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将军说的是。
阮峰生生被带偏了思路：如果叶凌能治疗将军、能治疗陆轻舟，在有心人手里，他就能发挥莫大作用，譬如，用来威胁将军……
毕竟全星际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宝贝，能链接将军给将军治疗。
所以，第七军就算不把叶凌握在自己手里，也绝不能让别人得到他。
此外，阮峰还有一个疑问：“将军，叶凌能链接您，还能治疗陆轻舟，他背后的势力，会不会……根本不知道他的价值？”
毕竟，叶凌一人的价值远胜任何情报，没有人会傻到做这种赔本买卖。
“你想说什么？”萧渊看他一眼。
“属下想说，对方恐怕只把他当一枚普通棋子，套取些可有可无的情报。”这种情报人员他们也向外撒出过不少，有空隙可钻就填个人进去，能不能派上用场倒不一定。
阮峰也并非无端猜测——叶凌提供的那点情报，他们解译半天也没解译出什么东西来，99.9999%，这里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密码，他不光是枚小棋子，还是枚敷衍了事、消极怠工的小棋子。
“而且，他既然向对方隐瞒自己的治疗天赋，足见跟对方并非一条心。他本人对您并无太大恶意，否则也不会尽心给您和舰上士兵治疗，还……替您挡子弹。”阮峰越说眼睛越亮，机械义眼都闪闪发光，“既然如此，我们完全可以将他策反，收为己用！”
“替我挡子弹？”萧渊面无表情，“你不是说，那是他「所图非小」吗？”
“属下——”阮峰说到这里，顿了顿：“属下正要向将军汇报，刚得到医科院的核实结果，叶凌他们这批治疗师接到的是临时任务，临行前并没有配发内甲。”
“当啷”一声。萧渊似乎要磨墨写字，却碰倒了毛笔架和墨水瓶。
阮峰看他一眼，见他正淡定地一样样扶起来。
阮峰又收回视线。其实，证明叶凌没有内甲，并不能排除他用“苦肉计”。只是，以他的身体素质，子弹来时，不可能计算那么多再做出反应。
阮峰看了眼自家眉扬如剑、眸似寒星的将军：“将军忘了吗，叶凌还曾……数次夸将军好看。”
又是“当啷”一声。这回，有什么不偏不倚砸到阮峰胸前，滚落在地，打断了他的话。
阮峰低头，看见是他放行李时偷放在将军桌上的药瓶。
“我看你才该吃点药。”萧渊俊脸凛然。
“属下有罪。”阮峰看他一眼，又“唰”地埋下头去。
“他于我有用，我自然会握在手里，不需要你四处替我找理由。”萧渊声音再度响起，听起来全无温度。
“是。”阮峰将头埋得更深。
是他昏头了，将军冷静周全，他都能想到的事，将军自然已经考虑过了。
刚才体贴帮叶凌拿行李，说不定就是有意为之。
枉自己胡思乱想，一时担心将军太重视叶凌，一时又担心将军不重视叶凌。
阮峰懊恼想着，没留意他冷静周全的将军，眼底划过一抹难言的躁乱。
“帮我跟陆轻舟预约，明天我去他那里调试机甲数据。”萧渊又吩咐。
“是。”阮峰听命。
当下顶顶要紧的，的确是让陆轻舟守好口风，不能透露更多叶凌的天赋，以免引来各方觊觎争夺。
将军确实冷静周全。
阮峰又放心了许多。
但心里某处，又不是那么的放心：
将军他，确实是因为考虑到这个，才要见陆轻舟的吧？
*
萧渊提起笔，又放下，静坐半晌，起身拨开窗帘，重新看向楼下。
那笨蛋已经不见踪影。
萧渊眉眼沉了沉，正要收回视线，眉心忽然皱起。
一阵强烈痛意猛然袭来。
脸上闪过一抹狰狞痛色，萧渊手掌遽然用力抓住窗棱，青筋凸起的手背，一时覆上可怖银鳞，一时又半隐半现退却。
基因病。萧渊紧紧蹙眉，手伸向口袋摸到药，又抿紧薄唇，强忍下未用。
他忍着痛，盯着自己手上重重叠叠的怪异鳞片，薄唇抿紧：什么好看，那是他还没看过他真正的样子。
“叶医生，晚饭好了，来洗手吃饭！”
萧渊竭力压制着体内冰凉刺骨的痛意，楼下却传来管家热情的大嗓门。
“谢谢。”那人的声音清冽，透着没心没肺的愉快，“萧将军不吃吗？”
“将军不吃。”阮峰声音古板地回答。
“他怎么不吃？不舒服吗？”
“不是，将军习惯吃营养剂。”
“哦。”那笨蛋的声音沉寂下去。
半晌，又响起：“他真傻。”
呵。萧渊呼吸猛然粗重。
笨蛋，当面夸人，背后骂人？
他又痛又气，手指捏扁了一根窗棱，却不知道，自己原本晦暗一片的双眼，格外的亮，格外的……有生机。
*
“陆院长，早。”一大早见到陆轻舟，疗养院的职工有些诧异，忙与他打招呼。
虽然挂了“院长”头衔，陆轻舟其实应该算住在院里的病人，只不过为了他研究方便，把他的实验室安排进了办公楼。
所以，他平时进出时间是完全自由的，很少这么早就来，也很少……唔，穿得这样雅致考究。
“怎么，我有什么不妥吗？”见那人望着他，陆轻舟低头看了眼自己。
“不！没有。”那人忙开口，“您今天很帅气！”
“谢谢。”陆轻舟微笑着点点头，控制轮椅跟那人错开，清雅的脸微微发热。
也许穿的太正式了。
他想着，进了办公室，把衬衣上那枚玲珑精致的袖扣取下来，又解开袖口，将袖子整整齐齐向上挽了两层，这才自在一些。
隔了半座城的萧宅里，萧渊正走下楼梯。
他今天随意穿了件黑色衬衣，衬衣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本就深邃的五官，被这难得散漫的领口衬托得格外俊美，叫人不敢直视。
但这样的“人”里当然不包括叶凌。
他第一次见到不穿制式军装的萧渊，眼里一片茫然，半晌才确认了他是谁：“萧将军？”
萧渊看出他那片刻的迟疑，冷哼一声：“认错了。”
“哦。”叶凌一点儿也不怀疑，看向他身后的阮峰：“阮副官，这位是？”
咳！阮峰使劲儿绷住脸：这让他怎么答？
他绷住了，沿客厅三米一个站岗的近卫，却不知是谁没绷住，“噗”的一声笑出来，又急忙刹住。
“没认错，叶医生。”管家笑着解围，“将军跟您开玩笑呢！”
他说着，又看一眼萧渊，心里暗笑：真是破天荒，将军竟然打扮起自己来了，可惜人家不识货……
开玩笑？叶凌微微瞪大眼睛，看向萧渊，带着一点儿茫然，一点儿控诉。
“可惜了这么大一双眼。”萧渊面无表情错开他视线，头也不回，大步往外走去。
不就是没把他认出来吗，瞧孩子被欺负的……管家看叶凌还在原地发愣，好笑又心疼，七手八脚卷起桌上的火腿三明治，塞到叶凌手里：“走吧，叶医生，该出发了，这个您路上拿着吃。”
他说着，也不管叶凌反不反应得过来，轻推着他，追上萧渊一行……
上午九点，陆轻舟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萧渊和叶凌。
萧渊身份摆在那里，陆轻舟本该先陪他去调试机甲。但，萧上将体恤下属，特令陆轻舟先接受治疗，自己可以等。
陆轻舟认真道过谢，温和的目光转向叶凌。
“叶医生，款式选好了吗？”
“什么款式？”萧渊开口。
“机甲。”叶凌高高兴兴答。
昨天他在陆轻舟的办公室见到了很多机甲模型，他对这些精妙炫目的大玩具很好奇，陆轻舟跟他聊过两句，得知他从没穿戴过机甲，就说要送他一套，让他选款式。
“你的身体负担不了机甲。”萧渊看他一眼。
“没关系，我给叶医生做的不是战斗系机甲，操控很简单。”
治疗师自然驾驭不了战斗机甲，陆轻舟不会犯这种错误。
他侧身从办公桌取下一个护目镜式的东西：“给你准备了虚拟训练器，戴上它玩两天，基本操作就都会了。”
“是吗？”叶凌眼睛一亮，接过来正要戴上，有人冷冷开口：
“我上午还有其他行程，测试要尽快。”
“是，将军。属下考虑不周。”陆轻舟怔了下，看向改变主意的萧渊，道过歉，又看向叶凌：“叶医生，能否等我一小时，我先——”
“不用。”萧渊替叶凌回答，并在会客沙发上坐下来，姿态不容人再商讨：“你们先治疗。”
陆轻舟见他如此，微微蹙眉。
按他的理解，精神力治疗需要安静，否则不但他这个病人有风险，治疗师也可能出岔子。
他张了张口，想请萧渊到隔壁休息，但还没出声，叶凌已经开口：“陆院长，那我们开始？”
他似乎完全不介意萧渊一行人的存在，倒是放下虚拟训练器时，有些依依不舍。
陆轻舟望向他，眼神不自觉温软：“环境可以吗？你需不需要——”
“不需要。”叶凌似乎被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你放松就好。”
你放松？
萧渊听着叶凌和气又关切地跟陆轻舟说话，抬头看他一眼。
所以，他对每个人，都会说这句话？
那可不行。
萧渊半垂眼睫，掩下如墨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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