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老白发烧了, 这可怎么办!”
一阵窸窸窣窣声之后,是焦急的讨论声。
“没了,瓶子已经空了, 里面一点药也没有了。”
“你看老白的情况, 他是高烧不退, 拖不得啊!”
“我想想, 山上应该有草药, 我天天听老白念叨什么三七、天麻,今天就算赔上我这把老骨头, 我也得去!”
“老徐!”一道声音喝止住他。
傍晚的天空暮色低垂, 碎金般的夕阳下, 映照出窝棚里的场景。
几个年岁颇大, 双鬓如霜的老人聚成一团, 正中心的低矮木板床上,躺着一个老人,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他便是众人讨论的中心。
说话那人眼神锐利, 喝止其他人之后, 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外壳镀金, 放在小窝棚里,很是格格不入。
他道:“我这儿还有个东西,徐妹子你认识的人多, 拿去跟村里人换药,老白的病不能耽搁。”
“这咋成, 这是嫂子留下的遗物,你不是说她就留给你这么个念想吗!”
徐红连声拒绝, 他们这群人,都是下放的倒霉蛋,一个个苦熬着日子,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盼望什么。
刘斌,也就是掏出怀表的男人,他的妻子在那场动乱中不堪受辱,上吊自杀了,据他自己说,这块怀表是他和妻子的定情信物,就算日子再艰难困苦,他也没想过拿出来。
现在这样……
徐红颓丧地看了眼病床上的人,眉头拧成一个小疙瘩。
刘斌言辞恳切:“怀表终于是死物,卖了它能换药,再不济换些钱,总比眼睁睁看着老白去死强啊!”
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牛棚一角被大雨砸塌,不幸的是,正巧砸中了白老爷子,等其他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临时急救后,他又发起高烧。
一群人已经别无他法。
他们争执中,并未发现一道身影冲出牛棚,或许是她太过瘦弱,行动轻巧,一时竟也没人发现。
白皎撩开遮掩额头的长发,终于看到自己身处何地,这样的场景和上一世的青山村很相似,但是,条件比青山村差了太多。
至于那群人为什么没有办法,涉及某些政治原因,他们是被下放到牛棚里的“牛鬼蛇神”坏分子,因此饱受歧视。
她住的地方叫红星大队,村长还算不错,村民虽然对他们避如蛇蝎,却也没怎么欺负过,据说,之前隔壁大队的牛棚里,就经常有人被押出来游街,不少人受不了折磨早早死了。
两相比较,他们竟然还算是幸运的。
白皎还没接收这个世界的剧本,她从方才的对话里提取到某些信息,隐约知道点情况。
“系统。”
她呼唤沉寂的系统,眼中光芒闪烁。
[宿主。]
白皎正要问,忽然抿紧嘴唇,话到嘴边,她却突然改口:“传送剧情吧。”
就算询问系统,对方早已抹去灵智,成为完完全全的辅助工具,它又能知道什么?
就算那些人都是他又有什么关系。
白皎目光坚定,她的目的并非恋爱,而是改变自己的命运,截取主神剧本。
即便前面世界崩得爹妈都不认识,那也是她的成功!
白皎找了个隐秘的灌木丛里,安静地接收信息。
如她所料,她这一世处境十分不妙。
要先介绍一下背景,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混乱与秩序交错,拨乱反正即将到来。
通俗点说,是本重生年代文背景。
女主角名叫孙妍,重生前她是四九城里大户人家的媳妇,顶着农村户口却能嫁入大院儿,丈夫还是有名的俊杰,谁不说一句好命。
可她嫁进去才知道,丈夫心高气傲,婆婆刻薄,小姑子鄙夷,她不愿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忍耐了几十年,却在儿子结婚时得知丈夫早已出轨,在外面另有小家,甚至还有一对龙凤胎,儿子也埋怨她没本事,管不住男人。
她后悔了。
还没来得及提离婚,她就因为精神恍惚被车撞死,一睁眼,又回到1976年,那个艰难困苦的乡下家里。
这辈子孙妍抓住机遇做生意,她会遭遇各种麻烦,但她有一个干爷爷金大腿。
后来靠着干爷爷的庇护,她重新回到四九城,遇到了前世的丈夫,这一世,她直接找上了渣男仰望的上司,年轻帅气的军官,历经种种,终于跟对方修成正果。
至于白皎,她要气笑了。
她就是孙妍的金大腿,白老爷子的小可怜孙女,因为生得漂亮,被本地颇有权势恶霸看上,不堪逼迫后跳河自尽。
白老爷子和孙女一直以来相依为命,孙女自杀对他来说,打击极重,孙妍和她年纪相仿,日日照看,便被思念成疾的白老爷子认了干孙女。
倘若真是这样,白皎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关键是,在她拿到的剧本里,女主孙妍重生不久后,白皎一直伪装的容貌突然暴露了,莫名其妙的,就被恶霸看上了。
此事暂且不提,只说孙妍。
她知道他们会平反,也曾来讨好,可惜牛棚里的人都很聪明,从来不搭理,在她遇难后,孙妍不辞辛苦地照顾老爷子,才让他们彻底接受她。
因着这恩情,孙妍做什么,都有大佬在背后保驾护航。
所有人都觉得她善良好心,可白皎知道的真相是,因为一直讨好不了大佬,加上心急,孙妍不慎露出破绽,被本地有名的恶霸盯上。
为了讨好对方,她故意设计白皎,恶霸果然转移视线,白老爷子精心教养的孙女,就算性格懦弱,落在他人眼里,也是一颗耀眼的明珠。
后来,伤心的爷爷被她照顾,终于打开心结,成为对方回到四九城的最大助力,所谓的女主踩着她的尸骨一步步上位。
她可真惨啊!
白皎深吸几口气,一转身,身旁忽然出现一团灰色,咻地一声,像是一支利箭迅疾射出。
可它再快也比不上白皎。
她飞速做出反应,探头探脑的野兔被她一把揪起,只听咔嚓一声,十分清脆。
野兔被她扭断了脖子,灰扑扑的兽皮上沾染了些许血迹。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的原因,还是被这剧本气死了,一个没注意,她便凶残暴力了些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着肥肥胖胖的兔子,白皎舔了舔唇,是肉。
她这个身体,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
激动过后又是一阵心酸。
这日子也太苦了吧。
这一界灵气稀薄,修炼勉强,但是有上一世的修炼经验,她也能在短时间内,将身体实力发挥到极限。
她身形清瘦,爬起树就更加轻松,蹭蹭蹭几下,爬上一颗大树。
短短几分钟,她一口气掏了六七窝鸟蛋,野生鸟蛋十分小,一个个只有鹌鹑蛋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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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对于久不见荤腥的白皎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
鸟窝里的蛋她也没拿完,每窝拿一半,但是积少成多,也有几十颗,拿叶子小心翼翼地包住。
还有一只血糊糊的兔子。
牛棚里的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又是众人眼里的坏分子,连吃饱都是问题,更别提吃上肉了。
走之前她还摘了一些草药,爷爷高烧不退,没有西药中药也可以,至于会不会引人注意,她爷爷就是之前的国医,被小人陷害,导致下放。
她就说自己耳濡目染,偷偷学了一点儿,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性情变化,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她唯一的亲人快死了。
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白皎甚至想探一探这座山,现在是秋天,说不定有什么野果子野板栗之类的。
走到山脚下,她才抬头,惋惜地看了眼黑压压的山峰,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白皎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大叶子,里面包裹着鸟蛋还有一只肥兔子。
这可是她现在的全部家当!
她扭头跳进半人高的草丛里。
“丽丽,你咋啦,我咋感觉你这阵子闷闷不乐的?”
扎着红头绳,鹅蛋脸的小姑娘听见朋友的话,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还不是我姐!”
“孙妍姐,她咋啦?”
“她不知道发哪门子疯!”孙丽提起这事儿就郁闷,一脚踢飞了路边的小石子:“本来大家好好的,她突然说要读书,家里活儿也不干了,衣服不洗了饭也不做了,还说奶她偏心,重男轻女!”
“你说她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明明是她自己不想读书!”
小伙伴听见这话,惊得瞪大了眼:“那你咋办呀,她不干了你咋办?”
孙丽听着快哭了,挽着朋友胳膊说:“她说她脑子可能烧坏了,还得去看病,现在家里活都是让我干!凭啥啊!”
“诶呀妈呀,你姐也太坏了!你有啥办法啊?”
俩人越走越远,声音逐渐消散,片刻后,白皎才从草丛里走出来,眼神若有所思。
孙丽便是孙妍的妹妹,和每一个年代文女主一样,孙妍也有一家子极品家人,偏心的奶奶,精明的小叔,女主家里一团乱麻,当然这些只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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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摇摇头,不怎么想知道这些。
重点是孙丽说的读书,她倒是知道一些,毕竟1977年九月便要恢复高考,女主现在抓紧读书,应该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考上大学。
她不再停留,快步朝牛棚的方向走去。
后面再也没遇到什么人,感谢牛棚地处偏僻,一般也没村民敢过来,毕竟这时候民风淳朴,谁敢跟坏分子接触,红小兵可不是吃素的!
白皎没走几分钟,便看见一团微弱灯光,暗夜里,散发出温暖的光亮。
她说的牛棚真就是牛棚,用来惩治犯人的地方,能有多好?
棚子顶上用稻草压了一层又一层,几根木柱撑着大顶,四面墙歪歪扭扭,是爷爷奶奶用黄泥巴一层层糊上的,原本情况比这更糟糕,后面年年日日,不断修缮加固,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下雨不漏水,大风能挡风,至于其它的,想都别想。
“皎皎!皎皎!”
她脚步一顿,远远的,听见一声声焦急的呼喊。
“皎皎!皎皎!快回来啊!”
“这孩子,到底去哪儿啦?天都黑透了,听说林子里有狼,你说她能跑哪儿去啊?”
“去去去,老周你可别胡说,什么狼啊虎啊,白家这小丫头乖着呢,肯定不会瞎跑!”
“呸呸呸,我胡说!我胡说!”
两人说着,迟迟得不到回应,神色愈发紧张,老白高烧不退,没想到小丫头也不见了,等老白醒了,叫他们几个怎么交代啊!
正急着,忽然听见一道惊喜的呼声:“在这儿!她在这儿呢!”
徐红算是这群人里年轻些的,耳聪目明,一霎看到了牛棚门口的白皎,小丫头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歪着头朝她笑,一脸乖巧:“徐奶奶。”
声音脆生生的,像是银铃一样。
她诶了一声,当即跑过去,板着脸:“皎皎,你跑哪儿去啦!”
她说着,定睛一看,脸色刷一下,惨白惨白:“诶呀妈呀,你身上咋都是血!”
在本地待久了,连说话都带着一股大碴子味儿。
屋子里,几个老爷子老太太听见声音,立刻掀开门帘,探出身子。
白皎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不由分说,几人把她领进去,屋子里亮着一盏煤油灯,灯罩顶端熏得黑黑的,散发出晕黄的光芒,这便是她方才看见的光亮来源。
借着灯光,众人终于看清了她此刻的模样。
她衣摆上全是血,怀里鼓鼓囊囊,像是抱着什么东西,隐约露出翠绿的一角,白皎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是兔子的血。”
“霍!”
当她把那只凉透了的肥兔子拿出来时,众人都惊了一瞬。
“兔子!”
徐红震惊得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滚圆,仿佛下一秒就要脱框而出。
白皎又拿出几十颗圆滚滚带着小雀斑的鸟蛋,一颗没放稳,咕噜噜地滚了起来,徐红飞快接住蛋,感觉到手里的终于,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大家都被她拿出来的东西惊呆了,看得两眼发直,半晌,才有人发问:“皎皎,这都是你从哪儿弄的?”
白皎抿了抿唇,慢慢掏出最后一小包药材:“还有这些,这是我在山上挖出了的药材,我听爷爷说过,它们能退烧。”
“我会熬药,徐奶奶,你能帮我给爷爷炖肉吗?他生病了,得吃点儿有营养的。”
一番话,说得徐红潸然泪下,忙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你这孩子,还跟奶奶说啥客气话!”
谁也没料到,老白这个胆小的孙女,关键时刻,竟然不声不响弄来这么老些东西,不用猜,他们也知道,小姑娘肯定遭老罪了!
第 102 章
白皎熬药前, 听到刘爷爷一群人介绍,早在她回来前,他们已经换来了西药, 是一户好心人帮忙送来的, 已经服白老爷子喝下去了。
她闻言一呆, 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众人, 仿佛什么都没听说过一般, 笑着点点头:“我在后山采的草药不少也是固本培元的,我拿小瓦罐熬上, 等爷爷醒了, 正好能让他喝上。”
众人又说她心细, 夸她不愧是白老爷子的孙女, 跟他学了一手好医术。
白皎便笑了, 嫣红柔软的唇瓣抿起一抹弧度,在寂静的夜里,犹如一朵幽然绽放的兰花。
他们只字不提换药的怀表,她离开前正好听完了全过程,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算富裕, 哪有人会好心送上西药,给牛棚里的犯人呢。
虽然他们没有劳改犯的称谓, 可在民众眼里,早就和劳改犯别无二样,没有切实的利益, 傻子才肯送药!
还是稀少的西药!
白皎将这事牢牢记在心底,点点头便去熬药, 徐奶奶就在一边烧水。
秋日凉爽,兔子肉还能放置一段时间, 加上老爷子生病,便炖了鸟蛋汤。
徐奶奶手艺真不错,她原本就是喜欢吃喝的一类,性格开朗大方,还加了一些蔬菜条丝,用小火慢慢温着,以便老爷子醒来随时能喝。
他们下放的地方是大东北,白树屯是红星大队底下最偏远的一个屯子,时值秋季,他们入乡随俗,也偷偷栽种了一些蔬菜瓜果,因为做得隐秘,又在山上一块僻静的角落,倒是没人发现。
白皎看着天上的星星,上一世她什么都学,连星星都会看,这会儿观星应当已经是十二点左右,半夜,家家户户都已进入梦乡。
毕竟,小麦收割就等这段时间,大家都忙着抢收。
白皎扫了眼大家,徐奶奶已经坐在小板凳上,眼睛半睁不睁,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疲倦不堪的神色。
牛棚里的人同样分配了任务,明天除了爷爷,他们都要去上工。
“爷爷奶奶。”她轻声说道,见众人看过来,她也站起身:“你们别守着我爷爷了,我来看着就行,明天还得上工,太熬人了。”
刘斌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你一个小孩子都能守得住,我们都是大人了,没关系。”
白皎听完露出一抹艰涩的笑:“刘爷爷,这怎么行。”
她文文弱弱的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爷爷奶奶,你们再不睡我真的要生气了……”她就算说着生气的话,也依旧细声细气,格外好听。
众人欣慰地看着她,只觉心头一阵妥帖,才慢慢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屋子。
白皎掀开帘子探出脑袋:“明天大家晚点儿起,我给你们做饭。”
众人听完话,禁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老白家的孙女,竟是开窍了。
她和爷爷一起下放,就算再安静沉默,也是大家一起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没感情。
如今听见这话,心里更是暖暖的。
白树屯牛棚里这些人并不多,六个人报团取暖,除去白老爷子一个国医圣手,其他也多有成就在身,简直可以称作卧虎藏龙。
所以女主孙妍才会拼了命的讨好,可他们这些人是一朝落魄,不是变成傻子,对方功利的眼神,他们一眼便能看出。
白皎转过身便守着老爷子,说来也巧,十几分钟后,爷爷真的醒了。
白皎轻轻松了口气,立刻冲过去,小声说:“爷爷。”
白老爷子睁开眼,失焦的目光先瞅到明晃晃的油灯,继而是一双殷勤期盼的大眼,水润水润,浅色眼瞳,像极了他曾收藏过的一颗琥珀,又像是新酿的蜂蜜。
“皎皎?”他张了张嘴,还没继续说话,白皎已经端过药碗,水润明媚的眼睛看着他,柔声软语道:“爷爷,喝药。”
白老爷子也是一怔,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孙女自己还不清楚,她从小就有些异于常人,这药……咦!
他一怔,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和药材大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爷子立刻认出来,这是一碗好药,熬得恰到好处,药材融合极为妥帖,正对他现在的情况!
“爷爷,喝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有些着急,白玉似的小脸上泛起一层紧张的薄红。
孙女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喂过来,白老爷子喝得痛苦又快乐,苍老的面容上,眼睛清明有神,打量自家孙女。
他越看越心热。
小姑娘笑盈盈的,眼睛大而有神,神情轻松,态度温和大方,脸上不再脏兮兮的,露出一张比花还娇艳的面容。
这样子……这样子分明是变好了!
不等白皎端来鸟蛋汤,白老爷子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搭上手的瞬间,他眼睛猛地睁大!
白皎初时不解,后来发觉他的动作,乖乖任他把脉。
白老爷子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皎皎,你、你这是好了?”
白皎点点头,抿紧红润的唇瓣。
说起他这个孙女,也是命苦。
她从小就有失魂症,家里要是没变故,他怎么着也要把她带好,可后来……他不欲多想,下放后,即使他有心,也无力改变。
老爷子眼眶湿润,激动得无以复加,“终于好了,全好了……”
他嘴里喃喃,白皎耳聪目明,一瞬便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怪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原来她还是个病人!
可爷爷从来没说过。
她惊讶地问他:“爷爷,你说什么失魂症?谁是失魂症?”
老爷子本想遮掩,然而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便是一阵止不住的心软,想想她的年龄,这般出挑的容貌,自己还能再护多少年?
于是便说了。
这是他原来打算带进坟墓里的秘密。
他知晓农村那些生病的妇女是什么下场,若是身体上的弱症还好,可她偏偏是精神上的,虽然是轻度,乖乖巧巧,说什么听什么,可她到底心智稚嫩,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心智只有五六岁的幼儿大。
白老爷子万万不敢冒险,尤其自家孙女随了父母的长相,出落得那么艳丽。
虽然本地民风淳朴,可他下放这些年,也曾听闻一两起叫人悚然的案件,他不敢赌这样的几率。
白皎这才知道事情始末。
中间还颇有曲折。
她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失魂症,白老爷子乃是国医圣手都治不好,后来病急乱投医,偷偷找到当时的道观观主,德高望重的张道长。
当时还没开始破四旧,没想到歪打正着,道长告诉她,白皎生来丢了一魂一魄,若有机缘,自然可以找回,若无机缘,便只能一辈子如此。
不等他准备厚礼,那位道长便死了。
他叹息一声,当时走投无路,只拿对方的话当作心里安慰,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白皎还打算学医,听见这话立刻睁大眼睛,她知道这世界灵力稀薄,修炼成仙是绝无可能,可谁知道有什么能人异士。
她并不害怕,反而产生一个绝妙的主意。
“爷爷。”她茫然地说:“我之前总觉得自己看世界,隔着一层大雾,我没法回应你,每天睡觉是,总会迷迷糊糊听见一道声音,一直在讲什么东西,感觉自己好像去了另一个地方……”
“今天下午,突然听见她说,机缘已到,让我回来,我就发现,大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脑子好像清醒了一点。”
老爷子听见这话,登时惊愕无比:“什么!”
若不是顾忌其他人,他怕是要吼出声来,再看自己的孙女,更是心疼到了骨子里。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可和那道长接触,也知晓一些怪力乱神之事,这是孙女的机缘,可是,如果能选择,他宁愿孙女没有这样的机缘,只要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着就好。
他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什么。
至于她得到的机缘,他病了一场,实在没有这个心力,白皎也没急着解释,她早就定下来未来的发展方向,学医!
身边不是有个国医圣手,她还要靠这个翻身,平反是1978年的事,现在是1976年,她等不了那么久,只能另做打算。
还有修炼,也不能抛下。
她隐约有个计划,还得细细推敲完善。
爷孙俩喝完了鸟蛋汤,便各自躺在床上,她眯了眯眼,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又经过一顿操劳,已经超出极限,不多时,屋子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日一早,随着刺啦一声,浓郁的肉香被热油激发,霎时间,弥漫在狭小的厨房里。
兔子肉被她清洗之后切块,兔肉虽香却很不易熟,于是她加上大葱之类的调料翻炒之后,加水焖煮。
还有六个早就煮好的鸟蛋,剥了壳一起在锅里入味。
这会儿天色昏暗,一抹光线都没有,离早起还有一段时间,白皎便守着瓦罐,火苗将狭小的灶台,黄色的墙面染上一抹橙红,暖意在厨房弥漫。
主食馒头待会儿再蒸,菜还没熟呢。
天边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不多时,澄然一片,牛棚里的人早就熟悉了上工时间,陆陆续续起床。
最先起的是徐奶奶,她刚下床便径直来到厨房,打开门一阵肉香扑面而来,看到白皎后,忍不住惊呼一声:“你这丫头,你咋醒过来了!”
白皎起身,将洗好的蔬菜掰断一起按进炖汤的锅里,做完这一切,才看向她:“徐奶奶,吃饭吧。”
徐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巴张了张:“你这……你这让人咋说啊!”
最后,是两人一起把饭端上桌。
几人起床后看到桌子上一大盆肉,香喷喷油滋滋,冒着浓郁的香气,白烟冉冉,简直像做梦一样。
“这是、这是啥?老刘你帮我看看,我不是在做梦吧!”
刘斌还没来得及动手,徐红便一把拧了过来,听见老周嗷了一声,她瞪着眼说:“你看是不是做梦?”
“不是不是,我错了我错了!”
大家见状笑成一团。
牛棚里五个大人和白皎一个孩子,刘斌从政,张秋实是商人,白庭生,便是白老爷子的名讳,他学医,徐红出身富贵之家,周岩是科学家,和徐红乃是一对,多少夫妻父子恩断义绝,他们俩却一起熬了下来。
下来大家各有各的过往,因为某些事,从天南地北汇聚此处。
笑够了,徐红才解释,“今天这饭可不是我做到,是白皎炖了兔子肉。”
霎时间,一众人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还没等人说话,徐红便道:“你们不知道,我早上起来准备做饭,那知道推开门,这孩子不声不响已经做好了,给我吓一跳!”
“真是实心眼呀!”
白皎摇头:“我自己想做。”
见众人一直盯着她瞧,从未被大家如此关注的白皎抿了抿唇,微微低头:“爷爷奶奶,吃饭吧,再不吃饭就凉了。”
一群人这才动手,兔子肉经过长时间焖煮,早就炖的烂糊无比,一抿,肉便脱骨而下。
兔子就算再肥,也不够六个人吃,这便看出小姑娘心细如发,晓得下一些蔬菜,还有六颗蛋,虽然小,可没人都能分到一颗。
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若是年轻人,或许还有机会上山找野物,吃顿肉,可他们年纪大了,轻易摔不得,就连白老爷子,也不会经常上山,所以他发烧时,才会出现药材用光了的情况,一群人不得不去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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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白皎便跟着下田。
清风徐徐,麦浪宛若波涛滚滚而来,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耀眼的金色,此时还没工业的污染,天空蓝得透亮,宛若一块晶莹剔透的巨大蓝宝石,没有一朵白云。
白皎跟着爷爷奶奶下地,他们也要干活。
除了白爷爷生病,村长怜惜老人身体,放了一天假。
不这样,他们连活下去都是问题,他们是下放过来的,村里怎么可能白养活他们。
白皎开始还在赞叹好景色,风吹麦浪香,后来不停弯腰割麦,扎人的麦芒擦过皮肤,又痒有痛,她便不这么觉得了。
实在是累。
就算是习惯了耕作的庄稼人,忙完收麦也要累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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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东北冬天难熬,除去收麦子的村民,一行人去山里砍树,挖土,放牛,放牛是个轻松的好活,但是轮不到他们啊。
普通村民都轮不到呢。
“大家都快点儿啊,伟大主席保佑,今天是个大晴天!”
白皎抬眼望天,是个晴天不错,但是太阳也太酷热了,身上冒出一层层热汗,再看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手要累断了。
休息时间记工分,她也只得了两分。
和其他青壮年简简单单记五六个公分相比,简直少得可怜。
徐红倒是欣喜:“皎皎,你今儿个晌午记了两个公分,真厉害!”
白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搜了下记忆才知道,自己以往全天都只是一两个公分,更遑论今天才半天,真是巨大的突破。
她擦了擦颊边的汗,因为剧烈运动,雪白剔透的脸颊泛起一层诱人红晕,一双眼眸大而妩媚,本就秾丽漂亮的颜色,愈发鲜艳夺目,只是因为年纪尚小,轮廓线略显圆润稚气,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
徐红见此心头一跳,白家这姑娘,容貌也太拔尖了。
动乱那些年,她见过不少姑娘,没人比她更绝色,可她们走错了路,选错了人,也只有少数几个,勉强得以保存。
她心头喟叹,不知道这样的容色,对她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此时,村民们欣喜地看着清香金黄的麦田,杆子粗大,麦穗饱满,都要压弯了腰了。
“看这麦子,我估计今年是个丰收年呀!”
“是啊,我看那边地里的玉米,也快熟了!到时候掰玉米,给孩子烀玉米饼子吃!”
“别说孩子,就连我都开始馋了!”
“哈哈哈,麦子还没收完呢,就想着玉米了,我看这麦子还得好一阵收呢。”那人说着捶了捶腰,看了眼望不到边的麦田。
白皎听着心念一动,想到一个神器。
农用犁地机,播种机,收割机!
解放生产力的三大发明!
虽然国外很久就有,国内也在六十年代便引进了,但是华国疆域如此之大,普及到白树屯,那可真是遥遥无期。
她沉思着,收割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旁边张爷爷推了推镜框,提醒她:“皎皎,别发呆,有人盯着呢。”
白皎点点头,看向麦田:“嗯嗯。”
她像是想起什么,小声说:“要是有收割机就好了。”
她压低了声音,却耐不住张秋实离得近,听见这话的他猛然一怔,收割机?
那是多遥远的事儿了。
他因为曾经出国留学,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下放至此,开始还愤愤不平,后来在日复一日的耕作里消磨了斗志,只敢自己默默研究。
牛棚里的人团结一心,没人告发他,他就自己默默研究,可惜手上什么都没有,明明,他曾经也是个意气风发的科学家。
这会儿听见白皎的话,勾起他的不甘,可他也只是苦笑一声:“收割机哪有那样简单的呢。”
白皎眨了眨清透的眼:“可是,张爷爷你不是说有那什么大马拉的……拉的……”
她顿了顿,张秋实在她面前确实说过不少发明,那是他以前心比天高,不甘就此一生。
“马拉小麦收割机!”张秋实心头一跳,不禁脱口而出。
马拉小麦收割机早在二十年代便有了,因为太笨重早被外国淘汰,但他在国外啊,曾经亲手拆解过,如今听到白皎的话,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里产生。
马拉小麦收割机利用齿轮和链条传动,原理十分简单,如果他把笨重的机器加以改进,变成一两个人就能操控的轻便机器呢,虽说效率会降低一些,可那是对于机器,与人力相比,它绝对完胜!
“皎皎,你说的对,是我狭隘了!”张秋实认真地说道,双眼发亮,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
这时,不少农民听见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啥收割鸡,那是啥鸡啊,名字真奇怪!”
白皎眨了眨眼,小姑娘脸都涨红成一团,羞赧得不行,却仍旧出声解释:“不是鸡,是机器,一开动就能收割机器,把麦秆和麦穗分离,不用人再去弯腰收割。”
她天真的话惹来村民又一阵哄笑。
“真要是那样,那可比神仙还厉害呢。”
“肯定是假的,咋可能有这样的机器!”
很显然,他们并不相信。
白皎倒是不急,她瞥了眼已经沉思起来的张爷爷,再度低下头,唯独唇角绽开一抹笑容。
是不是假的,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第 103 章
晴空万里。
湛蓝天幕悬挂一轮金灿灿的太阳, 阳光炙热,连风也浸透了热气。
村民们又累又热,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高强度劳作, 不少人已经产生了厌倦心理。
一些人割几刀便直起腰, 左顾右盼, 偷偷磨洋工。
计分员盯着一群人看, 突然皱紧眉头:“牛棚的人怎么还没来?”
村民们对牛棚的人大多都是敬而远之, 这会儿听见计分员的话,好奇地看过去, 果然, 属于牛棚众人的麦子地里, 只有两三个人。
计分员正要询问, 忽然听见一阵轰鸣, 几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扭头朝声源处看去,村民身体下意识往后仄歪。
“那、那是啥!”有人结结巴巴地说。
金灿灿的麦浪中,映照出白皎灿烂的笑容, 她攥紧手里的镰刀, 成功了!
周岩爷爷自打那日被她启发后,便日以继夜地研究收割机, 那东西很好做,可他们现阶段并不缺技术,缺的是把技术变现的原材料!
牛棚条件实在太差了。
在几人的合力支持下, 通过木头拼接,周岩才勉勉强强做出来简易版的收割机, 它的外型类似风车,有些笨重, 单靠人力有些累,但是效果比起人工,简直高了不止一筹!
白皎看到他熬得通红的双眼。
周岩笑着说:“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他和妻子徐红一个推一个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那架木铁制成的收割机徐徐开动,发出嗡嗡的收割声。
白皎听见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他这是在干啥?”
“妈呀,这是啥东西!可不能让他下地,这不是糟蹋粮食吗!”
话音刚落,收割机已滚滚而来!
早已被阳光晒得干焦的麦秆,碰到齐整尖锐的刀口几乎瞬间折断,麦穗被机器绞紧,颠簸中掉进徐红撑着的麻袋口中,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没用的麦秆从另一个出口吐出,走过之后,只剩下齐整的麦茬!
众人看得眼睛都没眨一下,不一会儿,俩人便将早先干活的众人远远落在身后。
这一幕,别说村民,就是见多识广的村长,也不由呆住了!
村长李青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老老实实开垦田地的庄稼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工业文明的震撼与碾压!
这事白皎没出声,周岩以飞速拉完一块地后,折返到村长身边:“这是我研发出来的收割机。”
“收割机?”村长李青树似乎成了复读机,周岩每说一句,他便重复一句,他并非封闭愚昧的老顽固,身为白树屯的村长,他也经常去城里开会,传达各项指示,一眼便看出这收割机作用巨大!潜力无穷!
李青树深吸一口气:“这个收、收割机,真是你做的?”
实在不怪他会这么问,牛棚里的人一直很低调,出来白老爷子有医术,他是知道的,可他对这些人到底又没什么深入了解。
周岩自己也知道,脸上神色轻快,再不负往日的压抑,似乎是这件事,让他焕发了第二春。
以往是他着相了。
他这一身知识为什么非要揪着以前的辉煌,他平白耽误了许多时间,殊不知,一点微末的小事,也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别说村长,就连村民都看得出,新鲜又纳罕地看着机器。
“去去去!你们赶紧干活,挣不够公分过年就喝西北风吧!”村长李青树立刻驱赶,忍不住拿起了手里的香烟,这还是他儿子给自己带回来的好东西呢。
村里人哪有谁像他这样,有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
他在地头整整看了一个小时,真正意识到收割机的强大,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而且——
他问白老爷子:“你们这收割机,能不能用牲口拉?”
白老爷子看他一样,到底是个干部:“当然可以,牲口的速度应该比人还快。”
“比人还快啊……”村长喃喃念叨着,香烟烧尽了,火星子一霎烫到指头,他手上都是老茧,被着热意灼了下,反倒像是被只小虫子蛰了一口。
终于,他下定决心。
“白老爷子,你们这可是解了咱们村的一大难题啊!”他认真地看向牛棚众人。
李青树也有自己的考量,自己掌管的白树屯实在是偏僻,因为条件不咋好,在红星大队几个村里,年年都是吊车尾,他有心改变,却也不知道从何改起。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群自己刻意忽视的人,竟然制造了这样一个大惊喜!
主席都说过,知识就是力量!
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知识分子,人家脑瓜子灵着呢!
有了小麦收割机,他们村的任务进度立马拉开一大截,当然,这事儿他们村也要保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村民纷纷点头,闭紧嘴巴,他们其实对牛棚里的人不怎么感兴趣,早就忽视了。
这会儿就是稀罕。
稀罕收割机,诶呀呀,这速度,可让人大大解放了嘞!
看那机器张大嘴巴出麦子,吃进去的是一整颗,吐出来的是麦穗和麦秆,就算看上一天,也让人看不腻呢!
回家后,少不得在家里人耳朵边说两句。
孙家便是这样,他们是白树屯的原住民,孙老太太和老伴生了三个儿子俩闺女,俩闺女已经嫁出去了,离得远,但是谁也不敢欺负,谁让她们有仨兄弟呢。
谁敢欺负,保管第二天就有三个大舅子鼓着肌肉找上门,砂锅大的拳头一拳就能要人命!
农村和城里不一样,在农村,人口就是资源。
孙家三个儿子又有孩子,小石头二柱子现在已经十几岁,算得上大半个壮劳力,所以他们家可以说得上一句人丁兴旺。
除了老二家,只有孙妍一个闺女,绝户头不说也罢。
尤其这小妮子最近真是反了天了!
老太太家里养了几只鸡,累了一天她回到家,看见堆在墙边的烂菜叶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走的时候啥样,回来的时候还是啥样!
她砰砰砰地砍着烂菜叶子准备喂鸡,嘴巴也不闲着:“老婆子真是命苦,哪家的懒虫投了胎,竟然投到我们家,十几岁的大姑娘,还想学人家城里的大姑娘!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房间里,孙妍握紧笔杆,盯着眼前的书本,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她现在可不同以往,怎么听不出老太太这是指桑骂槐,她爸妈就是孙家两头累死累活的老黄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还想让她也跟着一起被洗脑!
她看清楚了,不愿意这么干了,咋啦?!
正要打开窗户回怼两句,老太太已经偃旗息鼓。
不是她不想继续,是她被另一件事绊住了。
她也是今儿个地里干活的一份子,留在家里洗衣服的孙丽听见收割机的事儿,缠着她问:“奶,啥是收割机啊?”
孙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你也听说啦?”
她絮絮叨叨地解释起来,看着孙女震惊得瞪大双眼,完全没想过当时她也是这副模样,但是,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她给自己孙女讲。
这可是第一手消息。
为此,老太太可骄傲了!
她们没发现,不远处的窗户悄悄退开一条缝,孙妍听了两句,猛地反应过来,牛棚那些人!
一巴掌拍上脑袋,怎么把这个忘了!
她还要巴结这些人呢!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处境不妙,她已经快要跟家里闹翻了,父母也愚孝,要从这个泥潭似的家里挣脱出来……
孙妍攥紧拳头,她要加快速度了!
几天后,在得到村里人配合后,收割机再次得到提升,刀刃换成了村长特地弄来的薄片,由村里的骡子拉着跑,口袋也绑在出口处,只需要一个人就能轻松驾驭!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周岩的指点。
牛棚众人这些天在村里的地位大大提高,村里人不知道,身为村长的李青树倒是清楚,小红兵已经很久都没来了。
他们白树屯实在是与世隔绝,来一趟真不容易,而且,他隐约意识到什么,这得益于他曾经当兵的过往,也曾经保家卫国,后来惦记着家里才退伍。
现在明面上他不敢怎么接触,私下里却有一个小本子,他当过兵,也上过扫盲班,所以每天晚上都会在小本上上写写画画,心里清楚着呢。
“哗啦啦——”
果壳乒乒乓乓的撞击声打破了牛棚里的平静,声响引得白老爷子看过来。
白皎放下口袋,在桌子上翻捡起来,身上的粗布衣裳,沾了几片叶子,脚上踩着的鞋底上,黏着山上松软的泥土。
她刚才林子里出来。
发现了好些野果和板栗,野物没有,她怕爷爷担心。至于上次的野兔,就直接说自己运气好,看见野兔子撞树了,不管他信不信,白皎只这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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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白老爷子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又去山上了?”
自家孙女低着头,嫣红小嘴抿得直直的,半晌吐出一个“嗯”。
他快气笑了。
孙女看着安静温柔,实际上,颇有主心骨,老爷子忍不住说:“跟你说了多少次,山上有野兽,危险!你要是出事了,让爷爷怎么办?”
白皎眨了眨水润的大眼睛,小脸雪白,听见这话,脸上晕出一片玉色温润,柔柔弱弱地说:“爷爷,我错了。”
一见她这样,白老爷子就算有天大的怒火,也熄灭了,他拿这个丫头没有半点办法。
白皎声音轻柔,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些药材:“爷爷,还有药材。”
要不怎么说深山老林子有灵气呢,一路上,让她发现了不少上了年份的药材。
老爷子一看,还真是。
他早就有心培养自己孙女学医,现在见她聪明灵秀,愈发心动:“皎皎。”
他声音慈爱:“你告诉爷爷,是怎么发现这些东西的?”
白皎笑眼弯弯,声音温软却很清晰:“我听爷爷念过,野当归,叶片伞状,根茎入药,可补血活血、调经止痛……还有党参……”
她声音不大,口齿伶俐,对于药材的功效与作用,更是如数家珍。
俩人一问一答,很是和谐。
屋外,徐红收拾东西,被声音吸引,不经意往帘子里瞥了眼,便定住了。
阴暗简陋的房子里,点着一小盏油灯,光晕昏黄,映照出一小片光亮。
容色娇艳的女孩子俏生生地站在一侧,雪白剔透的小脸上,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一双星眸璀璨夺目,娇靥生晕,秾如桃李,单单站在那里,满室光辉尽皆笼罩在她身下。
徐红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底没有没出口。
白皎后来又陆陆续续采了不少药材,在老爷子的静心教导下,进步速度一日千里!
白家只剩下他们爷孙二人,白老爷子从来不是顽固不化之人,对她倾囊相授,白皎学到了白家祖传医术,还有一剂止血秘方,洒上后立刻止血。
白庭生发现,自己孙女简直就是个天才!
原本心气散开,甚至几乎绝望的人,一段时间里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这把老骨头,以为白家医术就要自此断绝,没想到,还能碰到这样的天赋奇才!
自己满身医术教不完,他就算死也不肯瞑目,还有白家最为出众的针灸技法,白皎默默听着,意外的沉稳。
这天,老爷子还没怎么授课,忽然听见一阵哈哈大笑。
院子里,周岩对着一小架机器,仰天长笑:“我造出来了!我终于造出来了!“
他脸上手上都是黑色的机油,衣服也皱皱巴巴,因为这架机器需要马达启动,为此,李青树特地跑了好几趟县城,才弄来一个半报废的机器,被他修缮后,弄成了现在的机器动力源。
周岩笑得像个孩子一样,见众人关心看着自己,他才感觉到一阵羞窘。
徐红端着水和毛巾递给他:“科学家,赶紧洗洗脸洗洗手吧。”
周岩眼眶潮湿,不住地点头。
这一刻,他由衷地感谢大家。
白皎看得眼睛潮潮的,看着这个曾经的科学家,他本该该在业内发光发热,奈何天意弄人,让人看得心酸。
倒是刘斌沉思着,听周岩滔滔不绝地讲述机器作用,他是政客,看到的东西更多,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就算一时走上某些岔道,可他相信这个国家,它一定能拨乱反正,况且,现在正是缺乏人才的时代。
即便不是机会,看看周围的改变,简陋的牛棚多出了不少东西,这些都是村长他们的照顾,他们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穷困潦倒。
白皎注意到周围人的改变,抿了抿唇,她也在等一个机会。
这天晌午,天气炎热,麦子已经收完,轮到玉米。
大家正在玉米地里休息,比起麦收时的炎热,高高的玉米宛若一排排士兵,遮下一片阴凉,凉爽的清风从叶片间穿拂而过,哗哗作响。
白皎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提起心,下意识捏紧手里的水壶,扭头看向来人。
是个男人。
她并不认识,但很显然,后者认识她,憨厚的面容上流露出浓浓喜悦,胸腔里的东西活蹦乱跳,他张了张嘴,满肚子的话都在瞬间忘了干干净净,他看着面前的人——
砍倒的玉米地里,碎金般的阳光穿过叶片,洒在她雪白的肌肤上,那双浅色的眼睛明亮清澈,比山涧的溪流还要清甜,她的嘴唇小小的,脸颊也小,还不如他巴掌大。
她的一切都精致无比,散发出农村姑娘没有的独特气质,让他情不自禁地仰望,如同梦中的女神:“白、白妹子……”
他说起话来磕磕巴巴,就要弯腰帮她,白皎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戒备地看着他。
后者便又是一阵黯然失落。
玉米地虽然浓密,可耐不住这时叶片早已枯黄,一个个伶仃地站在地里,简直像是四面透风的房子,大家离得也近,这边的动静,一早便被人看在眼里。
“呦,大林子这是在干嘛啊?”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扭头看向一个妇人,对方颧骨极高,嘴唇薄,因为常年劳作脸上挂不住肉,便显出几分刻薄。
她就是青年的母亲,她当然也看到自己儿子了,嘴唇嗫嚅,臭小子说掉了东西,回去找找,这哪是掉了东西,分明是把一颗心落在别人身上了!
要是其他人她高高兴兴,可对象偏偏是白皎,她是住在牛棚里的人!
一张老脸快要丢尽了!
妇人眼珠一转,看见旁边人不知道啥时候,寻摸了根生玉米杆子嚼起来,这玩儿意没熟透,发青的时候有汁水,甜丝丝的,不少人拿着当零嘴吃。
作死啊!
这几个老婆娘悠哉悠哉的盯着自己,眼睛比刀还利,刘翠花知道这些人想看啥,她们想看自己恼羞成怒,得罪牛棚里头的人!
她才不会这么干!
当她是傻子啊,牛棚里的人现在可是全村的宝贝,制造出的机器多好用,她能去得罪?
没看他们公分都涨了,大队长也说了不能惹事!
刘翠花绝口不提这事儿,在其他人阴阳怪气里,朝儿子呼唤:“大林子,你过来,娘渴了,罐子没水了,你回家给我灌水去。”
青年依依不舍地走了。
白皎着实松了口气,她暂时没想过感情问题,这会儿徐红过来,作为牛棚里唯二的女性,她倒是看出些许,正安抚她。
瞧见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心里一阵阵发紧。
“没事了,没事了,皎皎别怕。”
白皎扑进她怀里,眼睫微微颤动。
“呸!”
这边玉米地里,女人定定看着她,该说不说,白皎长得确实好看,以往没注意是因为她太安静,跟幽魂似的,冷不丁出现,而且她神情呆滞,谁看不出来她好像有啥毛病。
哪家好人敢碰啊。
要不是实在穷得受不了,谁也不会娶一个傻子。
现在再看,她脸上长了肉,真是妖精!妖精也没她这么好看的!
这是完全不符合目前时代审美的容貌,她极富侵略性,一眼荡魂!
皮肤又白又嫩,哪像农村的人,一双大眼仿佛沁着一汪泉水,小嘴一抿,跟樱桃似的,艳丽多汁,便是做梦也梦不见这样的人。
即使不欣赏,也不可置疑她的美丽!
刘翠花一个女人,也忍不住惊叹,回过神,她一阵心惊肉跳,不成,回去她得好好敲打儿子,千万别被着妖精迷了心!
他们家可是三代贫农!
白皎自然注意到对方大喇喇的目光,她一点儿也不在意,靠着手里的发明,村子里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反而要保护牛棚的人。
忽然,她目光一顿,不远处,一道高挺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叫她心头一惊,还来不及出声,那身影砰然倒下。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住了。
半晌,才有人惊呼出声:“赵大家的儿媳妇,段红梅晕倒了!”
“啥,晕倒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可不是麦收,天气热得好像蒸笼,这会儿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凉意,而且村长体恤大家,晌午头最热的时候,都让大家躲在玉米杆底下休息。
咋会有人晕倒的?
“咋会是红梅,我记得她身体不差的,怎么可能晕倒哪!”
“你这是啥时候的印象了,红梅这妮子最近瘦得厉害,还得顶着大太阳干活,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啊?村长不是说让咱们休息吗?”
“切,说是这么说,耐不住她家里人啊,赵大那两口子偏心小儿子,还要挣公分,对红梅可差了!”
一群人急得不行,七嘴八舌地讨论,白皎大概拼凑出一些情况,还有人在提议,要不把人拉去县城吧。
究其原因,还是他们村没医生。
隔壁的隔壁老杨屯倒是有个赤脚大夫,但是前年治死了一个人,傻子才去他哪儿看病!
县城虽远,但是架上牛车,还是能赶到的。
众人乱成一团,叫人的叫人,讨论的讨论,白皎突然走了过来,引来一些目光。
她并不在意其他人惊诧的视线,俯身看向奄奄一息的女人,说道:“不能送走。”
“白、白姑娘,你这是啥意思?要是人出事了咋办?”
白皎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其他人看得一怔,她低下头避开众人目光,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会医术。”
“啥?”
一群人正要说些什么反驳,李青树走了过来,村民突然昏倒,他这个做村长难辞其咎!
看到白皎出手,他也怀疑了一瞬,但很快,这缕怀疑就被自己打消了,她爷爷是白老爷子,对方医术精湛,村民们不清楚,他这个村长,是知道的。
白皎是他孙女,医术应该也不错。
况且,白老爷子他们都在家里忙着用机器给玉米剥皮,打成玉米粒,就算现在通知,要过来还得好一阵。
于是,他便呵斥众人:“你们瞎说啥呢,都散开,别耽误白皎治病!”
众人见状嘟嘟囔囔的散了开,眼睛却一直盯着白皎,看得稀奇。
直到她忽然从怀里抽出一包东西,打开后,一排尖尖细细的银针闪着刺眼的光,出现在众人眼前。
偷偷摸摸凑过来看的人下意识倒退好几步,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白皎屏息凝神,找准穴位,下针,捻动,一切有条不紊。
不过三两下,红梅已经被她扎成了个刺猬,有点夸张,但情况也差不多。
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吓得直呲牙花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太可怕了!
对于没怎么见识过的村民来说,那针长得要命,比手指头还长,竟然就这么直接扎进肉里了!
“嗯?”
随着一声嘤咛,当事人睁开了眼。
“红梅她醒了!”
第 104 章
段红梅悠悠转醒,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前她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皮沉重, 她艰难地喘了口气, 对上一双明媚眼眸, 大而明亮, 清澈无比, 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好看,让人见之难忘。
她认出来了:“白、白皎?”
白皎眉头一挑, 见她挣扎慌忙按住她, 说道:“段姐, 你先别动。”
其他人听见, 也忍不住插话:“对啊红梅, 你别动,刚才你晕倒了,是白姑娘救了你。”
“幸好白皎她会医术,不然我们就得把你拉去县城了。”
那人说着不禁瞥了眼, 阳光下, 每一根银针尾端闪着细碎的光,径直刺进眼底, 叫人望而生畏。
天爷呀,幸亏晕的人不是自己!
段红梅点了点头,面对大家的善意, 她心里感激不已。白树屯的村民虽然偶尔有摩擦,但大部分其实都很淳朴, 不是什么特别坏的人。
白皎一根根将针拔下,周围人啧啧称奇, 那么长的针拔出来,竟然连点儿血星子都没有!
“她可真厉害呀!”
“不厉害才怪,十里八乡,你见过用这针的吗,肯定是白家的祖传手艺!”
白皎收完针,段红梅也软成了一团,她刚才没发觉,现在才看到,这竟然是一根根长针,从她身上拔下来!
她吃惊得张着嘴:“我、我咋一点儿都不疼嘞!”
那稀罕的模样,看得人忍俊不禁。
白皎笑眼弯成了一轮月牙,轻声道:“当然不会疼,要是疼了,你尽管找我。”
她难得表现出这样的自信与骄傲,看的人移不开眼。
“媳妇儿?媳妇儿?”
一道粗犷的男声犹如雷电劈开人群,白皎透过散开的众人,看到身形壮硕的男人跑了过来,他眼神急切,急躁的目光落在人堆里的妻子身上。
“是红梅她男人来了!”
男人名叫赵德柱,是赵大家的大儿子,因为劳作,穿着粗布衣服,上面沾满了灰,应该是刚才其他地里跑过来,这会儿喘息未定,就看向了自家媳妇。
看到段红梅脸色惨白,他一时间都不敢靠近,往衣服上擦了擦沾了灰的手,着才靠了过来,声音都不敢放开:“媳妇儿,你没事儿吧?”
段红梅还没说话,便有热心肠的村民帮她解释:“赵德柱,你媳妇儿没事儿啦,这得多亏白皎,她把你媳妇儿治好了!”
“刚才你没来,我亲眼看见,红梅脸色惨白惨白,比那刷墙的大白还白,简直吓死个人!”
“是啊,我也看见了,真是万幸哟。”
男人听见,瞪着一对牛眼看向白皎,不由分说便跪了下来,把大家吓了一跳,他已经砰砰砰地磕起头来:“谢谢白大夫!谢谢白大夫!”
白皎惊了一瞬,连忙摆手:“你别跪我。“
“我们说说你妻子的病吧。”
赵德柱一怔,他再憨也晓得看看白皎脸上,见她面色凝重,一颗心咚地一下,仿佛一下子砸进湖底,脸色灰败,嗫嚅地问:“大、大夫,红梅她咋啦?”
白皎:“她的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还有些劳累过度……”
男人听着低下头,样子窝囊得很,弓着背一直就没直起来过。
其他村民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
这两口子是赵大的大儿子,夫妻俩至今还没孩子,因为这,被老两口不停使唤。
有人不忿:“就是地里的老黄牛还得吃点儿草呢,这俩吃的是空气,挤的是牛奶!”
“我看两口子感情挺好,咋就没孩子嘞。”
“赵大说红梅有病,生不出孩子,德柱是个痴心人,没想过离婚,就想着努力干活,到时候过继个兄弟家的孩子。”
其他人听着,不禁心生怜悯,也是一对苦命人。
“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得了啥绝症啊?”
赵德柱更加紧张,刚站起来就软下了膝盖:“白大夫,你救救红梅!救救她啊!”
白皎闻言轻咳一声,看向段红梅夫妻俩:“不是,红梅姐没得绝症。”
她声音轻柔,但耐不住其他人离得近,以她为中心,疏松地围了一圈,足以听清她的话:“我的意思是,红梅姐身体不好,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如平地一声惊雷,将众人炸得外焦里嫩。
夫妻俩都愣住了,赵德柱更是喃喃地问:“孩子?红梅她有了孩子?”
“我/俺媳妇儿怀孕了?!”
“诶呀,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啊!”村民也七嘴八舌地祝贺。
俩人激动得直朝白皎磕头,吓得她慌忙躲开,脸色涨红,像是吓到了一般。
她有些愁眉不展,在大家激动时,隐晦地告诉赵德柱,有些事,得等晚上再说。
大家没发现这些,正对这事津津乐道呢。
乡下日子枯燥乏味,谁家丢个鸡,谁家死个鸭都能聊半天,更何况是不孕不育的夫妻俩突然有了孩子!
不少同情小夫妻的村民,都觉得她们是苦尽甘来。
就算这样,下午还得继续干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人群散开后,白皎诊断不孕不育的夫妻俩有孩子的事儿,没一会儿便像长了腿似的传遍了整个村子。
孙妍也听了一耳朵,她不屑地撇撇嘴,这有什么用,距离她们平反,得到1978年呢,就算她有一身好医术,也暂时没有用武之地呢。
白皎回到爷爷身边,老爷子看着乖巧的孙女,“怕不怕?”
白皎抿了抿唇:“不怕。”
白老爷子知道她的性子,以往总爱躲在他身后,胆子只有丁点儿大,声音听到她治病救人,他还很惊讶。
不过很快,他便开心起来。
这证明她也在慢慢变化,往好的方向转变,况且,医者仁心,她有这份心,并且主动去做了,这才是一个医生安身立命所在。
“皎皎。”他慈爱地问她当时的情况,白皎舔了舔唇,一一答复:“我当时诊脉确定她是滑脉,润如走珠……”
白老爷子这边考教孙女功课,那边,段红梅因为怀孕,身子虚弱,一直被丈夫护在怀里,对于父亲的苛责,赵德柱一反常态,犟得像头驴。
他一心护着妻子,还有一身大力气,以往性格憨厚,默不作声,说起来,父母兄弟捆在一块儿,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管父母说了啥,最后抱着妻子抛下一句话:“爹娘,红梅她怀孕了,不能干活,我已经跟村长请假了,我送红梅回家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就走,半点儿不带搭理的。
身后远远传来父母的怒骂声,赵德柱低头看了看妻子,看她一脸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儿。”
段红梅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白大夫刚才让咱们找她,咱们晚上去吧。”
“俺都听你的。”
临近冬日,昼短夜长,不多时,天色已然黑透,星星镶嵌在暗蓝色的天幕上,闪烁光芒。
牛棚外,单薄的木门忽然被人敲响,白皎听见后面便抬起头,她打开门,赫然是赵德柱夫妻俩。
“先进来吧。”
俩人走进来后神色拘谨,他们不敢乱看,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白大夫。”
夫妻俩见到她就要跪,白皎慌忙拒绝,脸都红透了:“别跪别跪,我让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给我下跪。”
俩人都很爽朗,看出她真的羞赧又不安,这才作罢。
他们白天就想过来,怕给白皎惹麻烦,才一直按捺到现在,心下也挺不安的。
赵德柱看了眼媳妇儿,担忧地问:“白大夫,是不是我媳妇身体有啥问题?”
白皎摇头,轻声细语道:“她底子亏空的厉害,但是补一补还好,东西你就拿回去吧,给你媳妇补补身体。”
男人闻言终于松了口气,不住地喃喃:“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段红梅给了他一肘子,这个憨憨,说这个干嘛,她朝丈夫努努嘴,示意他看篮子里的东西。
赵德柱小心翼翼地掀开蓝色碎花布,灯光一照,竟然是十几颗鸡蛋。
这东西真挺珍贵的。
赵德柱看着她,想到白天的事儿,这会儿激动得土话都冒了出来:“白大夫,这篮子鸡蛋是俺特意给您的,俺不拿回去,您拿走吧。”
“要不是你,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不等她拒绝,段红梅也劝道。
她心里慌得不行,自个儿没有怀孕经验,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最近她为了讨好妯娌,差点儿拼了命,要不是今天这事儿,说不定……她狠狠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捂住小腹。
白皎正要拒绝,对上夫妻俩坚定的目光,她暗暗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月经不规律?”
听见这样的话,段红梅涨红了脸。
白皎恍然,瞥了眼红成猴子屁股的赵德柱,知道这话题有点儿私密,她提议:“要不单独说。”
熟料,段红梅摇摇头,她对丈夫很信任,就点点头说:“白大夫你就搁这儿说吧,我们俩信你。”
白皎:“我之前诊脉,除了诊断出怀孕,还发现……你有习惯性流产。”
俩人听见这话,脸色发白:“习、习惯性流产?”
她们不知道这是啥,但是跟流产扯上关系,谁不知道流产代表了啥意思,她们俩吓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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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叹息:“这表示,你经常流产,应该不下三次,这也是导致你身体越来越亏空的原因之一,如果再这么下去,会导致终身不孕。”
段红梅身体发抖,整个人像是掉进了雪窝子里,全身冰凉,她紧紧贴着丈夫,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力气:“我经常流产?”
“咋可能,我咋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说到最后,她眼里已经泛起泪花。
任谁知道自己苦苦盼望的孩子曾经来过,却又没了,也要接受不了。
丈夫握紧她的手,给她力量:“红梅,红梅你别哭,白大夫,你说,我们俩听着。”
白皎:“所以我问你月经是不是不太规律,如果不规律,加上身体虚弱,你会以为自己是来月经,不知道这是流产。”
“可是我不是不能怀吗?”段红梅喃喃地说。
白皎眨了眨水润的眼睛,问她:“哪个医生说的?”
俩人面面相觑:“不是医生,是——”
他们俩声音一顿,猛地反应过来,一直都是他们自己以为,听公婆/爹娘说,段红梅身体不好,生不了孩子。
白皎意识到其中还有隐情,不过这并不是她一个医生能问的,她能做的只是叮嘱孕妇和她家人:“前期你可以喝点儿保胎药,我给你开药,毕竟你身子虚得很,还要多□□细有营养的东西,头三个月不能经常劳动……“
她各种叮嘱,让夫妻俩不停点头,跟小鸡啄米似得。
最后,他们还是留下了一篮子鸡蛋。
回去后,段红梅精神恍惚,直到她远远的隔着门听见婆婆在大闹:“天杀的!俺的鸡蛋没了!谁偷了俺的鸡蛋啊!”
赵婆子悲痛欲绝,她辛辛苦苦攒的鸡蛋,一下子去了一半啊!
赵德柱听见后,攥紧拳头,脸色绷得紧紧的,说实话,他恨不得当初全拿走了!
“德柱。”段红梅制止他,在妻子担忧的目光下,赵德柱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不是人!”
竟然连老婆孩子都保护不好!
段红梅吓了一跳,但看丈夫这样,立刻心里有数了,心里有怨,劝了两句就不说了。
俩人进了家,婆婆还在大闹,或许是出于某种直觉,刀子似的三角眼甩向俩人:“红梅,你跟德柱去哪儿啦?你是有身子的人,天黑路滑,胡乱跑啥?”
“对了,我攒的鸡蛋丢了,你们俩看没看见小偷?”
赵德柱一言不发。
婆婆便忍不住一番指桑骂槐,就差直接指着他俩问,鸡蛋是不是他们偷的!
他让红梅坐在一边,顶着肿成发面馒头的半张脸,朝自己娘走了过去,气势汹汹。
“得、德柱,你干嘛?”
砰地一声。
村子里狗叫鸡鸣连成一片,此时赵家屋里,锅碗瓢盆砸了一地,赵婆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第一天认识自己这个老实到有点儿傻的儿子。
不久后,赵家分家了,老大小两口单过,不知道多少人拍手叫好。
白皎免费送了些安胎药,段红梅知道她绝不肯收钱,可他们也不是那爱占便宜的人,人家白大夫是好心,他们可不能没良心。
没给钱,柴火野物倒是送了不少。
经此一事,大家发现白皎竟然还会医术,并且医术还很好,大姑娘小媳妇经常偷偷来牛棚,有时候两拨人迎面在门口撞上,场面一度尴尬。
他们权当看不见对方,排着队去看病。
白老爷子在后屋当定海神针,并不轻易出手。
白皎治疗的多是妇科病,可能是因为刚开始,她治疗的段红梅不孕不育吧,不过这正和她意。
她沉思一瞬,将炮制好的药材分门别类归置好,因为村民的惠顾,她已经储存了不少药材,她不要钱,但是缺药材,村民们碰见便会送过来,积少成多。
对他们来说,这东西在大山里遍地都是,也不好卖钱,换成药费可太值了。
要知道,十里八村没啥好医生,大部分人惜命就去城里,结果那药片跟金子做的似的,贵的要命!
不少人因为这,忍着熬着,遭老罪了。
白皎现在抓紧时间,东北的秋天一眨眼就只剩个尾巴,马上就要冬天了,到时大雪封山,药材直接断了来源。
其中一个药方,是她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忙碌重点。
她眨眨眼,钩子已经下好了,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与此同时,村长家的大儿子半夜从城里回来了。
他匆匆回来,半夜家里狗叫起来,把村长吓了一跳,急匆匆扛着木棍出门。
“爸。”
“长洲?”他披着外套,一时间有些不敢辨认,还是李长洲主动出声,他这才认出来,当即一巴掌拍过去:“你咋现在回来了,半夜三更的,你要吓死我啊!”
爷们儿好久不见,围着炕说会儿话,期间忽然提到白皎,李长洲突然问他:“真的能治不孕不育?”
“应该是能的,我看小姑娘医术挺不错。”
村长说着忽然咂摸出一点儿东西,看了眼儿子,大儿子到现在都没结婚,一直在城里工作,他咋突然打听起这个,还是不孕不育!
一时间,他看儿子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你、你该不会是……不能生吧?”
李长洲吓了一跳:“爸,你瞎说啥!”
不怪村长这么问,实在是儿子太奇怪,离家几个月突然回来,还没说几句,突然就问不孕不育的病!
顶着亲爹快要杀人的目光,李长洲忙不迭解释:“这事跟我没关系,反正吧……”他顿了顿,挠着头说:“你别管,八字还没一撇呢。”
村长看他胸有成竹,加上这个大儿子一向特别稳重,就不问了。
实际上,这事儿还真跟李长洲有关系。
不过有事儿的是他兄弟,他是城里工厂的工人,跑运输队的,虽然他是个乡下人,可他认识的一个好哥们,是副厂长儿子。
对方到现在还没结婚,早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就是因为他不孕不育,吃了不知道多少药,一检查一个不孕不育。
因为大冬天他跳湖里救人,落下来不孕不育的毛病,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不少人都知道。
也有姑娘想嫁过来,可是要求特别高,进门就是狮子大开口,话里话外都是施舍,要工作要当家,还要养他们一家老小,呵,多大脸啊!
吴红军也不愿意,一直蹉跎到这个岁数,二十七八,快三十岁的人了,同龄人这时候孩子早就满地跑。
先前说过,李长洲是运输队的,之前和吴红军一起出车,对方带着他,要不是吴红军,李长洲这个生瓜蛋子,说不定早就受伤了。
他思考着要不要帮忙,这几年风声虽然松了,可也算是冒险。
他爹倒是告诉他一件事儿,“白皎其实不算是牛棚里的人,她是家里没人了才跟着过来的,真正算起来,住牛棚的只有那五个大人。”
李长洲眼睛一亮。
……
这天,白皎在抓药,之前一个村民看病,对方临时有事,她便跟村民约好,晚上再拿。
忽然,牛棚大门被人敲响。
白皎动作一顿,虽然她们笼络了村民,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也几乎没什么危险,但是听见敲门声,还是忍不住提起警惕。
门外,孙妍跺了跺脚,手里拎着篮子,心里开心,脸上便带了笑意。
最近她可算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赵大家分家之后,她跟她父母几乎紧跟着也分了出来,他们两家都是村里有名的大冤种,但是因为这时候不兴分家,要分家也只有老人死了才会分,不然,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至今她奶奶还在不停地骂,说她是个搅家精!
她才不管呢。
搅家精?
“呵。”孙妍冷笑一声,她可是重生者,要不是时机不对,她早就跳出了这个穷山沟沟,就算前世,她也是不差的!
这会儿终于腾出手,她想讨好牛棚众人,思索间,大门已经打开,孙妍正要说话,对上白皎目光,她愣了一下,抓紧篮子里的油纸包:“我、我来看病的。”
白皎温言软语地领她进来,笑了笑,把脉后听她叙述病情。
孙妍脑子里乱糟糟的,白老爷子有孙女吗?可能吧,她也记不太清楚了。
还是讨好其他人要紧。
抓完药她便拿出带来的猪肉,肉块红白相间,很是新鲜,在农村,这可是厚礼,除了过年就没人舍得吃肉。
明明只是月经不调的小毛病,硬是被她说得好像治好了绝症一样,千恩万谢,说着她看向其他人,然而别人都不说话,白老爷子更是沉默,最后才道:“皎皎你说。”
这是孙女的病患。
白皎摇头拒绝,笑着说:“这东西太贵重了,你要是感谢我,可以送点药材,猪肉你还是拿回家吃吧。”
孙妍脸上笑容僵硬,她以为自己能说服白老爷子,结果第一步便在白皎手里折戟沉沙。
她想端茶倒水,讨好众人,结果一整个热脸贴了冷屁股。
这些天她事事顺心,斗倒了极品亲人,说服了愚孝父母,拿到了高中课本,未来可期,第一次在白皎这里碰了个软钉子。
她勉强一笑,忍着怒意离开牛棚。
孙妍离开后,一群人围着火炉取暖,天气越来越冷了。
刘斌直说:“那姑娘心术不正。”
作为政客,他自己都是弯弯绕绕,走一步看十步都不止,孙妍这样稚嫩的演技,一眼便被他看穿。
白皎听后心说可不嘛,一语中的。
徐红也说:“一进门眼珠子就滴溜溜乱转,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他们经历这么多,人老了心倒越明亮。
“难道是想找我学技术?”周岩忍不住出声,这段时间,他的收割机可谓是大出风头,就算村长告诫大家不要向外透露,可一个村里,总保不齐有个大嘴巴,而且,那机器在地里干活,怎么也遮不住啊。
白皎:“……”
呃,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她是为了你们?
白老爷子没出声,看了眼孙女,既开心又忧愁。
因为看到孙女的同龄人,不免让他想起其他事儿,他自己一把老骨头,早就认命了,孙女不同,她的大好年华才开始。
白皎低垂眼睫,小声提醒:“爷爷,土豆熟了。”
“对对对,吃土豆,吃土豆。”
“嘶,这土豆真香,又软又糯。“
“是之前一个老乡送的,我根本拦不住,他非要送,说是一些不值钱的小土豆蛋子,没想到烤起来这么好吃,香喷喷的。”周岩说道。
“还有火柴,天越来越冷了。”
一群人感慨着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徐红还准备了冬储大白菜,一部分腌起来做酸菜,“到时候过年分猪肉,咱们做酸菜炖猪肉,肯定能把人香迷糊了!”
这话倒不是痴心妄想,因为周岩发明的机器,还有白皎免费治疗,今年下半年,他们一群人挣的公分可不少。
村里人也得益,早就没了之前的忽视,感谢还来不及呢。
他们其乐融融,那边,孙妍顶着凛冽的冷风回了家,父母早就等着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瞧见了篮子里原封不动的猪肉,顿时一阵惊呼。
“猪肉!”
“妈呀,这么好的猪肉,妍妍你从哪儿拿的?”
“难道是你奶她……”
孙妍一口打断他的猜测:“是我从朋友那拿的,她是城里人,送我的。”
“爸妈,我读书可好了,也教了她,这是人家对我的谢礼。”
“原来是这样啊。”孙父讪讪地说。
孙妍:“猪肉切片炖个酸菜吧,我想吃猪肉酸菜了。”
她理所当然地吩咐俩人,半点儿不怕父母发现她在说谎。
她这对父母,是典型的庄稼人,脑子也不灵光,他们哪知道,这时候高考恢复都没个准信儿,谁家重视学习啊,肯拿猪肉当谢礼?更是扯蛋!
这是她去黑市换来的。
她有些高人一等的看了眼俩人:“我回屋看书了,做完饭记得叫我。”
“哦,好好。”孙母讷讷道。
关上门,孙妍脸色愤怒,气恼得不行,一群软硬不吃的东西!
还有白皎!
她拿笔戳着书,满脑子都是白皎被一群人众星拱月的画面,她太清楚这些人一旦平反,将会拥有多大的权势,可他们现在,却对一个小姑娘如此亲昵。
也许是天生的不顺眼,她对这个压自己一头的同龄人,十分厌烦。
深吸一口气,孙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必须必须要讨好这些人。
用尽一切手段!
白皎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她要进城了。
李长洲纠结半天终于找到她,主要还是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白皎医术精湛,比一些老中医还厉害。
当时白皎正在包药,冷不丁听他说,请自己去看不孕不育,便是一怔,面上犹犹豫豫:“李大哥。”
她脸色微红,晕上几分羞赧:“这病,我确实能治。”
李长洲又是一阵激动,又来了几次,才勉强说服她。
毕竟,她现在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让她给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治这样的病,确实叫人难以启齿。
等他离开后,方才期期艾艾的女生抬起眼眸,唇角微勾,她等的便是这个机会。
原剧情里,她被人抓住时,曾有机会被救,可那时对方将她看得死死的,根本不给机会,路过的人也被那些人糊弄过去。
她听那些人讨论起路人,语气里满是鄙夷。
“真是不挑,竟然跟一个乡下泥腿子称兄道弟,听说是啥村长儿子,叫啥长洲,还不照样是个泥腿子,不过他不能人道,一个残废,那也就无所谓了!”
“哈哈哈,谁不知道啊,因为这他连个媳妇都讨不上,还不如我们呢。”
一笔带过的对话,却被白皎抓住细节。
她抽丝剥茧,趁着治病,终于找到两者之间的联系。
村长李青树的大儿子便叫李长洲,据说是他特地请老师取的,十里八乡都没这样的俊名字,他也争气,竟然在城里找到了工作,开大车,不少人听说后,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所以,她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李长洲那位朋友。
而且,李家人人品不错。
当初她因容貌被恶霸看上后,村长不敢明面帮忙,暗地里给了很多助力,甚至开了介绍信出来。
可惜她到底没逃过。
清晨,旭日初升,清风习习。
牛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小路上,一路都是自然风貌,李长洲板正地坐在一边,一抬眼,灼人眼球的容貌映入眼底。
她生的实在太漂亮,眼睛大而妩媚,汪着盈盈水光,皮肤白皙,阳光下,犹如一尊玉人,焕发出莹润光泽,像白玉又像釉色,比他曾经跑大车,去过的大城市里见到的城里女子都漂亮。
一颦一笑,晕着说不出的风韵与娇美,让人想起雨点打湿的垂丝海棠,又艳又娇,一眼荡魂。
在一众灰扑扑的人影儿里,唯独她绚烂夺目,光彩照人。
同时,他皱了皱眉,牛车很快便要进城,到时候城里人更多,这样惹眼的容貌到了城里只会更打眼。
他忧心忡忡,正要提醒。
哪知白皎主动戴上自制的口罩,帽子,黑压压的烟雾似的长发挽了起来,娇靥立刻遮掩住,露出钟灵毓秀的眉眼。
“李大哥。”
“好。”李长洲偏过头,随着牛车驶进县城,领着她下车,期间竟不敢多看一眼。
“我带你过去。”
第 105 章
白皎点点头, 双手轻握,十分乖巧。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城。
七十年代的大街上, 没有多少商贩, 见到的也多是大爷大妈拉着东西, 当时有一条规定, 只允许孤寡、残疾老人摆摊。
大部分人则去城里的供销社买些生活用品, 街上的人并不少,大多穿着灰色或蓝色的衣服, 脸上精神饱满, 斗志昂扬。
因为他们心里有希望, 心中有目标, 看得见未来的方向, 坚定的相信,赤手空拳也能打下一片浩瀚蓝天!
越往前走,路越宽广,拐过几个弯后, 一座工厂映入眼帘。
大门旁边, 是一座小小的保安亭,亭子里, 门卫大爷正在看报纸。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样一座大厂, 每天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人。
“刘大爷。”李长洲跟他打招呼。
严肃的老头瞬间变了张脸, 笑眯眯道:“是你小子啊。”
至于他身侧的白皎,在李长洲担保之后, 也放行了。
这是城里最大的工厂,职工足有上千人,道路两边栽种着遮阴绿树,十分平坦,两边甚至还有一些小商店,无论是这时候还是后来,工厂都可以称之为一个小社会,此时不止有职工宿舍,还有职工子弟小学。
扯远了,白皎边走边听他介绍,不过他们这次的目的可不是吴红军家里。
虽说一家人早就分了房子,但是筒子楼有些挤,人多眼杂,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便将她领到两人合住的职工宿舍。
李长洲敲了敲门:“吴大哥。”
里面的人早已等候多时,打开门,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走出来,身姿挺拔,更准确说,是僵硬,都称得上同手同脚了。
“长洲,这位是……”吴红军眼里犹有不可置信,看身段看打扮,明显就是个女人,而且,她露在外面的双手,白皙修长,像是白玉雕琢似的。
太年轻了。
吴红军一颗心直直往下坠,端着茶杯送上来,说是治病的大夫,他打心底里敲起小鼓。
他们关上了门,避免人多眼杂,屋子里十分整洁,白皎低垂眼睫,安静地坐在凳子上。
李长洲介绍时,她已经摘下身上的伪装,露出一张娇靥,面若桃花,眸如点星,生得实在漂亮,仅仅只是露出一张脸,便像星火将整间屋子都点亮了。
吴红军不禁涨红了脸,讶异地问出声来:“这是白大夫?”
很显然,吴红军看到她这样的年轻漂亮女大夫,不敢相信。
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讪讪道:“快到饭点了,你们一路来风尘仆仆,我先请你们吃饭。”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这病治不好。
李长洲正要解释,白皎出声阻拦:“李大哥,让我来说吧。”
嗓音细声细语,柔软的唇瓣微微抿紧,她是医生,目光习惯性地落在对方周正的脸上,吴红军是国字脸,浓眉大眼,是这个时代最欣赏的面容。
听说他是因为救人导致身体受损,白皎不由心生敬佩,但她这么做,其实也是有深意。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病症是回出现在脸上的,她一眼看出对方是个病人,不止因为不孕不育。
“吴大哥,我称呼您一句吴大哥,我确实年纪轻轻,但是,我的医术您没尝试过,如何就能盖棺定论?”
吴红军见她一改之前的沉默,说起话更是有理有据,虽然还是不信,却也升起一丝信服。
“如果您相信我,可以让我试试,到时如果我把病症全都说对了,您再考虑要不要让我来治。”白皎轻声细语地提出解决方法。
“好。”吴红军也不是那种怯懦的人,当即拍板。
双人宿舍开着一扇玻璃窗,窗外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轻巧又明媚。
白皎从男人脉搏上移开,又让他做了几个动作,幽幽道:“七八年前,你在冬天跳湖落下了寒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红军听见这话,脸上泛出些许笑意,这事儿当时谁不知道啊。
却不想,白皎继续道:“本来以当时的条件,是能治疗的,但是你那段时间吃了一个方子,里面还有一味药,破坏了你的身体,导致你不孕不育。
见对方呆怔,白皎指出他的脸上,有点点红斑,那是药物导致气血瘀滞,血脉不通的副作用。
李长洲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惊讶得险些叫出声来,但看他大哥的表情,白皎竟是全说对了。
吴红军定定坐在凳子上,那是他最不愿意触及的一段往事,确实如白皎所说,跳河只是诱因,更重要的是,他当时的外婆,打算让他小姨嫁进来。
他母亲去世多年,只留下他和妹妹,父亲伤心过度,不愿再娶,没想到十几年后,外婆突然提起这事儿。
哪知道人心隔肚皮,小姨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父亲为了一双儿女,答应就算结婚,也不会再生。
她不甘心只当一个后妈,连自己的孩子都生不了,便故意找人拿了药,这事太拙劣,只是因为血缘关系,过了一段时间才被他父亲看出来。
但那为时已晚。
听到白皎说出来,他心乱如麻,可很快,便拨乱反正,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希望!
也许,她真的能救自己!
“白、白医生,我的病还有得治吗?”比起刚才,他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态度无比恭敬。
房间里一阵沉默。
吴红军只觉自己就像是法庭上等待裁决的罪犯,又像是热汤里炖煮的食材,煎熬无比。
“有救。”
他震惊地仰起头,近乎仰视地看向对方,略显轻浮的容貌此时再也不成问题,只这一句话,便让他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救了自己,也救了吴家的未来。
白皎沉吟片刻后,说道:“我需要时间准备一些药材,毕竟你身体里的淤血,已经有七八年之久。”
“还要辅以针灸。”
她说着展开随身携带的针灸包,里面各种长度的银针排列整齐,这是白老爷子费尽千辛万苦才留下的白家祖传银针,转赠给白皎后,她从不离身,每日都会消毒清洁。
齐刷刷的银针在阳光下,炸开刺眼的微光,看起来十分渗人。
吴红军却不怕,一脸坚定地说:“行,都行,我全听您的。医生你要什么药材也可以找我,我姑姑是县医院的主任,我帮您找。”
白皎摇头婉拒:“药材还好,现在也不需要,我要先为你施针,施针后第五天,你才能开始吃药。”
话音刚落,厂里的下班电铃忽然响了起来,紧跟着一阵咕噜声,是李长洲,他笑了下:“诶呦,你看我这不争气的肚子。”
吴红军听着立刻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时候正是饭点,厂里也下班了,要不我们先吃饭。”
他再急切,也不能让人饿着肚子。
吴红军:“我请你们去国营饭店。”
“还是在厂里吧。”白皎婉言拒绝,“随便弄点儿什么就行,我出去不太适合。”
“那怎么行!”吴红军有个副厂长爸爸,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耳濡目染了父亲的为人处世,他拍着胸口打包票:“我拿着饭盒出去,白医生你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多时,他便回来了。
吴红军手里拎着一个铁网,里面装着四个饭盒,在桌子上打开,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酱红色炖得烂乎乎的红烧肉,青椒炒蛋,另一个盒子装着溜肉段和锅包肉,第三个,是满满当当的鱼丸紫菜豆腐汤,最后是一盒是米饭,压得瓷实,晶莹剔透。
中间还有一段小插曲。
红烧肉是食堂的饭菜,他先去了国营饭店打了两菜一汤觉得不太够,听说食堂今天有红烧肉,又挤了进去。
满满当当的饭盒惹得不少人惊奇,倒是有大嘴巴的从保安亭里刘大爷嘴里得知,今儿个李长洲领了人来。
于是便调侃他:“这是家里来了娇客啊?”
吴红军霎时涨红了脸,他不愿将私事外传,尤其是这样的事,便解释道:“是我表妹,她难得来一趟。”
“师傅,给我称点红烧肉,要大份。”说着递过去饭票。
“好嘞!”
大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打进饭盒里,果冻似的莹润颤动,周围本就饥肠辘辘的职工看得眼睛都红了,霎时忘了刚才的话题。
不少人看得咋舌,心道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厂里的大师傅几十年的老手艺,就是卖得忒贵,平常人家根本就吃不起!
可谁让这小子是副厂长儿子。
人家自己也有本事,父子俩挣钱又没人花,手头可不就松了。
吴红军打了饭回来,没说这插曲。
屋子里除了饭盒,还有一些瓷碗,基本没用过,饭点食堂人山人海,瓷碗掉了啪叽一声,可不就碎了。
多浪费。
吴红军吃饭时,下意识注意到白皎,见她小口小口地吃饭,姿态优雅,与生俱来的气质,比他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外国贵族还要好看。
但他很快便低下头,耳根子倒红了起来。
吃完饭,白皎便开始施针。
白家祖传龟灵三针,她已然运用得出神入化,滞涩的淤血与寒气被银针拔除,几乎瞬间,吴红军便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热,暖暖的。
因为寒症这事儿,吴红军不止一年四季手脚冰凉,每年冬天他更是难熬,有时甚至在床上都爬不起来。
而且,这些年寒症发作越来越长,秋天都开始出现病症。
可这次,他全身像是泡进了温水里,丝丝缕缕的热意涌进身体,在四肢百骸里流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红军哪能不知道,这都是因为白皎,他心中无比感激!
从这天起,白皎开始隔段时间往城里奔波,期间孙妍来了牛棚几次,奈何众人都不怎么搭理她,偶尔谈起来,徐红还说她是放弃了。
白皎听罢笑了笑,怎么可能。
她想的没错,孙妍绝不可能放弃近在眼前的金大腿,她没来是因为去了黑市,淘换东西。
她运气好,在老婆子那发现了对方私藏的小金库,金手镯金戒指,看得人眼热,她笃定对方不敢出声,便偷了卖钱去。
重生一世,她可要照顾好自己。
城里的黑市也是她无意中发现的,篮子里沉甸甸的重量让她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孙妍左顾右盼,飞快离开这里。
很快,她便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心头一紧,瞬间乱了阵脚。
她来黑市好几趟,还是第一次被人盯上,知道这事有多严重,越想越害怕,这下瞬间乱了起来。
她想过防患于未然,做了伪装,却忘了探查城里地形,着急忙慌之下,一脚踏进了小巷子。
甫一进入,便觉阴冷昏暗。
身后响起穷追不舍的脚步声,“老大,她在这儿!”
孙妍抱紧篮子,疯狂往前跑,可她刚要出去,被人一把揪了回来,这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对方脸色阴鸷邪佞,紧紧盯着她,孙妍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平反之后,红小兵倒台,城里出现的第一个杀人犯,据说他背景很大!
当时他被枪毙,还被上面树了典型,上了报纸,所以她印象十分深刻!
她吓得瑟瑟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想到,连伪装都被人看出来了,她怕脏,就没摸锅灰,只拿布包了一下,这会儿被男人一下扯开,露出一张姣好的容貌。
郑东方不由一怔,随即危险地眯了眯眼:“呵,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胆子不小啊!”
声音轻佻,态度孟浪。
孙妍咬紧牙关,送上一篮子东西:“大哥,大哥求求你放过我,这些东西都给你,我身上的东西都给你,求你放过我吧。”
心惊胆战之下,她并未发觉对方轻浮的目光,重生归来,又读了不少书,孙妍身上气质可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加上她容色也漂亮,向来无法无天的男人一眼相中。
抢回去!
老头子之前还说他娶不到媳妇,那是他眼光高,这才是他想要的媳妇,看这可怜样,真漂亮。
书里说的梨花带雨,怕不是就是这样吧?
他难得想起这些,脸上便带了笑:“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孙妍顿时心头紧绷:“大、大哥?”
“多说几声,嗓子挺好听的。”
一刹那,孙妍只觉天旋地转,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袋里盘旋,难道他是……
她吓得脸都白了:“我、我不配!”
“大哥你饶了我吧。”
“老子说你配你就配!”郑东方脸色凌厉,就连身后的小弟都惊呆了,他们不是来“宰猪”的吗,咋回事儿,大哥咋就突然看上她了?
机灵些的早就闭紧嘴巴,权当自己不存在。
孙妍脑中灵光一闪,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浮出脑海,她蜷着指尖,大声喊道:“我、我认识更漂亮的!”
“她是我们村的,比我漂亮一百倍一千倍,还会医术,长得仙女下凡似得!”
“那我要是只看中你呢?”
孙妍急得不行,用尽平生语言,将白皎描述得天花乱坠,末了,她哭的稀里哗啦,这下再也不顾及什么脏不脏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下。
郑东方嫌恶地皱紧眉头,色心打消大半,倒是对她说的人提起一两分兴趣,孙妍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要是不信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是啥村人,你只要等几天,她马上就会来城里!”
“我不敢骗你!”
她对牛棚里的人很关注,知道白皎经常进城,也动过举报的念头,后来打消了。
其一,村长说过,严格意义上,白皎不算牛棚的人。
其二,万一被人发现,她的金大腿绝对要飞,说不定还要被人恨上,她不敢赌。
男人一怔,听她说的倒是信誓旦旦,不禁提起几分兴趣:“那姑娘能有多漂亮?”
“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孙妍急忙说道,颤颤巍巍地想走,在他阴鸷的目光下,反倒一动也不敢动。
瞧见她可怜巴巴的目光,郑东方笑了起来:“想走?”
他扯开女人胸前的扣子,俯身在她尖叫前威吓:“闭嘴!”
“老子今儿个不弄你,但是你耽误我这么长时间,总要补偿一下吧?”
说着伸手抓揉,暗巷里不见天日,孙妍全身颤抖,即便听到脚步声,有人路过,似乎还是什么警察,她也万万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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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透,乌云沉沉。
孙家的门被人推开,父母早就等了一段时间,却见她僵硬地走进来,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关了门,门板发出砰地一声,孙父孙母吓了一跳。
她抵着门板,身子慢慢下滑,脸色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忽而阴郁忽而狰狞,最后,全部转化为浓浓的阴鸷。
“这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她不敢恨郑东方,也不肯承认是自己懦弱,便将罪责全都拖到白皎身上,如果不是牛棚里的人偏爱她,不搭理自己,她怎么可能去黑市!被人盯上!
都是她!都是因为她!
此时,她终于想起来,白皎是谁。
或许是她潜意识里的刻意回避。
那时她远不如现在这样清醒,父母也没分家,因为没有儿子,一家人在孙家的地位连只鸡都不如,干最累的活,才最少的饭。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全都轮不到她。
后来,她年纪渐长,早就到了定亲的年龄,父母被老太太唆使,见她生得漂亮,就要把她嫁给城里一户人家。
当时她欣喜若狂,做梦都想吃上成了商品粮,可高嫁哪有那么容易。
她无意中偷听到奶奶的话,她要嫁的人,竟然是个傻子!
她挣扎,反被对方关在屋子里,奶奶告诉她,就在这里等着嫁人吧。
后来,村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摆了宴席,有免费的酒菜吃,全村人都出去了,终于让她找到机会逃出去。
她在酒席上见到了白皎,对方穿着一身雪白连衣裙,裙子上不带一丝褶皱,一看就是城里的款式,还有精致的钻石发夹,阳光下,闪闪发光。
白皎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像是仙女下凡,让她好一阵恍然。
她靠着白老爷子,撅着红唇,一看就是在撒娇。
后者对她十分宠溺,不知道说了啥,她笑得灿烂又明艳。
她从村里人口中得知,对方是感谢白树屯当年的照顾,捐赠钱财为村里建造小学,并且设宴感谢,红桌子上的鸡鸭鱼肉,是她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奢望。
明明她们是同龄人。
可她幸福漂亮的模样,将她直接比进泥地里。
她大闹宴席,揭穿了奶奶的阴谋,得到了村长支持,还有白老爷子,他还送了她一些钱,让她好好读书。
她睁着眼,心里唯一的念头是:为什么我不是他的孙女?凭什么她一个早知道撒娇的废物,能有这样的造化?
凭什么啊!
她做梦都想成为白老爷子的孙女。
“白皎。”
孙妍扯回思绪,喃喃低语着。
她忍不住咬指甲,像是在说服自己:“郑家家里有很多钱,他爸还是官,你嫁过去也不算委屈。”
“对,这不是我的错,你还要感谢我把你嫁进城里呢。”
寂静的秋夜,她咯嘣咯嘣啃着指甲,一边低喃,诡异声响仿佛瑟瑟秋风,拍打窗棂。
第 106 章
“阿嚏!”
白皎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差点以为自己感冒了,身侧的二大娘看她这么娇弱,忍不住出声:“白皎, 你这车帮子上风大, 跟大娘挤挤吧, 别给吹坏了。”
因着一手精湛医术, 村民对她十分感念, 这会儿发现她身体似乎不太舒服,连忙让人过来。
牛车虽然摇摇晃晃, 但是白皎坐了不少次, 早就习惯了。
她摇摇头, 看着挤得没处下脚的车身, 说:“不用, 我就是打个喷嚏,没什么事儿。”
二大娘依依不舍地说:“那你要是实在不行,就过来跟我挤挤。”
白皎嫣然一笑:“谢谢您。”
二大娘瞬间涨红了脸:“谢啥谢,都是一个村儿的人, 你还跟我客气嘞。”
她看着女子惊人的容色, 心说,这姑娘俏生生的, 笑一笑,能把人魂儿都给勾走咯。
这样极富侵略性的容色本该很扎眼,甚至在这个时代, 引起反感,可她所作所为, 大家都看在眼里,是个顶顶聪明的好姑娘。
没人去污蔑她, 更不会针对。
不出意外,白皎这次是复诊,开的药吴红军已经吃了一段时间,她要看看效果如何,再适当调整药方。
因为来得勤,工厂看门大爷早就受到俩小子的贿赂,扫了眼便放行了。
与此同时,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趴在巷子口,看着那裹得严实的女人走进工厂,纵然她穿着本地的粗布麻衣,可任谁都能看得出,气质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腰细腿长,哪哪都合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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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她吧。”
“那女人说她经常上县城,我看那白树屯的牛车上,就这一个年轻女人,艹,就是看不见脸!”
旁边人忍不住道:“要真像那人说的那样,她还真不敢露脸呢。”
另一人嗤笑一声:“谁知道是真是假,她说你就信?”
“那就过去看看真假。”
“可是这看门的老大爷……”
“傻子,咱们不会偷偷溜进去啊!”
他们正是郑东方派来的小弟,白皎隐约留意到这样小尾巴,她进了厂,觉得对方估计也跟不过来,只暗暗将此事记在心底。
复诊后,她发现吴红军效果恢复极好,笃定道:“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彻底停药了。”
她说着抬眸,明亮水润的眸子看向对面,温声叙述。
宽敞明亮的屋子里,此时只有白皎和对面的男人,郑东方听见这话,激动得站了起来:“真的!”
他声音都在发抖:“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多谢白医生!多谢白医生!”
因为彼此也算熟悉,白皎操作时,便摘下口罩,桌子一侧的窗户打开了一扇,外面是整洁的小花坛,上面开放着姹紫嫣红的花朵,一些已经开败,萧萧瑟瑟,一些开得正艳,明媚非常,仿佛春光截下一段,留在此处。
跟踪人的小弟趴在墙根偷听,听到屋子里激动的声音,偷偷瞧了眼,只一眼,整个人就呆了,痴痴傻傻地看着窗内的景色——
那个整洁的双人宿舍,在明艳动人、惊艳绝伦的大美人的映照下,瞬间变成了穷阎漏屋,像是有一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让他连呼吸都不敢,生怕惊扰了眼前人。
旁边人跟着拍了拍肩膀:“你小子看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就像是电线上的小麻雀,木木呆呆地伸着头往里看。
无论聪明还是愚笨,都在这一刻达成共识,这人就是绝色!简直好看死了!
郑东方皱着眉,看着两个下属俨然一副失心疯模样,七嘴八舌唾沫横飞的描述起当时的画面:“好看!太他妈好看了!”
“大哥,她绝对不是个女人!”
郑东方一头雾水,就见下属两眼发直地惊叹道:“她是个仙女!天上仙女下凡了!”
其他人听见这话,顿时哄笑一团:“赵二,你说啥屁话呢,啥仙女,再好看她能有多好看?”
“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他羡慕地看向郑东方:“老大,您没去,别说我,还有王六子这小子,您说过他聪明,就他,当时也跟我一样,趴在人家墙根看成了呆头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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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这才发现,王六子不声不响,像被人勾了魂似的,呆在一边,他一遍遍回味,只觉得,全世界的女人加一块都没她好看!
郑东方眯了眯眼,心中兴味更浓,更何况,那姓吴的好像看上了人家,他更要争一争!
这里面扯到一桩陈年旧事,他手底下这些人没多少知道这事儿,他也没这功夫说,如果真能抢到这小子看中的女人当媳妇,他心中颇为意动。
“嘿嘿嘿~嘿嘿嘿~”
一阵猥琐的笑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郑东方瞥了眼,气得一脚踹过去:“不争气的东西!”
与此同时,白皎仿佛感觉到什么,瞥了眼窗外,她感觉很敏锐,自然察觉到窗外有人,心里不禁纳闷起来,她来这边很隐晦,就没和其他人有交集,怎么突然被人盯上了?
直觉告诉她,或许跟孙妍还有关系。
她没忘记,原剧情中对方为了博取牛棚众人的好感,使了什么下作手段,虽然现在还没开始,可她毫不意外。
诊断差不多了,白皎便要离开。
早在治疗有效时,吴红军便交了医药费,一百三十块,在这个时代,无疑是一笔巨款,因此,白皎格外尽心竭力。
只是——
她迟疑地看着对方,后者憨厚一笑:“白医生,我送送你吧。”
他看她的眼神,挟裹着一抹炙热,眼中情愫呼之欲出。
白皎皱了皱眉:“抱歉,我还是自己走吧,别被人看到了,影响你的名声。”
吴红军一怔,正要解释他不在意,一个大男人家,有什么好怕的,可他对上白皎的清凌凌的目光,发昏的脑子瞬间清醒:“……好。”
“白医生,您路上小心。”
他声音艰涩,整个人仿佛被人泼了盆冷水。
李长洲急匆匆回来,他今儿个出了趟任务,来不及接白皎,再说这段时间白皎来了几次,早就认了路。
但他心里着急,也不是不信任大哥,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果然,这感觉在看到站在门边,维持一个姿势的大哥吴红军之后,彻底成了现实。
“大哥,你咋站这儿啊?”
吴红军猛然回神,“是长洲啊?”
“我、我送送白医生。”
他说着擦了擦手掌,李长洲听得忍俊不禁,白皎早就没影儿了,旋即,他想起方才的猜测,跟他进屋后,忍不住提醒吴红军,白皎的身份着实不太好。
这个年代,对出身无比看重。
她们并不是白树屯人,而是当年被下放的那一类,到如今,还在乡下住牛棚,和根正苗红还是大厂子弟的吴红军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白皎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觉得有什么,人心复杂,再说,她的目标也不是对方。
最后一次诊断时,吴红军眼神格外失落愧疚,对待她,隐隐透出一股疏离,倒叫她松了口气。
吴红军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窈窕身影袅娜如云,忽然,他猛地拍了下自己脑袋,快步追了过去,门外哪有对方半分影子。
他失魂落魄地倚着门框,攥紧手掌,喃喃道:“我、我咋忘了请她吃饭。”
白皎:“……”
难道她不会自己去买饭吗?
这趟进城她早有预料,时间不会太长,回村的牛车要下午才回去,她便提早带上了钱,还在供销社转了转。
眼睛一扫,全是普普通通的东西,花色暗淡的布料,一些散称桃酥,硬糖,就这,也让人挤着买,柜台后的女人一边吵一边嚷:“别挤别挤!”
“诶呀,你们懂不懂规矩啊!”
人群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反驳。
“要啥规矩,守规矩连罐头盖都抢不着!”
“这可是水果罐头!我的妈呀,甜滋滋的可好吃了!就算送出去当礼物,也可有面儿了!”
白皎顺着众人目光看过去,后方柜台上放着一大排水果罐头,玻璃罐子里盛放着大块果肉,被糖水泡着,颜色红红黄黄,格外好看。
她更喜欢吃鲜果。
而且她对口腹之欲没有那么狂热,看情况自己也买不成,便买了两双厚实的棉鞋,多买还不让,说是太多了!
忙完这一遭,已经到了饭点。
她去了这个时代的国营饭店,点了半份锅包肉,半分溜肉段,大米饭,她拿着自己带的饭盒出去吃。
早知道自己这副容貌惹眼,白皎刻意找僻静角落坐下,小口吃饭,低垂眉目,一边蹙紧眉心。
有人跟踪自己。
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她极其不耐,应该和前面那拨人是同一伙儿,自打发现自己被人跟踪后,她便警惕起来。
其实这一趟并非非要来,可她来之前心有所感,给自己算了一卦,虽有波折,却是大吉,心想事成!
与此同时,郑东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吃饭的女人,真特么漂亮!
就连吃饭,也跟一幅画似的,看得他心猿意马。
为了表现自己的体贴,他还特意等人吃完饭,才领着一群小弟,五六个孔武有力身体粗壮的汉子围了过来。
越靠近,便越能感觉到她的漂亮。
白得发光的肌肤,红唇饱满,像是枝头熟透的蜜桃,诱着人亲一口,他燥热地扯了扯领口,十分迫切地想看到,这样的美人,该有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她抬头了!
郑东方脸上不羁笑意凝在嘴角,眉眼盈盈,波光潋滟,说不出的妩媚多姿,看的人心都酥了半截。
就算他是个大老粗,此时也禁不住压低声音,惊艳道:“果然跟她说的一样,是个美人!”
白皎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他嘴里的她,肯定是孙妍!
但为了确认,她耐着性子问:“她是孙妍?”
“你知道她?”郑东方不耐说这些,几人组成掎角之势,便要将她搂进怀里。
她像是吓呆了似的,睁大眼睛木愣愣的站在原地,让几人不禁看轻了她。
熟料,她忽然冲出,速度飞快,像是撒了腿的兔子,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没一个能抓得住!
郑东方脸色铁青:“给我追!”
这边地处偏僻,一天也没几个人路过,就算有人,郑东方也不害怕,他爸是革委会的主任,在这座小县城里,几乎称得上一手遮天!
再说,她一个女人,就算再能跑,她能跑多快?
郑东方认为她绝对跑不掉,反而生出一些趣味,让她跑,他紧紧地跟在身后,见她一头扎进林子里,嘴角笑意更加浓郁。
这边更好。
偏僻的深山老林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终于,他追了上来。
饶是一个大男人,这会儿也跑得满身大汗,心头生出些许恼怒,本来还想怜惜些的,没想到,这小娘皮这么不识时务!
愤怒中他并没发现,对方全身清爽,脸色红润,甚至连呼吸都没凌乱。
白皎眨了眨眼,一只手揣在袖子里,作为一个漂亮的女人,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早就准备了防身的迷药,只要洒出去,及时吃下解药,她就不会受影响。
她冷冷地看着几人,眼底冷意凝结。
郑东方不知死活地叫嚣,脸上挂着流里流气的笑:“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老子今天饶不了你!”
他振臂一挥,一声惨叫率先降临,身旁五大三粗的小弟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他背上稳稳踩着一个男人。
几乎一眨眼,天色便暗了下来。
昏暗的老林子里,只能看见男人身上绿色的军装,或深或浅,黑色军靴裹着挺括的长裤,他像头矫健的猎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出手又狠辣果决,像是凶残的恶狼,漆黑眼眸摄向众人,不发一言,速度极快。
短短几秒钟,几个小弟被他一网打尽,昏死过去!
郑东方咬紧牙关冲过去,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狗日的,还是个伤员!老子打死你!”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对方出手狠辣,拳拳到肉,即便身受重伤,也不多他这样的半吊子抵挡得住的,忽然一拳直砸太阳穴,郑东方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一下子软倒在地。
白皎睁圆双眼,捂住嘴唇,眼睁睁看着事态发展如此迅速,她做梦也想不出这样的走向。
对方看她一眼,忽然身体仄歪,眼见着就要往后倒。
白皎飞快跑过去,立刻接住对方,好沉!
她皱紧眉头,手下肌肉硬邦邦得硌人,还有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离得近了她才看出来,这哪是衣服颜色深浅不一,分明是被鲜血染红,时间一长,氧化成暗红色的血渍。
她幽幽叹了口气。
和她不同,男人昏倒前的最后意识,是柔软的怀抱,携裹着幽幽香味,让他本就处于强弩之末的身体,彻底坚持不住。
白皎用手帕擦了擦他的脸,干净的帕子成了抹布,她定睛一看,脸颊绽开一对酒窝——叶征。
是男主。
难怪她今日算的大吉,心想事成。
原来如此。
白皎这样想着,手上却不慢。
她的职业是医生,随身都会携带药粉,特别是止血散,这是白家祖传秘方,效果非常好。
她要治疗便要脱衣服确定伤势。
男人穿着挺括的军裤,一截塞进长靴里,其上才是要解开的绿色军服,里面的白色衬衣已经被血渍染红,黏在身上,随着一点点揭开,露出结实的腹肌,硬邦邦的。
她抿了抿唇,小腹上一个血肉模糊大洞,似乎是……枪伤!
她看着都疼,没法想象对方怎么顶着这身伤救下自己。
拿着止血散正要敷上去,男人猛然睁开眼睛,深邃眼眸凌厉如刀,眼瞳漆黑直刺心头,滚烫的大手攥紧她的手腕,让她禁不住痛呼一声,发觉他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恶狼一般。
她不禁咬了下唇:“我不是坏人,我是大夫。”
男人定定看她半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眨了眨眼,对上他深黑眼眸,宛若深邃的黑曜石,透不出半分光亮,又似是北国绵延千里的冰川,又冷又狠。
她舔了舔唇,轻声解释:“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我是大夫,”她又重复一遍:“我带着药,可以帮你止血,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救了我,请相信我,好吗?”
她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拿着药瓶倒下去,这是白家祖传止血散,药效很好就是有个缺点,特别疼,稍微一点倒下去便如烈酒烹浇,更何况是这样大的剂量。
即便凶悍如他,亦是皱紧眉头。
倒让她发现,男人失焦的眼瞳,可以活动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白皎:“……”
这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意识不清醒,也有这样的毅力!
她已经看穿他色厉内茬的表象,抿了抿唇,手掌按上去,将男人眼皮合上,轻柔地说:“放心睡吧。”
她低垂眼睫,撕掉男人的衣服裹在他小腹上,总不能撕她的衣服,她是个女人,还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做完这一切,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白皎伏低身体,闻声看去,借着地形的优势,她看到了声音的主人,是一群男人,对方似乎在找什么,和叶征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也许他们是战友。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听他们说话。
冯宇担忧无比,他是小队里性格最急燥的一个,忍不住问:“老大到底去哪儿了,别是——”
李米打断他的话:“闭嘴。”
“特务我们已经抓到了,对方交代了老大就在这一片,别让我听见你那些晦气话!”
冯宇瞬间缩了缩脑袋:“呸,你瞧我这张破嘴!”
“咱们还是赶快找找吧。”
白皎看了眼叶征,便收回视线,她不准备在这时与对方认识,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她轻轻将人放在地上,空闲的右手一点点掰开他的手,实在是太紧了,掰开后,手腕已经留下一圈淤青,在瓷白的肌肤上,刺眼至极。
白皎脸颊微鼓,瞪了眼对方,看见他的手,忍不住比了比,红唇微张,好大。
他的手比她大了一圈儿,骨节修长,手指上磨出一些茧子,应该是握枪留下的痕迹,她控制着握了握,又硬又热,十分有力。
想到他是无意识的动作,她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这才慢慢起身,环顾一圈,挨个给已经打晕的人嘴里塞进一颗药丸,不是毒药,法治社会杀什么人,况且她也无意沾染这些人的命,手会脏。
那是她早先炼制的药丸,吐真丸。
炼制过程中将这段时间积蓄的灵力直接一扫而空,半缕不剩。
服药之人会控制不住自己,在人流众多场所说自己知晓犯下的一切恶行,她就不信,这个蠢蠢欲动的时期,就没人敢动那家人。
就算没有,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做完这一切,她朝刚才的方向扔了颗,石头转身就跑,绝不回头。
李米猛地停下,举起手:“等等!”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他握紧手里的枪,立刻戒备起来,同时朝声源处搜索,片刻后,发现昏倒在地的男人。
“队长!”
第 107 章
晴空万里, 温暖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照进纯白色病房。
病床上,穿着蓝白病号服的男人双眸紧闭, 漆黑的发丝在额头上垂下一道阴影, 眉眼凛冽, 鼻梁高挺, 薄唇紧抿, 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有种摄人的威势, 让人下意识忽略他俊美至极的容貌。
在他身旁, 守着两个样貌英俊的男人, 一人拿着一个苹果, 出处正是床头柜上的花篮。
倘若白皎在这里, 一定能认出,这俩人正是之前搜寻的男人的队友。
“队长什么时候能醒啊?”冯宇忍不住说道。
“医生说队长恢复的很好,子弹也取出来了,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吃吧。”
说着, 将手里的苹果塞到冯宇嘴里,酸甜多汁的果肉瞬间堵住了他的嘴。
两人说话时并未发现, 病床上躺着的俊美男人,眼睫忽然动了动,下一刻, 他便睁开了眼,眼眸漆黑有如寒星碎冰般摄人心魄。
第一时间, 叶征调动肌肉,条件反射般摆出攻击姿势, 只是一刹,他便发现自己的身体情况,小腹的痛楚让他眉头微皱,瞬间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情况。
来不及多想,惊呼二重奏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
“队长,你醒了!”
俩人蹭地一下站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挺直腰杆,板板正正地杵在病床前,眼里透出十二万分的焦急与关心。
叶征声音淡漠:“嗯。”
他微微皱眉,正要坐起,李米连忙提醒:“队长,你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不能轻易活动,否则伤口会崩裂。”
叶征果断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或许是太过紧张,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当时的惊险。
“队长,你不知道,我们俩当时都快急死了,幸好最后发现你了。”
叶征闻言挑眉:“是吗?”
他直接问道:“那些人都抓到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从心里升起敬畏,不愧是队长,开口就是那群特务。
这场任务乃是临时发起,叶征接到任务后便带领小队展开抓捕,他并未轻视对方,反而十分谨慎,谁知对方颇为狡猾,手中竟然掌握着m国的先进枪械,最后他以腹部中枪的代价,将人全部抓获。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
但他在成功抓捕特务后,听到其他声音,便潜伏在旁,他以为是特务同伙,结果发现有人欺负柔弱女子,便现身帮助。
那个人是谁?
叶征脑海里陡然浮现出秾丽的容貌,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记得那张脸,她温柔的声音。
不过一刹,他便恢复成原来的冷面模样,黑眸看向下属:“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旁边有没有其他人?”
“有啊!”
说起这事儿,俩人眼里闪出几缕好奇:“老大,你被我们发现的时候,身上伤口已经被人处理了,旁边躺着五六个男人,可把我们吓一跳。”
冯宇说的没有半分虚假,他们看见周围人还以为又是一群特务,审讯之后才知道,对方是本地人。
至于干什么,好家伙,稍微一问,对方竟然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出来。
“……队长,他们现在还关在公安局,你要——”
叶征抬起眉眼,凛冽逼人:“过段时间,我亲自去一趟。”
声音淡淡,可在场其他两人都听得出,他生气了。
他们打心底里摇头,替那些人默哀。
东北的冬天随着第一场初雪到来,宛若大幕彻底掀开,转眼间,冷空气席卷整个世界。
牛棚里的众人第一次过得如此滋润,热心村民赞助的盘炕已经开始烧火,屋子里温度适宜,任由窗外北风如何凛冽,也吹不进一丝一毫。
出乎白皎意料,之前那事没过多久,便传来了消息。
郑东方被枪毙了。
在枯燥乏味的日子里,以飞速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包括他背后那个作为靠山的父亲,也在同时被人抓捕,侵吞国家财产,滥用职权。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据说郑主任行事隐秘,十分谨慎,就连相处十年的同事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可他最终败在自己儿子的举报下。
郑东方亲自举报了他爸,并将自己这些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事情全部交代,审讯时,警察一度觉得不可思议,可当真的在他家菜窖里发现大批钱财后,证据确凿。
最终,父子二人同时被判处死刑。
在这样的县城里,绝对是一件大案。
白皎收到消息时,正举着一个烤红薯,红心红薯粉糯水润,甜度适宜,唯一不好的是皮被柴火烤得焦黑,手指按上去,便是一道黑印。
她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
窗外白雪呼啸,便显得屋里愈发闲适,白老爷子正考教功课,白皎对答如流,听到这消息,盈盈眉眼微弯。
她本就绝色,此时水眸莹润,红唇微抿,精致的五官组合起来,宛若一团艳丽的火焰,灼人眼球,不可直视。
直觉告诉她,是叶征出手了。
虽然仅仅只打了一个照面,可她一眼看出,对方天性正直,她将吃了药的几个人留给他,何尝不是打着这个主意,只是她没想到,叶征如此雷厉风行。
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她眨了眨眼,想起对方犹如天神降临般的姿态,想到剧情里关于叶征的介绍。
叶征是典型的高干子弟。
剧情里对他极力赞美,他爷爷是开国元老之一,父亲是军区司令,母亲亦是红色家庭出身,手中职权不低,作为强强联合的政治结晶,他完美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秀特征,二十六岁便以身居高位,他有这个资本。
和惬意的白皎不同,孙家。
孙妍正在复习,明年九月便要恢复高考,这是目前为止,她回到京市的最快方法。
虽然前世在京市遭人背叛,可这世重来,她也没想过避开京市,她曾切实体验过,那是一个怎样繁华辉煌的城市,当然,她绝不允许自己再次重蹈覆辙。
孙妍清楚知道,只有京市,才是自己最向往的舞台,她要抓住一切机遇。
因此,她愈发努力。
可她同时又牵挂着另一件事,铅笔死死戳进纸里,孙妍目光紧绷,郑东方到底有没有成事?
心里像是有一万只虫蚁不停蛰咬,明明眼睛盯着书本,却愣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当日过后她便发觉这事大有可为,以白皎的脾气,她当然不会屈服在对方的淫威之下,郑东方那人脾气又最暴躁,倘若白皎发生什么意外,白老爷子一定会出事。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介时,便是她最好的机会。
“啪”地一声。
她将铅笔拍在桌面上,站起身,不停在小屋子里踱步,面色不停变幻,像是打翻了调色板。
门外似乎响起了什么动静。
孙家两口子讨论起今天知道的事儿,刚谈起被枪毙的恶人父子,就听砰地一声,孙妍站在敞开的卧室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你们说什么?”
她声音尖锐,近乎尖叫:“谁被枪毙了?你们说谁被枪毙了!”
她震惊地质问,把孙父孙母吓了一跳,他们本就性子怯懦,即使脱离了偏心的母亲,还有气势大变的女儿。
如今,俩人听着女儿质问,几乎下意识抱在一起:“是那个……郑、郑——”
“是郑东方跟他爸,两个大恶人,城里村里都传遍了。”
孙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色惨白如纸,他竟然被枪毙了!
那不是明年才会发生的事吗?为什么会突然提前!
她软软倒在地上,那她知道的东西还作数吗?
当天夜里,孙妍便发起高烧,正巧白皎不在,父母急急忙忙把她送到县医院,可真巧了,县城里到处都是对郑东方父子俩人的讨论。
孙妍如同落进财狼巢穴,睁眼闭眼都是大众热烈的讨论声,滔滔不绝,钻进耳朵。
她咬着嘴唇,几天内,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
心神动荡之下,病情更是反反复复,一整个冬天,她都窝在家里,担惊受怕。
她也确实被人记住了,不过单凭郑东方一面之词,当时又是那样的境地,说句被逼迫也无可厚非,所以警方并没来孙家过问。
她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白皎事业得意。
她的医术越发出名,在冬天也没闲着,开始是十里八乡的村民,后来范围越来越广,连被医院判定的绝症病人也来了。
经过漫长的治疗期,对方竟真的治好了。
倒不是她出手,是白老爷子出山,对方千恩万谢,事情还引起不小的轰动。
一个被下放牛棚的人,虽然没有罪犯的名头,可谁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他又真切地治好了病患。
不少村民甚至是官员,也慕名而来。
负责监管他们的部门根本不敢出面,且不说对方刚继任,屁股底下的位置还没坐稳,前任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就说一个医术精湛的神医,即便是封建的古代,也是万人崇敬,不敢得罪的对象。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生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眼人更是一早猜测,这样的情况不会出现太久,上面迟早会关注到。
在忙忙碌碌的诊治中,冬天悄然离去,转眼间,结冰的湖面开始化冻,村头的老槐树上,吐出娇嫩的绿芽。
蒙蒙细雨中,春风拂面而来,绿意星星点点绽放在枝头。
白皎正在翻捡药材,找出发霉变质的药材,扔出去。
空气湿润,对于要储存的药材来说,不是一个好天气,它们需要极度的干燥,带去更多水分,才能保证药材能够长时间储存,不会轻易发霉变质。
忽然,大门被人敲响,一声接一声,很是急促。
白老爷子皱了皱眉,这时间,是早先便说好的休息日,病患基本不会来。
白皎倒是不在意,打开门,一个穿红着绿,头戴一顶大红花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张口便道:“大喜!大喜啊!”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整个牛棚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嗓门给惊动了。
对方毫不客气,目光从上到下,满意且惊艳地打量着白皎,越看脸上笑容越大,最后笑得像是盛放的菊花,脸上每一条褶子都写满了欢喜。
白皎眉头紧蹙,咬着下唇,几乎一照面,便对对方作态不喜。
见她还要进屋,她正要伸手阻挡,白老爷子已经走了出来:“你是什么人?”
牛棚一群人来历皆是不同寻常,一双双眼睛盯紧对方,王媒婆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便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
她“呃”了一声,才介绍起来:“我是城里的王媒婆,你们叫我王妹子就行,我这次来,是有人托我来给白姑娘提亲。”
一番话说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白老爷子捏紧拳头,倘若不是有所顾忌,早就把人一拳轰出去。
提亲!
他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怒喝道:“我不同意!”
王媒婆一怔,讪讪一笑,却并不放弃,她扭头看向白皎:“你就是白皎吧,长得真俊啊!”
她不敢正面对上其他人,那眼神太吓人了,便将主意打到当事人白皎身上,正要滔滔不绝,介绍这次提亲的对象家境有多优渥,嫁过去能过什么好日子。
门外突然响起阵阵惊呼,掺杂着小孩子的惊喜声:“车!好大的车!”
瞬间打断了她的话。
隆隆的引擎声陡然停滞,门内众人不由望去,一辆军用吉普车,正停靠在门外。
光洁如新的车身犹如一头匍匐巨兽,车窗玻璃闪着刺眼的光,这辆庞然大物出现在白树屯里,仿佛湖面卷起滔天巨浪,砸得众人惊叹不已。
车子周围是跑出来看稀罕的村民,里里外外围了两三层,却都敬畏地站在一边,连伸手都不敢。
孙妍也在人群里,惊骇欲绝地看着吉普车,有着前一世的记忆,她比愚昧无知的村民更清楚,知道这是一辆军用车。
它的车牌号,更是军方牌照,级别极高!
孙妍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死死抿紧嘴唇。
这时,车门打开,黑色长筒军靴包裹着挺拔修身的军裤,勾勒出流畅有力的小腿肌肉线条,踩在松软的土地上,鞋面锃亮,映照出清晰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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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头戴军帽,一身军装,严苛的制服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帽檐之下,赫然是一张俊美如神的面庞,眼睫浓密,黑眸深邃,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鼻梁高挺,落下一道淡淡阴影,周身气质凛然、冷冽,锋利又俊美,宛若一把出鞘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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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径直看向牛棚众人,掠过白皎时,漆黑眼瞳溢出一抹暗芒,很快,云淡风轻般看向白老爷子,说出来意:“白先生,我们奉命接您回去。”
他说着,行了个军礼。
第 108 章
听见这句话, 人群传出高高低低的惊呼声,孙妍也在此列,她的心不可避免地跳动起来, 很快又被更深一重的嫉妒击垮。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然而现实是, 那辆军用车前, 身姿笔挺的军官活生生站在众人眼前, 不等他说完, 还有另外两人下车,他们长相不差, 可跟比起打头的军官, 差了不止一截。
对待白老爷子的态度, 倒是一致的恭敬。
任谁也没想到, 被下放到牛棚的人, 还有翻身的一天。
虽然他的目标只有白老爷子一家,但其他人怎么窥不见中间端倪,天要变了。
白老爷子很镇定,和几位老友告别, 相处不少年, 有些话早在不言中。
白皎站在一边,搀扶着爷爷, 她没说话,默默充当背景板,可这样的拔尖的颜色, 怎么可能是一个背景板。
两人被接走,军用吉普车喷出一口黑气, 放在只见过自行车的村民眼里,这也是稀罕的, 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外看。
这件事还引发了一阵轰动,就算没有白老爷子爷孙给人看病,村民照样对他们十分恭敬,毕竟谁也不知道,下次,被人接走的是谁。
孙妍死死攥紧手掌,指甲掐进掌心也没发觉,她现在终于认出来了,那人是谁!
她高嫁的丈夫职位不低,家世优越,说一句红二代也不错,可在他面前,别说说话,连那个圈子的边缘都够不着。
那时她年轻不懂事,曾经过问过,心高气傲的丈夫第一次动手打了她,此后多年,她再也没见过对方,她天真的以为对方淡出了圈子,实际上,是她丈夫不争气,本就与对方不是一个阶级,后来辞职行商,被人家嫌弃了。
后来孙妍陪同丈夫参加竞拍,倒是见了他一次,他年岁不小,仍旧俊美逼人不可直视,职位更是不可言说,前簇后拥,宛若众星拱月般,贵不可言!
叶征。
她到死都忘不了他的名字。
“闺女,你咋啦?脸咋那么白?”最先发现的是孙母,她惊讶地看着孙妍煞白的脸蛋。
孙妍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一阵咳嗽先冒了出来。
她被父母强制带回家,生怕病还没好的全,临走前,她回头看向喧闹不已的人群,白家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她想讨好的人突然离开了,计划打乱了,她要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她拥有的未来记忆,已经不复存在。
和孙妍不同,白皎心情愉悦,眼底泛起雀跃的光彩,她在车子前排坐着,瞥了眼身侧的人,巧的是,这人正是叶征。
她心情不错。
在她计划下,至少需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将爷爷医术扬名,现在比计划提早了大半年,白皎十分开心。
从一开始,这便是个阳谋。
导致她所处境变化的是上位者,能改变她们状况的,也只有上位者。所以她以医术为诱饵,广撒网,不信抓不到一条大鱼。
如今正是结果检验阶段,能将他们提前调走的人能量一定很大,同时也证明,对方情况迫切,但白皎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到了四九城,她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挑战。
回到现在。军用吉普车前面很大,足足两排,前面是两个单座,后面是一整排,可以同时坐得下三个人。
他应该一早就接到了消息,三个军官加上她们俩人,正正好。
路上倒不是她想的那么安静,后排俩人嘴皮子功夫极好,不一会儿便和爷爷聊开了,倒是前排,仍旧一片鸦雀无声。
白皎无聊地看窗外,镜面倒映出男人俊美的轮廓,她抿了抿唇,在心里默背药方。
寂静的氛围在前排发酵。
她并未发现,男人余光瞥向她,只是一眼,便又收回视线。
看到她的第一眼,叶征便认出来她,那天在林子里帮他急救的姑娘,当初他想过找到对方,到底打消了那个念头,只是将几个欺负她的小混混全都惩治一番。
后来回去,他以为这就是结束。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对方,还是任务对象的孙女,莫名的,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乏味枯燥的景色,也变得秀丽养眼。
最先打破平静的是白老爷子,他介绍几句,旁边俩人一唱一和。
叶征正要说话,白皎先一步出声:“叶军官,谢谢你。”
只字不提之前的事儿。
叶征深深看她一眼,后者已经低垂下头,只露出小小的发旋儿,娇小玲珑的身体窝在宽大的桌椅里,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男人指尖握紧方向盘,黑色皮革衬出修长冷白的指尖,装作不认识是吧?
他淡声回应:“说什么谢谢。”
“白小姐,开车回去还要几天时间,你可以在车上休息。”
白皎应了一声,将沉默贯彻到底。
她阖上眼帘,在晃晃悠悠的车子上,竟然真的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在车里响起,轻缓又微弱,像是小猫一样,叶征瞥了眼,她肤色雪白,像是陶瓷一样泛着莹润的光,嫣红的唇微微抿着,睡眼恬静,窗外的春日风光秀丽如画,她却更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漂亮到了极致。
此时他已经想通她那么做的原因,她怕被白老爷子知道。
那些混混曾经妄图欺负她,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可她大概不想让白老爷子担心。
男人注视她的眼眸,不知不觉间软化了几分。
等白皎睁开眼,开车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天色也从明亮变成了昏暗,车子开着灯,行驶在路上。
“呀,你醒了。”说话这人自己介绍,说他叫冯宇,态度热情大方,不用他说,白皎就知道,对方是个话篓子。
她时不时应几声,对方兴致勃勃的介绍起京市,态度还有点……谄媚。
白皎隐约察觉到对方几分心思。
冯宇则是激情澎湃,他就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人,脸颊小小,肌肤雪白,一双大眼睛水盈盈的,妩媚又动人,这哪是被下放农村的人,就是大院儿里那些姑娘也比不上。
他像是孔雀开屏一样,展示自己。
心里冒着热气,要是能娶她做媳妇儿就好了。
他又担心人家瞧不上自己。
借着聊天,白皎倒是知道了不少京市情况,心中更有底气,偶尔也会问一问。
声音断断续续传进后排,钻进叶征耳朵里,男人眉心微拧,眼看他越说越来劲儿,冷冷打断道:“专心开你的车。”
冯宇:“……”
他只能闭紧嘴巴,眼珠子倒是滴溜溜转了好几圈。
白皎看得好笑,扭头瞥了眼后座的男人,昏暗的光线下,帽檐遮住了男人大半张脸,只露出优越的下颌线,忽然,他抬手向后推了推,露出一双漆黑眼眸,宛若寒星,直直望向她。
白皎心头一跳,飞快扭头,看向前方。
隐晦的对视没有人发觉,只有不停跳动的心脏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错觉。
她舔了舔唇,眼睛水润,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是个制服控。
车子驶入城市,这里是省城,比县城更大更繁华,泥巴路变成了干净整洁的石板路,虽然还有些凹凸不平,比起山间泥泞的小路已经好了太多。
车子出现在路上,两侧群众眼里闪着好奇,稀罕地围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车,我们吃饭。”李米说道。
白皎点了点头,几人带的干粮早上就吃光了,这会儿已经快到饭点儿,再说,再这么吃下去,她也觉得自己撑不住。
想吃热汤热饭。
她没料到的是,对方直接找了个国营饭店,香喷喷的肉丸子汤甫一上来,便勾住了众人目光。
接着才是主食。
白皎咬了口丸子,纯肉馅儿,肥瘦搅打上劲儿,水煮前炸了一遍儿,有点像狮子头,可比狮子头小多了,一个个圆滚滚的泡在汤里,咬一口,鲜香清润又弹牙。
她吃着饭,突然发觉叶征不见了,他面前的碗里干干净净,位子上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白皎忍不住问了两句,冯宇笑了下,解释道:“队长去其他地方买东西了,毕竟咱们干粮吃完了,你们先吃饭吧,他待会儿就回来,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
白皎点点头,她当然知道,看三人不停轮换,一刻也不肯停的架势,她就知道,对方有多急。
为此,他们走了不少近路。
思忖间,一阵脚步声响起,白皎抬起头,叶征回来了,男人手里忽然多出了一个包袱,鼓鼓囊囊,大概就是他买回来的干粮,除此之外……
白皎吸了吸气,还闻到另一股清甜的香气,在香喷喷的饭店里格外出挑,医者嗅觉敏锐,可她一时也没想起来那是什么。
她沉思的时候,男人漆黑眼眸瞥过来,见她秀眉微蹙,动作一滞:“我们走吧。”
“哦。”白皎点点头,坐在车上时,那包裹就放在中间,香味愈发浓郁,她抿了抿唇,浓密的眼睫微微低垂,偏偏不看他。
三人已经轮换了一遍,这回又轮到叶征。
叶征薄唇抿紧,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他敏锐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躲避,她可以和冯宇那个话痨说话,可以和李米聊天,为什么就是躲避自己?
这样的差别对待,让他皱紧眉头。
他深深看了眼身侧的女生,低落的心情在触及她时,忽地烟消云散。
“白皎。”他声音沉沉,忽然唤她。
白皎愣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水润眼眸看着他,指尖不自觉捏紧了椅子扶手:“叶哥?”
出乎她的意料,他并未急着发车,而是解开包袱,除去包裹好的干粮,里面还有两个黄色牛皮纸袋,清甜的气味飘散在车里。
随着他的打开,一颗颗鲜红盈润的草莓露出来,上方是晶莹剔透的水珠,散发出诱人香味。
“路边看到有卖的,就买了一些。”
他说着,一个纸袋递给白老爷子,一个递给白皎。
手里沉甸甸的坠感提醒她,泛滥的香味扑面而来,白皎下意识收紧手指,牛皮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一霎将她思绪惊回。
“谢谢。”她低声感谢,注视着前方车窗,男人年轻俊美的容貌映照在玻璃上,红润的唇角忽然翘起一抹极微小的弧度。
隔阂的冰霜似乎就在这时,悄然融化了。
叶征专心开车,错过了这一幕,但他感觉得到,性子谨慎,也许可以说有些怯生的女孩子,偶尔也会跟他说两句。
忽然,车子猛然停下。
白皎惊呼一声,整个人飞快前扑,坚硬的玻璃近在咫尺,她下意识抱头,保护自己,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忽然,结实有力的臂膀箍紧她的腰,将她完全揽进怀里,清冽的气息在鼻尖散开,白皎睁开眼,本就雪白剔透的小脸,此时白得近乎透明:“怎么了?”
叶征黑眸沉沉,掠过一道暗芒:“前面有东西。”
车子前方,阳光下,散落一地的钉子闪着尖锐的光。
叶征脸色很不好看,凌厉目光直视前方,倘若不是他仔细,怕是早就开过去,那些散落的钉子一定会扎开车胎。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手*枪,脸色前所未有的凛冽,眼中凝结着冰霜,却在触及她时,不自觉软成一团温水:“别怕,我会保护你。”
他说着揉了揉白皎脑袋,做完这一切才发觉不对,僵硬地看着她。
白皎咬了咬唇:“你小心点儿。”
少女脸颊已经红成一片,盈盈眼眸瞪着他,一派春色明媚,乱人心扉。
叶征呼吸一滞,握紧手里的枪:“好。”
他出来执行任务这么久,遇到的突发事件数不胜数,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说起来还是抄近路的原因,这些荒僻无人的小路,虽然是捷径,也最容易被人盯上。
他抽身离开,身后是冯宇和李米,果不其然,下一刻,七八个人便冲了过来,手里拿着砍刀和棍棒。
没有枪。
叶征心下松了口气,直接道:“你们是附近哪个村的人?放下武器,缴械投降。”
一伙人面面相觑,下一刻,有人径直冲过来,红着眼说:“大家别怕,他们只有三个人,我们一群人,冲过去,那么大一辆车呢!”
叶征闻言,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手里的枪,可这不代表他便无计可施。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对劝降没报多大希望,他们三人穿着军装,开的军车,要是有所畏惧,对方根本不会出现,早就被吓退了。
思忖间,这群人已经冲到跟前。
叶征怡然不惧,反手一夺,直接将对方手里的棍子夺下,纵身一踹,包裹着流畅的小腿肌肉的黑色长靴便结结实实踩在男人脸上,留下深重的鞋印。
不过几分钟,七八个人已经全部倒地,白皎在车上盯着局势,忽而瞥见领头的人偷偷摸上腰,她下意识出声提醒:“小心!”
叶征身形一滞,一脚踢开男人的手,雪白的短刀掉在地上,匪徒还没反应过来,太阳穴陡然一凉,漆黑的枪口犹如黑洞一般,对准他。
“别动。”叶征眉眼凛冽,眼眸漆黑,沉沉盯着男人,冷冷道:“想死就试试。”
语气不带丝毫起伏,漆黑双眼平静如水,淡淡的叙述,和打招别无二样。
男人立刻举起手,竟是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饶、饶命啊!”
突如其来的插曲并没扰乱他们的行程,到了县城后,他们将五花大绑的劫道人送进公安局,得知他们是军人之后,公安更加气愤!
并且一再保证,一定会让劫道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叶征没说话,倒是白皎发现了不对,见他又上车,身形有些迟滞,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舔了舔嘴唇,迟疑地问:“你是不是扭到哪里了?”
叶征微怔,诧异地看向她。
白皎嫣然一笑:“我是医生,当然能看出来了。”
不等他回答,身后两个战友倒是出声了:“不愧是白医生的孙女,我们开了一路车,身体有点儿吃不消。”
主要是一路上舟车劳顿,说起来,接到白皎他们之前,那才是不要命的赶路呢,一个人开一天,都是乡间小路,凹凸不平,就算是铁人,也得颠簸得架了。
所以听到白皎这么说,加上关系熟稔,他们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摊上两个大嘴巴下属,叶征连呵止都来不及。
扭头,对上她清凉的目光,他呼吸一滞,下意识别开脸:“还好。”
白皎想起他方才动作间的滞涩,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还好?”
没人能瞒得过医生的法眼。
路边,一辆军用吉普车停靠一侧,车子里,叶征眉头紧锁,浑身紧绷,玉白的面庞在昏暗的车子里愈发白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你——”
声音戛然而止。
白皎俯身,直白地看着他,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合:“脱衣服吧。”
叶征薄唇抿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刹那,冷白的脸上溢出些许绯红,连说话也磕磕绊绊:“为什么……为什么要脱衣服?”
白皎抿了抿唇:“我要帮你按摩。”
她低垂下头,仿佛羞赧一般,声音微弱好几度:“而且,只是脱掉外面的外套……”
话里的未尽之意让他骤然涨红了脸。
叶征轻咳一声,解开扣子,军绿色的军服脱下,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包裹着上半身,下摆束进挺括的军裤里,宽肩窄腰,肌肉紧致,俨然是副行走的衣服架子。
白皎心中小小惊呼一声,不愧是男主,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白色衬衣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挺拔如教科书的标准身材。
柔软的手指按上肩头,白皎倒不是觊觎他,也是真真切切在按摩,僵硬的肌肉被她轻柔推开,叶征反倒越发不适,皱着眉头,咬紧牙关。
不一会儿,便让他冒出一身热汗,比让他去枪林弹雨里冲杀还要难熬。
“哇!”旁边突然多出两张脸,正是冯宇和李米,瞥见两人的瞬间,叶征险些一拳打过去!
“你们干什么?”他冷声呵斥。
冯宇嬉皮笑脸地解释:“老大,你别生气,是刚才白皎说的,让我们围观一下,学学她的按摩手法。”
比起他,李米便要简短许多:“是这样。”
叶征脸色发冷,对上两人堪称灼热的目光,身体越发紧绷。
白皎:“叶哥。”
他微微一怔,轻柔的嗓音钻进耳朵里:“你身体太硬了,可以再放松一下吗?”
她说着揉了揉,隔着薄薄的衬衣,紧绷到极致的肌肉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多么柔软,像是一团绵绵白云,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属于她的幽幽香味在鼻尖弥漫,他下意识抬眸,瞥见一抹雪白的脖颈,黑发如云丝雾,披散在她肩头。
这样近的距离,仿佛只要轻轻一揽,便能将她抱入怀中。
他根本放松不下来,反而越来越僵硬,越来越紧绷,像是一尊坚硬的雕塑。
白皎揉得手酸,不停在他耳边提醒,仿佛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看他屈起双腿,挡住腰间,还提醒他:“叶哥,车子里空间小,你可以把腿伸开,这样一直屈膝,对身体不好。”
叶征猛然一怔,漆黑眼眸定定看向她。
少女雪白的脸蛋上写满了纯稚与天真,像是全然没发现,只是一句单纯的提醒。
叶征抿紧薄唇,半晌,才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
他蜷曲指尖,嗓音说不出的低哑。
身体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军区大院儿。
叶兰下班回来,她没回家,径直拐进了娘家,嫁的近大概就是这点儿好,她想回哪儿就回哪儿。
刚进门,她便叫了起来:“张妈,我爸在家吗?”
保姆张妈擦了擦围裙:“兰小姐,老首长跟人钓鱼去了。”
“我知道了,等我爸回来我再来一趟。“
她说着看了眼时间,正要离开,忽然瞥见桌面上几听罐头,抓了过去,转身就走了。
张妈看她两手空空而来,走时还顺便带走了几听特供牛肉罐头,不由得撇了撇嘴。
她就没见过这样的闺女。
嫁出去了还来娘家打秋风,关键兰小姐嫁的人家虽然比不上大院儿里的人,也算不错啊,总不至于连肉都吃不起吧?
她摇摇头,算了,这是老首长的家事儿,她一个保姆能说啥啊。
等老首长回来,张妈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边说边觑老首长的脸,后者神色不变,穿着便装,即便已经上了年纪,也仍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
他说完回了房间。这边,不省心的女儿叶兰在家跟丈夫商量,准确来说,是她一个人说,丈夫听。
叶兰:“我听说,姓白的那家人要回来了。”
“我还打听了点儿其他事儿,可惜今儿个去找我爸,他没在家,没确定。”
她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对面的丈夫愣是一句话也没有,死鱼眼盯着报纸,闷闷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叶兰说得嘴皮子发干,见他一声不吭,不由怨念地看了眼丈夫:“我说了半天,你就这么干坐着,一句话都不说?”
丈夫李铭慢吞吞抬头:“说什么?”
叶兰:“……”
“我真是后悔死了!”
想当初,她仗着优越的家世,在整个大院儿都是心气高的那一茬,不少人跟在她屁股后头学,可谁知道,结婚之后,事情突然掉了个个儿。
就连她看不上的张梅子,也因为嫁了个有出息的丈夫,现在成了军官太太。
她呢,当初鬼迷了心窍偏要嫁给李铭,以为有情饮水饱,谁知道他这样没出息,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大学教授,为人更是死板,就算她有心帮衬,这辈子估计也就在教授职位上坐到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兰很不满意,不止一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下嫁。
可她为人心高气傲,让她承认自己失败,比杀了她还难。
她只能不停督促丈夫,如今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的火蹭一下涨了起来:“李铭,你还是不是男人,我跟你说话呢!”
男人终于收起来一直捏在手里的报纸,这才看向妻子:“说什么?白家是什么人?”
他还是第一次从妻子嘴里知道这户人家呢。
叶兰这才猛然清醒,以李家的家世,根本够不到那个地步,他不知道白家,也是意料之中,她能怨什么,再怎么当初也是自己选的。
她嘬嘬嘴唇,解释道:“白家原来是我们大院儿的熟客,白家祖上三代都是学医的,医术很好,不少达官贵人求着治病,前些年因为一些事,白老爷子下放了,我打听到,他最近要回来了。”
李铭:“回来怎么了?”
叶兰算是看明白了,直接说出自己打算:“我听说,白老爷子只有一个孙女,当初跟着他下放农村,今年应该十七了,花儿一样的年纪,咱们家浩然也十九了,你说,我把她介绍给咱儿子当媳妇行不行?”
她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十七岁,再过一年就十八,现在国家的法定结婚年龄女十八,男二十,俩人相处一年半载,过年就能领结婚证!
白老爷子可是神医,医术特别高明!
她小时候见过对方治病,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要回来了,得多少人求着治病啊,到时,那是多大一笔人脉!
不等丈夫说话,一道怒喝骤然响起:“我不同意!”
男生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绿军装,崭新挺括,不带一丝褶皱,头戴军帽,红星鲜艳又醒目,此时正愤怒地瞪着叶兰,眉眼像极了夫妻二人,有几分英俊。
“什么白家周家,我才不娶一个乡下来的村姑!”
李浩然说完,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叶兰气得手指发抖:“你、你这孩子!”
与此同时,京城城门口,一辆军用吉普车缓缓驶入城中,白老爷子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不禁湿润了眼眶。
与他相反,叶征握紧方向盘,不由自主地瞥了眼身侧的女人:“我们到了。”
声音仿佛从喉舌里挤出一般,冷硬无比。
白皎朝他嫣然一笑:“谢谢叶哥。”
看她好奇地盯着外面,毫不留恋地下了车,跟着其他人离开,叶征脸色更沉。
白皎早就将他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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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跃地看着其他人,即便是落后的七十年代,京市作为首都,也比其他城市先进了太多。
这里有鳞次栉比的房屋,也有古香古色的建筑,仿佛两个世界的交融。
地面则是光洁的柏油马路,路边还有公交车站牌,到处都是衣着整洁光鲜亮丽的居民,脸色红润,精神饱满。
甚至有些人将衣服偷偷做了改装,掐出纤细的腰身,古板中带着一丝创新。
她忽然扭头,隔着人山人海,脸上笑容明媚绽放,娇艳非常:“叶哥,再见。”
叶征定定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人山人海中,心中也仿佛空了一块。
“再见。”
半晌,他才低低回应。
第 109 章
“白先生, 这边请。”
穿着军装的警卫员将她们领到军医院前,白色高楼,前方立着一个硕大的红十字, 绿树成荫, 环境优美。
甫一进入大门, 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伴随着阵阵阴冷, 白皎和爷爷几乎连休息都没有,便风尘仆仆赶到三楼。
在右侧拐角处的病房门口, 守着两名军人, 腰侧悬枪, 眼睛炯炯有神。
“辛苦了。”警卫员敬了个礼, 对面两人同样如此, 目光不带丝毫感情,轻轻扫过她们后,这才接过警卫员手里的文件。
“可以了。”
警卫员看向她们,白皎作为医生跟着老爷子一起走了进去。
门内, 白色病房干净整洁, 阳光明媚,透过拉开的玻璃窗, 照进室内,铁质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白皎扫了眼, 发现就算她们进来,病患也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心中有了底,真正走到对面, 那人果然闭紧双眼,呼吸微弱。
她不认识对方,视线在他脸上盘旋一圈,后者年龄很大,穿着蓝白色条纹病号服,露出的皮肤黝黑,饱经风霜。
她注意到对方手部肌肉饱满,和偏瘦的胳膊形成鲜明对比,且他手上拇指和食指的夹缝处有一层厚厚老茧,这是常年用枪留下的痕迹。
他是个军人。
身侧,一路上始终淡然的白老爷子看清病床上人的面容之后,脸色陡然大变,他嘴唇蠕动几下,到底没有出声。
旁边的警卫员开始介绍病情,清亮饱满的嗓音在病房回荡:“白老先生,将军是突然昏迷,急症,经过军区医院全力抢救,病情稳定了一些,但是自从那天之后,他一直没有醒来……”
他又另外说了一些征兆和病情特点,白老爷子沉思一瞬,“我先给将军诊脉。”
“好。”
他沉默着,将手搭在对方手腕,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
白皎在一旁,也在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望闻问切,她看了看男人黑红的脸色,应该还没到绝症地步。
和爷爷相处这么久,她应该是对老爷子医术最了解的人。
老爷子自打有精神之后,一直在努力钻研医术,白皎还提供了一些,因为上一世在修仙界的经历,她故意伪造了一本医书,说是废品站发现的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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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看到之后,如获至宝。
之前的绝症病人,便是老爷子医术精进后治好的,连他自己也感叹,真是时也命也,倘若不是古籍辅助,就算是之前的他怕是也无计可施。
很快,白老爷子便收回手,在警卫员殷切的目光中,他脸色紧绷,眼神哀叹:“将军的病情……”
他知道这是什么病,却连三成的把握都没有。
明知道这件事关系他们的未来,可他是个医生,更不会说谎。
也许这就是命……
“爷爷。”白皎出声,打断他的话,一只手搭在将军手腕上:“你再仔细看一看,他病情就是拖延太久,发作突如其来……”
她竭力描述了一番,脸色愈发苍白,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把自己这段时间储存的灵力消耗一空。
注入新的生机后,这位将军的病情一定会有改变的。
早在来之前,她就做好了一切打算。
果然,白老爷子再次诊脉后,脸色和缓了很多:“确实是。”
他斟酌着说:“我应该可以治疗。”
“但是——”
方才欣喜万分的警卫员紧紧盯着他,眼中升起莫大希冀:“但是什么?老爷子您说。”
他刚放下的心,又因为他一句话,瞬间提了起来。
白老爷子:“为了保险起见,治疗时间会很长。”
他确实也没说谎,毕竟病人年纪很大,濒临油尽灯枯,相当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对方瞬间大喜过望。
警卫员紧紧握着他的手:“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救我们将军,什么时候我都等得了!”
他是将军的部下,将军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就这么去了。
经此一事,警卫员对他们爷孙明显亲近很多,自我介绍他姓刘,叫刘冰,有什么事尽可以找他。
白老爷子捋着胡须,感谢了几句。
说话间,吉普车在军区大院儿前停下,门外守卫持枪站岗,笔直得像是一尊雕塑,只有车来了,才会敬礼示意。
刘叔领着他们来到大院儿里,路过一栋栋小洋楼,一些栽种着花草树木,还有一些则是开垦成了菜地,打理得整整齐齐。
白皎看了眼便又闭上目光,她消耗太大,这会儿蹙着眉,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皎皎,怎么了?”
白皎摇摇头,车子终于停下,在一栋小洋楼前,前面是平整的土地,门前的地板干干净净,显然,这儿就是他们爷孙俩以后的家。
刘冰亲自介绍:“大院儿的刚子,早几天就开始打扫了。”
这时,不远处,李浩然正跟一群人喝汽水,虽然还没到夏天,可他们一向不顾及什么,甜滋滋的汽水灌进嘴巴里,心情却不怎么好。
他一直觉得自己家世好,长得也不错,眼睛随意一瞥,四周都是自己的玩伴儿,他还瞅见隔壁周家的姑娘,正含羞带怯地看着自己。
虽然心里清楚这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娇蛮大小姐,可她长得不错,李浩然很受用。
他喝完气闷的将玻璃瓶摔在地上,因此更不甘心,他怎么可能娶一个乡下来的村姑。
他妈简直是乱来!
李浩然浑身散发出低迷气压,不少人看得清楚。
大家都是大院儿子弟,虽然不学无术,可从小都在权力中心长大,除去个别天上缺心眼儿的,不少人心里精明着呢。
一早发现李浩然表情不对,这会儿倒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一人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浩然,你咋了?”
李浩然一看,赵家的小公子,因为母亲的唠叨,他知道自己家也就沾个外公的光,远不如表面那么风光。
他笑了笑,还知道一些分寸,“是学习上的事儿,最近碰到一个难解的难题。”
“嗨,这有啥,大不了不学了。”
“那可不行,浩然他爸知道了肯定会骂他!”
毕竟,整个大院儿谁不知道,他爸爸是大学教授,所以他成绩还是挺好的,加上每天打扮得英俊帅气,引得很多人喜欢。
一群人嘻嘻哈哈,李浩然也跟着笑,忽然,打头的赵令虎动作一顿:“这是谁家的车?”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话。
“看样子是新搬进来的。”
“竟然停在那栋小洋楼前面了,难怪你前段时间好多人来这边干活呢。”
“听我妈提过一嘴,好像是姓什么——”
那人说着感觉到周遭气氛诡异的沉默,已经没人出声,明明一群年轻气盛的青年,此时却都闭紧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吉普车。
他也跟着看过去,本来坐在花坛上,忽然站了下来。
车门被人打开,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不少人顿时失了兴趣,可下一刻,纤细洁白的裙摆荡出,像是海上纯粹雪白的浪花,荡漾地拂过心头。
她出现后,仿佛拢住了全部春色,氤氲的光有如实质般环绕在白裙四周,美如光波辐射而出。
白皎微微抬头,纯洁无瑕的侧颜展露在众人面前,她浅浅一笑,那张夺目娇艳的面容上笑意摇曳,一霎掠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宛若一簇五光十色的光焰。
像做梦一样。
旁观的男男女女全都看直了眼。
那是什么人?谁家的人?她叫什么?
这念头不停在脑海里回荡。
白皎并不知道,她刚露面便俘获了大院儿一众同龄人惊艳的目光。
回到家里,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就是因为没人住,没什么人气,有些阴冷。
白皎打量着周遭,想着加几盆绿植什么的,既可以净化空气,看着也能养养眼。
思索间,刘冰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只剩下她们两个,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皎皎,你知道我要治的是谁吗?”
白皎抿唇,摇了摇头。
他说出一个名字,白皎蓦地瞪大了眼,竟然是他!
这个小世界是半架空世界,很多人名都不存在,可爷爷刚才说的名字,在这个世界,说一句如雷贯耳完全不过分。
白老爷子:“荣臻将军是国家元老级人物,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功勋更是不可估量,就算是当初的我,也只是草草见过几面,还是我看见他,他看不见我。”
“我也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我们能回来,竟然是因为他。”
白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我也会帮爷爷。”
白老爷子很欣慰,但他又摇了摇头,说:“这事儿我有成算,你不用管,你是第一次来京市,不如趁这次机会,好好逛一逛,一切有爷爷在。”
听到他一番苦口婆心,白皎扑进他怀里:“爷爷。”
她声音很低,白老爷子忍不住抚摸孙女的脑袋,看着周遭一应陈设,他轻轻吐了口气,眼神更加坚定。
终于,终于又回来了。
他可以一辈子留在那里,可他不能忍受孙女和自己一样,她应该有更灿烂更光辉的未来。
白皎俩人在大院儿住下的事被不少人知道,但是因为他们深居简出,门口还有不少人守着,不少人只远远观望,生怕惹得一身腥。
除了极少数消息特别灵通的,大多数人,连她们姓什么都不知道。
谁也没想到,在白老爷子施针几天后,荣臻竟然真的醒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却也引起极大震动。
上面反复调查白家背景,亲自拍板,为白家平反!
此事后来甚至引发了轰轰烈烈的平反运动,当然,这是未来的事,说回现在。
白皎虽然也是白家人,级别却不如白老爷子,作为荣臻将军的主治医师,他时刻都被警卫员保护着,每天两点一线,家和医院。
白老爷子不觉得有什么拘束,耐心地施针开药,白皎这边,也得了爷爷一大笔补贴,说治疗荣臻的一部分医药费。
加上之前挣的钱,让她原地变成了个小富婆。
作为消息灵通的人,叶兰自然得知了白家要平反的事儿,她心中更加后悔,强逼儿子去讨好白皎。
然而对方早就在军人护卫的陪同下出门,她要去,也只会扑空,况且,她们根本就没上门,李浩然不愿意。
他拧着眉头耸拉着脸,在路上就跑了。
一个乡巴佬也值得他卑躬屈膝?
真是够了!
他很厌烦,回去后收拾东西拿上钱,写了封信拍在桌子上就跑了。
要不怎么说知母莫若儿呢,知道母亲回家一定会对自己骂骂咧咧,他直接投奔姑姑,这段时间就不回家了。
京市平坦的马路上,白皎走走停停。
这时候的京市完全没有未来大都市的模样,反而很是古香古色,很多建筑都不如后来那么那么严苛,甚至于皇帝的龙椅,只要给钱就能坐,还能拍照呢。
当然,她现在没那个闲心去故宫闲逛。
在路上走走停停,转眼来到白家的老房子前。
爷爷告诉过她,白家名下好几个祖产四合院,因为下放被收归国有,如今平反,自然也要归还。
但上面说得轻巧,白皎心知肚明,院子如今怕是早就被别人霸占住了,不过,未来她肯定是要收回的!
情况如她所料,四合院的状况很不好,不说院子破旧了不少,里面住了好几家住户,她路过时,还能听见里面的鸡飞狗跳的吵闹声。
白皎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了。
她们现在势单力薄,也不急于一时。
倒是身后伪装成便衣的军人护卫,将此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在京市溜达,这时候没什么商贩,要想买东西,百货大楼,友谊商店,还有一些国营饭店,琳琅满目,比其它地方,繁华太多。
她转身拐去了趟老字号药铺,此时已经收归国有,客人不多。
甫一进去便能闻到浓郁的药香,她看了看成品,又问了价格,诧异地挑了挑眉。
白皎走了一路逛了一路,权当锻炼身体,觉得饿了,她才走进一家烤鸭店。
她们来京市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爷爷轻易不能出来,但是她可以,而吃食,又是最方便的东西。
白皎刚进去,便见周围几乎坐满了人,浓郁的香味在店内弥漫,每桌都有几只鸭子,用果木碳火烤炙的鸭子有股奇异的清香,色泽红润,肉质亦是肥而不腻,外脆里嫩。
还有搭配好的小荷叶饼,葱丝面酱等等。
白皎刚来不久,自己先点了一只尝尝,她又不是冤大头,万一不好吃,她才不会买呢。
想了想,又给另外给两个便衣军人点了几只。
这俩人跟着走了一路,看似是普通路人,实际上是便衣报保镖,虽然是上面的命令,可白皎又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人。
忽然听到自己还有的吃,两人面面相觑,又是感谢又是婉拒。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接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皎手里不少钱,下馆子吃饭完全不成问题,而且,她想挣钱真的很轻松,不过现在初来乍到,她不想惹人注目。
她吃饭时,不少人投来目光,因为她生得实在太漂亮,容貌更是极富侵略性,只是看一眼,便能刻进脑海里。
她习惯了这样的注视,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准备吃饭,没想到,她已经这样低调成这样,也遇到了一伙儿挑衅的人。
就在离她身后,周嘉佳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脸色阴沉,身边几个同伴瞬间抬起脸,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跳。
“嘉佳,怎么了?”
她冷哼一声,眼神刺向白皎,她正是之前大院儿里打照面的周家小公主,只是一面,就让她记住了对方。
周嘉佳有些不忿。
她向来都是大院儿里众星拱月的对象,何曾那样被人下过脸,不止喜欢的人对她念念不忘,连其他人也不夸她,明明连她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她也想过找茬,可是白皎根本不在家。
她次次去,次次扑空。
越是这样,越让她不甘心,觉得白皎夺了自己的地位,而且她住进大院儿,怎么也不来讨好自己。
这群红二代里,有教养好且聪明勤奋的天才,自然也有纨绔子弟,不上学,整天吃喝玩乐,不亦乐乎。
看见白皎吃烤鸭的方法,周嘉佳顿时嗤笑一声:“乡巴佬!”
“玲玲,你看她那样儿,连烤鸭都不知道怎么吃,真是乡下人一个。”
话音并没压低,别说本桌人,就是白皎连带着周遭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白皎低着头,继续跟烤鸭做斗争,一整只烤鸭片得整整齐齐,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连搭理都不搭理,实在是有点饿了,走路逛了一大圈,至于别人冷嘲热讽……
总不至于两句话就闹,那也太脑残了。
她料到过也许有人朝自己发难,毕竟她们突然搬进大院儿里,但她从来没想过卑躬屈膝地讨好对方,借此融入圈子里。
白皎心中清楚,她们是凭借什么进来的,是爷爷的医术,是她们自己的能力,而且,她也不在乎对方的排挤。
比如住进大院儿这几天,左邻右舍就没来过。
她要的是,对方主动融入自己。
嗯。
她咬了口烤鸭,水眸圆睁,好酥软。
烤鸭果然好吃。
细嫩的外皮裹着甜酱和清爽的葱丝,也许是因为油脂早就被碳火逼出来了,咬一口下去,只有丰沛的汁水,在舌尖泛滥,没有丝毫油腻。
她没裹小饼,因为要试试鸭肉的品质,才会空口吃,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才惹得周嘉佳冷嘲热讽。
白皎不打算搭理,对方却喋喋不休了,难道她是什么表演型人格?
此时,门外走进几个年轻男人。
他们穿着军装,刚进来便受到服务员的热情招待,领头的男人年轻且俊美,眼眸漆黑,目不斜视,周身气息凌厉严肃。
凑上来的服务员下意识捏紧笔身,说话都磕磕绊绊:“几、几位客人。”
叶征没说话,冯宇笑着说:“服务员,来三只烤鸭,要新鲜出炉的。”
今天休假。
早就吃腻了食堂的饭菜,难得出来打打牙祭,虽然这家不算是最正宗的北京烤鸭,不过味道不错,据说请的都是宫里的御厨传人,还有真正做过宫廷菜的御厨盯着把关呢。
服务员听见这话,脸上冒出热汗:“客人,咱们饭店没位置——”
忽然,冯宇瞪大了眼:“咦?”
身边人发出怪叫,叶征微微皱眉:“大呼小叫什么?”
冯宇伸长了脖子,早忘了服务员的话,目不转睛地看向一侧,高兴道:“队长,你看,那不是白皎吗?”
他们之前的任务对象。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几天,可他到现在还记得呢。
毕竟,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漂亮的人呢,跟天仙似得,还有本事,传授点按摩技术虽然只学到了几分,可是操练后照着动作按摩,身上真的比以前轻快了不少。
冯宇心里想着事儿,没发现男人听见白皎后失态的目光,深邃眼眸直接越过熙攘的客人,落在孤零零的女人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抿紧薄唇,脸部线条绷紧,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又或者说,姿态气势陡然拔升,像是一把出鞘利剑。
随即,他皱紧眉头,凌厉如刀的目光刺向喋喋不休的某人,后者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寒毛直竖,连嘴里的话也断了。
周嘉佳皱了皱鼻子,还要再说,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冯宇边走边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周家的小妹妹,这么巧你们也来吃饭啊?”
“你刚才说啥,吃饭要啥规矩,又不是封建地主,都是人吃的,你管她怎么吃呢!”
话糙理不糙。
听见他的话,周嘉佳脸色一僵,笑容硬邦邦地挂在唇角,刚才就是他?
冯宇也算是大院儿子弟,不过他爸早年去世了,只有爷奶和母亲,家族里的话语权,落在二叔身上。
二叔对他不薄,可再怎么也越不过自己儿女,因此,冯宇一早就出去当兵了,另寻出路。
她爸妈很是瞧不起对方,因此连带着周嘉佳,也看不起。
“关你什么事!”
她怒气冲冲,完全没注意还有其它人在场,本来她就瞧不起这些东西,恨恨道:“真是不上档次,什么人都有,一点儿也不如西餐讲规矩!”
“玲玲,我们吃西餐去。”
她说着蹭地站起来,这句话可得罪了不少人,不过看他们衣着打扮,大部分人选择低头吃饭。
此时,偌大的饭馆,连个说话声都听不见。
周嘉佳不禁得意起来,仰起下巴。
她目中无人,身旁同伴长了眼睛,扯了扯袖子,周嘉佳才发现,除了冯宇,还有叶征!
男人眼眸漆黑,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一眼,让她全身止不住地打颤,爸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得罪的人,就是叶征!
周家算得上显赫,可和叶家,完全没有可比性!
冯宇这边很是不忿,撇撇嘴,说道:“既然喜欢吃西餐就出去呗,还杵在这儿干嘛?”
他说着扬声,叫来服务员:“还不赶紧把这几位请出去,叽叽喳喳的,我还以为谁家鸡啊狗啊的,跑丢了。”
底下顿时响起低低的哄笑声。
周嘉佳脸色忽青忽白,像是打翻了调色盘,胸脯一鼓一鼓,大概是肺都要气炸了。
“闭嘴。”
叶征呵斥一声:“她们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吗?”
冯宇低下头,看着像是接受批评,实际上,脸都要笑裂了。
他就知道,老大站在自己这边。
说是不懂事,其实是把人说成了小孩子,可她们是小孩子吗?都快二十了,小孩子个鬼啊!
果然,下一秒,受不了的周嘉佳捂住脸,哭着跑出去,同行的人犹豫着扭头看向两人,不知道该不该追出去。
然后就听刚才那个说话温和的军官眼也不眨地叮嘱服务员:“把桌子清理一下。”
服务员呆呆怔怔,反应不过来:“啊?”
冯宇:“笨,你刚还说没位置,这不就有位置了,赶快收拾收拾,给我们上菜。”
“好的好的。”服务员说完飞快跑了,头上的汗擦都擦不净。
看到这一幕的周嘉佳同伴顿时目瞪口呆。
这、这……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飞也似的跑了。
烤鸭店大厅摆放的桌子疏密有致,十分规整,周嘉佳前面就是白皎的位置,所以,当他们坐下时,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叶征神色紧绷,他所在的方位,直接和白皎打了个照面:“白皎。”
他试图笑一笑,嘴角像是坠了铅块,肉眼可见的僵硬、冷漠,冷酷气质惹人发憷。
白皎:“……”
如果不是相处过一段时间,她还真要被他这样子吓唬住。
白皎眉眼弯弯,颊边绽开两朵甜甜的醉人梨涡:“叶哥,你也来吃烤鸭?”
叶征点点头,他话很少,倒是旁边的冯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丝毫没发现,旁边男人冷冷的目光。
白皎眨了眨眼,浓密卷翘的眼睫宛若蝶翅震颤:“真巧。”
“叶哥,要不要先尝尝我的烤鸭?”
她听服务员说过,这边烤鸭都是现烤现卖,制作时间挺长,而且她的鸭子刚上桌不久,她错估了烤鸭的分量,挺大一只,加上一打荷叶小饼,实在是吃不完。
片刻后,白皎舔了舔唇,眼底透出些许迷茫,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明明这是她的邀请,可现在——
叶征握着公筷,夹起一片肥瘦均匀的鸭肉,似乎是发现她喜欢吃外面焦糖化的鸭皮,特意夹了一片酥皮大些的,配上沾了甜酱的辅菜,放在荷叶小饼上,动作细致又妥帖。
“包起来就能吃了。”他声音轻缓,年轻俊美的面庞没有多少表情,向来锋利凛冽的轮廓,此时却如春风细雨般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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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的黑色眼眸看向她时,不由自主地漾起温和柔软的光。
对面,直视这一幕的冯宇坐在椅子上,心凉了半截,他下意识看向战友,喃喃地说:“老米,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他总算知道了,为啥这段时间老大这么锻炼他!
李米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你才知道啊?”
回去后,巴巴地在老大面前说要追求白皎,娶人家当媳妇,俩眼珠子睁得滚圆,就愣是没看见老大黑透的脸。
你不挨训谁挨训?
第 110 章
明白这一点后, 冯宇当即缩了缩脑袋,老老实实不敢吭声。
可他要真这么做,才叫人吃惊呢, 毕竟, 他天生就是个活泼性子, 就算不在一张桌子上, 也忍不住插话。
比如现在——
这家烤鸭店的鸭子十分好吃, 外酥里内,白皎笑着赞美, 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星星般的光彩, 看到她的人像是蜜舔过心尖。
叶征下颌更加紧绷, 还未来得及说话,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咱们京市的好吃的多的很呢,既然回来了,到时候我领你吃个遍,光吃鸭子也忒单调了, 冬天的时候,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咱们在暖乎乎的屋子里吃铜锅涮肉, 那才叫好呢!”
叶征眼神不善地看向说个不停的男人,冯宇毫无所觉,正咧着大嘴说个不停:“那家肉都是用内蒙古运过来的的小绵羊, 肉质最细嫩最新鲜,吃起来那叫一个香……”
白皎闻言嫣然一笑:“好啊, 有空再吃。”
冯宇正要回答,忽然腿上一疼, 被人猛地踹了一下,当即龇牙咧嘴起来,正要骂偷踹他的李米,冷冷的男声骤然响起:“真看不出来,你对吃挺有研究。”
冯宇全身僵硬,脑袋像是生锈的齿轮,咔咔地扭了过来,对上一双漆黑眼眸,无数墨滴扩散,泛起又深又黑的阴鸷与冷酷。
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队、队长,我瞎说的。”
他后悔不迭,恨不得把自己这张嘴给缝起来。
白皎察觉到突变的气氛,扭头看了眼男人,在她移来目光之前,叶征已经重归平静。
男人俊美年轻,漆黑深邃的眼眸凝望时,无端端沁出几分春风般温柔的光焰:“皎皎,你买了书?”
他指着她身边几本书,几句话便转移了白皎注意力,听见他这么问,她不禁低垂眼睫,露出几分羞赧:“我喜欢读书。”
“之前路过书店,看到了,就买了几本。”她张了张嘴,因为太紧张,不知不觉多说了几句,像是在解释。
她没说的是,本来打算多买几本,可惜这年月高考早就停了,又因为之前的事情,不知多少人对书望而生畏,因此,她也只买到了这几本。
叶征不动声色地将此事记在心里。
他想起执行任务前的资料,白皎年幼时便离开了京市,跟随白老爷子下乡,一走就是七八年,那样的地方,有什么接受教育的条件?况且,学校停课更是早就有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皱眉,思索间忽然抬眸,一眼望见对面惴惴不安的女生,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很怕自己。
这念头刺得他眉头紧锁,再开口时,声调不禁软化几分,隐晦的,如同春日开化的冰河,薄薄的浮冰之下,暗涌的不见天日的溪流。
“读书很好。”
“女孩子更要多读书,书里能学到很多知识,见一见更广袤的世界。”
听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白皎眼睛发亮,红润的唇微微一抿:“我也这么觉得。”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刚能传进叶征耳朵里。
李米:“我记得,队长就是军校生,前段时间还报名了部队培训班。”
“真的吗?”白皎眨了眨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人比刚才还热情了几分,不知不觉,话题便转到了部队,在部队允许范围内,叶征徐徐述说着。
不知不觉间,生疏与拘谨都淡化了几分。
冯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懵逼了,凭什么他能说,自己不能说啊?
听见他小声嘀咕的李米:“……”
蠢死你算了!
几天后,白皎在家里,门口忽然想起咚咚的敲门声,她正在看书,旁边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她打开门,邮差站在门口,被她的脸晃了一下,脑子一片空白。
白皎:“你是?”
邮差立即反应过来,挺直身板:“我是大院儿这边的邮差,有你的包裹。你是最近搬过来的,第一次接收包裹,以后我就不会敲门了,放在门口的邮箱里,记得定时检查。”
“对了,这是你的包裹。”
白皎闻言愣了下,这才道谢。
她接过去才发现,这包裹可真沉,包得四四方方,严严实实,心里泛起一团疑惑,她没接到信,更没接到消息,能是谁寄的包裹?
她简直一头雾水。
把包裹拿进屋里,放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打开外面的包装才发现,里面又用牛皮纸精细地包裹了一圈,她隐约猜到这是什么,那刀细细裁开,整整齐齐的书本露出真容。
都是高中课本和辅导书,也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打开后,一侧还有笔记,字体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她沉默一瞬,忽然掀开扉页,上面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叶征。
与此同时,军区里。
响亮的哨子声响起,军队众人顿时从紧张的操练中回神,要休息了!
这不,前面的同伴都停了下来,正在休息,他们应该……等等?
不少人瞪大了眼,扭头看向站在一侧的上级军官,叶征一身笔挺制服,向来俊美冷漠的脸上,此时竟露出一点笑意,不多,却足以叫人吃惊。
他仿佛沉浸在某种思绪里,低低地说了声休息,便转过身,留下一道冷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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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们顿时惊呆了,不少人惊讶地揉了揉眼,问旁边的同伴:“我去!我没看错吧,那是咱们团长?他刚刚竟然笑了!”
他们一个个纳罕得不行,这可是部队里有名的冷面阎王啊,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群人议论纷纷,知晓真相的冯宇嘴巴都要歪到天上了,谁懂这种感觉啊。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低低地说:“分明是有了对象!”
当他不知道啊,那天吃完饭,他就翻箱倒柜的找课本,甚至找了其他人接,凑齐了一整套之后,马不停蹄地寄给白皎。
其他人以为他是给自家妹妹借课本,冯宇可再清楚不过了,分明就是情妹妹。
他声音很低,可耐不住旁边人离得近,大家正讨论着呢,陡然听见他这句话,一个个竖起了耳朵:“冯宇?你刚才说啥?”
冯宇一怔:“啥?我啥都没说!”
他摇头,死不承认,其他人笑嘻嘻地讨好他:“冯哥,好冯哥你就说说吧,咱们保证不外传!”
冯宇狠狠打了个哆嗦:“恶心!”
其他人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继续道:“是啊,而且我都听见了,你说团长有对象?”
冯宇:“你们、你们瞎说啥!”
他终于耐不住一群人软磨硬泡,准备少少透露两句,没说白皎的名字,只说叶征对她有多上心。自己说得兴起,完全没发觉,方才催促自己的人,此时一个个噤若寒蝉,不发一言。
整个大方队里,别说说话声,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冯宇后知后觉,背后一阵阵发量,他艰难地扭过头,正对上叶征似笑非笑的目光。
完蛋了!
叶征冷声道:“冯宇,出列!”
“是!”冯宇条件反射般挺直身体,下一刻,就听他说:“你很闲,刚才的操练力度还是不够,现在,绕着大院儿跑十圈!”
冯宇闻言,整个人都蔫吧了,像是地里脱水的小白菜,就算这样,还要蔫蔫地说:“是。”
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也在叶征冷酷无情的镇压下彻底烟消云散。
他有些头疼,希望冯宇这个大嘴巴,这次能长长记性,如果再有下一次,他也要考虑对方是否值得自己信任。
叶征如今在军队居住,他在军中担任要职,也不方便时常回家,只是他没想到,操练结束后,自己被政委叫了过去。
办公室里,张政委端着茶缸喝水,没说话,暗暗扫了眼叶征,想到一些事,他便直叹气。
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到现在都没……都没定下终身大事!
叶征家世极好,自己也争气,年纪轻轻便在军中担任要职,能力极强,张政委可以肯定地说,叶征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可偏偏,到现在,二十六七岁也没成亲,部队里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早就当上爹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独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张政委寻思,他也不差啊!
家世好,又红又专,长得好,能力更是优秀,怎么就……到现在还没对象呢!
张政委也曾牵线拉桥,可他根本不答应,张嘴就说以事业为重,开始他还很欣慰,后来才知道,这分明就是借口!
他将茶缸重重惯上桌面,声音在办公室回荡,威严道:“叶征。”
“政委。”
张政委:“你最近有没有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
都是军人,私底下关系也不错,再者张政委知道,再委婉下去,这小子一定会抓住机会,跑得比谁都快!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问就是吃过亏。
叶征冷着脸,只说自己暂时不考虑。
还是这个借口。
气得张政委吹胡子瞪眼,忽然又平缓下来,定定看着他:“你不急,家里人就不急吗?”
这可是老首长亲自说的,要他给自家孙子安排相亲。
叶征听见他隐晦的暗示,当即抬起眼帘,就听张政委话锋一转:“而且,这次相亲对象可是高学历的知识分子,对方家世也不差,那姑娘我也看过了,跟你很般配!”
“你要是同意,我马上就能安排,正好你现在身上不少假期。”
叶征眉头紧皱:“我不想去。”
张政委一听,也站了起来:“难道你有对象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道纤细单薄的身影,回过神后,叶征神色更冷,语气却莫名软和下来:“暂时还没有。”
“没有就去相亲。”
“你要是不去,就自己去说。”
张政委算是下了最后通牒,哪知道他这话刚说出,叶征竟真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要问答应了什么?
答应了自己去跟老爷子说相亲的事。
张政委真是气笑了。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妻子王钰见他一脸扭曲,吓了一跳:“你咋了?”
张政委:“……还不是那个叶征。”
他把白天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妻子听得忍俊不禁,见丈夫叹气,忍不住说:“真是个扎手的刺头。”
“你也是作难,人家连相亲都不去,这怎么解决个人问题呀?总不能强按牛头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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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也总不能让他打光棍吧?”张政委叹气。
王钰一听,点点头:“也是。”
张政委越想越烦,索性不提这事儿,他都快习惯了。
他对叶征还算了解,别人说他不愿意,心高气傲,完全是污蔑,他是真冷,对感情完全不在意,说句心里话,他觉得叶征上辈子该不会是冰山转世吧,别人期待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完完全全就没这个想法。
张政委摇摇头:“不说这个了,你那边最近怎么样?”
张政委的妻子王钰是首都军医院的大夫,他知道妻子医院最近来了个重要病患,医生一直在救治,所以妻子最近很忙。
说起这个,王钰疲惫的脸色露出些许笑意:“好!”
“让医生专家都束手无策的病人,有人治了,效果很不错!”
“是吗?”
王钰告诉他:“救治他的不是医院的医生,是大首长找来的中医,你不知道,他医术特别好!”
王钰学的是西医,可这不代表她就鄙夷中医,她坚信,不论中西医,只要能治病救人,都是好的!
而且白老爷子不藏私,来治病偶尔还教教她们,前段时间张政委着急上火导致牙龈疼,手上又没西药,她就是靠白老爷子指点,才用中医方法治好了。
效果还真别说,药到病除!
如果不是自己坚定了学西医,说不定还真考虑转学中医呢。
她也见过白皎。
白老爷子诊治病患,白皎就在一边观摩,不少人都羡慕她,也更佩服。
因为小姑娘不仅长得漂亮,医术也相当高明!显然,是被白老爷子从小带到大的。
她们并不知道,白皎真正接触中医,也才不过一年多。
“可惜在乡下耽搁了。”
她惋惜一声,却也没多想什么,对白皎,也只提了两句。
白皎并不知道有人替自己惋惜,就算知道,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她要感谢叶征,帮自己弄来了高中课本,还有一些辅导书,这会儿正陷入忙碌的学业中,不可自拔。
她趴在书桌上,灿烈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进房间。
小洋楼前有一颗桃花树,如今已经到了桃花季,树上绽开密密麻麻的粉色桃花,远远望去,宛如一团粉色的氤氲的烟雾,风一吹,开到荼靡的花瓣便簌簌洒落。
周遭还有各种花卉,相映成趣。
白皎惬意地托腮,凝望窗外的秀丽景色,今年就要恢复高考,她已经替自己规划好了路线,她要考大学,学中医!
当然,她也不是全天在家待着,临近中午,因为爷爷繁忙,白皎一个人在家,开火也不值当,便找人换了票,在食堂吃饭。
这会儿,已经快到饭点了。
她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吃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春天阳光明媚,到处一片烂漫春光,不少人暗暗打量着她,看得心潮起伏,却始终没人敢去打扰。
连靠近她,都觉得自惭形秽。
与此同时,一辆吉普车在大院儿前停下,车门打开,修长挺拔的身形出现在警卫眼中,他当即举手,行了个军礼。
叶征回礼,大步流星地走进大院儿,想到爷爷,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无奈,忽然,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分期待。
她也在这里住着吧。
另一边,白皎刚走出门没几步,便遇到了一对不速之客,叶兰强拽着李浩然,感觉到小崽子的抗拒,简直要气死。
好不容易等他回来,这次她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
当然,当务之急是先领着人过去,听说不少人明哲保身,不怎么搭理这对爷孙,那就更好了。
叶兰心中窃喜,这群人可真是傻,这可是神医,放着现成的金大腿不抱,真是没有眼力劲儿!
可她哪知道,旁人也有自己的考量,也就她这样心思白浅,从小掐尖好强,不知道多少人看了笑话。
叶家也想过掰一掰,半点用没有。
只能说,心眼这东西,真是天生的。
这会儿,叶兰还想着自己现在过去,不就是雪中送炭。
她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儿子说:“你给我抬起头,别耷拉着脸,要是做不到,我就把你送去边疆支援建设!”
李浩然一听这话,狠狠打了个哆嗦,害怕得要命,之前十几岁时,他觉得大院儿无聊得很,天天向往着去天南海北。
他也想过当兵支援边疆,哪知道,后来见了一个人,那人还是他小时候的玩伴,被父母送出去支援边疆,过几年回来,大家看见他那样子,都吓了一跳。
比起同龄人,他老得简直不成样子,手上全是老茧,脸又黑又红,太可怕了!
所以,听见他妈这么说,他心里怕得不行,缩了缩脑袋,小声应了一句。
李浩然嘴上答应了,却迟迟不肯行动,更不肯抬头,一股愤懑在心里横冲直撞,明明就是个乡下来的村姑,偏偏要他去讨好,他妈真是老糊涂了!
他越想越气,又听他妈和蔼地跟人家搭讪:“皎皎,你看,咱们遇见还真是缘分,我以前还见过白老爷子治病呢。”
白皎看着她,浓密卷翘的眼睫轻轻一敛,玉白的小脸上露出些许疑惑:“是这样吗?”
声音轻轻柔柔,却让叶兰整个人都是一噎,想好的说辞也说不出去,但她哪会这样放弃,立刻调转方向,拍了拍儿子肩膀:“浩然,快见见你白皎妹妹。”
李浩然怒气冲冲地抬起头,反应比脑子更快,一连串鄙夷的话瞬间脱口而出:“我知道,早就听说,你是乡下来的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不止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也红了。
“你、你——”
白皎今天穿了身白色连衣裙,做了掐腰,显得很修身,不堪盈盈一握似的,因为调养过,她脸色红润,玉白的脸庞像是涂了层淡粉色胭脂,清纯与娇艳扑面而来,一下子便定住了人。
李浩然张了张嘴,心里哀嚎。
他这么也没想到,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竟然就是她!
“你、你不是……”
村姑那两个字他再也说不出,对待白皎的态度更是三百六十度转变,言语间,更是一改之前的抗拒。
“你好,我是李浩然。”他伸出手,心里想,如果他妈要他娶的对象是她的话,也不是不行!
不对,是很行!
白皎没伸手,不知道她们干嘛,但是一看就知道,眼神不清正,态度也不好,而且,爷爷回来也没提过她们。
那就是不重要的人。
因此,她浅浅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阿姨,您是来找我爷爷的吧,抱歉,爷爷也不在,我还有事,就不聊了。”
叶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一道声音比她更快:“皎皎,你等等!”
李浩然腆着脸追过来:“你误会了,我们是、我们是——”
“是什么?”
叶征脸色阴沉,漆黑眼眸宛若无底深渊,冷冷看着李浩然,后者连呼吸都不敢,惊恐地呆怔原地。
眨眼间,李浩然脸色惨白如纸。
他看着像是要吓哭了,呆呆地张嘴:“表、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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