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犹有春日 > 59、下雪
    清晨,暗淡的朝阳擦破雾气,终于露出了一点暗黄的边缘。


    第一堂课,大家熙熙攘攘的往教学楼赶。


    进门,开始找座位,有人步子一顿,担忧的看过去;有人开始低声讨论;有人惊喜过望。前排那道金发的身影始终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善书集团是纳税大户,这件事又发生在人流密集的学校,尽管蒋老师跟媒体打了招呼,舆论还是哗然一片,上面给了很大的压力,案子的流程走的很快,陈江判的很重。


    一切结束得悄无声息。


    “你回来了。”许茵瞧见人,搁下一摞书,坐到温璃的旁边,小声关心:“伤恢复的怎么样?”


    温璃答:“都好了。”


    许茵笑了笑:“那就好。”


    宽大教室里喧嚷。


    裴予宁提着包走进来,铃声在她踏进门内的那一刻响起,众人抬起眼睛往外看,来人穿一件短羽绒服,浅蓝色的牛仔裤,淡妆,脸色寡淡,垂着手站在门边,没有往里走的打算,目光始终落在温璃身上。


    愣了一会。


    后头堵着的几个人相互对视,最前头的人小心翼翼的问:“同学……”


    “同学。”


    裴予宁回过头,蹙眉。


    显而易见的低气压。


    那个男生倒是有些不敢开口:“那个……让一让好吗?我们进去一下。”


    裴予宁点点头,收回视线,迈步走了进去,坐在窗边的一个空位上。


    一节课听的心不在焉。


    昨天晚上,交换生的两个名额已经正式确定下来,今天是公示的第一天,下课铃响,房教授走前当众宣布了这个消息。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


    温璃摸着书页的边角,感受着纸张的锋利感,出神,一张脸低垂着,像是扑克牌。


    裴予宁撑着脸望着窗外,把书摊开,笔帽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


    许茵两头看了看。


    她是唯一知道裴予宁喜欢温璃这事的人,窥探出了世俗的眼光,心里有种雀跃,对于交换这事也由衷的替她开心,禁不住点了下温璃的手背,“我就知道是你俩,咱们院里没有比你们更够格的人。”


    温璃感觉到触碰,先是看向手背,这才逐渐地抬起眼睛,她的瞳孔颜色浅,出神时显得有些迷茫,直直撞进许茵有点疑惑的眼神中。


    “你还好吗?”


    “没事。”温璃摇摇头,语气有点力不从心。


    下了课,课堂里的人陆陆续续的散去,温璃把书装进背包,“叮”的一声,拾着手机,上头有一条刚收到的一条短信。


    ———今天预报有雪哦,小孩。


    南方的天气向来湿冷,江城上次下雪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不知谁带上了两片窗帘,教室里明暗分界,温璃恰巧站在这道光影的中间,低垂着神态,不说话。


    裴予宁也没走,本注视着窗外的眼睛看过来,几乎一秒就明白了她情绪上的低迷。


    起身,走近。


    鞋跟敲击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空旷声响。


    教室里只剩了她们两人。


    “开车来的?”


    裴予宁脸色显而易见的担忧,单手撑在桌边,指尖轻敲着桌面,似乎有点焦虑。


    自从伤愈后,裴予宁隐约知道了温璃和江倚青之间的纠葛,她承认自己对温璃的感情,却也坦坦荡荡,拿得起,也放得下,没来得及迈出的那一步,如今已经退回原地。


    “骑车。”莫名其妙的问题,温璃耸肩问:“怎么了?”


    “我送你回去。”


    “嗯?”温璃有点疑惑。


    裴予宁却是不容置疑的口气,话还未完,已经将温璃的包挽在手里,背带压着袖口,一条深深的褶皱,推门向外走。


    “到底怎么了?”


    温璃亦步亦趋地跟在裴予宁后头,到了停车场,终于问出口。


    打开车门,示意温璃坐近副驾,裴予宁指着校门口熙攘的人群。


    “陈江他妈来了。”


    裴予宁仍然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


    萧瑟枯索的风吹起几片叶子,门口聚集了许多人,交头接耳、轻声议论又撇开嫌恶的目光,人群小范围的包裹出一个圈来,一个发顶苍白、面目苍老的老妇跪在校门口,肩膀上背着一个老旧的布包,嘴里念念有词。


    精神已然不太正常,失去了丈夫,如今儿子误入歧途,一夜白发,她只是一个无助可怜女人。


    裴予宁按了下喇叭,“滴”的一声,人群让开一道,陈江母亲的身影在车头前方出现,又移到车窗边,最后消失在后视镜中。


    温璃的视线一路追过去,默敛无声。


    为了保护她,蒋老师几乎对温璃掩瞒了她受伤后的所有细节,一是怕刺激到人,产生不好的回想,二是陈江妈妈几乎每天都到医院跪着,温璃虽然面上疏离冷淡,其实很心慈,但蒋老师并不打算接受这份毫无成本的道歉。


    温璃差几厘米就会心脏破裂而死,江倚青几乎被剥夺了做一个母亲的权利。


    这一切,不是跪不跪就能解决的。


    往中福山别墅方向走。


    车厢内寂静,只有空调细弱的出气声。


    “哎。”裴予宁喊她。


    温璃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震撼的情绪里,怔神不理。


    裴予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斟酌着语气:“心里别觉得有什么内疚亏欠的感觉,这事你是受害者,她妈再可怜也不是你的错。”


    瞧她仍旧低垂的脸色,心里有点着急,有意放缓车速,又说:“你一定听我的,千万别和她接触,避着点,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虽然那个女人看着老实面善,但她儿子进去三十年,几乎是见不到了,兔子急了都会咬人的,你不担心自己,别人还担心你呢。”


    听到这话,温璃转过头来看看她,那目光很轻,略有些阴暗的车厢里,睫毛的阴影几乎覆盖住了眼睛。


    “看我干什么?”


    裴予宁是个机敏的人,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眼神暗淡下去,指节无意识的敲打着方向盘,声音低下去,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还嫌受得伤不够重啊。”


    好在温璃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靠在椅背中,点点头,很轻的牵着嘴角微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裴予宁心神微动,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失落,收回眼神,继续瞧着前方的道路,过了一会,轻声说:“没事。”


    自己对温璃的感情,裴予宁倒是惆怅忧郁了许久,却也无可奈何,人家有了心上人,总不好再去横插一脚。


    或许可以仗着自己强势的性格和雄厚的家庭背景介入她们之间,可这不是裴予宁会做的事。


    她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从不拱手相让,不能被别人压一头,接受不了失败,所以被人说跋扈、脾气差。


    诸如此类,裴予宁都认了。


    或许别的什么还能争上一争。


    唯独感情。


    她只能佯装坦然的,接受事与愿违。


    把人送到中福山,裴予宁说自己还有事,温璃便也没留她,一道白色的车影很快消失在道路拐角。


    冷风阵阵,深冬寒冷肃杀,天边是淡灰色的,打开栅栏门,一只肥猫端端正正的坐在淡黄的草坪上,慵懒的舔着脚丫,抬头瞧见人,娇弱可人的“喵喵”叫了几声。


    “金宝。”


    温璃长手一伸,把它捞进怀里,沉甸甸的实心感。


    痊愈之后,温璃的身体还是不太好,心口偶尔会刺痛,去检查过,医生说没什么问题,江倚青倒是紧张,时常过来,由着她的照料,不止温璃,连这小家伙也日渐丰腴。


    这可把江倚青愁坏了,猫咪太胖了会影响健康,只好板着脸跟金宝严肃地说:“装可怜也没用,以后你要开始减肥了。”


    温璃捏了捏它的耳朵,垂着眼睛,视线落在它的脖间,轻轻的笑了一声。


    这是一条深红色的小围巾,上头一朵米白色的小花,边角还绣上了名字。


    “金宝。”


    温璃低声地跟着念,指腹摩挲过去,是柔暖细腻的触感。


    下午的时候,温璃开车去接江倚青。


    画廊到了年底忙的不行,隔着橱窗,江倚青穿一件淡灰色的毛衣裙,长卷发挽在一侧,浓眉挺鼻,唇色樱红,俏丽的身影若隐若现,她戴着白手套,露出几寸纤细洁白的手腕,正提着幅画往楼梯走。


    金宝卧在方向盘前头,仍然带着那条憨态可掬的小围巾。


    睁着溜圆的眼睛,仰着脑袋望向外头,温璃神色闲适,伸出手,摸了摸它绸缎般柔软光滑的毛皮,再向外看时,暖黄色的路灯灯影里,已经飘起了细碎柔软的雪花。


    下雪了。


    江倚青不知何时瞧见了她,摘了一只手套,走到橱窗边,轻轻哈了口气,透亮的玻璃被一层白雾覆盖。


    温璃降下车窗,鹅毛似的冰凉雪花飘了进来,微凉的落在鼻尖。


    茫茫的一片水雾,透着后头的微黄红晕的街灯和汽车尾灯,手指触上去,凉丝丝的感觉,江倚青思索着,微抿唇,照着温璃的样子别别扭扭的画出一个小人来。


    画的实在不好,眼睛鼻子晕在一块,枉得温璃平常没少教她画画,江倚青轻笑着叹口气,这艺术类的东西终归是要点天赋,从前在咖啡馆,她画的那张小狗,大概是最好的一幅作品。


    这时老板在展柜后头喊她,江倚青循声走过去,老板跟她叮嘱了一些交接问题。


    再回过头时。


    玻璃窗外是一张白釉俊秀的脸,长长的睫毛上粘着尚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轻轻勾着唇角,眼神清澈含笑,又明显带着一丝得意。


    小孩一挑眉。


    江倚青的视线落在下头。


    方才那个别扭奇怪的小人边上,竟多了一团白雾。


    白雾里是两个手拉着手的女孩,中间冒出团团的爱心。


    画廊里人流往来,马路上也喧闹。


    她们近在咫尺的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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