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蹦出个金斯娇来,雪年半天没回过神,孟沈惊了,“你真喜欢金斯娇那样的?”
没等雪年开口,她抢先道:“你个猪油蒙了心的,喜欢谁不好喜欢她?”
雪年竖起两根手指,“首先,我不喜欢她。其次,你管我喜欢谁。最后,绿灯亮了,你走还是不走?”
走当然是要走的,这附近一条路的红绿灯贼缺德,一等就是一百多秒。孟沈抓紧时间小跑过人行道,雪年斯斯文文地跟在她后头,步伐沉静,神闲气定。
穿过马路就离酒店不远了,孟沈重新把高跟鞋穿上,边穿边道:“我说真的,你哪怕喜欢剧组的灯光师都别喜欢金斯娇,她是野浪的,这破公司最喜欢拉艺人炒作,你刚复出,爱惜自己的羽毛没坏处。”
穿了高跟鞋,她还是比雪年矮一些,说话没多少气势,“这是忠告。”
雪年心不在焉,“你不喜欢她,还找她演你的女主角?”
孟沈的回答十分干脆:“谁让她长得好看呢。”
噢,颜狗。
议论起自己看中的脸蛋,孟沈有一百句话想说,“你不觉得金斯娇很有特点吗?”
雪年回想了下,“譬如手臂很有力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孟沈没被幽默到,“我说的是脸和身段气质。”
“我在娱乐圈待的时间不算长,但也有十年了,还是头一回见着她这样的艺人……”
这样直接地点评一个人不太礼貌,雪年皱了皱眉,孟沈光顾着说自己的,没察觉到她的小表情。
“是人就会有欲望,年轻人喜欢谈论自由与理想,老油条喜欢追逐钱权声色,但金斯娇看起来很不一样,她今年才二十二岁,除了演戏以外眼里却总是空空的……”
夜风寒凉,雪年难得把孟沈的话听进去。
她想金斯娇原来才二十二岁啊,难怪。
二十二,的确是很稚嫩的年纪。
孟沈又道:“…当然,还有种可能,就是她隐藏得太好了。”
雪年停下来,“藏什么?”
孟沈耸肩,“谁知道呢。”
-
江城那边还在等着,北城的工作一忙完曹小絮立刻订了机票把金斯娇空运回去,“平台方还有后续工作要和公司对接,我晚点过去,你好好的啊……别出格。”
到江城,又是个凌晨,睡完三个小时再醒曹小絮的飞机也落地了。
金斯娇吃完早餐后先去了演员化妆室,碰巧同场戏的雪年也在,就坐在同一条过廊上靠里的位置,化妆师在替她整理头发。
来得早,同组其他演员还没到,金斯娇挑了靠门的椅子坐下。角落里闭目休息的雪年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过来,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金斯娇心里有只见不得人的鬼,只敢克制地点头,喊了声“雪老师”,然后立刻扭头和进门的化妆师打起招呼。
头一回见她主动开口问好,化妆师愣了下,手里的豆浆顿时捏瘪了一半,“早、早上好啊,金老师。”
雪年和私人化妆师低低地说话,金斯娇心里静不下来,上妆的时候眼睛总忍不住往镜子的某一角瞥,化妆师手底下的刷子不知道往哪儿放,连着两次提醒她闭眼。
“金老师,闭眼……”
“好,往上看。”
化完眼妆,金斯娇和化妆师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再看那边的雪年,已经上完妆在休息了。
七点,全组动身赶往拍摄场地。
剧组的工作繁琐反复,除了实际拍摄外大多数时间都用在协调上,拍摄过三个月,全组上下的工作人员都到了疲惫的临界点,时不时就有一两个点了炸药的蹦出来出岔子。
孟沈是个脾气十分刚烈的女导演,一旦遇到意外情况,她心里的不悦会全部表现在脸上,逮着谁都是仇人,这时候片场从演员到场务没一个人敢接她的话,甭管谁都得老实看脸色。
一个双人近景镜头cut了三次后,在场工作人员都明智地选择装死。孟导在棚里直冒火气,她先是拿着话麦喊了一声,随后从棚里钻出来,深深地看了金斯娇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摄影机关上,对面的雪年起身,温柔道:“不急,先休息一会儿吧。”
等她走远,金斯娇低下头,揉了揉眉心,不是滋味。曹小絮拿着水过来,“休息下?”
休息时问曹小絮怎么回事,金斯娇说觉没睡好。
三天满打满算她只睡了十个小时,还来回在飞机上折腾,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造。
曹小絮每天和她跑一样的行程,感同身受,安慰了几句,道:“要不我和孟导说一声,让你多眯半小时?”
“不用。”金斯娇不喜欢麻烦别人。
虽然已经麻烦了。
曹小絮问:“那你能调整好吗?”
她想了想,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恐怕不能。”
片刻,曹小絮一脸便秘地到棚里去找导演和编剧,“孟导,不好意思啊,斯娇她这几天来回飞,没休息好,状态差了点。”
孟沈嘴里咬着一根电子烟,袖子撸到胳膊肘,看起来被气得不轻,“歇好了?”
“给大家添麻烦了,”曹小絮赔笑,“导演,您看看这样行么,先让斯娇坐那儿试试,不麻烦雪老师……”
“什么意思?”孟沈脸一下子黑到底,嘴里的电子烟差点翘出去,“她想抢戏?”
“当然不是!”曹小絮赶忙解释,“双人镜头,这是肯定的。只是艺人现在状态不太好……我想,先让她试一下,找找感觉,也好节约点时间。”
演员要求添戏改镜头,这样的事孟沈见多了,没想到金斯娇一个十八线小糊咖也敢蹬鼻子上脸。她在心里冷笑了下,把电子烟扔到一边,阴阳怪气,“好啊,让她试试。”
这一试,出乎预料的顺利,导演棚里都有些沉默。
助导蹲在显示器后头,余光观察着孟沈的脸色,不太敢主动开口。过了有一会儿,孟沈抓了把头发,把电子烟拿回来重新塞进嘴里,“你觉得呢?”
助导蹲着,委婉道:“还成,能用。”
孟沈盯着显示器不说话。
助导:“要不,再看看?”
孟沈朝外喊:“小李!把雪老师叫过来。”
“好嘞!”场记立刻去叫人。
雪老师没在忙,人一会儿就来了,看完回放,她也点了点头,“不错,比双人的好。”
孟沈嘴里“啧”了下,使个眼色把她拉到一边去。
边上的助导挪了几步,蹲远了,孟沈心烦,吸了口电子烟,靠近说话一股子水果味,“这本来是双人镜头,你要让给她?”
雪年皱了下眉。她惯来瞧不上圈子里的这些勾心斗角,孟沈这番话撩着她的红线了。
孟沈懂了她的意思,眼神有点不自在,连忙遮遮掩掩地猛吸一口烟,清清嗓,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
那边金斯娇演完找曹小絮要来了手机。演得挺好的,她心里有数,但她也看见雪年进了导演棚。
成为一个半吊子演员还不满一年,金斯娇一贯是剧本怎么写、导演怎么要求就怎么来,可演员的表演状态太容易受外界因素影响,她必须主动去摸索、调动自己的情绪——这几个月她一直是这么做的,磕磕绊绊,差强人意。
但前几天那场吻戏留下的余韵远比金斯娇想象的要深,一看见雪年,她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些不合时宜、被雪年知道或许会报警抓她的画面。
这些画面使得金斯娇在镜头下被放大的表演变得异常滑稽,她像一条被脱了鳞片的死鱼,背脊直挺挺地竖着,一边僵硬地念着剧本上台词,一边眼中还闪烁着诡异的光。
改戏这样的事在剧组并不少见,但话语权从来不属于末流小演员,她不想让雪年误会,就得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
怎么解释……
金斯娇在对话框里打出了一行字,停了两秒,又通通删了。
“金老师?”
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的声音,她心漏了一拍,立刻关了手机。
雪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坐在离她大概一米远的另一张折叠椅上,朝她浅声说:“别担心,演得很好,孟导很满意。”
金斯娇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她一贯不会说话,“谢谢。”
人特地来安慰她,就拿声谢谢来糊弄,怪不礼貌的,说完金斯娇有点后悔,她觉得自己在雪年面前或许本来就算不上好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但雪年没在意,挽在耳后的卷发散落下几缕,她伸手勾了下,语气变得比刚才更亲和,“金老师今年二十二岁?”
“……是。”
雪年:“年轻演员能有这样的领悟能力很不容易,好好坚持,会有出头的那一天的。”
有人心头不可掌控地一颤。
雪年说完温和地笑了下,没再多言,退场去休息。金斯娇一个人坐在折叠椅上,挑着这两段话前前后后琢磨出十几种意思。
一会儿想,雪年好像是在夸她,高兴得不行,一会儿又为“金老师”这个称呼惴惴。
她比雪年小八岁,入圈没几年,反过来被出道十多年的前辈叫老师,总觉得有点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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