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响脆响的一巴掌,听得所有人都是一愣。柯桦的脸瞬间黑成黑8,撑在台球桌边缘的手握的实木咯吱作响,手臂用力,肌肉凸起,上身刚撑起来,背上忽然一重。
“柯大树,我头晕。”
含糊不清的话混着酒气和热气一半扑在柯桦脸上,一半钻进耳朵里。按在桌子边缘的手一抖。
钱锦一边拨电话一边仰头看天嘻嘻笑。
陈欣欣忍着笑转开脸,拽拽钱锦袖子:“少爷是宣教授的?”
“外甥。”钱锦说。他们班的学生几乎都知道那颂在追柯桦,只有跟柯桦一个寝室的几个人才知道那颂是宣和的外甥。“别往外说。”一个外校的男生跑本系来追人,还是宣和的外甥,说出去对宣和多少都有有影响。
宣和很干脆的表明自己在外省开会,回不来,麻烦他们照顾一下,实在不行送酒店凑合一宿也成。
挂断电话,钱锦转述完教授的话,问柯桦:“怎么办?要不抬寝室去?”
“掏掏他兜里有没有钥匙?”柯桦说。那颂的脑门顶在他后脖颈上,非常痒。两条手臂搂着他的腰,箍紧他的胳膊,明明醉了力气却大的惊人,一副你能动弹一下算我输的气势。
钱锦的手刚碰到那颂的裤兜,那颂的脚已经踹在了他小腿上。“呔——妖孽!”
“啊——”钱锦撞在球桌上。
“噗——”周智一口啤酒喷出去。
钱锦单腿蹦跶了两下,怂恿周智:“你试试。”
周智大概明白那颂是哪类酒鬼了。十分警惕,拿球杆暗戳戳挑那颂裤兜,隔着一米远伸长脑袋往兜里瞅,结果下一秒,那颂抓住球杆小头,猛地一抽一甩,啪地抽在周智胳膊上,紧接着扬手把球杆摔在地上。
所有人:“……”
学姐:“贵不贵?”
汪睿气得一拍桌子:“败家玩意儿!快点打晕!”
柯桦也没想到那颂喝醉了杀伤力这么大。勒着的手向前抓住那颂锁死在他肚子上的双手,“松开。”
“我晕。”
“回家。”
锁死的手慢慢松开,红通通的脸凑到眼前:“你家。”那颂用肯定且有些命令的口吻说,“回你家。”
“哟~”钱锦起哄搓胳膊,“要不待会儿下楼,顺便买个喜糖吧。”
“呔——妖孽!”那颂不知道怎么了,看见钱锦和周智就这一句话,抄起断开的台球杆,一手握半截,追着两个妖孽就打。
“卧槽!”
“有病么!”
两个男生围着桌跑,一边躲那颂一边骂柯桦。
“你家小狼狗咬人了看不见!还他妈笑!赶紧牵走!”
“柯桦你他妈没心!纵狗咬人!”
陈欣欣和学姐再次笑倒进沙发里,汪睿抱臂瞪着发酒疯的那颂。那颂跑过汪睿身边,脚步一刹,眯眼盯着汪睿瞅了两秒,回手抄起桌上的台球,扬手砸向汪睿。
所有人吓出一生冷汗。周智手按台球桌,飞起跨过去,柯桦距离那颂比较近。两个人几乎同时抓住那颂扬起的胳膊。
“狐狸精!收了你!”那颂拿手中红通通的台球倾斜45°照着吓傻的汪睿。
抓住那颂手腕的柯桦:“……”操!
抓住那颂小臂的周智:“……我他妈的,服了他了。”
汪睿愣了两秒,嗷嗷叫着扑向那颂。那颂正转头看柯桦,脑袋一歪枕在柯桦肩上:“桦哥,我晕。”
周智拦腰抱住发怒的汪睿往外拖。“他喝醉了你跟他一般见识。”
“他骂我狐狸精!我要干、死他!”汪睿两手两脚在空中踢腾,吐沫星子漫天乱飞。
小拳头打在腮帮上,周智疼的吸气:“干、死他是不可能了,退而求其次干、我吧。”
走了两个,那颂总算没那么暴躁了,但是往外走时,瞥见钱锦还是会叫“妖孽”。
钱锦一边结账一边跟陈欣欣吐槽:“我他妈哪里像妖孽?有我这么善良的妖孽吗?”一根球杆一千多。心疼死他了。
一群人在台球厅门口分道扬镳。雨还在下,气氛有点尴尬。陈欣欣忍着笑把野餐包和装着鞋的袋子挂在柯桦车把上,钱锦忍着“妖孽”的侮辱把狗皮膏药从柯桦背上撕下来,按到车梁上,就差找根绳子捆紧了。
“行了行了,送入洞房吧,老父亲累了,再也不想看见这个逆子!”钱锦一手抹脸,无比心累地叹了口气。“快走!再不走我要掏我的金箍棒了。”
陈欣欣笑出声,推了一把钱锦,对柯桦说:“真不用我们送?”
“不用。”柯桦把伞往那颂手里一塞,“握住。”
那颂两手握伞柄,目光迷茫且认真地盯着金属伞柄上映着的俊脸。他握着雨伞样子,仿佛一个第一次接过象征权力权杖的小王子。
“喔——”
他醉的时候很变态,时而作妖,时而可爱,时而粘人,时而狗里狗气的。
现在就是懵里懵懂、傻傻分不清楚的可爱时刻。
柯桦瞥了一眼那颂,嘴角勾起,对身后的三个人说了声再见。跨上车子沿着人行道往美食街外面骑。
那颂晕乎乎地靠在两只手臂和一面胸膛之间,眼睛始终盯着金属伞柄上时而消失时而闪现的脸庞。
“树……”
“闭嘴。”柯桦轻声说。
“哦——”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白噪音里夹杂着自行车铰链的声音。伞檐滴落的雨连成线,伞下小小的空间成了半封闭的世界,两道呼吸,紧贴的前胸后背,交错的四条手臂,以及被雨水打湿后贴在一起的腿。
雨伞上流下的雨线,天上落下的雨滴,交错着落在背上,流进后腰里,柯桦动了动屁股,裤子摩擦座椅发出吱嘎声。
“嗯?你放屁了。”那颂突然转头,唇擦着柯桦的下巴划过去。
“吱——”自行车猛地刹住,轮胎摩擦积水地面,溅起水花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颂惯性身体前倾,咬牙发出一声痛哼。不知道那里磕到了,疼的他直吸气。
柯桦不想在大雨里跟一个醉鬼掰扯貌似无意的行为。他松开车闸,蹬了一脚车蹬子,车子继续前行。
两个人一路滴着水进了屋。那颂甩掉湿透的白色板鞋,脚踩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走着s线直奔沙发。
柯桦除了一颗脑袋没湿,其它地方无一幸免。他站在玄关甩掉积满水的豆豆拖鞋,抓着后衣领脱掉湿透的t恤,手刚摸到裤腰突然停下。
因为,沙发上,那颂比他快了一步。半湿的衬衫和半湿的短裤一件接一件扔到茶几上,手已经摸向苦茶子的边。肚子上的水珠浸湿了那道窄窄的白边。
“停!”柯桦赶紧伸手叫住那颂,“浴室里脱去!”
那颂迷迷糊糊坐起来,皱着眉,撇着嘴,嘟嘟哝哝地说了一句什么。
柯桦脑瓜子嗡嗡响。白花花的一条人,还滴着水……
“快点!”他喊道。
那颂含糊不清地又说了一句什么,扶着沙发起身往浴室走。
白花花的人影消失在半掩的浴室门口,柯桦转身靠到墙上,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雨形成的水珠。
大概是从电梯到达的那一刻,他开始后悔的。不该把那颂带回来。送去男寝,钱锦和周智大概也能照顾的很好……或者送去酒店……不,酒店不行……没人看着更危险……
雷声很吵,浴室里响起的水声更吵,没关紧的浴室门里时不时传出那颂含糊不清的嘟哝,三番两次打断柯桦的思路。
柯桦拿后脑勺狠狠撞了一下墙。钝痛没让他清醒更多,反而更混乱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t恤和短裤,又到茶几旁捡起那颂的衣服裤子,丝质衬衫入手又软又滑,触感好像……滑过下巴的唇。
衣服裤子一股脑塞进洗衣机,摔上滚筒门的下一秒,柯桦又拉开滚筒门,拿出了貌似很贵的丝质衬衫。
衬衫扔进盆子里,柯桦蹲在杂物架前,翻看洗衣液说明,从四种洗衣液里找出唯一一瓶能洗丝织品的洗衣液,倒了一盖出来。
洗衣房的水龙头,水压很大,清水喷溅而出,终于盖过了浴室的水声。
其实两种声音差不多。
柯桦静静盯着清水打起的泡沫。乳白色的泡沫细密,柔软,清香四溢。手指戳进绵密的泡沫里,陷进去半根,一点点前进,直到整根手指都被温暖柔软的泡沫包裹住。柯桦吐出一口滚烫的热气,额角和后脑勺一起蹦起来,不是痛,是压抑到极限的情绪在神经末梢上作妖……
“啊——”一道痛苦的声音猛然间响起。
柯桦浑身一抖,陷入泡沫里的手指神经性地一弯,一股电流从头到脚刷地划过。
他睁着猩红的双眼转头盯住半开的浴室门,五指抓碎了溢出盆口的白色泡沫,继而胡乱在盆子上抹了一把手,转身往浴室那边走。
浴室门打开,裹着一身泡沫的那颂,两手捧着……蛋……迈出来。
柯桦像被一根巨型针从头贯穿到脚,直接钉在客厅正中。
“……蛋,”那颂嘴唇发白,眼睛出奇的红,不知道是水还是泪从脸颊上划过,他看看手里捧着的易碎品,又看看柯桦,不太确定地说:“好像破了。”
闪电划过夜空,雷声紧随而至。
柯桦:“……”快劈死他!不,直接把这里劈成焦土算了。
定型针从天灵盖一寸寸抽出来,差点带走柯桦。
嘴巴张张合合,愣是没找出一句能安慰遭遇惨烈的那颂,或者能表达他此时此刻山崩地裂的情绪的话。
“你,”柯桦听见一道极度喑哑的声音说,“转过去。”实在不忍直视,他抬手捂住了眼睛。
脚掌摩擦地板的声音响起又消失,柯桦放下手,面前的人听话地转了过去。但是……
“你,”柯桦声音发紧地好像发条上弦上到了极至,再多拧一毫米就能绷断,“还是转过来吧。”
那颂捧着……转过来,笔直的双腿挪动间,挂在后面两团上的泡沫掉在地上,发出非常轻微的啪叽声。
柯桦:“……”
那颂终于不耐烦了,挂着一身泡沫,坐进沙发里,疼的龇牙咧嘴,一只脚翘起踩在茶几边缘,低头往蛋上面瞅。“呜呜呜……”
柯桦大步走进卧室,找出一条短裤套上,平息了几秒钟才出来。
“去把泡沫冲了。”他拉开冰箱拿了两瓶水,放了一瓶在茶几上,眼睛往那颂手里一瞥,泡沫不少看不清伤在哪,只能看见支棱的家伙。
“……嘶……疼……”那颂含糊不清地骂骂咧咧。
仰头拿寻求解决办法的目光盯着他。
柯桦叹气:“泡沫杀到伤口才会疼,先去把泡沫冲了,出来上药。”
柯桦说的慢,那颂这次听懂了,扶着沙发起来,岔着两条腿螃蟹似的往浴室移动。一边移动一边吸冷气,越走越不稳,脚下踩到刚才掉的泡沫身体一晃。
柯桦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傻逼。”
他追上去抓住那颂的胳膊,架着醉了的傻子给塞进浴室。“冲干净点。”
浴室门关上的时候,那颂忽然钻出脑袋,懵里懵懂又纯真地问:“冲干净然后干什么?”
柯桦按着头把他塞进去,把门拉紧。
回到客厅,柯桦灌了一瓶水,空瓶扔进垃圾桶,他才看见垃圾桶下面都是水。
水。
哪来的水?
洗衣房!!!
那颂顶着毛巾再出来的时候,柯桦擦地擦出满身臭汗、满身戾气,站在客厅和阳台之间拄着拖把杆瞥见只顶着毛巾的那颂,顿时火冒三丈。
“披条浴巾!”
那颂依旧是捧着易碎品的姿势,洗了两次澡大概醒了两分,神色里恢复了两分平日里的不爽和盛气凌人。
“他他妈都碎了!”
“碎了耽误你披浴巾了?!”
“不通风!”
柯桦:“……”竟无可反驳,他朝那颂竖起大拇指,接着一指茶几,“自己擦药。”
那颂提气张嘴,看样子想喷两句,话锋一转只长长地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可怜包似的移动到沙发上坐下。
柯桦觉得他大概醒了两分,但是看这样子又不像。总之,还是有点蒙蒙的,傻傻的……还有那么点蠢萌。
他拖地,那颂擦药。
其间,那颂的话就没断过。
“哎——”
“疼死了!”
“啊——”
“操——”
“%¥#*&——”
“&%¥#哔——”
柯桦:“……中文已经不能表达你的愤怒了是吗?”
那颂:“你管我。”
拖把送回阳台,柯桦绕过沙发往浴室走,从沙发后面经过时,他瞟了一眼那颂的脸,眼角晶莹,额头、鼻尖上都是汗。
他停步,那颂回头。
棉签递到他手边,那颂皱着眉,“下面看不见。”
柯桦看了他半晌,没接棉签:“你有没有点危险意识?”
“危险?哪里?”那颂警惕地四处打量,最后盯住看似不太安全一脚就能踹开的门,“换门吧,小爷买单。”
柯桦气得把他脑袋狠地往下一按。蛋跟沙发发生碰撞,那颂嗷地叫了一嗓子。
毁人蛋蛋如掘坟墓,最终,柯桦坐到了茶几上,手里举着蘸了半透明药膏的棉棒,一言难尽地看看那颂的脸,然后抓过旁边的抱枕扔他怀里。
“干什么?”那颂高举抱枕。
柯桦头疼欲裂:“抱着。你他妈有没有点羞耻心!”
“噢!噢!噢!你骂人!”那颂激动地挥舞抱枕。
柯桦挣扎不动了,屋里空气稀薄到他浑身难受,眼睛生疼,每个毛孔里都扎了一根针似的。“抬腿。”
那颂抬脚踩在他膝盖上。
柯桦:“踩旁边。”
那颂:“不要,凉。”
“要不要我告诉你现在多少度?”
那颂前倾盯着茶几上的多功能电子表瞅,“30°。”
“我谢谢你。”
“不用谢。”
气氛就这样安静下来。柯桦感觉无处可放的手也找到了着陆点,他接过了那颂一直捧着的易碎品。一句不算新的网络词从脑海里刷过:我脏了,但又不是太脏。
近距离观察才有发言权,看见伤口柯桦忽然觉得,刚才那颂那段夸张的混杂着多国语言的骂骂咧咧一点都不过。
半个手掌那么大一块皮磨得脱落,露出粉红的血肉,但是这个位置不易出血,所以伤口处在看似严重,但又不是十分严重的层面。蘸着药膏的棉棒停在伤口一厘米外。
如果是自己伤成这样,他肯定连碰都不敢碰,更别说去医院看,或者找亲朋好友给上药。想想都受不了。
柯桦撩起眼皮看那颂,那颂大概从方才就一直看着他,眼睛没什么焦距,但看着的方向是他。
“擦了?”他问。
“树,你好性感。”那颂眼睛慢慢有了焦距,焦点是他胸口往左十厘米的地方。
一声冷笑伴随着棉棒按到伤口上。
“窝——草——”那颂猛地向后仰,接着虾子似的蜷缩成一团。
踩在膝盖上的脚趾扣着他的腿、发着抖,小腿肌肉瞬间绷紧,大腿连带腹部都绷出垒块状的肌肉。
柯桦一面自责刚才不该下重手,一面在心里啧啧称奇,胸肌、腹肌、鲨鱼线,一样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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