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03
这样的阿辰, 很是陌生,与记忆里那个身体孱弱、素爱撒娇卖乖的师弟截然不同。
他很想冲到青年面前,询问到底发生何事, 缘何露出这般森冷的表情,是在天衍宗受到了欺负, 还是……因为没能在天衍宗找到他, 无法发泄恨意而烦躁?
尽管心里很是担心,他并未轻举妄动,现在显然不是相认的好时机。
正门到大殿不过几步路距离,司沐辰步伐缓慢、脚步沉重, 每走一步,便会释放一股无形威压, 随着步伐行进层层叠加。
他的魔力太过强悍, 离得近的魔卫面露痛色, 额角沁满冷汗, 明明被压迫得都快站立不稳, 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只能在恐怖威压下瑟瑟发抖。
陆眠受伤严重,体内灵力还未恢复到五成, 隐隐有些招架不住。
他偏头去瞧秋蔓蔓, 女孩嘴角溢出鲜血,双腿打颤,有站立不稳的趋势,其他魔卫也不遑多让,各个都是一副即将晕厥的模样。
这哪里像是个处处受到掣制的傀儡魔尊?分明是个能把所有魔修头颅砍下来当球踢的暴君!
之前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就差没把眼圈哭红,没想到全是假的。
他心里好笑的同时, 催动体内灵力,让其撑着秋蔓蔓双腿,防止她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骤然感受到腿部支撑,秋蔓蔓震惊地瞪大双眼,不敢左右环视,只能小幅度观察四周,恰好看到陆眠一眨不眨盯着尊上的专注模样。
那双眼眸漆黑如墨,当其定格在某件事物上,总能透出潋滟深情,如今放在魔尊身上,也不例外。
她轻轻咬着下唇,不受控地在心里胡乱猜测。
一会儿觉得阿陆在濒死关头被尊上所救,如此大的救命之恩自然不会轻易消除,只因他虽然没能完成任务,尊上并不知情,还没能来得及对他做些什么。
一会儿又觉得阿陆看尊上的眼神并不清白,隐隐约约透露着爱意。
她心里一团乱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魔尊释放的威压太过强大,有魔修坚持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栽倒在地。他心里发紧,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浑然不顾血肉模糊的额头。
“尊上饶命!尊上魔力强悍,属下一时间抵挡不住,这才不慎出丑!”
司沐辰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着痛哭流涕的魔修,微扯嘴角,不咸不淡道:“拖下去吧。”
“是属下修为不济,尊上,求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以后定会潜心修炼,绝不偷懒!”魔修向前膝行几步,想去拉他袍角,却被一股凶悍魔气袭击,重重摔在地上。
司沐辰眉角微压,双眼透露出阴鸷寒意,让人不寒而栗:“怎么?不过消失一段时间,你们就把本座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魔卫离开队列,拖着那名魔修离开大殿。
满头白发的魁梧老魔迎上前去,满脸都是谄媚笑意,道:“尊上,您失踪许久,没有传回来一点消息,寿长老那里蠢蠢欲动,想重新选出新任魔尊,都是属下苦苦支撑,才没让寿长老奸计得逞!”
司沐辰面色不变,冷淡道:“是吗。”
“属下怎敢欺瞒尊上!”魁梧老魔心虚地搓搓手,面上装得大义凛然,扬声道:“整个魔域都知道,属下那夜是拼了老命,才逼退寿长老带来的私兵。”
“苍元良,休要在尊上面前胡言!”
魔群中走出一身形高大、满头是包的老魔修,他气势汹汹地走到司沐辰身边,重重跪在地上,大义凛然道:“尊上,寿伯这条命是您救的,属下宁愿自戕也不会背叛于您!”
苍元良冷笑道:“整个魔域都知道你意图谋反的事,难不成我这个没有实权的小小管事还能控制悠悠众口?”
“那都是你的阴谋!你这个老奸巨猾的老魔头故意诈我,说魔宫被敌人袭击,让我带魔卫前来增援,等我赶到魔宫,你却带着一大堆魔修围拢过来,说我意图造反。”
说到这里,寿伯双眼冒火,咬牙切齿道:“要我说,真正想造反的魔是你才对!”
二魔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司沐辰表现出十足的冷静,道:“庄左何在?”
跪在地上的两位老魔面面相觑,皆对这个名字闻所未闻,不明白尊上为何在这种时候叫一个不相干魔。
身穿黑衣、浑身都是健硕肌肉的蒙面魔突然出现,毕恭毕敬跪在司沐辰脚下,把近几个月来魔宫发生的要紧事尽数汇报:“尊上,魔宫刚传回您身受重伤、下落不明的消息,苍长老便急不可耐地集结多位实力强悍的魔修,妄图夺取魔尊之位。”
苍元良听得两股战战,大喊冤枉。
他的声音太过尖利,司沐辰微不可查地蹙眉,指尖微动,一股魔气牢牢附在他嘴上,让其无法发出声音。
干扰源被解决,庄左继续汇报:“属下带领魔涯里的那批魔卫秘密暗杀多个主力,暂时击溃他们,苍长老贼心不死,以为那些在睡梦中悄无声息死去的魔修是拥护您的寿长老所做,便设下陷阱,让整个魔域都以为寿长老有叛变之心。”
这段时日,寿伯频频遭遇冷眼,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魔修为自己辩驳,激动得眼眶通红。
“尊上,您要是再不回来,这姓苍的老魔头近几日就要起兵谋反,让整个魔域都随他姓了!”
听完汇报,司沐辰挥出一掌,重重打在苍元良身上,使其当场爆体而亡,血肉撒了一地。
手段之果决狠辣,令在场之魔无不胆寒。
自始至终,他那件黑衣都未曾沾染到一丝血迹,“退下吧。”
庄左领命,瞬间消失在原地。
跪在地上的寿伯很想说几句奉承之言,可看着尊上的冷寒脸色,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贸然开口。
经历过仙魔大战,他能明显感觉到魔尊变了。
若说以前尊上的狠厉无情是浮于表面,只为能震慑魔心,那现今尊上的心狠手辣便是实打实的,完全泯灭良心,蜕变成真正的魔头了。
虽不知尊上缘何有如此巨大的改变,他却很是喜闻乐见。
身为魔尊,就是要泯灭人性、无恶不作,这样才能带领魔域更创辉煌。
怀揣着这个念头,他看向司沐辰的目光更为热切。
司沐辰微抬下巴,淡淡道:“寿长老,你也退下吧。”
寿伯依言,重新退回魔群。看着魔尊走进魔宫,魔卫们才陆陆续续退下。
陆眠回到杂物间,脱下衣服和面具,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没想到,原来阿辰真的会在暗中培养势力,甚至于……这股势力还能在其背腹受敌时护住魔宫。
还有今日这出杀鸡儆猴,尽显上位者风姿,若不是熟悉那张脸和灵魂,他绝不敢认那人是他柔弱可怜的师弟。
他的五感正在缓慢消失,也许不跟阿辰见面才是正确做法。
天衍宗杀他之事,瞒不了多久,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阿辰早晚都会知道,没必要再多生波折、徒增伤心。
师尊曾经教过易容之术,他也许可以换一张脸,就此呆在魔域,暗中保护师弟。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阿陆,我给你带了饭菜。”
陆眠换上魔族衣物,打开房门,秋蔓蔓穿着一身红裙,端着四菜一汤,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前。
“谢谢秋姑娘。”
女孩越过他踏进房里,将饭菜搁在小方桌上,道:“我还没谢你今天用魔气支撑我身体的事呢,阿陆,今天要是没有你,我肯定会跟那个被拖下去的魔修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单是想到那个场面,她就浑身发颤,“尊上是俊美,就是太凶残了,难怪现在都没立魔妃,哪个女魔敢嫁给他啊!”
陆眠道:“举手之劳,不必道谢。”
似是想到什么,秋蔓蔓凑近过去,细细感受一番,道:“按理说,你的魔力应该恢复了一些,为何我还是感觉不到?”
陆眠对此早有应对说辞,“我常年替尊上完成暗杀任务,练的是隐匿魔气的功法,经年累月的,魔气早已融进魔脉,你自然感觉不到。”
魔族确实有这种功法,早已失传已久。
今天下午亲眼见到庄左出现,秋蔓蔓对于陆眠深信不疑,眼中满是崇拜:“这也是尊上教你的功法吗?”
“嗯。”
秋蔓蔓瞬间改变态度,道:“尊上真好,这么厉害的功法也不藏私!”
陆眠附和一声,转而谈起正事:“秋姑娘,我的实力已经恢复了四五成,总蜗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早晚会被发现,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
秋蔓蔓好奇道:“什么想法?”
陆眠目露恳求:“我会点易容术,想在魔宫谋个差事,你能不能帮我寻个门路?”
秋蔓蔓撑着下巴,绕着他走了一圈,有些犹豫:“也不是不行……”
她微微抿唇,低声道:“魔域里的混血只有尊上,你这样单薄的身材不能扮作男魔,只能易容成女魔,做些洒扫活计,你能接受吗?”
第122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04
不过是换一身衣服穿, 又没有裸奔,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在多个世界生活过的陆眠接受能力良好,答起话来干脆利落:“可以, 麻烦秋姑娘为我费心。”
秋蔓蔓常年居于魔域,从未见过易容术, 心中很是好奇。
见他对此毫不抗拒, 便兴致冲冲地离开杂物间,没过多久,带回一套火红衣裙。
魔族性格直爽、行为豪迈,男魔醉心于喝酒比试, 女魔更偏爱合欢之术,大多用双修来提升修为, 因此穿衣风格很是大胆。
这套衣裙是洒扫女魔的统一服饰, 不仅肩膀和腰身会裸露在外, 裙身更是开叉设计, 走动间会露出大腿。
没拜入天衍宗前, 陆眠出身名门, 家规严苛,即便年龄幼小也要接受礼仪教育;拜入天衍宗后, 平日里所见的姑娘全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偶有行为不端的,作为大师兄,抽空也会管教一二。
若是没经历过那些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就算自戕也不会去穿这般有辱斯文的衣衫,现在却是没有了任何心理负担。
他接过衣裙, 再次向秋蔓蔓道谢。
“阿陆,你自己数数, 一天要对我说几声谢。”秋蔓蔓双手抱胸,满脸写着不开心,道:“我拿你当朋友,这些事都是心甘情愿为你做的,你不许再跟我说谢谢,不然我会生气的!”
陆眠失笑道:“我以后不说就是。”
秋蔓蔓主动离开房间,关上木门,期待满满道:“你易容完,顺便把衣服换上,我很好奇你穿女装会是什么模样。”
“工具虽然不多,倒也能易容出一张美若天仙的脸。”陆眠拿起工具,边在脸上涂抹勾画,边道:“但我现在的身份不宜高调,只能弄成普普通通的模样,想必要让你失望了。”
“不会失望!”
屋外传来女孩坚定的声音:“阿陆,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易容术,魔域里虽然有魔修能变换形貌,但他需要把活物的整张皮都扒下来,血淋淋的,听起来就很恶心。”
“你的易容术只需要借助工具,很有趣,弄得我都有点想学。”
这段时间,多亏秋蔓蔓不遗余力的帮助,陆眠才能避开魔卫巡查,平安无虞地生活在魔域。
他正愁没有机会报答她,闻言,脱口而出道:“秋姑娘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秋蔓蔓惊喜道:“当真?”
陆眠道:“从相遇起你就帮我良多,我也想报答一二。易容术是我偶然学来的,无需魔力,只要借助工具、勤练手艺,就能实现脱胎换骨,你若想学,我定当倾囊相授。”
“那咱们一言为定!”
半柱香后,看着铜镜中那张扁平面孔,陆眠颇觉满意,又用特殊材质把喉结遮住,总算是大功告成。
他拿起那件红衣,比对一番,发现尺寸有些偏小。魔族女子虽比女修士强壮丰腴,骨架却比不上男修士。
他若是硬着头皮穿,没准会把衣服撑裂,天衍宗倒是有改变身形的秘法,可仙魔大战前,为防止修真者混入魔域,阿辰特意传授给魔族破解之法,很轻易就能被看出端倪。
万般无奈下,他只能采用另一种秘法,陆家祖传的缩骨功。
常年居于修真界,他从未显露在人间学会的能力,是以,就连阿辰也不知道他会缩骨功。
随着骨骼的咔咔作响,他的身形逐渐变得纤细单薄,身高也矮上许多,即便是凑近来看,也找不出任何异样。
换好衣裙,他推门而出,唤道:“秋姑娘,我弄好了。”
听到动静,秋蔓蔓三步并作两步走来。
看清陆眠的新形象后,她震惊地张大嘴巴,绕着他走了好几圈,“你真的是阿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仅换了张脸,连身高都降到跟我一样了,还有你这喉结……”
她说着就想上手,陆眠连忙后退几步,道:“男女授受不亲。”
秋蔓蔓撇撇嘴,“只会说这一句。你现在是女人,明天去当差时,多的是女魔碰你,难道你也会对她们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那倒是不会。”见女孩露出气呼呼的表情,陆眠补充道:“秋姑娘,我不对她们说这句话,是因为不想暴露身份,私底下会尽可能避免跟她们的肢体接触。你我之间早已坦诚相待,自然要遵循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仪。”
秋蔓蔓咬着下唇:“可我们是魔族,根本没必要去遵循人类礼仪!”
“我需要。我那未过门的道侣心眼很小,看不得我和别人有肢体接触。”陆眠抬起右臂,撩开衣袖,露出一圈整齐牙印,道:“这就是他咬出来的。”
秋蔓蔓嘟囔道:“这么凶……”
谈起司沐辰,陆眠不自觉勾了勾唇,将往事娓娓道来:
“第一次遇见他时,他靠在墙根,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服,浑身脏兮兮的,那天风雪很大,我原本没打算多管闲事,是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爬到我脚下,央求我救他一命。”
“说来也怪,我本不是个善心大发的魔,可看着他那双清澈透亮、蕴含着满满生机的眼睛,我竟昏了头似的把他捡回家,自此予取予求。”
“原本我只把他当家人看待,并无任何僭越之心,后来……无意间撞见他洗澡,此后他频频衣衫不整地入我梦中,我便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变了。”
他摸上那枚牙印,眼神变得柔软:“在他十八岁生辰那天,有位姑娘不小心碰到我手臂,他误以为我喜欢那位姑娘,实在气不过就在上面咬了一口,还让我用魔力加持效果,不许牙印消失。”
听完这段故事,秋蔓蔓脸上不忿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扯动衣角,羡慕道:“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怪不得感情这样好,不过阿陆,你要是一直留在魔域当洒扫侍女,不怕她担心想念吗?”
陆眠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陆眠压低声音道:“我没多少天可活了,不想耽误他,这才回魔域等死。”
秋蔓蔓有些不可置信,“你看起来很健康,怎么会活不久?”
“只是表面而已。”陆眠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秋姑娘,我什么时候能去做洒扫工作?”
“我跟管事大魔打好招呼了,你明天就可以去,咱们两个负责一个区域。”
隔天早晨,秋蔓蔓推开杂物间的门,见陆眠穿戴整齐地坐在椅子上等候,心中对他好感更甚,先领他去见过管事大魔,而后才去洒扫魔宫后院。
分派的区域不多,两人半个时辰便干完了所有工作。
一般没活可干的时候,秋蔓蔓都会去找关系好的女魔消遣时光,今日陆眠在此,她只能按耐下无聊,陪着他在台阶上呆坐。
“秋姑娘,不用特意留下陪我,自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看出她坐立难安,陆眠善解人意道。
秋蔓蔓提议道:“让你自己呆坐在这里,我于心难安,阿陆,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感受一下热闹氛围,别每天死气沉沉的。”
陆眠道:“呆在这里修炼,反而会让我觉得自在,你安心去玩吧。”
“那好吧……”
见他神色认真、无一丝勉强之意,秋蔓蔓犹豫片刻,离开后院前叮嘱道:“你呆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央求了管事大魔让你单独住一间房,晚上我带你过去。”
魔宫占地面积大,后院是最偏僻的地方,鲜少有魔前来。
陆眠坐在台阶上,闭上双眼运功修炼,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动作微顿,停止运功,似有所觉地向左侧长廊看去。
一道修长身影缓步走进长廊,随意寻了个干净位置坐下。那人雪衣墨发,面目清疏,眉眼迤逦,周身气息铮然冷冽,无端令人心生敬畏。
单是看着那道身影,他就心脏狂跳,险些忘却呼吸。
司沐辰似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附近有人。他呆坐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枚同心佩,冷白明晰的指尖不断沿着玉佩边缘摩挲,眼眶逐渐湿红。
“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他嗓音嘶哑,哽咽道:“我还没有等来你的解释,你怎么可能会先我一步死去……”
距离太远,陆眠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关键字,推测出师弟应该是在等某个人的解释。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往常和他闹矛盾,师弟哪次不是急匆匆找过来兴师问罪,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让他师弟收敛脾气,窝在这种偏僻阴冷的地方黯然神伤!
越是脑补,越是怒火中烧。
可他又得隐藏身份,只能在心里生生闷气。
他悄无声息站起身,本想凑近些距离,却不料惊扰到了司沐辰。青年警惕地偏过头,漆黑如墨的眼眸翻涌着交织在一起的血色与戾气,冷声道:“谁?”
许久不见,师弟的警觉心竟变得这般强。
陆眠慌忙走上前去,行礼道:“我是洒扫后院的侍女,不慎惊扰尊上,恳请尊上赎罪,饶我一命!”
第123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05
眼前这位女魔五官扁平、身材平板, 穿着暴露的火红衣裙,浑身上下找不到任何独特之处,可不知为何, 与其双眸对视的那一刻,司沐辰能明显感觉到心脏漏跳一拍。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缓慢站起身来, 居高临下看着快被吓哭的女魔,面色如常道:“起来吧。”
还好师弟没变成见魔就杀的魔尊。
陆眠松了口气,拘谨地站起身,道:“谢尊上不杀之恩。”
司沐辰把同心佩拢进手心, 或许是心中那股不同寻常的感觉,竟难得生出几分攀谈之心:“本座从未在魔宫见过你, 你可是刚入魔宫做事?叫什么名字?”
陆眠状似懵懂地点头, 扬起一抹笑脸:“尊上, 您真厉害, 我确实是昨天才来魔宫的。我爹娘在仙魔大战中不幸丧生, 家中再无亲人, 走投无路下,只能来投奔在魔宫做事的朋友……我叫阿陆。”
“陆”字入耳, 司沐辰面色微沉, 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他迅速调整好情绪,询问道:“你多少岁了?”
陆眠垂眸沉思。
这张假脸易容得比较幼态,按照人类年岁来算,充其量只有十六七岁,可魔族寿命是人类的十倍, 180岁才算成年。
能当上魔尊的,大都是六七百岁的老魔, 不仅魔力高强,阅历城府也颇深,鲜少有魔修想不开前去篡位。
而他师弟满打满算才二十四岁,未成魔前一直被拘在宗门当普通弟子教养,他的24岁相当于魔族的240岁。
在众多魔族眼中,司沐辰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幼童,虽魔力高深,阅历却严重不足,自然会有利欲熏心的魔族妄想用阴谋诡计把司沐辰拉下魔尊之位。
寿伯古板正直,有着非比寻常的事业心,终其一生都在为魔族奉献,毕生都想让魔族成为天下霸主。骤然看到天赋非常、二十四岁就能坐稳魔尊之位的司沐辰,自然会忠心耿耿追随。
这也就是为什么寿伯明知司沐辰下落不明,却还为其守护魔宫,不让其他魔修叛乱的原因。
胡乱在心里约莫一个数字,他低声道:“回尊上,我今年150岁。”
女魔停顿时间并不长,在此期间,司沐辰不自觉盯着她的双眼,再次发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陆眠指着不远处的扫地工具,道:“扫地、洒水,要是还有空闲时间就浇浇花草。”
“你这双眼睛生得挺好。”
司沐辰突然冒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道:“想换个地方做事吗?”
陆眠不解地眨眨眼:“尊上,我朋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弄到魔宫做事,她没有那么大能力,把我换到别的地方。”
司沐辰道:“我有能力。”
陆眠对现在的情形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弟为何这般反常?
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跟长相平凡的侍女聊这么多,与昨天暴戾狠绝的态度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要说师弟是看上他假扮的侍女,就更不可能了。
自幼一起长大,他能清楚感觉到,师弟的目光里没有爱慕,没有怜悯,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好奇道:“尊上,你要把我换到什么地方?”
司沐辰道:“去弑魂殿,做本座的贴身侍女。”
居然这么容易就达成目的了?
陆眠原本只是想留在魔域,偷偷保护师弟,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却是更为诱惑的条件,若是做了贴身侍女,岂不就能日日夜夜跟在师弟身侧!
尽管心里万分愿意,可因为不想露出马脚,他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期期艾艾地询问道:“尊上,魔域里女魔多如牛毛,你想要什么样的侍女都行,为什么会挑中我啊?”
“可能是……因为你没那么怕本座。”司沐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放眼整个魔域,凡是见到本座都像是耗子见了猫,吓得连话都说不全,你这小丫头倒是有趣,非但没腿软发抖,就连说话都不打哆嗦。”
身体的本能反应骗不了人,无论陆眠如何伪装,在心理上,他对师弟都生不出任何惧怕情绪。
既然师弟吃这一套,他不如顺水推舟,塑造天真娇憨的女魔人设。
“尊上长得好看,性格也温柔,他们为何要惧怕你啊?”
司沐辰道:“因为本座杀魔不眨眼。”
“那是他们该杀!”陆眠不假思索道:“尊上,我能看出来你不是嗜杀之魔,从我们相遇到现在,你不仅对我和颜悦色,还破例让我做你的贴身侍女,在我心里,你是对我最好的魔!”
司沐辰不答反问道:“你说你叫阿陆,是哪个陆?”
“陆地的陆。”
见师弟好半天都不说话,陆眠大着胆子坐到他身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几分亲近:“尊上,你的贴身侍女日常工作是什么啊?”
司沐辰道:“照顾本座的衣食起居。”
“就这么简单?”
司沐辰嗯了一声,道:“你要是觉得可以,现在就可以跟本座回去。”
陆眠忙道:“现在不行!得先跟我朋友说一声,我之所以能有这份活计,都是托她的福。”
告别师弟,陆眠返回台阶修炼,直到太阳落山,秋蔓蔓才摸着滚圆的肚子回来,手里还多出两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模样很是餍足。
“膳房中午准备的饭菜尊上一口没动,我有个好友是膳房厨子,这是她特意给我留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她献宝似的捧着油纸包,压低声音道。
再好吃的饭菜于陆眠而言,都味同嚼蜡。
他推回油纸包,笑道:“既是美味,你自己留着吃吧,秋姑娘,我尝不到味觉,给我算是糟蹋了。”
秋蔓蔓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在她看来,阿陆无亲无故被丢在魔涯,虽然被尊上捡到,身份却见不得光,平日还得做暗杀任务,好不容易遇到个两情相悦的姑娘,发现自己活不长久就不辞而别,回魔域等死。
死期将至,为了藏匿身份不被尊上诛杀,不仅要去做洒扫侍女,还品尝不到任何食物的味道,魔生着实可怜。
她把油纸包一股脑塞进陆眠怀里,道:“阿陆,就算吃不出味道,你也要尝尝,只要被你吃进肚里,就不算糟蹋!”
盛情难却下,陆眠打开油纸包,白玉般剔透的糕点保存良好,堆叠在一起未被损坏分毫。
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依旧是淡而无味,却因女孩的暖心言语生出几分不知名甜意。
糕点下肚,带来难以言喻的饱腹感,趁此时机,他道:“秋姑娘,上午我见到尊上了,闲聊几句后,他让我去做他的贴身侍女,明天就能去弑魂殿做事。”
秋蔓蔓刚吃下一口糕点,不慎被噎到,剧烈咳嗽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咳咳……你说什么?”
陆眠重复道:“我要去做尊上的贴身侍女了。”
“尊上警觉心很强,从不让魔贴身伺候,你到底跟他聊了什么,才让他为你破例?”秋蔓蔓拍打胸口,压下噎感,猜测道:“尊上会不会是发现了你的身份,看你没能完成任务,还扮成洒扫侍女无所事事,恼火之下就想让你做贴身侍女,借机好报复你?”
她迅速站起身,拉着陆眠便往外走,脸上全是逃命的急迫感。
“不行不行,你得赶紧逃跑!本来就活不长久,要是做了尊上的贴身侍女,恐怕连三天都活不过!”
陆眠无奈道:“秋姑娘,你冷静一点。”
“尊上从来不屑于弯弯绕绕,要想杀我,早在刚刚就动手了。”他拉住秋蔓蔓手臂,“就算他真想报复我,我又能逃到哪里去?要想离开魔域,必须持有通行玉牌,我只有证明魔族身份的令牌……”
秋蔓蔓听得很是泄气,“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陆眠洒脱道:“我就这一条命,早死晚死没有太大分别,不如去弑魂殿试试,相安无事最好,要是不慎被尊上赐死,你也别太难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秋蔓蔓咬着下唇,眼圈泛红:“那……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呢,用不用给她留点什么?遗言也好、遗物也好,总之什么都行,以后我要是能遇到她,就直说你已经另觅他缘,好让她放下这段感情,像你这样不明不白地不辞而别,人间那些傻姑娘是会苦等一辈子的。”
见她这么真情实感,陆眠神色柔和一瞬,笃定道:“他不会等我。”
秋蔓蔓不解道:“你就这么确定?”
陆眠苦笑道:“我差点把他害死,他要是再见到我,肯定会干脆利落地给我一剑。”
秋蔓蔓正色道:“那我问你,你可是有意害她性命?”
陆眠道:“不是,是有人利用我,想让他魂飞魄散。”
秋蔓蔓耸肩道:“那不就结了。”
“阿陆,她于冬日流落街头时,是你把她带回家,供她吃穿不愁,在她心里,你肯定占据着非比寻常、无人可以替代的地位,你又没有故意害她,只要解释清楚,想必她会原谅你的。”
第124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06
事情若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陆眠又何须苦心孤诣地隐藏身份,明明近在咫尺却要装作素未相识。
天罚已经降下,短短几日, 他连嗅觉都不甚明晰,距离身死之日已然不远, 他又怎么舍得让师弟再次承受分离之苦?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 他明白秋蔓蔓和他观念不同,再多解释都是徒劳,便点头应下,半真半假敷衍道:“我身无长物, 没有贵重物品留下,只有一句想对他说的话。”
秋蔓蔓追问道:“什么话?”
陆眠低下头眼神放空, 盯着衣袖上的刺绣纹路, 缓缓道:“让他若有时间, 去楼外楼门前的那棵树下坐坐, 毕竟是我俩一起栽下的, 也算是给他留了念想。”
“阿陆,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还不知道你喜欢的姑娘是谁, 要怎么找到她?还有……楼外楼又是在何处?这个地方我闻所未闻。”秋蔓蔓微微蹙眉, 说道。
陆眠愣怔片刻,道:“秋姑娘,这个就看缘分吧。往后你要是能猜到我喜欢谁,就把这句话说给他听,要是猜不到, 就此作罢也好。”
秋蔓蔓听得一头雾水,实在猜不透男人意欲何为。
要说他在乎道侣吧, 却能对身后事放任不管,浑然不顾道侣是否伤心难过;要说他不在乎道侣吧,又能在命不久矣时主动离开,生怕道侣痛心入骨。
她眯了眯眼眸,怀疑道:“你不会是在故意敷衍我吧?”
陆眠正色道:“没有敷衍你,只是不想主动去打扰他的生活。”
秋蔓蔓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作罢,转而拿起台阶上两个油纸包,摆手道:“那就看缘分吧,阿陆,你放心去做尊上的贴身侍女,要是遇到麻烦,就来后院找我。”
陆眠没有行李,只去杂物间把易容工具带上,便正大光明地前往弑魂殿。
许是司沐辰早有交代,一路走来,并未被魔阻拦不说,还被不少魔修殷勤对待。
正如秋蔓蔓所言,魔尊从不让魔贴身伺候,骤然把后院的洒扫侍女提拔成贴身侍女,自然会引魔注目,甚至已经有一则流言正在魔宫不断蔓延。
流言源头说的是魔尊上午在后院闲逛,遇到一个美若天仙的洒扫侍女,对其一见倾心,可又嫌弃此女子身份低微,配他不上,就将其收作贴身侍女,方便夜夜相伴。
整个魔域,弑魂殿是女魔最多的地方。
司沐辰是魔族史上最年轻的魔尊,不仅相貌出众,还洁身自好,上位许久也没纳妃纳妾。
尽管他脾气暴戾、反复无常,还是有数不胜数的女魔想靠美色上位,顺便还能与其双修,大幅提升实力,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在此之前,女魔们费尽心机也没能换来司沐辰一个眼神,听到流言后,各个守在殿外,想瞧瞧这个洒扫侍女的庐山真面目。
从中午等到晚上,才看到穿着火红衣裙的女魔姗姗来迟。
对方相貌平平,长相幼态,看起来不到160岁,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丝毫魔气,想来是个天生的残缺者。
看傻眼的女魔微蹙眉头,压低声音问道:“这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到底是谁传的谣言,尊上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丑丫头?”
相貌美艳的女魔接话道:“就是!此魔造的遥也太没有水平了,咱们得把他找出来暴打一顿!好好出口恶气!”
“可是……咱们是不是都忘了,尊上也就二十四岁,比这小丫头还年幼五倍不止呢。”有看不过眼的女魔弱弱发出声音:“有没有一种可能,尊上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妃子,而是年龄相仿的玩伴。”
此言一出,原本纷乱的场面瞬间寂静无声。
她们第一次见到司沐辰时,是在万魔宴那天,容貌清俊、身形修长的青年白衣染血地杀出,只用一剑,就割破了老魔尊的喉管。
要知道,魔族的魔尊是在万千厮杀中拼出来的,只有最强的魔修,才能当上魔尊,可他只用一剑,就杀了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魔尊,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万魔宴后,也有魔认为他是凭借不光彩的偷袭手段才能诛杀老魔尊的,怀抱着侥幸心理去挑战,皆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在此过程中,他甚至没出剑,只是动动手指。
此后,他仅用三个月,就收复了两万年前割赔给修真界的圣灵湖,无论是外观言谈,还是治理能力,都不像是未成年幼童。
久而久之,她们都把尊上当成年魔修看待,却浑然忘记尊上虽是混血魔族,充其量也只有二十四岁,和刚出生的小娃娃没有分别。
美艳女魔凝滞许久,才艰难吐出一句话来:“真要说起来……我那没断奶的侄子今年二十五岁,还比尊上大一岁呢。”
“……”
这话一说,半晌无人发声。
直到那位长相幼态的女魔走到近前,用着低低柔柔的声音道:“各位姐姐,你们知道要去哪里找尊上吗?”
“尊上在最里面那间屋子处理公务。”见他道完谢就要往里走,美艳女魔忙拉住他胳膊,苦口婆心道:“小妹妹,你不会是想直接进去吧?尊上最讨厌有魔在他独处时打扰!”
说到这个话题,立刻有魔接话道:“当初就有个不知死活的男魔,尊上直接让魔卫把那个男魔拖出去,打死喂狗了。”
陆眠脚步一顿,问道:“是尊上让我来弑魂殿找他的,要是不进去,那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他啊?”
见他这般天真可爱,美艳女魔心里发软,声音都放轻不少:“你先在殿外等候片刻,尊上一般在就寝时间才会出来,那时候你再上前拜见也不迟。”
陆眠道:“谢谢各位姐姐提点。”
他就这样候在殿外,身旁围满了热心肠的女魔,不仅耐心跟他讲在魔宫做事的注意事项,还不断给他投喂零食点心,表现得极其亲热。
虽然不明白那些女魔为何这般热情,他却接受良好,全程注意保持距离。
直到深夜,司沐辰才走出房间,见到女魔们围坐一圈的温馨场面,微微愣神,道:“你们围在一起做什么?”
经历先前那段讨论,女魔们不再把尊上看作成年男魔,而是惹魔怜爱的孩童,听到询问,连忙把陆眠推出来,“尊上,这是上午那个洒扫侍女,按照您的吩咐来弑魂殿谋差事的。”
再次对上那双眼眸,司沐辰有些晃神。
迅速回过神来,他跨出殿外,淡声道:“正好到了休息时间,跟上来伺候吧。”
陆眠忙跟在师弟身后,亦趋亦步。
越往外走,越是感到疑惑,他忍不住加快脚步,不解道:“尊上,这不是回寝宫的路吧,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司沐辰道:“去人间。”
“这时候去人间干嘛?”陆眠刨根问底道:“尊上,你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吗?”
“也不算是要紧事。”司沐辰耐心回答:“听闻人间有位算卦很准的方士,百算百灵,只在子时摆摊,本座想去算一卦。”
陆眠眉头紧皱。
师弟什么时候迷上算卦了?要算的又是什么事?
另外,修真者都不一定能百算百灵,不过是个人间方士,居然这般大言不惭。
他心底没来由生出几分不安,婉言劝道:“尊上,人间那些方士都是些招摇撞骗之人,你没必要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去听那些骗子胡说八道。”
司沐辰面色如常,道:“总要去试一次。”
到底要试什么啊!陆眠一颗心像是被无数只猫爪子挠,禁不住吐出一连串追问。
司沐辰总算生出些许不耐,冷冷道:“阿陆,再敢聒噪,本座就把你舌头割了。”
陆眠这才闭嘴,不敢再多言一句。
离开魔域,司沐辰换上常服,回过头,盯着陆眠看了半晌,扬手一挥,原本的火红衣裙变成素色女装,把他的身体包裹得非常严实,脖领以下没有露出一丝皮肉。
那身红色衣裙只穿了一天,陆眠处处都觉得不适应。每次大幅度动作,都会走光,最开始还是秋蔓蔓处处提醒,他才逐渐改掉快步流星的走姿。
骤然换了一身正常服饰,他现在只想捧着师弟面颊狠狠亲上一口。
但他现在不是师兄,而是贴身侍女的身份,便只能放弃蠢蠢欲动的想法,兴奋道:“魔宫的侍女服太暴露了,穿上后我都不敢蹦蹦跳跳,很是束缚,尊上,以后在弑魂殿服侍你,我能不能就穿着这一身?”
司沐辰心不在焉道:“可以。”
陆眠道:“谢谢尊上!你对我这么好,以后我一定会更用心地服侍你!”
司沐辰并未答话。
魔族天生具有翅膀,不似修真者,需要御剑飞行。魔族与人族结合生下的混血却没有翅膀,只能借助工具飞行,在战斗中处于劣势。
是以,混血魔族地位很低。
司沐辰虽然是混血魔族,却觉醒了瞬移能力,只要他想,他可以瞬间出现在世界各地。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带着陆眠出现在人间的某个摊位前。
第125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07
正值夜间, 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行人,店铺大都紧闭铺门, 唯有一家毫不起眼的铺子例外。
那间店铺挤在两家糕点铺中间,空间异常狭窄, 顶部悬着一块黑色门匾, 用瘦金体写着刘半仙三个大字,两边挂着黄色符幡,看起来异常神秘。
单是看着那块门匾,陆眠就觉得不甚靠谱, 下意识凑近师弟,低声道:“尊上, 如此破落的店铺, 能算出什么有用的卦象, 要不……咱们还是回魔域吧。”
司沐辰充耳不闻。
他踏过门槛走进店铺, 自顾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凳子上, 环视一圈, 也没看到所谓的刘半仙,扬声问道:“可有人在?”
拗他不过, 陆眠只能认命地跟在师弟身后, 暗自警惕的同时,细细打量周遭环境。
话音刚落,门帘被人挑开,拄着拐杖的瞎道士步履蹒跚走来,落座时指着司沐辰的方向说道:“算到今晚会有贵客前来, 老朽久候多时,许是年纪大了, 不过多等一段时间就昏昏欲睡,招待不周,还请贵客赎罪。”
司沐辰神色微动,问道:“先生知道我今夜会来?”
瞎道士爽朗一笑,说道:“不止,我还知道你来此是为算卦寻人。”
寻人?
师弟要寻的人是谁?
那人是男是女?年岁几何?居然能让情感淡漠的师弟这般上心,不远万里地来人间测算踪迹!
陆眠心里警铃大作,紧盯着师弟未有波动的脸,试图看出些蛛丝马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见其测算得这般准确,司沐辰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先生知道我要寻的是什么人?”
瞎道士用茶水沾湿手指,在木桌上写下几个字。
已死之人。
司沐辰呆呆看着那行字迹,眸中水色一闪而逝,沉默许久,才哑着声音问道:“还请先生解惑,我该去哪里寻他?”
瞎道士没有接话。
见状,司沐辰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到桌上以示诚意。
“这是乾坤袋,里面装着数不胜数的天材地宝,只要先生助我找到人,这些就全是你的。”
瞎道士拿起荷包,手伸进去摸索一阵,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满意微笑,而后偏过头,似有所觉地看向陆眠所在的方向,道:“此事天机不可泄露,还得让外人回避。”
狗屁的外人!
他和师弟分明是家人,真要论关系也该是内人,瞎道士连这个都算不出来,又是哪来的脸说自己百算百灵的?
陆眠听了一肚子气,本想着无论如何也不避让,不给瞎道士胡说八道的机会,却听见师弟用淡淡的语气说道:“阿陆,出去候着。”
“可是尊……”
他刚要反驳,就被师弟沉声打断:“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陆眠撇嘴,再如何不甘也只能离开房间,在门外等候。
感受到店铺里只余一人,瞎道士站起身,面色严肃道:“贵客,窥探天机是逆天之举,我这双眼睛就是说太多话才变瞎的,算卦多年,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快走到头了。”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眼中满是落寞,“这次应该是我今生算的最后一卦,收了贵客这么多报酬,也就不跟你打哑谜了。”
司沐辰伸出手,道:“先生请说。”
瞎道士捻起胡子,闭上双眼,摇头晃脑道:“你所寻之人命途多舛,本应死状惨烈,落得个魂飞魄散、再无来生的下场,不知遇到了什么机缘,让其留有一魂一魄。老朽算过一卦,下个月圆之夜是他投胎之日,地点离这里不远,是个叫芦上的小村落。”
前半段话,分毫不差。
从围剿中死里逃生,司沐辰怀揣着满腹恨意前往天衍宗。
他本想去楼外楼找陆眠,质问对方为何能这般狠心,不仅把他的信任踩在脚底,还想置他于死地。
然而他找遍楼外楼,也没能找到陆眠的一丝踪迹,在天衍宗呆了整整两天,他才从内门弟子的谈论中得知,陆眠不知犯了何事,引得掌门清理门户,联合诸位长老布下杀阵,使得陆眠魂飞魄散。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司沐辰像是天塌了般,愣怔足有一个时辰,恢复理智后,他犹不信邪,找了天衍宗所有地方,也没能找出陆眠。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尸体。
他回到魔域的第一件事,便是跳入魔沼,可里面只有数不胜数的魔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连陆眠的气息都嗅闻不到。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陆眠已死的事实。
正当他也心存死志时,偶然从魔卫嘴里听到人间有个百算百灵的方士,颇受推崇,凡是去过的人类都对算卦结果很满意,这才想来试上一次。
没想到……真的这般灵验。
司沐辰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道:“多谢先生解惑。”
瞎道士拱手道:“老朽是拿钱办事,贵客无需言谢。”
离开店铺,司沐辰看到新收入宫的小侍女正气鼓鼓地蹲在地上,拿棍子去戳弄蚂蚁,嘴里嘟嘟囔囔道:“岂有此理,居然这么容易就把我赶出门外,真是长本事了……”
此行不虚,他心情甚好,没打算跟个小丫头计较,便纡尊降贵踢了踢他的小腿,明知故问道:“你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
陆眠瞬间站直身体,丢掉棍子,无辜眨眼道:“没……没说什么,尊上,你总算出来了,我在外面等的花都快谢了。”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司沐辰微微失神。
原本把阿陆收作贴身侍女,只是因其眼睛肖似陆眠,自从得知人间有个百试百灵的方士,他就急不可耐地想去算上一卦,却在听到谈话的后半段时,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
只因那两个魔卫说,要想寻人,需得找到与所寻之人身上有至少一处地方相似的祭品,切掉那个相似地方,以此测算所寻之人所在之地。
见到阿陆的那一瞬,他心里蠢蠢欲动,本想直接剜掉那双与陆眠相似的眼眸,转念一想,又怕道听途说下做的是无用功,这才收作贴身侍女,带来人间算卦。
万没想到,瞎道士算卦有一手,根本无需献祭活人。
他低头看他,神色认真:“阿陆,本座只问你一次,你可是心甘情愿做本座贴身侍女的?若是不愿,本座会给你找个吃穿不愁的好差事,让你余生无忧无虑,不必跟着本座担惊受怕。”
那个臭道士到底说了什么?
师弟只跟其聊了一会儿,怎么就言辞委婉地劝他走人了?
莫不是说他专克亲近之人,劝师弟和他分道扬镳?
想到这里,陆眠再站不住,委屈道:“尊上为何突然赶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厌烦我了?”
司沐辰声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本座虽是魔尊,却没有多少实权,多的是魔想要本座让出位置,你做我的贴身侍女,只是名头好听,未来遭遇的危险却数不胜数。”
陆眠摇头道:“尊上,我不怕危险,你就让我跟着你吧。”
“你既坚持,往后就跟着本座吧。”
司沐辰拎住他后领,眨眼间出现在魔域,回到魔宫后,命令大侍女为他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供人居住。
“尊上,我作为你的贴身侍女,不应该时时贴身伺候吗?为何要把我安排到别的屋子?”眼瞅着没几天可活,陆眠贪心地想日日夜夜都陪在师弟身旁,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大侍女忙把手指竖在嘴边,小声道:“嘘,你刚来魔域,很多地方还不懂。尊上睡眠很浅,不喜欢有魔守夜,先前有几个爬床的女魔,还没摸到寝房,就惊动了尊上,落得个头身分离的下场,尊上不让你守夜,是为你好。”
简直是胡说八道。
师弟当上魔尊后,陆眠夜夜摸进魔域寝宫,与其缠绵厮混,从未被伤过。
他也不回话,只用一双黑眸直勾勾看着青年。
司沐辰不为所动:“跟着去吧。”
陆眠无法,只能乖乖跟在大侍女身后,走进一间极其宽敞的房间。
简单收拾妥当,扫到花瓶里的绿色植物,他动作一顿,拿出那束结着红果的植物,脑中逐渐酝酿出一个大胆想法。
这株绿植叫北清香兰,只会在成熟时结出果子,从叶子到根系都可入药。他是修士,本不应对药理了解太多,之所以注意北清香兰,是因为师弟。
彼时师弟刚成年,他把惊喜布置在后山,本想给师弟一个永生难忘的成年礼,不料让师弟误食北清香兰结出的红果,甫一入口就陷入昏睡,直到隔天中午才醒来。
检查才知,这是非常特殊的过敏症状。
北清香兰的果实只会让师弟陷入昏睡,对身体没有丝毫危害。
自从听到秋蔓蔓说起师弟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他就对师弟的身体状况非常担忧,更何况……师弟刚死而复生,尽管系统说已经让师弟的身体恢复到全盛状态,没有亲眼目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想亲自检查一下师弟的身体状况。
第126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08
打定主意后, 他摘去北清香兰的果实,放进乾坤袋里,准备伺机而动。
翌日清晨, 陆眠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醒来,梳洗妥当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个面生女魔, 穿着鲜艳暴露的衣裙,神情很是焦急。
甫一见面,就拉着他的胳膊往外扯,“阿陆, 都什么时辰了,你居然还在睡觉, 心可真大, 快跟我走, 晚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陆眠有些不解:“姐姐, 此话怎讲?”
女魔恨铁不成钢地在他头顶敲了一下, 道:“就算没有成年, 也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吧?我倒要问问你,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陆眠回道:“尊上的贴身侍女。”
“那你可知魔域固定的晨会时间?”
女魔身形修长, 脚步匆匆, 使得缩过骨的陆眠三步并作两步才能勉强跟上。
听到问话,他眉头微皱,思索起仙魔大战前与师弟的相处时光。那时师弟叛出宗门生死不知,重新和师弟取得联系后,他每隔三四日就会潜入魔域, 夜会师弟,从未听到有晨会要开啊?
难不成……晨会是每隔三四天才弄一次的?又恰好是他没来造访的时间段弄的?
他如实摇头, 道:“我刚来魔域没几天,不知道晨会时间。”
“难怪。”
女魔揉了揉胀痛额角,语重心长道:“阿陆,你虽年岁幼小,却意外入了尊上的眼,得以一步登天成为尊上的贴身侍女,往后可不能再这么懵懵懂懂、一问三不知了。”
“要知道,贴身侍女这个身份固然是一份殊荣,相应的也会迎来不计其数的危险,唯有尽快成长起来,才能在险象环生的魔域里安身立命。”
陆眠心存感激道:“多谢姐姐教诲。”
行走约有一炷香时间,映入眼帘的是分外熟悉的寝宫,他还没来得及过多怀念,后背就被推了一把,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女魔压低到极致的声音。
“愣着干嘛,还不快进去候着,晨会每天都有,时间定在寅时,要是尊上醒来没等到你的伺候,咱们全宫人都得遭殃!”
一魔出错,全宫遭殃。
魔域搞得原来是连坐机制,怪不得能让魔修那般团结。
陆眠刚走进寝宫,就被昨晚的美艳女魔一把拉住,悄声抱怨道:“小阿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但凡再耽误几分钟,尊上就得送咱们去狱司走一趟了。”
狱司是审讯敌人的地方,侍女只不过晚起些时间,就要受如此严厉的惩罚。
怪不得魔修这么害怕师弟,一切都有迹可循。
陆眠先是向美艳女魔表达歉意,被安排着站在流苏后面,等候师弟起身。
约莫等了有一盏茶时间,司沐辰才缓慢坐起身,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困意,一点都不像是刚睡醒的状态。
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到师弟与以往的大不相同。无数个窝在他怀里的夜晚,师弟都睡得很沉,每每醒来,也都要在他怀里赖上一会儿才肯起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睡了约等于没睡。
他端着洗漱用品上前,小声询问道:“尊上,你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起的吗?”
司沐辰嗯了一声。
碍于身份不能表现出丝毫心疼在乎,陆眠抿直嘴唇,纠结良久还是劝道:“睡眠不足,会很影响心情,连带着身体也会变得不好,尊上,能不能把晨会时间延后一个时辰?”
上位以来,司沐辰只收获到魔修的惧怕厌恶,这还是头一次有不相干魔表露关心。他神情微怔,冷冰冰道:“魔域的晨会一向是这个时间,贸然修改,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是可以被解决的。”陆眠反驳道:“晨会时间安排得太早,不光让你得不到足够的休息,还会让……伺候你的魔侍起早贪黑,每天都过得很煎熬。”
总结了种种不好,他眉眼飞扬地给出建议:“尊上,你现在是魔域老大,所有魔都得看你脸色,不如试着发动一次变革,一劳永逸,以后就再也不用早起。”
若是昨天提到这些,司沐辰根本不会同意。
昨夜从瞎道士那儿得知陆眠踪迹,不仅让他放弃了寻死想法,甚至萌生出长命百岁的念头,最起码……也要活到投胎转世的陆眠寿终正寝的时候。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他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收拾妥当,陆眠跟在师弟身后去往魔宫,目之所及是密密麻麻的魔修。
他们服饰统一,排列而站,非常有秩序,甫一见到司沐辰,皆跪在地上,高呼:“参加尊上!”
司沐辰道:“都起来吧。”
魔修们陆陆续续起身。
寿伯率先上前一步,汇报道:“尊上,近日圣灵湖常常传来异动,派了魔修去调查,却总是一无所获,属下觉得是那群修真者的阴谋,您要不要抽时间去探查一下?”
提及圣灵湖,司沐辰若有所思,道:“异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寿伯道:“一周前。”
司沐辰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要上报的吗?”
身材魁梧、腰悬长刀的男魔上前一步,气愤道:“尊上,属下有一事上报。得知您有惊无险地回到魔域,修真界最近蠢蠢欲动,看他们聚集门生的架势,应该是想再来一次围剿。”
此言一出,魔修们群情激昂地发出声讨:
“半个月前的那次围剿咱们都还没来得及报复回去,他们倒好,居然还想再来围攻一次,尊上,您这次可得提高警惕,不能再被天衍宗那些混账给蒙骗了!”
“修真界简直欺人太甚,这是要打车轮战想耗死咱们魔域,咱们可不能上当!要我说,就应该先发制人,连夜去把他们的老巢攻下来!”
“最主要的还是尊上,他自小在天衍宗长大,对那里很有感情,上次就被骗的险些魂飞魄散,这次咱们可得看牢点,千万不能再让尊上受人蒙骗了!”
司沐辰被吵的头疼,淡淡说了句肃静,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对上魔修们满是期待的眼眸,他沉吟片刻,道:“本座记得,修真界会在半个月后开启秘境,让各个宗门的年轻弟子去秘境历练,夺得魁首的修士能得到一件价值非凡的仙器,你们趁此时机潜入秘境,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听到这个提议,魔修们纷纷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开始狩猎。
气氛正好,司沐辰借机提出延后晨会时间:“本座深入研究过,足够的睡眠时间能让魔族在白天精力旺盛,修炼速度飞速提升,甚至能延长魔族的寿命,距离开启秘境还有半个月,本座想修改晨会时间,延后一个时辰,诸位觉得如何?”
寿伯最先跳出来反对:“尊上,此事万万不可!寅时开晨会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规矩,不能轻易更改!”
另有一个满脸胡子的长老附和道:“寿长老说的没错!尊上,历代魔尊都是如此,您无权随意更改!”
穿着黑裙的高挑女魔嗤笑一声,玩味反驳:“晨会无非是向尊上汇报近日工作,又不是万魔宴那样的隆重节日,尊上不过是想改个时间,有什么大不了的?居然还把规矩拉出来遛圈。”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二位长老,不要忘了魔域向来以魔尊马首是瞻,现在只是修改个晨会时间,尊上就算是想取消晨会,咱们也得听之任之。”
寿伯面色涨红,气急败坏地指着发言女魔,嗓音颤抖道:“万曦长老,你怎么能纵容尊上胡来!魔域有魔域的规矩,晨会时间万年也不曾更改过,怎么能因为一个年幼小娃娃轻易改变?”
万曦道:“寿长老,等你能打败你口中的年幼小娃娃,再来说这些反对之言吧。”
“父亲,魔域应该与时俱进,而不是固守着死板规矩。”寿音扯了扯寿伯衣袖,劝道:“尊上已经给出充沛理由了,保持足够的睡眠时间于魔族有那么多益处,咱们为何要放弃这些好处,去死守着万年不变的破规矩?”
寿伯嘴唇微动,说不出反驳之语。
持反对态度的魔越来越少,司沐辰一锤定音道:“既如此,晨会时间就改到卯时,没有其他事上报的话,就散会吧。”
魔修们陆陆续续退下,偌大的宫殿只剩司沐辰和一众魔侍。
围观了整场晨会,陆眠感到不可置信。
在修真界,要想修改某个延续千万年的规定,不仅要征得五大宗掌门的同意,还需得到众多长老和内门弟子的拥护,最近的千百年来从未有做到这件事的人。
可师弟只是随意说了一嘴,都没实施什么严密计划,轻易就能让魔域改掉从古流传至今的规矩,实在是有种妖言惑众的本事。
正胡思乱想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师弟的声音:“阿陆,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本座。”
陆眠回过神来,见师弟不知何时离开王座出现在逆着光的门口,忙快步跟上,好奇道:“尊上,咱们现在要去哪啊?”
司沐辰道:“去圣灵湖。”
第127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09
圣灵湖本隶属于修真界, 被五万年前的魔尊强抢过来,鸠占鹊巢。
而后在两万年前的仙魔大战,魔族不慎惨败, 自愿割赔圣灵湖以签订和平条例,如若不从, 便要一不做二不休地将其毁掉。
修真界能放弃攻占魔域的大好机会, 足以看出圣灵湖的重要程度。
圣灵湖虽只用湖命名,却比湖泊要大上数万倍,药用功效很多,比如坚持饮用湖水能小幅度提升修为、食用湖中自然长出的莲子能延年益寿……这些切实能得到的利益还不是最吸引人的。
最为引人注目的, 要数湖底能逆天改命的未知宝物。
相传很久以前,与天衍宗齐名的逍遥阁阁主外出游历, 偶然救下一个全村遭魔族屠戮的姑娘, 两人自此结缘。
姑娘对阁主一见倾心, 既想报恩, 又想学习本领替全村人报仇, 便只身前往逍遥阁, 历经重重艰险,最终拜入阁主门下, 成为他唯一的弟子。
拜师成功后, 姑娘将暗恋压在心底,潜心修炼,无意中得知逍遥阁阁主会被修真界冤枉唾弃、最终死于非命的悲惨命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便去能逆天改命的圣灵湖冒险一试, 用烈火焚魂、再无来生的下场换来逍遥阁阁主后半生的平安无虞。
圣灵湖更为特殊的地方是湖底被禁制所封,每五百年开放一次, 开放时限为一个月,一旦错过,只能再等下个五百年。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是以,每逢圣灵湖洞开湖底的日子,总会有数不胜数的修仙者和魔修不远万里地赶来,妄想扭转自己的命运。
圣灵湖距离魔宫有一段距离,魔族即便用翅膀飞翔也得一个小时,司沐辰不想浪费时间,干脆利索地揪着陆眠后领,眨眼间瞬移到圣灵湖上空。
身体悬空,看着脚下在阳光映衬下显得波光粼粼的湖水,陆眠作出一副恐慌害怕的胆小模样,双手死死抓着师弟手臂,道:“尊上,能不能下降点高度,我有点恐高,现在腿都是软的。”
司沐辰如他所愿,下降些高度,让他脚底能接触到冰凉湖面。
“太低了!我快掉下去了!”陆眠蜷缩着双腿,嘟囔道:“尊上,还是再往上点吧,我鞋袜都快湿透了。”
司沐辰扳着一张脸,道:“本座好心一次已是难得,你这小丫头倒是蹬鼻子上脸,这般颐指气使,不怕本座翻脸无情,现在就把你丢下去?”
陆眠不敢造次,尽可能收缩身体,远离湖面。
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他发现湖面隔段时间就会泛出一道微不可查的红光,若是不仔细观察,压根发现不了。
他蹙起眉头,费解道:“尊上,我记得圣灵湖五年前刚开放过一次,没道理现在产生异动啊,这些红光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司沐辰松开手,在他身上留下一股魔气,确保他能悬在空中后,道:“阿陆,你在这里呆着,本座要下湖查探。”
这般异常的情绪,师弟定是遇到了非比寻常的难题。
陆眠眼疾手快抓住师弟衣角,道:“尊上,湖底情况未知,让我跟你一起去吧,真要发生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司沐辰颇觉好笑,自下而上打量他一眼,“从始至终,本座在你身上都感受不到任何魔气,阿陆,你是要用这具连翅膀都召唤不出来的身体来与本座相互照应?”
被一语道出痛点,陆眠摸摸鼻子,小声反驳:“尊上,就算没有翅膀,我也有其他你不知道的能力,就让我跟着去吧,我保证不给你扯后腿!”
司沐辰挑眉道:“先来展示一下?”
陆眠当然不能展示。
自小和师弟相伴长大,彼此间的招式烂熟于心,他一旦出手,必定会暴露身份。
他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这也不急在一时,尊上,你就带我去见识一下嘛!”
司沐辰垂下眼眸,细细打量陆眠脸上神色。
撒娇卖痴这种行为,以前是他的拿手本领,每每遇到难题,他会在第一时间找到陆眠,又是扑在人身上撒娇、又是佯装威胁,不出三秒,陆眠都会缴械投降,满足他的任何要求。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刻阿陆举手投足间不仅有他以前的影子,甚至还有陆眠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
若是……昨夜没有听到瞎道士那番话,他都要怀疑眼前的阿陆是陆眠转世了。
可即便是投胎转世,陆眠如今的年岁也不会超过半个月。
所以,阿陆绝不可能是陆眠,只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在心里暗暗嘲讽自己的胡思乱想,面上却不为所动,断言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留在上面等本座。”
陆眠还没来得及再反驳一句,转瞬间师弟就消失在眼前。
未到开放时间的圣灵湖遍布危机,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他虽已见识过师弟实力,却还是不甚放心。
所幸如今修为已全部恢复,不再受到限制,便指尖捏决,幻化出分身留在半空,真身则变成一条青色小鱼,钻入湖中,迅速向司沐辰消失的方向游去。
圣灵湖常年阴寒,能在这里存活的鱼类不光耐寒性强,还性情凶悍,为了方便捕猎,进化出锋利如鲨的牙齿,一旦咬住猎物,必然血肉模糊。
陆眠暗自戒备,却惊讶地发现这些传说中嗜血狂暴的鱼类非常亲近他,一窝蜂聚拢在他身边,不时用鱼尾接触他皮肤。
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发生。
上个世界,他和师弟被困在孤岛,先是有猴子争前恐后送野果,后有鱼类引船前来救援,他……似乎格外受动物喜爱。
可这种能力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只记得,在成年前是没有的,好像是在成年后突然有的,至于原因,为何他全无印象?
察觉到自己记忆有失,陆眠心下一沉,摸上额头,无论怎么回想都一无所获,只能暂时按耐下心中疑惑,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师弟身上。
越往深处游,湖水越寒冷。他运转体内灵力,使体温保持正常,不知游了多久,远远看到师弟身影。
红色屏障前,司沐辰掌心紧贴结界,与之相贴的地方泛起一阵耀眼红光,手掌却始终无法穿过那层屏障。
他奋力甩动鱼尾,游到师弟附近,听到一句低语:“结界果然没有打开……”
师弟为何对圣灵湖湖底这般熟悉?根本不像第一次踏足的模样。
前来圣灵湖湖底的人,大都是为逆天改命而来,师弟之前来此是单纯对湖底感兴趣,还是要改谁的命数?
陆眠百思不得其解,便想进一步观察师弟意欲何为,恰在此时,传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他环视四周,瞥到右侧方游来无数只体积庞大的巨齿魔兽,正飞速向司沐辰冲去,似是要将其生吞活剥。
查清楚湖底并无不妥,司沐辰并无恋战之心,扬手一挥,那群巨齿魔兽被魔气卷走,湖底重新平静下来。
赶跑魔兽,他召出双翼,向湖面飞去。
见状,陆眠也不再逗留,鱼身化作一缕蓝光,迅速钻进湖面上空的分身体内,悬空等待片刻,才见司沐辰钻出水面。
青年浑身湿漉漉的,乌黑发丝贴着白皙面颊,纤长睫羽沾着水渍,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面部轮廓缓慢淌下,顺着脖颈坠入锁骨,很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清纯。
他看得失神,呆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刚离开湖水,司沐辰的身体就被魔气蒸得干爽,见悬在半空的小女魔睁着一双黑眸呆愣愣看着自己,好笑道:“傻愣着干嘛?还不快随本座离开这里。”
回过神来,陆眠面颊微红,强装镇定道:“尊上,咱们又要去哪啊?”
司沐辰面色柔和道:“去凡间,找一个叫芦上的小村落。”
相处这段时间,他已经深刻体会到陆眠喋喋不休的追问,不想过多浪费口舌,揪着对方后领,瞬移到瞎道士的店铺附近。
多番打听,总算赶在晚饭前打听到芦上村的具体方位。
联想到昨夜瞎道士说的寻人,陆眠坠在师弟身后,试探着问道:“尊上,你这么急匆匆来到凡间,是因为所寻之人在芦上村吗?”
司沐辰并未否认。
陆眠半是吃味半是好奇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啊?”
司沐辰自顾自行走一段距离,才道:“是个负心薄幸的人。”
陆眠脚步一顿。骤然听到这个形容词,他心里一阵发虚,连带着声音都弱了下来:“既然是个负心薄幸之人,尊上为何还要找他?”
或许是压抑太久,面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女魔,司沐辰突然生出一股倾诉欲:“本座是混血魔族,自小被父母抛弃,流露凡间,是他在冰天雪地里把本座带回家,自此衣食无忧。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本座就知道此生只会有一个心悦之人……”
陆眠指尖发颤,不忍再往下听,打断道:“尊上要找的人,是天衍宗那个身死魂消的大师兄吗?”
第128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10
“他很快就会活过来了。”
于司沐辰而言, 身死魂消所蕴含的意义太过沉重,藏匿在楼外楼的那段时间,每每在藏书里看到这几个字, 就觉胸闷到无法喘息,疼到最后总会生出寻死觅活的想法。
瞎道士的那番话, 让他重新获得生的希望, 前段时日的自伤自轻似乎已经随风飘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腔喜悦,以及……后知后觉的少许怨恨。
他在心里暗暗决定,如若再次见到陆眠, 一定要在刚出生时就将其抢回魔域、四肢拴上锁链、关进不见天日的封闭密室,让其为前世做过的混账事赎罪!
要是胆敢仗着记忆全失拼死反抗, 他就挑断陆眠的手腕脚腕, 让其一辈子只能依附于他。
这句回话含混不清, 陆眠听得一头雾水, 问道:“尊上,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听明白。”
“魔域的姐姐们都说,你师兄是个衣冠禽兽, 不仅对你骗心骗身, 还联合修真界的多个宗门合力围剿,害得魔域险些覆灭,也害得尊上你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见师弟不答话,他继续往下讲述:“也算是老天开眼,距离你失踪没多久, 天衍宗开始窝里斗,听说是你师兄干了大逆不道的事, 引得宗门长老布下杀阵,清理门户,按理说……你师兄早就被阵法劈得渣都不剩了,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尊上,你不会是被那个瞎神棍给骗了吧?”
絮絮叨叨这么多,司沐辰耳朵都要被念得起茧子了。
他指尖微动,一小股黑色魔气牢牢附上陆眠薄唇,使其无法再活动嘴巴,“阿陆,你真的很啰嗦。”
“!”
感受到唇上禁锢,陆眠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真是反了,向来都是他对师弟用这招灵力禁言,什么时候轮到师弟用魔气禁他言了?
作为毫无魔气的贴身侍女,即便他能轻易破除这招,也得装成无计可施的可怜模样。
某些账,可以等师弟睡着后再讨回来,不急于这一时。
他唔了一声,用手指着嘴唇,胡乱比划着解开的手势。
他手舞足蹈的模样让司沐辰心情甚好,“现在不需要你说话,先安静一会儿,等找到人,有你说话的时候。”
尝试良久也发不出声音,陆眠泄气的同时,还觉得有些憋屈。
明明师弟费劲千辛万苦要寻找的人是他,可他非但不能坦白身份,还得男扮女装陪着师弟走南闯北,累死累活不说,现在还被师弟嫌弃话唠啰嗦。
世上还有比他更命苦的师兄吗?
而且……最让他在意的是,相处了将近两天,师弟并未认出他来,依旧拿他当普通的贴身侍女看待。
虽然是他故意隐藏身份,可还是不讲道理、无可避免地生出些郁闷之情。
见女魔表情实在可怜,司沐辰悄悄解开魔气,道:“无论瞎道士说的是不是真的,本座都得去亲眼看上一眼,孰真孰假,本座自有分辨。”
禁制解除,陆眠紧走两步,迫不及待道:“尊上,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瞎道士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司沐辰不再关注他,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前方密密麻麻的院落,闭上双眼,仔细感受附近传来的各种声音。
此处是个自给自足的小村落,正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聚在一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糖果点心的香甜气息。
虽然嗅闻不到任何气味,陆眠却能清晰看到每张面孔洋溢的喜悦,不禁纳罕道:“尊上,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司沐辰对此也一无所知。
路过的村民听到这段对话,热情科普道:“看你们两个的模样,应该是外乡人吧?今天确实不是什么特殊节日,是我们村每年一度的祭祀,祈求神明降福,保佑我们芦上村幸福安康、阖家欢乐。”
来到凡间,司沐辰换下那身繁复贵气的魔尊服,穿着一袭青衫,手握扇柄,很有一股读书人的书卷气。
他冲村民感激一笑,询问道:“我们游历至此,难得见到这般热闹的场面,可否在这里逗留几日,参观一下?”
村民爽朗一笑:“村里人都很热情好客,小公子想留多久就留多久,若是感兴趣,也可以参与到祭祀中,向神明祈求庇护。”
司沐辰道:“多谢。”
见他有意加入其中,村民扬手,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语气娴熟道:“元青,这二人游历至此,想见识一下村里祭祀,你带着他们四处逛逛。”
男孩将灯笼挂在屋檐,从高脚凳上一跃而下,快步走来,“爹,还剩下些灯笼,就都交给您了,等会儿我娘检查,您可得保证完成任务,不然我娘可饶不了我。”
村民重重拍了一下他肩膀,道:“放心吧,这次有爹在,你娘不会骂你的。”
元青切了一声,嘟囔道:“每次都这么说,可哪次挨骂的人不是我?您老倒好,只会逍遥快活地躲到一边喝茶,浑然不顾我的死活。”
抱怨归抱怨,他收拾好心情,看向身侧两个衣衫华贵的人,司沐辰那张容貌迤逦的脸甫一入眼,险些让他忘却呼吸。
常年待在村落,见到的都是左邻右舍,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俊美非凡的男人,难免移不开眼。
可同为男人,即便再怎么好看,也只是一时惊艳。
当他的目光移向旁边穿着素色衣裙、身材纤细娇小的陆眠时,面颊瞬间发红,能清晰感受到心跳的快速跃动。
芦上村与他同龄的女孩寥寥无几,且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很难对她们生出朋友以外的感情。
今日骤然见到素不相识的同龄女孩,虽不算惊艳,却比他的玩伴要好看许多。
头脑空白下,他再不复方才的大大咧咧,扭捏半天,道:“你们想先逛哪里?”
陆眠所有注意力都在师弟身上,没有发觉少年的异常,尽职尽责询问道:“公子,我们要不先去祭祀的地方看看?”
司沐辰并无不可。
听到这个称谓,元青大概猜出陆眠的侍女身份,内心一阵窃喜。在他看来,富贵人家府里的小姐他是决计配不上的,丫鬟还有一丝机会。
他领着二人来到祭祀地,指着上面的祭台道:“祭祀晚上才举行,祭品也是那时候抬上来的,现在没什么看头。”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祭台呈环状,由砖块堆砌而成,离地面有两米高,正中心立着一个五人合抱的石柱,周围铺着厚实稻草,整体构造很是奇怪。
陆眠扯了扯师弟衣袖,小声说道:“尊上,祭祀所用的祭台应该不长这样吧,单那个石柱就有三米高,顶部面积也小,根本放不了任何祭品,还有那些稻草……”
司沐辰道:“每个地方祭祀的习俗不同,不要胡思乱想。”
陆眠哦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又道:“那晚上要来看这场祭祀吗?”
司沐辰道:“要。”
瞎道士曾说,陆眠会在下月的月圆之夜降生于世,他现在要找的应是怀胎八九月的孕妇。
临产在即,孕妇害怕出现意外只会窝在家中,外来者无缘得见,只有等到群体活动举办时,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今晚的祭祀就是一个大好时机。
见二人有意留下,元青心里雀跃,殷勤地凑上前来同陆眠说话:“除了祭祀地,还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附近的桂花巷、一望无际的麦田、还有后山四季如冬的黑洞……要我带你们去逛逛吗?”
陆眠好奇道:“什么叫四季如冬的黑洞?”
元青答道:“那个洞穴是五年前突然出现的,里面异常寒冷,铺满了终年不化的白雪,村里曾派人去探过路,那人带着照明工具和保暖设备,进去一天一夜就连滚带爬地回来了。”
“回来后那人告诉村长,洞穴深不见底,没有尽头,越往里走,寒意越重,若是再继续深入调查,只会损失更多村民。”回想起那时场景,他脸上流露出些许悲怆:“村长本不同意,然而只过去一个晚上,那人就变成一具冰雕,屋里结满白霜,同榻而眠的妻子也被活活冻死,村长这才作罢。”
这个黑洞还真是怪异,不过是进去一趟,隔天就能让踏足者变成冰源,把所在之地的活死物都牢牢冻住。
况且,这里是凡间,而非仙魔界,突然出现这样邪乎的黑洞,完全不符合常理。
陆眠压低声音道:“尊上,要去这个黑洞看看吗?”
司沐辰摘下头顶飘来的落叶,微捻指尖,枯黄叶子被捻成碎末。
他盯着那堆碎叶看了半晌,道:“现在人多眼杂,有空再去吧,祭祀应该快要开始了,这两个时辰我们就先留在这里。”
陆眠简单同元青沟通一下,表明想在原地歇息的意向,让他先去忙其他事,不必再管他们。
元青反应很大,急声道:“没有别的事要忙!我爹特意吩咐让我照顾好你们,不能半途而废,要是现在折返回去,我爹……我爹定会觉得我偷奸耍滑,然后拿出家法抽我一顿,你们要是想在此地歇息的话,就让我在旁边陪着,我保证不会打扰!”
经历过多个世界,陆眠不是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
察觉到少年态度有异,忙拒绝道:“我和少爷就在这里随便逛逛,不必麻烦你陪。”
元青失落地垂下眼,“那好吧。”
他转身欲走,又迅速扭过头来,期期艾艾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陆眠道:“我叫阿陆。”
目送元青离开,他正要继续跟师弟说话时,却见师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总算察觉出来了,怎么?不喜欢元青这一款的吗?”
陆眠道:“尊上,我有喜欢的人了。”
司沐辰道:“那人是什么样的?”
“偶尔有点坏脾气,但大部分时候都很乖。”陆眠眼神放空,回忆起从前,描述道:“我之前觉得他脆弱敏感,经历不了任何风霜,便尽可能把他拘在身边,不忍他承受任何风雨挫折。”
“长大后,他用实力向我证明,即便没有我,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照样能保持着嚣张跋扈的性格,无人敢去招惹。”
司沐辰沉思片刻,道:“你这小丫头没有丝毫魔力不说,还召唤不出翅膀,跟他相比,确实是你更脆弱一些,怪不得他要迅速成长起来,想来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
陆眠扬起一抹勉强的笑:“或许吧。”
司沐辰道:“既然这么喜欢你,他现在又在哪里?”
“……”
好半晌,陆眠才道:“我做了件错事,把他气跑了。”
看出小姑娘心情变差,司沐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气氛静默下来。
夕阳渐渐西下,天色逐渐暗淡,芦上村灯火通明,数百人聚在祭祀地翘首以盼,等待着祭祀开始。
三道鼓声响起,人群自动分开让出条路,两名村民把一个五花大绑的女童抬上祭台。
女童瘦瘦小小,看起来不到五岁,面颊沾染污垢,像只脏兮兮的小猫,唯有一双眼睛很是明亮,此刻浸满泪花和恐惧。
头发花白的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上前,扬声道:“咱们村子年年都举办祭祀,却是每五年才献祭一名童子,今年轮到元老三家,他们愿意把二女儿元敏献给天神,还望天神能看在童子的份上,多多庇护芦上村未来五年的粮食收成。”
其他村民纷纷跪在地上,向祭台方向磕头。
整个祭场,只有司沐辰和陆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尊上,地上铺着的那些稻草,他们是想烧死那个女孩吗?”
陆眠有些不理解,这些村民为何要把庄稼收成和天神挂钩,为此甚至不惜做出残杀幼童的举动,他心有不忍,压低声音询问道:“咱们既然看到了,要不就把这个女孩救下吧?”
半天也没等到回应,他下意识偏过头,却见师弟的目光凝在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身上,久久不动。
他狐疑地打量着那名艰难叩拜的妇女,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异常,疑惑道:“尊上,你在看什么呢?”
司沐辰收回视线,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这般答非所问。
陆眠深深看了那名妇女一眼,记牢她的容貌特征后,回道:“咱们要不要救祭台上的那个女童?”
本意原是商量,却被司沐辰误会成求助,“你是想求本座出手?”
无论如何总归结果是一样的。陆眠小幅度点头,反问道:“尊上想救她吗?”
“都可以。”
谈话期间,女童被村民绑在石柱上,大片稻草堆在她脚下,村民拿出火折子点燃稻草,不多时就升起阵阵黑烟。
灼热刺痛袭来,女童再也无法压抑恐惧,张大嘴巴嚎啕痛哭,呼唤道:“呜呜呜爹爹救我……敏儿身体好疼……”
元老三握紧双拳,背对着祭台,不敢向祭台投去一眼,听着身后传来的哭喊,只觉心痛如绞。
他眼眶泛红,刚要转过身,胳膊却被妻子死死拉住,“既然已经做好决定,就不能半途而废,老三,你向来疼爱敏儿,可……献祭幼童是村里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规矩,你一时冲动去把敏儿抱下来,让那些献祭过孩子的邻居情何以堪?咱们一家还要不要在芦上村呆下去了?”
元老三像是老了十几岁,脊背佝偻下来,捂着脸失声痛哭。
恰在此时,漆黑天幕闪过一道惊雷,倾盆大雨兜头浇下,迅速将女童周围的火焰浇灭。
祭台下的村民面面相觑,面露惊慌。
“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难不成是天神发怒?”
“是不是天神不满意这个祭品,村长,下次献祭轮到谁家了?先换个祭品上去!”
“该元老五家了!他们家好像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
“这种时候管那么多干嘛!元老五,快把你儿子绑上去!天神都发怒了,再耽搁一会儿,天神就会彻底遗弃芦上村,你担得起责任吗?”
听着众人的指责,元老五慌不择路下一把抓住儿子胳膊,将其扔到祭台上,道:“这是我儿子元宝,你们先把他绑起来,看天神是否接受。”
稻草被尽数淋湿,难以燃烧。
祭台上的村民解开女童身上束缚,转而把元宝绑缚在石柱上,跪地祷告:“天神在上,芦上村已更换祭品,若觉满意,还请天神收回降雨,让我们得以继续举办祭祀活动。”
司沐辰指尖亮起红光,祭台石柱上显现出一道隐隐绰绰的白影。
白影留着飘逸胡子,穿着仙气飘飘的华贵衣衫,慈眉善目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村民,道:“庇佑信徒乃是神明职责,只需在逢年过节时烧香供果,心诚则灵。不可用残害生命的方式来祈求神明庇护,神明非但收不到这份祭品,还会沾染罪孽,言尽于此,望你们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白影化作一阵白烟,渐渐消散在雨中,徒留那群村民目瞪口呆。
第129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11
困守村落的凡人终其一生都未曾见过这般玄妙的场面, 当即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争先恐后地爬上祭台,解开男童束缚,跪在潮湿至极的台面上, 感谢神明降临的同时,忏悔自己过去的罪过。
行动不便的孕妇费力站起身, 刚跨出一步, 就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她两手撑着地面,表情痛苦,似是动了胎气。
围在她身边的家人心急如焚, 本想将其扶起,却眼尖瞥到她身下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红色混杂着雨水不断向外蔓延, 令人触目惊心。
“流出来好多血, 不会是动了胎气, 要流产了吧?”裹着头巾的老妇人检查过后大惊失色, 直呼造孽。
孕妇丈夫面如土色, 失控吼道:“丁大夫呢?快让他来瞧瞧, 尽量把这胎保住!”
祭台上的丁大夫笨手笨脚撑着台面,双腿悬在空中, 咬牙跳下, 还没来得及平复脚底麻意,就往孕妇那儿赶。
他蹲下身,细细探查脉搏,良久,失望地叹了口气, 道:“你媳妇儿本就体虚,前两天做农活时劳累过度导致晕厥, 今夜不仅淋了场雨,还受惊过度,这胎……怕是保不住了。”
孕妇丈夫惊讶道:“大夫,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从来没让又莲做农活,不可能劳累过度的。”
老妇人狠拍大腿,哭喊出声:“都怪老婆子我!我是听人说孕妇不能久坐,要多做劳动,生孩子的时候才会顺畅,难产几率会大大降低,这才让又莲帮忙做农活,谁曾想竟惹出这种祸事!”
“娘啊!但凡我在家,有哪次让又莲干过活?每次上工前,我还特意交代您要好好照顾又莲,不能让她做任何农活,合着您前些日子都是在骗我!”
孕妇丈夫面色铁青地攥紧拳头,看着地上痛苦不已的妻子,脸上满是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镇上有许多妙手回春的大夫,我现在就带着又莲去求医,一定能保住这胎!”
他迅速蹲下身,正要抱起妻子,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靴子。
六神无主下,他愣愣抬起头,只见那个身穿青衣、游历至此的俊美公子弯下腰来,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搭在妻子手腕,一秒过后收回手,道:“在下学过些岐黄之术,虽不算精通,却也治疗过许多疑难杂症,可否让在下试着为你妻子保胎?”
镇上离这里太远,又正值深夜,保下这胎的概率少之又少。
既然面前有现成大夫,孕妇丈夫自然不会舍近求远,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让开位置冲司沐辰下跪,恳求道:“还请公子施以援手,要是能保我妻儿无恙,元生愿意报答公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司沐辰从腰侧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黑色丸药,喂到孕妇嘴里。
与此同时施展魔气,让其悄无声息在孕妇周身游走,下身血液才渐渐止住,孕妇脸色也比之前更为红润。
“公子真乃神医!请受元生一拜!”
孕妇丈夫额头重重磕在地面,感激涕零道。
司沐辰深深看了孕妇隆起的肚子一眼,站起身道:“不必言谢,贵村的祭祀既已看完,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逗留。
陆眠还记挂着那个四季如冬的黑洞,连忙在人群中找出元青,询问道:“元青,我还有个问题要问!”
见少女没有立刻跟着贵气少爷离开,元青心中生出一股奢望,快步从人群中挤出,略带羞涩道:“阿陆姑娘,你要问什么?”
陆眠开门见山道:“你说的后山黑洞在哪个方向,能给我指出来吗?”
原来是问这个……元青有些失落,却还是为他指出方向:“沿着那条路直走,就能看到满栽树木的后山,黑洞在后山正中心,附近有个干枯井口,很容易就能找到。”
“谢了。”
得到答案,陆眠不再多留,连忙向着师弟离开的方向追去,抬高声音道:“公子,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追出村口,才在一棵桃树下看到师弟背影,他几步上前,胆大包天地扯了扯对方衣袖,“尊上,你之所以那般紧张那名孕妇,是……因为你师兄吗?”
司沐辰转过身,道:“你没本座想的那么笨。”
“让我猜猜,那个瞎道士是不是说你师兄会降生在芦上村,甚至还给出了具体的降生时间。”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陆眠继续猜测,见师弟大大方方默认,险些把自己气笑。
身为名声极坏的魔尊,居然听信凡间一个瞎道士的话。
自幼在天衍宗长大,应该比谁都清楚天罗地网阵的可怕,凡是被困在此阵的人,只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不可能出现任何例外!
可师弟怎么就这般好骗,不过是方士的胡言乱语,竟真不远万里地来到凡间,耐下性子寻找芦上村,以及可能怀着师兄转世的孕妇……
在魔域时明明那般淡漠专权、运筹帷幄,来到凡间,却能伪装成乐善好施的大夫,在暴雨中为素不相识的孕妇保胎。
他眼圈泛红,一字一句道:“凡是魂飞魄散的人,都再无来生,这很有可能是个阴谋,只针对于你的阴谋。”
司沐辰抬起手,摘下一朵艳丽桃花,放在鼻间轻嗅。
良久,才异常笃定道:“他会是那个例外。”
“?”
怎么回事?
他在师弟眼中的形象竟然这般无敌,别人就会魂飞魄散,到了他这儿,就能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投胎转世?
到底是什么给师弟的自信?
陆眠深吸一口气,道:“尊上,在生命面前,没有人能是例外。”
劝说无果,司沐辰干脆不再答话。
陆眠正要继续佐证观点,却在唇上感受到一股熟悉阻力。师弟又一次对他使出禁言手段,只因不想听到不爱听的话。
身份差距在前,他再次选择忍气吞声,想在之后找机会一次性向师弟讨回。
回到魔域,司沐辰继续处理政务,直到夜半时分,膳房才命侍魔送来吃食。
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陆眠迎上前去,腼腆女魔端着托盘表情怯懦地看着他,细声细气道:“阿陆姑娘,这是今日晚膳,管事大魔吩咐我送来的。”
他低头扫向托盘,上面不仅放着美味菜肴,还一壶美酒。
这可真是……打瞌睡送来个软枕头。他正愁要怎么让师弟全无戒备地吃下北清香兰的果实,现今有了这壶酒,一切都不是问题。
师弟自知道对北清香兰的果实过敏,就变得异常敏感,凡是掺进吃食里,都会被师弟瞬间察觉,唯有一种情况例外。
北清香兰与酒液气味神似,结出的果实就算混迹在酒液中,也分辨不出任何异常。他朝女魔安抚一笑,接过托盘,道:“左右闲来无事,我帮你送进去吧。”
女魔感激涕零:“那就多谢阿陆姑娘了。”
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陆眠转过身,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一颗果实,运转灵力萃取出水液,顺着出口送入酒壶中。
做完这些,他面色如常地进入内殿,把托盘放到书案上,软声劝道:“尊上,吃些东西吧,公务可以等会儿再处理。”
司沐辰放下毛笔,道:“你吃过了吗?”
“没有。”听出师弟言外之意,陆眠厚着脸皮蹭到桌案旁,道:“膳房送来这么多东西,尊上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不如……就让我陪你吃顿饭吧?”
“坐下吧。”
得到允许,陆眠忙不迭席地而坐,拿起其中一双筷子,自顾自吃了起来。
孤独生活过了太久,骤然有一个魔陪着吃饭,司沐辰放松些许,进食期间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等师弟腹中进了足够多的食物,陆眠拿起酒壶,为他倒上一杯,“尊上,喝酒解乏,要来一杯吗?”
司沐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安神助眠的茯苓酒,你也喝点吧。”
陆眠应声,为自己斟了一杯,同样喝得干脆。
几杯酒水下肚,司沐辰脑袋逐渐昏沉,眼前画面也开始天旋地转。他扶住额头,黑眸染上一层朦胧醉意,皱眉道:“这酒……有点不对劲。”
陆眠站起身,半环住他肩膀,低声问道:“哪里不对劲?”
意识越发模糊,司沐辰对自己的酒量心知肚明,只是浅酌几杯不可能这般昏沉。
近几年身处高位,遭遇的刺杀暗算数不胜数,甫一发觉异样,他便以手为刃,撩开衣衫,在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
霎时间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艳红血液顺着手臂往下滴落,他仍觉不够,在鲜血淋漓的刀伤旁再次划了一刀。
陆眠连忙握住他手掌,阻止他的自残行为,震惊道:“你做什么?”
“饭菜里被下了迷药,本座得保持清醒。”
司沐辰推开陆眠,掀起衣袍,想往腿上再来上几刀保持清醒,被原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魔用力抱在怀里。
小丫头个头很小,力气却大的离谱,他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倒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
即将失去最后一丝清明,他放弃抵抗,无奈道:“摆放着花瓶的那面墙后有个密道,你把本座拖进去,之后就待在里面,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
只要师弟不再自残,一切都好说。
陆眠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睡吧,有我在呢。”
司沐辰把手指插进伤口,用疼痛来警醒自己,“谋反的魔修随时都会闯进来,阿陆,你先把本座拖进密道……”
根本没有魔修谋反,见不得师弟这般伤害自己,陆眠心一横,抬手劈向师弟后颈,将其手动打晕,而后动作娴熟地脱去师弟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衫。
直到扒开里衣,他才看到青年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密密麻麻的,新伤叠着旧伤,根本数不清疤痕数量,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要数红褐色的冻疮。
师弟身为半魔,再如何受冻,也不可能会留下冻疮。
况且……魔族的治疗药物种类繁多、疗伤有奇效,小小冻疮,不出三天就能消去,师弟为何会放任不管?
他从宫殿里找出伤药,为师弟手臂上的两道伤痕上药,又查探师弟脉搏,发现这具身体远没有看上去的健康,反而内伤甚多、亏损严重,若是再不好好保养,恐怕会有碍寿数。
陆眠脸色渐渐阴沉,在司沐辰侧脸泄愤地拧了一下。
此前每次相会,师弟看起来精神饱满,毫无异样,没想到全是装给他看的。
他仔细为师弟穿上衣物,将其抱去密室,直至此刻,才有机会好好观察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庞。
青年五官精致而立体,面部原本的圆润幼态逐渐退去,变得棱角分明,闭上眼时,能让人直观感受到睫毛的浓密纤长。
像是被蛊惑一般,他俯下身,在师弟唇角偷得一个浅吻。
一触即分。
随后,他靠坐在师弟身侧,暗自决定要好好为师弟调养身体。
昏厥到凌晨,司沐辰才悠悠转醒。
他睁开双眼,觉得肩膀微沉,甫一偏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恬静睡颜。小丫头紧贴着他席地而坐,表情放松地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睡得正香。
这个姿势太过亲昵,他伸出一根手指,推开陆眠脑袋,“阿陆,你该醒醒了。”
陆眠昨夜很晚才睡,困倦地揉揉眼睛,道:“尊上,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你昨天是不是对本座动手了?”
感受到后颈的酸疼,司沐辰眼眸微眯,语气危险道。
陆眠心虚气短道:“是你先自残的,我要是不打晕你,你腿上也会受伤的。”
“你这小丫头还有理了?”
司沐辰屈起指节,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教训道:“本座那是为了保持清醒,魔域里想要本座命的大有魔在,一旦遭受暗算,那些魔会不计后果地杀进来,所以就算真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本座也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昨夜布下杀局的魔修若是在你打晕本座后杀进来,凭你这具激发不出任何魔气的身体能发挥什么作用?只会连累本座死的不明不白。”
陆眠吃痛地捂住额头,嘟囔道:“那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司沐辰斜睨一眼,瞬间让他消声。
离开暗道后,司沐辰彻查昨夜的食物来源,先命魔卫审讯膳房的所有魔,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两个魔修身上,分别是送来饭菜的侍女和做菜的厨子。
两位魔修言辞一致,皆矢口否认暗害尊上的罪行。
见师弟似是有动刑之心,陆眠上前一步,主动承认罪行:“尊上,饭菜也沾过我的手,我也算是有嫌疑的魔。”
司沐辰并未对其产生怀疑。
阿陆若是想暗算他,在他昏倒后有一整晚的时间,可女魔非但没动手,还费力地把他搬到密室,为他伤口上药,这些行为足够洗脱嫌疑。
“本座问你,拿到食物后,你有做多余的事吗?”
陆眠抿了抿唇,小声道:“有……”
我屋里放着株绿植,结出的果子很好吃,酸酸甜甜的,我想让你也尝尝味道,就把果子压成汁混进酒里。”说到这里,他眼眶微红,嗓音也开始发颤:“尊上,会不会是果子和酒水相克,混在一起有毒才使得你昏迷不醒的。”
“……”
司沐辰沉默许久,摆手吩咐道:“去把阿陆屋里的植物取来。”
魔卫领命退下,不多时,带来一株绿色植物呈上。
司沐辰眉眼微垂,定定看着手中植物,神色莫测。
“尊上,我再也不敢往吃食里乱加东西了,你就饶我这一次吧。”殿中气氛实在压抑,陆眠跪在地上,言辞恳切道。
司沐辰攥紧那株北清香兰,淡淡道:“下不为例。”
陆眠举起三根手指,“我保证!”
查清楚这场乌龙,两位魔修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不住向魔尊磕头,说着感谢尊上宽宏大量的话。
司沐辰疲惫地摆摆手,让所有魔退下。
陆眠退到殿外,有些担忧师弟突如其来的阴郁情绪。
他刚在台阶上坐下,身侧就围满了女魔,七嘴八舌地询问他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尊上为何会发这么大脾气。
他随口敷衍两句,并未说出实际情况。得到虚假答案,女魔们心满意足,陆陆续续回到各自岗位。
魔宫那扇门从早闭合到晚,在此期间,无魔敢去触魔尊霉头。
陆眠一直守在门外,念及师弟虚弱亏损的身体,他前往厨房,打算亲自下厨,做些师弟爱吃的饭菜。
膳房魔修见到他,皆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刁难。
等他做好一桌饭菜端去魔宫,面对紧闭的木门,试探着敲了敲门。
“尊上,你把自己关进去整整一天,粒米未动,我做了些吃食,要不要尝尝看?”
司沐辰嗓音沙哑道:“本座不饿,你自己吃吧。”
陆眠胡搅蛮缠道:“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你就赏个脸,吃一口吧。”
第130章 天之骄子大师兄12
殿内静默无声, 唯有烛火投射在门上的剪影摇曳晃动,陆眠有些沉不住气,刚想再询问一次, 里面恰巧传来师弟的妥协声:“端进来吧。”
围观全程的魔卫皆用敬佩目光看着陆眠背影。
纵观整个魔域,哪个魔修面见尊上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自从尊上破例把阿陆姑娘升为贴身侍女后, 一切都变了, 这些日子尊上的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好,即便再如何生气,也没再随意处死魔卫。
最令魔震惊的还不是这些。
以往尊上把自己锁在魔宫时,不允许任何魔修打扰, 犹记得前任魔尊留下的几名侍妾想趁此时机爬床,无不死状凄惨、令魔胆寒。
阿陆姑娘却像是有特权一般, 无论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尊上都会尽量包容, 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短短几日, 从魔宫里流传出许多小道消息, 首当其冲的便是尊上在后院对洒扫侍女一见倾心, 将其拘在身边贴身服侍还不够,如今有意纳其为魔妃。
对于这些流言, 两位当事人一概不知。
陆眠推开木门, 端着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入内,在昏黄暗淡的烛火下看到斜倚在软榻上的司沐辰。
青年衣冠楚楚,单手撑着额头,正蜷缩着双腿躺在软榻上,光线映射导致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模样透着几分乖巧。
他把饭菜挨个挪到桌面上,唤道:“尊上, 快来吃饭。”
司沐辰缓慢坐直身体,扫到摆放在桌上的饭菜时瞳孔微缩,神色复杂道:“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他的一日三餐皆由膳房提供,对于菜色非常熟悉,一眼便能看出不同。
再加上,魔族的饮食喜好与人族不同,搭配菜品时也有各自独有的习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书案上摆放的全是他爱吃的菜,膳房那些魔不可能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可他与阿陆相识不过几日,对方同样不该了解他的饮食习惯。
思来想去,也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阿陆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做了一桌他爱吃的菜;
另一种可能是阿陆与他是关系密切的旧相识,对他所有的习惯喜好知之甚深,在他前二十四年的人生轨迹中,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他那负心薄幸、可恶至极的师兄陆眠。
可经过瞎道士的测算,以及种种限制因素,基本能排除第二种可能,小丫头应该只是随便做的。
陆眠盛了一碗鸡汤,放到师弟手边,“嗯,我娘以前在人间生活过一段时间,跟邻居大婶苦学做菜手艺,这些菜都是她教我做的。”
“昨晚是我擅作主张,害得尊上受伤,为此大发雷霆,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胃口吃饭。”
他跪坐在桌案旁,语气诚恳道:“我想着尊上是混血魔族,呆在人间将近二十年,应该会更习惯人类饮食,这才做了一桌饭菜,希望尊上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地原谅我。”
小丫头的回答和他猜测的如出一撤。
司沐辰暗暗嘲讽自己的敏感,竟能因为一个巧合想到陆眠身上。他夹起一块鸡肉,入口滑嫩、鲜美多汁,与师兄做出来的口味截然不同。
他失落地放下筷子,又接连品尝其他几个菜,虽然美味,却不是记忆中的味道,难免触景生情。
轮到手边的鸡汤时,他没有抱多大期望,本想胡乱应付一口,却惊讶地发现这碗鸡汤与记忆中的味道很是相似。
他指尖微颤,难以压抑心中情绪,询问道:“鸡汤里,你放了什么?”
“我放了红枣、枸杞、八角、桂皮……都是些常见配料。”
朝夕相伴二十年,陆眠十分了解师弟。
街头流浪时饥一顿饱一顿的凄惨生活,导致师弟肠胃脆弱,被他带回天衍宗后,在过度溺爱中日渐恃宠而骄,嘴巴非常挑剔。
心情一旦变差,就会绝食抗议,若是送来不合胃口的饭菜,一口都懒得动,唯有他做的食物才会来者不拒。
既已决定要为师弟调养身体,自然不是嘴上说说。
他虽知道哪种做法能让师弟积极进食,却因要隐藏真实身份而施展不得。若是胡乱做饭,师弟一口不吃也达不到调养身体的目的,若是百分百展现厨艺,只会轻易暴露身份。
所以,他选择中和两者。
只复刻出师弟百喝不厌的鸡汤,既能滋补身体,又不会暴露身份,一举两得。
司沐辰把鸡汤一饮而尽,夸赞道:“鸡汤做的不错。”
陆眠道:“那我以后常常做给尊上喝。”
吃完晚饭,他先是服侍师弟休息,而后才回到寝房,结束这劳累的一天。
因着胳膊上的伤口,以及堆积如山的政务,司沐辰在魔域一连呆了几天,才空出些闲暇时间,打算去往凡间探查元青口中的怪异黑洞。
刚走到祭祀地,陆眠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回身看去,元青正欣喜若狂地盯着他瞧,咧嘴道:“又见面了,阿陆姑娘。”
他不咸不淡道:“真巧。”
“不是巧合。”元青挠挠头,腼腆地后退一步,与之相反的是格外大胆的言辞:“这些天我无心做事,一直守在这儿,就为了再见你一面,还好让我等到了。”
陆眠道:“你我非亲非故,为何要等我?”
“那夜分别之际,你问黑洞的具体方位,我就猜到你会找机会去黑洞瞧上一眼,我只告诉你从祭祀地到黑洞的路线,只要在这里守着,肯定能再见你一面。”
元青面色赤红,全程垂着眼睛,不敢往女孩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欲盖弥彰地解释道:“黑洞里险象环生,你和你家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我思来想去实在不放心,不如就让我全程陪同,也能在危险来临时保护你们。”
这张易容而来的脸其貌不扬、毫无特色,对方到底是怎么看上的?
陆眠不想与他纠缠不清,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必,出了事自有我护着我家公子,不劳你费心。”
被毫不留情拒绝,元青费力鼓足的勇气渐渐褪去,结结巴巴道:“我还可以帮你们带路……”
陆眠简洁道:“不用,我知道路。”
元青再说不出一句话,异常无措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经过剧烈的思想挣扎,他还是害怕女孩出事,悄悄坠在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去后山。
黑洞位于后山正中心,便于寻找,发现干枯井口后,陆眠在附近探查,总算找到一个漆黑岩洞。洞口狭窄逼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浓烈的刺骨寒意,冻得人牙关打颤。
即便他体内灵力充足,也抵抗不住这股寒气,抱着双臂直打哆嗦。
“尊上,无论是魔族还是修仙者,体内蕴含着魔气或灵力,抵抗寒冷手到擒来。我天生没有魔气,感觉到寒冷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这些寒气连你都招架不住,实在不合常理。”
他拢紧衣衫,道:“单是站在外面就这般寒气逼人,洞穴里只会更阴冷,我们要继续深入吗?”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
陆眠偏过头,却见师弟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洞口,眼珠不错,似是沉浸在某段回忆里。
难不成师弟以前来过此地?
是还在天衍宗时来的,还是……当上魔尊后来的?
元青曾说,黑洞是五年前突然出现的,那时候师弟刚满十九岁,还未与天衍宗撕破脸,两个时间段都有可能。
他暂时把疑问压在心里,道:“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司沐辰道:“来过一次。”
陆眠追问:“尊上是什么时候来的?”
司沐辰并未再回话,而是拨开遮挡洞口的杂草,只身走了进去,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动作一顿,道:“没有魔气护体,贸然进入必死无疑,阿陆,你留在外面接应本座。”
“可是尊上……”
陆眠本想阻止,却被师弟不容置喙地打断:“本座不喜欢把一句话重复两遍。”
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用真身跟上去的想法,故技重施,幻化成一只黑色飞虫亦趋亦步地跟在师弟身后。
越往深处飞,越是寒气浸骨,呼吸间都冒出水汽。
师弟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般,一刻不停地往里走。
洞口处的积雪只是薄薄一层,走到中途时,白雪已经厚到能覆盖住整个小腿,陆眠身体也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艰难振动翅膀向前飞行。
不知步行了多久,司沐辰在某个拐角处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扒开厚重雪层。陆眠小心翼翼凑上前,看到大片乌黑干涸的血迹,靠近地面的墙角刻有几个凌乱字迹。
刻字之人或许是被冻得身体麻木,掌控不了手指,导致字体歪歪扭扭,肉眼无法辨别。
司沐辰凝视着那行字,久久不动。
“果然是这里……”
确定心里想法,他不再试图深入,而是原路折返。
陆眠跟在他身后,看得一头雾水。
这处洞穴到底通往何地?
师弟是在何时来过黑洞的?
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距离,又为何要半途而废,难不成在洞穴尽头有危险之物,这才让师弟有所忌惮?
恰在此时,洞穴开始剧烈抖动,司沐辰面色微变,飞速向洞口方向跑去。
感受到师弟如临大敌的态度,陆眠停止扇动翅膀,仔细观察四周,发现堆积的白雪里有物体在剧烈蠕动,雪花寸寸掉落,随着抖动逐渐露出深紫色皮肤,上面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同色系鳞片。
这些生物有手掌大小,似鱼非鱼、似虫非虫,脑袋圆溜溜的,没有眼睛,嘴巴呈吸盘状,布满尖锐多刺的牙齿,还会喷出具有吸附功能的寒冰,很是可怖。
他紧跟在师弟身后,使用灵力限制它们的爬行速度,一路耗费许多灵力,总算赶在它们追上之前把师弟安全护送出洞。
回到身体的那一刻,他能明显感觉到灵力使用过度,从而导致身体虚脱。
还没来得及喘息片刻,眼见师弟刚踏出洞穴,就有一只怪物紧随其后地向其小腿咬去,他浑然不顾手软脚软的身体,用力扑向师弟,堪堪躲过攻击。
他带着师弟重重摔在地上,紧接着就觉腿上一痛,低头看去,一块寒冰牢牢吸附着他的小腿。
那只怪物则是在接触地面后迅速融化,只余一滩水迹。它是赶在融化前,向他喷出这块寒冰的。
与寒冰相贴的部位,从刺痛冷到麻木。他捏住冰块,本想强行把它拔下来,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阻止。
“只靠蛮力是取不下来的。”
司沐辰从腰间取出一株草药,碾碎叶片,让枝叶充分浸染手指,指尖触碰冰块的瞬间,冰块像是遇到了某种天敌,立马收回触手,脱落到地面。
陆眠好奇道:“这是什么?”
“千叶草。”司沐辰言简意赅道:“专克这种冰。”
“尊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司沐辰含混到:“本座来过一次,也受过这种怪虫攻击,误打误撞摸索出了应对办法。”
陆眠撩开衣摆,查看腿部,发现刚刚被冰块吸附的地方出现一道冻疮,与师弟胸膛上的极其相似,区别在于他腿上的冻疮浅些。
难不成……师弟身上的冻疮也是在这个洞穴里造成的?
另外,自进入黑洞,师弟就像魔力尽失一般,就算被数不胜数的怪虫攻击,也未曾使用魔气,莫非是因为在黑洞里,魔气施展不出?
怀揣着这个疑问,他轻声抱怨道:“刚刚那种情况,你就应该用魔气弄死它们,堂堂一个魔尊,被追的这么狼狈,还要靠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舍身相救,是不是有点太窝囊了。”
司沐辰道:“洞穴里的磁场会干扰魔族,呆在里面,本座无法使用魔气。”
果然如此。
可若真如师弟所说,师弟上一次进入黑洞,没有他的灵力护持,又是怎样逃出生天的?
陆眠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司沐辰道:“先回魔域吧,让魔医为你治伤。”
回到魔域,司沐辰召来魔医后,去偏殿处理政务。
膀大腰圆的魔医对冻疮见怪不怪,熟练拿出药膏,均匀涂抹在皮肤上,叮嘱道:“阿陆姑娘,药膏每天一次即可,要坚持涂抹一个月,不能中断。”
陆眠环视一圈,发现四周无魔,小声询问道:“你看起来对这个冻疮很了解,是尊上命你研究的?”
魔医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搭话。
陆眠锲而不舍道:“你是不是不敢说尊上的闲话?”
殿内依然静默无声。
陆眠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这样吧,给你降低点难度,我问你问题的时候,你不用说话,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魔医犹豫片刻,点头表示答允。
“尊上有没有找你看过身上冻疮?”
魔医点头。
“尊上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看的?一年前吗?”
魔医摇头。
“两年前?”
魔医继续摇头。
“……”
年数在不停往上增加,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答案。
直到——
“往前猜了四年,居然全都对不上,总不可能是五年前吧?”
魔医拼命点头。
所以,师弟是在黑洞突然出现的那年出现冻疮的。得到这个结论,陆眠心脏微沉,莫名生出一股不详预感。
他定下心神,继续问道:“小小冻疮都要耗费一个月的时间治疗,我猜冻疮要是不经过治疗,会留下后遗症。”
魔医点头。
“尊上命你治疗时,是不是已经过了治疗最佳期,所以身上的冻疮无法消去,甚至……会时不时复发?”
魔医继续点头。
陆眠收好药瓶,沉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魔医悄无声息退下。
看着小腿处的暗红冻疮,陆眠微蹙眉头,拿衣角抹去那层药膏,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进偏殿。
他来到师弟身旁,为其倒了一盏茶,道:“尊上,你刚从人间回来就开始处理公务,仔细累坏身体。”
司沐辰随口回道:“寿命太长,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幸事,我只需要再活一百年,足够陪他走完一生就好。”
陆眠听得警铃大作。
在师弟眼中,他是被宗门长老合力害死,转世到芦上村元生媳妇肚子里,再过一两个月会降生于世。
人类的寿命最多只有一百年。
师弟是想陪转世投胎的他过完一生,再无牵无挂地死去!
他连忙劝道:“按魔族的年龄来算,你现在没有成年,还有很长的寿命,没必要为了一个背叛你的人类寻死觅活,世间好男儿千千万,比你师兄好的大有人在,要把眼光放的长远些。”
司沐辰放下毛笔,低低道:“世间好男儿是千千万,可本座心悦之人,自始至终,唯有陆眠。”
陆眠握紧双拳,强忍心痛道:“尊上,你如今阅历尚浅,没见过多少人,多去人间逛逛,以后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意已决,以后不要再提此事。”
司沐辰重新投入政务,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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