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纪半缘说她和燕镜辞商量过了,众人心里发笑。那燕镜辞现在是个傻的,可不就是纪半缘当家做主嘞。陈里正报完恩的事,不也是她说了算。


    倒是有爱八卦的婶子调侃她:“你这丫头嘴马子利索,大伙可说不过你。”


    纪半缘闻言也不生气,她往山里走,周围人就下意识跟着她走,边走边听她聊:“婶子你可别冤枉我。我是真和镜辞说了,她现在没啥反应可不代表以后也没反应。等我赚钱给她治好了病,她要是有啥问题,只管问我就是,我给她赔罪。”


    “哎呦,听你这话说的,怎么你家不是你当家?你还赔上罪了。”


    纪半缘一听这话,非常骄傲地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脸哼哼:“昂!那当然了!别看我家现在名上叫纪家,实际上就是我娘子当家。叔和婶子你们可得好好给我娘子相处啊,不然哪天我娘子不开心了,纪半仙可不敢给你们卜算了。”


    “嘿呦!多大姑娘了咋还跟小孩儿似的,瞧瞧这嘚瑟的熊样。”


    纪半缘这一闹给众人逗得笑声连连。


    大伙也没觉得她是在威胁他们,但心里多少也记下了纪半缘的话。从前他们说燕镜辞是傻子,早死早享福的话肯定是不能再说了。至少不能传进纪半缘和燕镜辞的耳朵里。


    但是背地里说吧,那小纪如今又成了纪半仙。没听她早就算到了里正要来给她送银子,还提前给燕镜辞说了还恩的事儿。那谁知道她会不会算出来谁说了她家坏话?


    半仙和行脚相师是惹不得的,他们动动手脚就能害人一条命。当年隔壁村的小混子得罪了一个行脚相师,那相师在他家墙角埋了块青砖,砖上刻着东西,等那个相师刚走没两天小混子就死了。


    小混子体格健壮,一年到头生不了一次病。平常壮如牛的人说倒地上死了就死了,这能不让人害怕得罪相师和半仙吗。


    其实这事要让纪半缘来说,大概就是对方得了急性病。但在这个年代,百姓了解的不多。就把这些都归在了鬼神之事上。


    这倒便宜了她,方便她借着半仙身份行事了。


    一行人说笑着往前走,陈里正就被落在了人群后头。老里正抬头瞅瞅前头走的那一大帮人,又瞅瞅孤零零的自己,再瞅瞅前头有说有笑的人,再一低头,嘿!那一大帮人愣是没一个招呼他跟上的。


    陈里正砸吧砸吧嘴,品出意思来了。这是大伙让他赶紧把银子拿回去给家里说清楚呢。这些年虽然家里没反对他接济纪家,但他家人也不怎么待见纪半缘和燕镜辞。


    因为只有陈里正和他婆娘知道燕老爷到底帮了他多大的忙,他的儿子们可不知道。就算他们爹娘时常说起燕老爷的恩情,但他们又没经历过,哪能感同身受呢?


    而他们娘亲和小叔不能停药,家里本就拮据,他们老爹还要挤出钱来接济一个赌徒!要不是陈里正将他们教导的老实本分,他们早就套纪半缘的麻袋,给她打死了。


    陈里正收好银子长出一口浊气,微微佝偻的脊背无意识地挺直了些。也不知怎么,他来纪家的路上步子沉重到抬不起,回去的时候却轻快许多,就连头颅都高抬了几分。


    再说另一边众人拥着纪半缘到了林子边,七嘴八舌地叮嘱她遇到危险赶紧跑,如果害怕就回来,别逞强。还有别往太远去。


    一大清早的,无论男女都拎着锄头和筐准备下地干活,他们跟着纪半缘走,也不是单纯看热闹听故事。说到底还是不放心一个姑娘家自己进山。


    要是放在以前,纪半缘还是赌鬼的时候,他们听到她进山肯定站家门口看热闹,骂她发癫。


    现在纪半缘的变化他们都看到了,尤其是纪半仙的本事。万一她真出事了,山禾村就少了个半仙。以后谁家想找丢了的东西,想遇到点外财就不容易了。


    利益驱使人行动,也能让人变脸。改变山禾村人对她的态度,就是卜算能给她带来最快最直观的好处。


    而对她更深层次地改变看法,还得看她今天进山的收获,和以后的行动。


    挥手告别了一众村人,纪半缘快速消失在山林中。王伯没感觉错,今天是要变天,她得赶在落雨之前打到猎物出林子。


    不然林间树叶密集,走到树林深处后看不到天,也没发观察到哪里起了乌云,雨几时要下。更看不出雨势大小。大多时候是林间雨很小,但不多时山头泉眼就要往下发水。


    纪半缘选的林子与村子隔了一条河,若是雨下大了,河水上涨漫开,她怕是过不了河回不了家。


    上辈子有法律法规摆在那,纪半缘没打过猎。她只听那群老大爷们说过打猎的事。他们岁数大,年轻时法律还没规定到那,就打过猎。


    纪半缘这个优秀青年是被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带进老爷子老太太们圈里的。别看当时那个公园平平无奇,但那群老头老太太们身份一个个高得吓人。纪半缘嘴甜,耐心,待人诚实善良,哄得老爷子老太太们教了她不少东西。


    “传承,传承……我孙子孙女啊,那些小年轻们都不爱学这个。”有个家中世代制香的老太太感慨,“家传的秘法我谁都教,可沉下心来学到最后的人没几个。小缘你想学我就教你,尽心尽力教你。”


    纪半缘从他们那里偷师不少,甚至教她打猎技法的几个老爷子更是连模拟图都画出来了,画完了绘声绘色讲完他们父辈怎么打猎的,又讲他们是怎么打猎的。说罢还不忘了告诫纪半缘千万别去试,试了轻则铁窗泪,重则小命不保。


    嘿,一群老人家都拿她当小孩子呢。


    按照记忆里的方法,纪半缘在合适的地方做好陷阱,又沿着林子往里深处走。估摸着走了快半个时辰之后,她忽然感到后背发凉汗毛直立!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冷汗已经悄无声息地冒出了。


    这附近有大型食肉动物!搞不好对方正在盯着她!


    那些老爷子们形容过野生虎狼靠近人时的感觉。


    “头皮发麻,浑身汗毛乍起。那东西靠近的时候,你就是看不着它也能感觉到。你仔细看周围,它绝对在你附近!”


    纪半缘屏住呼吸,搭箭上弦,小心观察周围。果然,在环顾半圈后她在一处石缝后看到了一只眼睛。


    一只狼的眼睛。


    在发现纪半缘看到它后,那匹狼伏低身子从她视线中消失。巨石很高,但并不宽,以纪半缘的目力能看到那匹狼从巨石旁的灌木堆里离开了。


    它发现了纪半缘手里的猎弓,甚至它认识猎弓。它很聪明,一匹独狼没主动扑杀纪半缘。但纪半缘并没因此放松,狼这东西可不怕女人。同样是手无寸铁的人,它们会在男人的吆喊里离开,却不怕女人的喊声。


    更何况那股毛骨悚然的凉意并没有消失,它还在附近!


    出师不利,纪半缘都怀疑自己在家算的卦象准不准了。


    想起自己今天还祭了山,求了山神土地保佑,卦相也好。最重要的是猎弓被她挽得紧,人也冷静,纪半缘知道自己能全身而退。而且最重要的是,刚刚那匹狼离开的时候,步调不稳,要么是受伤了,要么是生病了。对付一匹病狼,她有信心。


    大概是她停留的时间太久了,那匹狼实在等不下去,它又靠回来了。这一次孤狼没再藏到石头后,顺着石头缝瞅她。它走到了石头旁露出半边脸盯着纪半缘看。


    孤狼的半张脸上还有未痊愈的伤痕,看着像是抓痕和咬痕。它的狼毛飞起,一看就是伤得不轻,许久没进食了。


    纪半缘想起山禾村里的一个传言。传言最初这座山叫狼啸沟,是个爱狼如命的老人起的。百年前有个大县城里来的老人,说是和狼打了一辈子交道,路过他们这边的时候就说他们这的狼有灵性,他要留在这里。


    村里人觉得他疯了,纷纷出言劝阻他。但老人执拗,不顾村人阻拦执意上山定居。他说他欠了狼神的债,得给狼神的子民还债。总之神神叨叨地进山了,打那之后村里人再也没见过他。


    看着这匹去而复返的狼,纪半缘咧了咧嘴。见鬼了,她怎么想起这个传言了。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她试探着往下放了放猎弓,使弓保持在她能反击又不显威胁的程度。


    但那匹孤狼精明得很,它的鼻端忽然喷出一股气,往后裂着嘴角晃脑袋,森然幽绿的狼目里透露了几分轻蔑,那德行好像在嘲笑她:小崽子,还跟它耍心眼。


    ……靠!


    纪半缘刷一下子沉下脸,她怎么感觉被一匹狼给骂了?!


    不是这东西成精了不成,还会嘲笑人?纪半缘干脆放下弓,反正以这个距离她有把握在孤狼冲过来的时候射死它,再说她腰上还別着刀呢。


    那狼见她放下了猎弓,还真有动作了。只见它慢慢将身子挪了出来。横跨大半张脸的爪痕和瞎掉流脓的右眼,被撕下大块肉的后腿以及伤口上飞舞的蝇虫,还有它干瘪的肚子无一不昭示着这匹孤狼自己活不下去了。


    纪半缘:“……”


    “不是,你都这副狗德行了,你还嘲笑我?!你要个狼脸不要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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