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犹有春日 > 39、没有选项的抉择
    阁楼里的天窗都贴上了遮光帘,唯独书桌上一盏小阅读灯细弱的亮着,浅黄的光在屋里流淌。


    床尾架着一台风扇,微弱清凉的风扫在她们的身体上。


    江倚青去卫生间简单清理了一下,回到床上时,温璃已经悄无声息的睡了过去。


    薄被只覆盖了腰间,修长的腿和光\裸的背露在外头。


    肌骨温润如玉,长发垂散在灰色的被单上。


    江倚青披着睡衣,把地上的衣物归置叠利落,又重新回到小孩身侧躺好。


    温璃模样乖巧,睡觉其实并不老实,像只八爪鱼似的往人身上缠,又不满足于衣料的隔阂,楞是迷迷糊糊的又把她的衣服脱了一遍,两人肌肤相亲的抱着。


    下午两点,江倚青轻手轻脚的下床,穿戴整齐出了门。


    坐上公交到市立医院。


    宋医生正查房出来,瞧见江倚青,关上病房的门,冲她招了招手。


    两人在服务台边说话。


    宋明德搁下文件夹:“你母亲的胃镜结果不太好。”


    江倚青捏着衣角,一张脸素白,眼神颤了颤,佯装镇定地看着她:“您说。”


    “胃里有隆起状的病灶,具体结果还要等病理结果出来再看,是癌的可能性很大。”


    听到那个字,江倚青的脑袋霎时空了,仿佛天旋地转。


    宋慈在病床上躺着,瞧见江倚青进来,满脸不乐意:“不就是个胃病吗,至于让我住了这么久的院,你这孩子也不心疼钱。”


    江倚青坐在床边的矮凳上,脚边放着一个果篮,她瞧着母亲不悦的神色,忙转移话题:“这果篮是哪来的?”


    “害,你孙姨来看我,把这事跟小许说了,这不,今天一大早提着果篮就来了,嘘寒问暖的,真讨人喜欢。”宋慈瞧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许铭费心了。”江倚青拿起一旁餐盒去洗:“医院食堂的饭您还吃得惯吗?”


    宋慈瘪瘪嘴:“我就是想家里的菜。”


    “医生说您这病就是刺激性的食物太多,以后不能吃那么辣了。”


    宋慈嗔怪:“你倒会教训你妈了。”


    如今江倚青的工作昼夜颠倒,宋慈也心疼,离开病房时不禁嘟哝了一句:“快点嫁人也用不着这么劳累了。”


    rome酒吧灯火阑珊,江倚青从巷子里的员工通道下楼。


    空气中是烟酒的味道。


    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午夜休息的间隙,江倚青在巷子里抽烟,她穿着酒吧的制服,薄薄的西装裙裹着凹凸有致,帽姐瞧她形单影只的,腰肢款款的走过来同她闲聊。


    “还习惯吗?”她抽走江倚青手里的半截香烟,放在唇边深深的吸了一口。


    帽姐本名沈希,算是这里的老人,从前总爱带一顶报童帽,便得了这么个绰号。


    江倚青答:“老样子。”


    “是不遇到难处了,当初可是经理让你走的,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胖子还记得吗?”


    帽姐红唇中吐出一口薄烟,回想了一番:“找你茬那个?”


    江倚青点点头,言简意赅:“进去了。”


    “那怪不得。”


    沉默了一会儿,江倚青忽然说:“有什么挣钱的活吗?帮我介绍介绍。”


    帽姐笑了一声:“这你看错人了,我可不当皮条客。”


    “你想哪去了!”江倚青按着眉头:“正经的。”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七八点钟,江倚青盘算着今天的提成,走在清晨的巷子里。


    路边的粥店在街边洗洗刷刷,黑色的瓦罐排成一排。


    她步子一顿,片刻后,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宋医生的电话。


    她片刻不停的赶到医院。


    宋明德正在出门诊,她只能等,医院的空调搭得很低,长椅冰凉刺骨。


    江倚青束着手坐在长椅上,面前人来人往,夫妻在交谈,儿童哭闹不止,一片嘈杂声中竟也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


    她只是太累了。


    梦里她和温璃走在一条木栈道上,两边是很高的水杉,不远处有一片绿茵茵的草坪。


    温璃背着画板,衬衫系在腰间。


    她倚在一棵水杉树边,闭上眼睛,听觉里满是铅笔和纸张摩擦的声音。


    再睁开眼时,水杉却不见了,漫天的星幕映照着皑皑发光的雪山。


    梦里她只想着一个名字。


    ……


    “江小姐?”宋明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倚青的面色疲倦,眼底是细微德红血丝。


    他们进到办公室里说话。


    宋明德抽出一张报告单搁在桌子上,他工作十余年,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共情是医护人员的大忌,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像是在随口说什么平淡的事情:“这个结果好也不好,说好,是因为只是中期胃癌,治疗难度和存活率要更高一些,不好是因为你母亲曾经移植过肾脏,有些治疗方式无法适用,搞不好对肾也产生排异……”


    江倚青仿佛被重击了一拳,登时头晕目眩。脑海里只有深深的绝望。


    她的神情是真真切切的悲凉,张了张口,许久才说出话来:“那……我妈她……还有多久时间?”


    宋明德瞧着她哀戚的神色,竟对眼前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同情,他将语气放缓一些:“存活期有一到三年,但这个也要看手术和靶向药治疗效果,病人的求生欲望也非常关键,让她保持好心情,别受刺激,你也不要太灰心,有很多效果不错的进口药,准备好钱,积极治疗。”


    她去病房看母亲,意料之外的,许铭竟也在。


    瞧见江倚青,他束手束脚的躲在一旁,摸着脑袋憨憨德笑了几声:“我爸来医院体检,顺便过来看看阿姨。”


    宋慈在一旁不悦:“瞧你给人吓得。”


    瞧了瞧她,又问:“怎么没回家休息,这么早就来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让人许铭送你回去?”


    江倚青婉拒了这个建议,替宋慈到热水房打了一壶开水,一步一步仿佛脚上绑着沙袋,沉重的迈不开步子。


    回去时许铭恰巧从病房出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江倚青只说:“谢谢你来看我妈。”


    从医院出来,天仍旧是蔚蓝色的。


    她迈着步子,却不知道要去哪,命运像是汹涌澎湃的浪潮,将这个家庭拍碎了,她只得机械顺着浪潮摇摆不定,风浪把她带到哪,就算哪里,的往公交站走。


    她低头看着格子地砖,仿佛那是一道道禁锢一般,将每个人的人生都圈了起来。


    恍惚中她听到了温璃声音。


    搬离翠屏街的那天,街道邻居都在心疼可怜那个被无辜殃及的老人,从前亲穆,却没有人为她们一家送行。


    医学院的导师惜才,也赶来做最后的挽留。


    她看着巷子口高大的银杏树,满怀歉意的冲着那扇紧闭的雕花大门深鞠一躬。


    那一刻里,她在想什么。


    她的人生,从此便由不得她进行选择了。


    她首先姓江,其次才是江倚青。


    如今这种无力感却再度袭来。


    开学在即,江垂云在城东的一家补习机构当了两个月的补习老师,离家里远,便住在那。


    姐弟两人在客厅里说话。


    “妈呢,胃溃疡要住这么久的院?”江垂云收拾完自己的行李,正拿着鸡毛掸子轻扫灰尘,瞧着母亲空荡荡的卧房,疑惑的问。


    江倚青捏着身边的白色布包,神情怅惘:“没事,医生说让妈修养一阵子,就多住了几天。


    “入学也快了吧?”


    江垂云点点头:“嗯,二十四号走。”


    她知道弟弟的脾性,和自己如出一辙,要是知道了这遭事,一定会放弃学业陪在妈妈身边。


    江倚青看着立在墙边的行李箱,踌躇许久,终于开口:“北方天气冷,多带些厚衣服。”


    “嗯。”


    江倚青收敛神色,去厨房煮面:“下午咱们一齐去趟医院,咱妈病着,你好好上学,家里有我顾着,你别担心。”


    江垂云轻轻喊她:“姐。”


    自家姐姐从小便不让家里操心,成绩向来优异,周遭人提着江家这个女儿,都是赞不绝口,后来爸爸成了植物人,妈妈也在医院里病着,她硬是一人顾着三头,白天在医院伺候,晚上回来给他做饭,进进出出的维持着这个破碎的家。


    江垂云看着姐姐的背影,心底里说不出来的难过和心疼。


    “我一定好好上学。”


    下午三点多,天气明媚,医院的白墙上投射这窗子的隔栅,茂密的树丛里传出蝉鸣阵阵。


    江倚青带着江垂云穿过长长的走廊,她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和冰冷的空气,裹了一件薄衫,身影单薄的走在前头。


    宋医生瞧见了她,远远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宋慈吃过药,困乏的不行,靠在床上睡着了。


    江垂云坐在一旁静静陪着母亲。


    江倚青关上门,在楼道里跟宋医生说话。


    “我妈这病,能先帮我瞒一下吗,一下子告诉她,总归是有落差的,慢慢接受的好。”


    宋医生应了声,隔着门上的窗子看了看里头:“那是?”


    江倚青说:“自家小弟,刚考上大学。”


    宋医生语气低了些:“也瞒着他?”


    江倚青点点头。


    他不是遇到过要求隐瞒病情的家属,但像这样选择一人硬抗的还是头一遭,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之前买过进口药的病友,提前联系联系吧。”


    江倚青接过细细看了看,折好收进包里,诚心实意道:“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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