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一骨碌翻起来。
外公不在屋里，小影从床上滚起来，爬到窗户边往外看。
外公也不在院子里。
林珩站在木栅栏外面，尴尬地看着冲她死命喊的两只大鹅，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影赶紧套上衣服裤子，跑出来，把鹅撵走。
林珩说：“今天周六，我不上学。”
小影没有什么周六日，休息日的概念。只是看着她。
“走么？上山啊？”
小影点点头，转身回屋子把脸直接放水盆里涮了一把，用毛巾擦干。从墙上摘下一个软牛皮的小包挎上，小斧子别在腰里出了门。
林珩穿着一身紫白相间的运动服和白色运动鞋，运动上衣还是精致的小立领款式，十分精神。
小影穿的是外公以前的一条靛蓝色猎装裤改成的短裤。黑色的帆布鞋。衣服裤子都有些大，但是都很干净。
林珩羡慕地看着小影的小斧子说：“你这个小斧子，真威风！”
“外公送我的！”小影大方地拿给林珩看。
“真锋利。”
“外公教我磨的！”
“嗯，你外公好厉害。”林珩说着往大路走去。
小影指了指上山的老路，“走这边。”
林珩指了指大路说：“都是从那条柏油路上山啊？”
小影摇摇头，“这边！”
林珩还没从这条老路上过山。
小影走在她前面挥舞着小斧子砍路两边长过头的矮灌木。走着走着，小影从路边草丛里伸手揪了两片叶子放在嘴里嚼。
“你吃的什么？”林珩问。
小影从路边一株薄荷的顶端揪了三片嫩芽递给她。
林珩放到嘴里嚼，只觉得嘴里像薄荷口香糖的味道，但是并没有口香糖里那种凉凉的感觉。“这什么？”
“薄荷。”
林珩问：“能咽下去吗？还是吐掉？”
“都行。”
林珩想了想，还是吐掉了。“你知道口香糖吗？就跟这个味道差不多。我下次给你拿。”
“嗯。”小影停下来，指着路边远处一棵极高的树问，“无花果。吃吗？”
旁边山坡斜插着长出来一棵树，高高的树杈上面结着一颗一颗陀螺形状、红褐色的圆果子。
林珩问道：“这是能吃的东西吗？”
“无花果。”
林珩虽然也生长在林区，但是从不上山。也不关心周围这些花花木木。
她抬头看了看，“这么高？要怎么摘？”
小影在腰间别好小斧子，三两下就爬上树。选了果实比较多的一根树枝，用小斧子砍了起来。
“哇？整枝砍下来啊？不太好吧？”
“没主的。”
“哦。那要我在下面接着吗？”林珩热心地问。
小影怕枝条突然断掉砸到她，于是大声喊：“躲开！”
“哦。”
树枝被砍到最后的时候“噶擦”一声往下折断，但是树皮没有断，树枝挂在半空，没有掉下去。
小影俯下身整个人趴在树杈上，一只手抓住掉在半空的树枝，另一个手用斧子砍还连着的树皮。
树枝比小影想象的要沉，她身子被树枝的重量带的一歪。
林珩在下面看着吓出一身冷汗。
小影双腿夹住树杈，直起上身坐好，别上斧子，把树枝拽上来。
成熟的无花果很软，如果扔下去大半就不能吃了。可是举着这么一个树枝自己也下不去。
小影把上衣塞到裤子里，把无花果摘下来，顺着衣领塞到上衣里，塞了几个又想起无花果在前面，爬下树还是会挤到。又改把无花果放到背后，这才爬下树。
林珩：“你刚才吓死我了。”
“我经常上树。”
小影说着转身找到刚才扔下来的树枝，一截一截斩成柴棍，从小牛皮包里掏出一截麻绳，捆好堆在树下面。
林珩问：“弄这个干什么？”
“外公看见会拿回家。”
“拿回去干什么？”
小影眨眨眼看着林珩，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说：“烧啊。”
罗镇林业局十五年前给镇子里的山民盖了第一批的三层宿舍楼，一共六栋。十年前，又盖了一批五层的宿舍楼，是三十五栋。
林珩今年十三岁，十年前就跟着父母住到楼房里，对于三岁之前住平房的日子毫无印象。
外公老何不是林业局正式职工，所以带着小影住在山脚的平房。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在离山泉比较近的平缓地方，来到泉水边。
小影在岸边浅水区域挪了几块石头围了一个圈，把衣服里的无花果抖到水里。小影蹲在水边直接捧了几口凉水喝。
“你怎么喝凉水？我妈妈说喝凉水要拉肚子的。”
“没事。”小影看水里泡着的无花果，还是有挤坏的，小影挑出几个挤坏的自己吃了。
捞出来几个完好的无花果递给林珩。“给。”
林珩咬了一口说：“哇，这么甜！”
“好吃吧？”
“好吃。”
说到好吃的，小影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拨开一丛丛蕨属的植物钻进去不见了。
许久，林珩在岸边待得都有些冷了，小影才回来，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中间夹着蛇头，蛇身还缠在她右手臂上，是一条棕色带花纹细细长长的蛇。
林珩看到吓了一跳。“抓蛇干嘛？”
“吃啊。”
“蛇怎么吃？”
“剥了皮烤着吃，外公给我烤过，很好吃的。”
“死了吗？”
小影看了看舌头说：“没有。”
林珩嫌弃的皱眉说：“快放掉！我不吃！”
“哦。”小影把已经筋疲力尽的小蛇放进草丛。
“咱们走吧。”
“嗯。”
两个人一口气上到了山顶。已经接近正午了。
两人在山顶找到了几块大石头坐下来。
林珩这时候才觉得快饿死了，背的双肩包里面是早上妈妈给装的吃的。
她拉开拉链，抓着书包底儿让书包大头朝下，里面的吃的全都倒在草地上。
林珩看到居然还有两桶方便面，“哎，又没有热水。”
小影说：“有的。”
“这山顶哪里有热水？”
“等着。”
离山顶不远的侧面山坡上，有老何搭的一间简易木屋。
当年老何还在林场检查站工作，有一年需要每天上山标记物种，为了中途不用返回山下吃饭，就在这里搭了这个木屋。
木屋里面储备着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
小影熟悉山里的路和环境，不到十分钟就跑到了小木屋，拿了防风火柴，一捆干柴，一把铝水壶。
再往下走不远有一处山泉落水，小影在落水岩石下接了大半壶水，返回山顶。
小影在大岩石旁边清出一块土地，拿几个大石头在土地外围堆成圈，干柴放到圈里搭成锥形，用干草引了火苗塞到干柴下面，慢慢引燃木柴后，在石头上架上锅。
林珩坐在这个野外简易灶台旁边，一直看着小影忙东忙西，说：“你好厉害啊，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小影说：“外公会得更多！”
水很快就烧开了。
林珩撕开两桶方便面，倒作料，把午餐肉打开用方便面里的叉子往外掏，大块小块不一的分在两个方便面桶里，倒上热水。
小影探着鼻子在方便桶上面，闻着：“这是什么，好香啊！”
她从来没吃过方便面，应该说外公还从来没给她吃过这种工业化流水线上的加工食品。
“方便面你没吃过？”林珩问。
小影摇头。
林珩又递给她一个面包说：“那这个你肯定也没吃过？”
小影摇头。
“你尝尝。”林珩撕开包装递给小影说，“这个叫鸡腿面包。”
小影咬了一口，又甜又咸又软，味道很香，中间还夹着整根的香肠，但是怎么都不像平时吃的鸡腿。
林珩问他：“好吃吗？”
小影点头，又连着咬两口，只听见“噶擦”一声。
林珩说：“哎，中间有根筷子，不能吃。快吐出来。”
小影从嘴里抠出来一截被自己咬断的筷子。
林珩笑她：“我的天，你这也太厉害了吧？直接咬断了？”
小影也嘿嘿地笑起来。
之后的泡面加午餐肉，更是刷新了小影对食物的认知，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林珩问：“那你跟外公平时都吃什么？”
“抓到什么吃什么，地里长什么吃什么！”
“那你也不上学？”
“外公说，每天上山都是学习。”
“好奇怪，大家都去学校上学，你上山。”
“外公说，上山学的是像野生动物那样的生存能力。你们上学学的那些东西没有用。”
两个人吃完了林珩带来的所有东西，小影用小斧子当铲子，铲起沙土盖在已经灭了的柴灰上，一再确认完全灭了，才下山。
又路过那片薄荷，小影掐了几株带梗的，递给林珩，“你拿回去，插在瓶子里可以活好几天。叶子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泡水。”
林珩一向觉得同龄人都很无趣，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小影却从没有给她这种感觉。
林珩在学校人缘很好，可她总觉得自己没有朋友。学习成绩也好，一直保持在全年级前三名，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可同时又觉得书本里的东西很傻很无聊。
林珩想起此时放在自己书桌上的那本《内科学》。
她在母亲的书柜里找的，本白色的封皮，三个黑色的大字《内科学》印在封面。
林珩只觉得特别酷，就拿出来瞎翻。虽然她并看不懂书里写的什么，可就是觉得那些文字充满了魅力。
这些跟小影比起来，自己的这点与众不同实在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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