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纪半缘起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被她八爪鱼般抱在怀里的人还没醒,她也没打扰对方,轻手轻脚地下地干活。


    陈里正给的糙米只够吃这一顿的了。纪半缘将米下锅煮上,寻思今日宜开卦,便随手掐算一番,结果还不错。她家今儿个得入点小财,吃的东西不用发愁。


    心情大好的纪半缘哼着不成调的曲去院里锄草。纪家院子不小,当初原身为了装门面,舍本买了这处大院子。只是她人懒不勤搭理,后来院子里荒草丛生,能下脚的地方也就从院门到屋门这一条小道。


    昨天赌坊和山禾村几十号人进院,把齐腰的草踩倒不少。后面山禾村人临走时又帮她收拾了一番,如今勉强能看出来是住人的地方。但墙边和房后的草还腰杆笔直地站着,精神百倍地随风摇摆着叶子。


    院里草太高容易招引虫蛇盘踞。她媳妇又不懂啥是蛇,啥是毒虫,万一看到了也不知道躲,被咬到了咋办?


    纪半缘手脚麻利,很快将前院的草都清理干净了。后面草高又密集,她拎着长杆柴镰对着绿油油的荒草念叨:“我要开始清家里的草了。误入此处歇脚的,落家的各位请离开吧。”


    反复念叨了三遍,又等了一会儿,纪半缘才开始动手锄草。她先用长杆将半人高的草压倒,又在草丛里搅动一阵,防止有虫蛇盘在草丛里被她撞上。


    确认没啥事儿后,她开始用柴镰割草。这些草割完了可以放在院外晒,等晒干后堆起来用作生火很方便。她割草时极为仔细,生怕一个不小心抓到点不该抓的。


    以前她为了赚钱,去农村做过短工帮人秋收。有些人家的地在山上,山路不好走,像播种机,收割机这种大型农用机械上不去,就得靠人工收种。


    有的人家种的亩数多,雇的人也多。她那时候是被雇去收青贮,青贮在雨水充足,肥力够的时候能长一人多高。但是别看它和玉米秧长得差不多,但比它细也不抗倒伏。


    他们那次就赶上了半块倒伏的青贮地。纪半缘开始收割的时候就觉得心慌,但她没当回事儿,就想着赶紧干完活拿到钱回家。


    谁成想她一手抓拢着青贮和其中的青草,一手用镰刀割。抓着抓着,就抓到了一手冰凉!那冰凉的东西在她手里一动,纪半缘触电般撒开了手。


    她一放手,那东西在草里翻身飞逃。晃动中露出了黑色的身子和一节白腹。纪半缘只晃了一眼登时头皮发麻,她竟把一条蛇抓手里了!


    无论那条蛇有毒没毒,没咬她一口就算她幸运。那天后面的活纪半缘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干完的,她当时脑子空白了很久,抓到蛇的左手都不想要了。


    那股子冰凉劲透过肉皮往骨子里钻。打那之后她再割草从来都戴厚手套,再也不因为热只戴薄手套了。现在她家没手套,纪半缘就撕了块破布简单捆了个厚手套将就着用。说是手套其实就是个小布兜,五个手指头都分不开,干起活来也不太方便。


    好在她有割草的经验,赶在阳光落满院前把草都割完了。这期间她也没碰到毒虫和蛇,算她运气好。


    抹了把头上的汗,纪半缘趁着没人来家里卜算,赶紧就着院墙缺口把草都扔了出去。这草不能堆在院子里,谁知道会不会有蛇爬回来藏在草堆底下?那些年她做短工可见到不少次这种情况。再说这院子后面得重新翻一遍土,不然一落雨,杂草又要疯长起来。


    干完这些活,估摸着燕镜辞已经醒了。纪半缘这才盛出来饭,就着锅底火烧上水后去叫人起床。


    在原身的记忆里,燕镜辞总是躲藏在家里的小角落,蜷缩成一团,不动也不出声。原身也不知道燕镜辞早上醒来会去哪,会干什么。


    所以对于要喊燕镜辞起床这事儿,纪半缘还有点小兴奋。就和开盲盒似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开门后对方在干什么。


    或者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又或者是坐起来在等她?又或许是已经叠好被子下地了,在房间里溜达?


    哦,这个不太可能。纪半缘突然反应过来燕镜辞现在的情况,她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暗自尴尬。没办法,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老婆,更是第一次喊老婆起床,所以不免有些激动过头了。


    拍了拍脑门,把自己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抖干净。纪半缘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小床上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刚刚被她忽略的窗子也被打开了,微风和晨起的阳光透进来,让人舒服不已。


    再看她的新晋老婆,虽然穿好了衣服,但依旧是呆呆傻傻的模样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墙面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


    纪半缘揉了揉眼睛,看看床铺又看看她老婆,再闭上眼睛睁开看看窗子,又看看她老婆。


    见鬼了,她家进田螺姑娘了?!


    但仔细想想纪半缘又明白了。在没被原身打傻之前,燕镜辞也算是大家闺秀。如果可以,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变得邋里邋遢的。原身刚把她打傻的时候,人傻得还不严重,她还记得照顾家里。如今给她机会,她大概潜意识里也记得把自己收拾干净,收拾得体。


    纪半缘压住喉咙中的酸意,走到燕镜辞面前蹲下。她握着对方的手仰脸看她,笑着夸奖:“媳妇你真能干,让我捡到宝贝了。”


    原身的样貌和纪半缘原本的样貌一样,都沾一点娃娃脸。纪半缘爱笑,眉眼弯弯,唇角翘起,那张脸看起来总是精神开心,温暖热情的像个小太阳似的,叫人升不起反感和防备之心。


    如今纪半缘蹲着仰头看燕镜辞,从高处看去,就像只蓬松的猫咪,看得人心软软的。


    不过以燕镜辞现在状态,也做不出什么反应。纪半缘并不气馁,她照常将人抱去院里,帮她梳洗。


    今天早上的菜比昨晚多了一道。在院里割草的时候,纪半缘找到不少能吃的野菜,切一切拌一拌也勉强算是加菜了。照例,纪半缘将比较嫩的菜拨给燕镜辞,剩下口感不太好的地方自己留下吃。


    大概是有昨晚的饭打底,燕镜辞这会儿不怎么饿,吃饭的姿态也从狼吞虎咽变得正常许多。倒是纪半缘忙了一早晨饿得不行,这会儿埋头苦吃,毫无形象可言。


    讲道理,想把糙米变得好吃就得多干活。饿急眼了,她吃啥都是香的。纪半缘苦中作乐,火速填饱肚子。


    说实话,她也不能慢下来,没看门口堵了一堆人吗。五六个婶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纪半缘慢一点她们的眼神就急一点儿,恨不得爬过栅栏进来喂她。


    有家婶子等不急了,扒拉开身前的人,冲着纪半缘呲牙乐:“小纪啊,吃饭呐?慢慢吃,不着急,不着急啊!”


    纪半缘:“……”


    婶子你但凡没使劲把我家栅栏捏得嘎吱响,我都信你说的是真心话。


    扒拉完最后两口饭,纪半缘对门外人笑道:“婶子你们进来坐吧,等我们吃完饭就开张。”


    门外人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摆摆手:“不着急,你们先吃。”


    要是院子里就纪半缘一个,她们肯定进去了。进去随便找块石头一坐,或者站着听纪半缘给她算算家里丢的东西啥的。但那不是还有燕镜辞吗?纪家那个傻子,她们不敢靠近,倒不是嫌弃,就是怕吓到她。


    年前隔壁村子有个傻小孩死了,就是被他父母吵架动手给吓死了。要说那小傻孩死了也算享福,他家里也能轻松一些,但他毕竟是他爹娘的骨血,那家人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她们愿意在外面等,纪半缘也没再多让。她也不催燕镜辞快吃,就托着脸跟她说悄悄话。她也不知道燕镜辞能理解多少,但她总是想说,想对她好。


    “媳妇你慢慢吃,吃完了你是想跟着我给她们卜算还是想回屋歇着?或者想在院里溜达溜达?跟着我卜算会有些吵,回屋的话我一会儿抱你回去。


    后院的草我也割完了,地上露出来的草梗不少,我还没来得及处理,你要是去那边的话小心些,不要被绊倒。”


    纪半缘絮絮叨叨的,也不指望对方能回答。等燕镜辞吃完了,她把人抱回了屋,又把后窗打开。她家后窗正对山里,能看山上的景色,这样在屋里待着也不闷。


    她抬手为燕镜辞理了理长发,柔声道:“屋里待闷了就出去溜达溜达,水我给你晾好了,放在床边渴了你就喝。有需要找我,我帮你。”


    说完她看了燕镜辞一会儿,好像在等她反应。但靠在床头的人低垂着头颅,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的手指,做不出一丝反应。


    “小纪,好了没?”


    院里又传来催促声,纪半缘这才直起腰往外走:“来了来了,婶子你们谁先算?”


    木门在她走后被虚虚掩上,坐在床上的人依旧是毫无动静,恍如从前无数个日夜一样,呆呆愣愣。


    倒是纪半缘那边,上来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小纪啊,你给婶子算算,前头村的大茗能入赘到我家不?那小子和他爹娘犹犹豫豫的,这事折腾了有一阵子了。”


    纪半缘闻言一乐,随口问了句:“婶子这种姻缘大事你信我这个?我要是说不行咋办,行又咋办?”


    她这话一出,那胖婶当场急眼了,一拍桌子怒道:“那家两个老龟孙不拿他们小儿子当人看,孩子是好孩子,还救过你叔的命嘞。你要说行,我就让你叔带人去把日子定了,要是不行就找他们里正压着把日子定了!”


    纪半缘:“……”


    行,硬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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