内心处理情绪的极限。浓浓的恐慌在她心底急速发酵膨胀起来,根本无法考虑之后要怎么做。
但这样的心灵拷问,幼小的英雄却看过了无数次。
“女巫姐姐,你怎么了?”程晚吟一双大眼睛看了看面露极度痛苦之色的王槿之,又瞅瞅火刑台上疯狂挣扎的女巫,黑眸变得湿润起来。
那个姐姐相当于女巫姐姐的同伴吧?
程晚吟踮起她那两条小短腿,也不管小短手脏不脏了。她想要抱住王槿之,用自己的力量让对方冷静下来,但奈何个头不够,只能圈住王槿之一只小腿。
程晚吟撅了撅粉嫩的小嘴巴,仰着小脑袋,稚气地对王槿之安慰道。“姐姐,你别怕。她一会儿就不痛苦了,到天堂她就不痛苦了。”
“会有天堂吗?”王槿之紧紧闭着薄薄的淡白嘴唇,像是广场上竖立的雕塑那般呆涩地看着那道燃烧的火刑架,迷茫地问程晚吟。
“有的有的。”程晚吟煞有其事地使劲点了点小脑袋。
虽然只是孩童天真的不切实际的愿望,但这样的安抚却使王槿之眼睛里的恐慌渐渐淡去。她看着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的这个世界的幼小的恋人,问她。
“你害怕吗?”
“不怎么害怕,除非是看到那些不是女巫的人被火刑的时候。”程晚吟抱着她的小腿,麻布头套中露出的那双清澈明亮的黑眼睛仰视着她,天真烂漫道。
“我觉得你比我勇敢多了。”
王槿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难以理解的荒唐年代,甚至现在看起来很可笑愚蠢的有些事情,只有身处这历史长河中,亲身经历过,才有痛彻心扉的体验。
但为了程晚吟,她必须暂时摒弃这些迷茫。
王槿之重新站起来,但身姿却不如最初那般挺拔笔直,微微佝偻着背。她听着高台上惨叫声不断变弱,像是有种无形的重物在不断地压垮她一般,王槿之低下了头颅。
当王槿之低下头的时候,程晚吟突然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踮起脚跟,再次把瘦黑的小爪子轻轻放进了她的手心,仰头对王槿之微微笑了笑。
她要把力量,借给了王槿之。
真正意义上的那种。
王槿之被握住的那一瞬间,一股磅礴雀跃的富有生命力的力量从小家伙的手中源源不断流出,涌进她心里。她麻木的神色瞬间被震醒。
这并不是王槿之的一种错觉,而是真实可以感觉到的,震撼的。
似乎人世间所有的绿源都突然充盈在你心灵的那片荒漠。又仿佛是上帝在绝症病人心头唱歌那般。优美的,激荡的,让人热泪盈眶的。
很难用言语来形容那种感受,就仿佛有人在你耳边唤起你对和平的向往,记录点点滴滴的美好,让你对生命的每一次奇迹而感动。
这才是真正的圣歌呀!
与之前那些平民所唱的循规蹈矩、浮于表面的歌谣不一样,程晚吟给她的这种感觉是一种深层次地挽救人心的悸动。
没有具体的歌词,没有声音的曲调,但却有种醍醐灌顶般真正的感动。
但这种的力量却仿佛对程晚吟损耗极大,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她本来就不太好的小脸便越苍白一分,似乎有种东西在她身体抽出消逝。
“你感觉好点了吗?”
程晚吟还在努力抬着小脑袋,看着王槿之,观察着她的反应。在看到对方眼中再次流淌出对生命的热爱,她才慢慢地虚弱地松开王槿之的手,倚靠在对方的身上。
王槿之低头看向自己脚边的小不点。
程晚吟小爪子有些踉跄地再次攥住对方小腿,仿佛怕自己会立刻摔倒一般。半个身子都压住对方身上,黑乎乎的小脸蛋都绷得紧紧的。
“我好多了。”
但是她们之间的动作实在太明显了。一位骑士透过那些遮挡,看到了程晚吟的小动作,有些紧张惊恐地厉声吼道。“你在做什么!”
因为角度的问题,他并没有看到程晚吟伸手抱住的那位侧身而站的女巫——她的手已经不再背在身后,而是自然地垂于两侧。脖子上的圣言锁也已经消失了。
那位骑士指着程晚吟道。“本森主教!有女巫想要逃!”
本森主教的眼神也扫了过去,在看到挣脱束缚的是那个犹太小女孩时,才松了一口气,快步朝程晚吟走过去。
他似乎也知道‘对方不是女巫’的事情,步伐很是坚决。
但这位气势汹汹的红衣主教路途中,却被威廉队长突然伸腰而扫过来的骑士剑柄,怼了一下最柔软的腹部。
威廉队长早就发现程晚吟、王槿之的小动作了。但他没有举报,还特意帮忙遮掩了一些。现在看见正准备发难的本森,更是故意伸了这么一个懒腰。
“哦哧!”
本森痛叫了一声,英俊的面容扭曲着,捂住腹部蹲下去,声音愤怒地吼道。
“威廉骑士,你在做什么!”
因为没有铠甲保护,这一击简直要了他的小命,痛得要死。
“哦,天哪!”威廉不知所措地伸着双手,扶住了本森主教,似乎对自己无意伤了他十分惊恐愧疚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主教大人您还好吧?”威廉队长躬身对着本森道歉道。
“真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没有看见您!对不起哪!主教您没事吗?”
年轻英俊的主教大人瞪着不断弯腰道歉、询问自己情况的威廉队长,眼睛瞪得跟铜铃那么大,一字一顿狠声道。
“我——没——事。”
本森看到威廉这么自责,也不好指责什么。当然不好指责,也指的是人家手握一点实权,倘若威廉只是位普通的骑士,那他可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本森用力挥开威廉队长,愤愤走向程晚吟。
程晚吟一双晶亮晶亮的大眼睛看着本森,不知道他过来是想做什么。
本森严肃地看着这个皮肤微黄的犹太孩子,问。
“你想逃?”
程晚吟被本森冷冰冰地盯着,冒着冷汗,后退了几步。她沉默地摇了摇头。这后退几步,倒是让程晚吟离燃烧的火刑台更近了。
一股股热浪喷洒在脸上,程晚吟被面若神祇的红衣主教气势汹汹地瞪着,背后又是秋冬的冷空气,甚至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主教大人趁着那些白巫们注意力还全在火刑架上的黑女巫、无暇分神的时候,用高在上的几乎翘到天际的眼眸,打量着似乎有些惶恐不安的小女孩。
本森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弯下身,笑着轻声问程晚吟。“你还想唤醒他们吗?”
“这些被你曾经救过,却亲自把你送进这个牢房的人?”
本森那张笑脸凑近程晚吟,伸手似乎想要掸走对方身上的灰尘。“这里面似乎还有你的父母,他们和那群人一起将你送过来了,是吧?”
“哦,忘了,你父母好像死了。”
程晚吟紧紧抓住王槿之的手,剧烈咳嗽起来。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拒绝本森靠近她的意思很明显。她明亮的大眼睛也因为对方的话极度受伤地黯淡下来。
此时,本森旁边的那些骑士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后退了几步。
“那个……”
那些平民也看到了此刻静悄悄站在本森身后的金发女巫,但他们和骑士们一样什么也没有说。
除了威廉,他们都对自己教廷新上任的红衣主教充满了迷之自信——以为他和那些牧师一样无所不能。
本森主教还在问程晚吟。“你确定你是正确的吗?”
“我确定。”程晚吟肯定地回答道。
本森笑着,摇了摇头。“你再想想。”
刚刚耗费心神力量和生命力的程晚吟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继续道。
“我确定。”
本森主教闻言点点头,起身指着外围的一个普通孩子。“嗨,孩子,你觉得你是对的吗?”
那个被指到的衣不蔽体的小男孩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家。“我,我吗?”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眼中充满绝望和恐惧。但在本森主教的再三询问之下,他还是低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对不起,主教,我错了。”
“我有罪。”这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火刑架上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着,主教背对着高台,依旧指着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乞儿,高声询问周围懵懵懂懂的子民。
“大家觉得他错了吗?”
“错了!”
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他们看着本森身后那静悄悄地一动不动的蒙面女人,心里也同时想着:
看吧,主教一点也不慌,还问我们对不对,所以他肯定是想好了怎么战胜恶魔的!我们不能辜负他的表演,要为他鼓劲!
哦,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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