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多妻妾的人家,都这么乱吗?郑安顺的爹是被管家戴了绿帽,作了绿头乌龟,生的三少爷不是郑雄的。这才多久?余嘉鸿又听见这样的新闻。
余嘉鸿继续听福根叔和阿妹娘姨说往事,应澜那时到底年幼,她知道得少,福根叔和阿妹娘姨说起来那才叫……让人气得肝都会疼。
裘云凤和叶永昌搅合在一起,关键还顶着,裘云凤和印瑶琳是同学是手帕交的名分。
余嘉鸿不理解了,就算是他妈这样的贤惠女人,遇到这种事,估计也两巴掌甩他爸脸上,回香港找舅妈哭了吧?
“大少奶奶能怎么办?如果不是印家大老爷做主,她父母给她留下的那点钱,早就被其他几房瓜分了。所以娘家那些人,心里一个个都不舒服呢!她能跑哪里去?”
也是。
叶永昌如何跟裘云凤搅和在一起就不用说了,那时他岳母早就跟叶永昌分房睡多年,。岳母带着应澜住三楼,那对狗男女在二楼鬼混。
唐家六少爷那件事情,要从唐老爷去天津办厂,几个月回来一次说起,那段时间叶永昌在上海,裘云凤就天天来他们家。
裘云凤怀上了,来找叶永昌,被印瑶琳刚好撞上,她就索性摊开来说,想要叶家少奶奶的位子。
叶永昌的意思,家里姨太太的位子管够,但是少奶奶的位子只有印瑶琳,叫她想都别想。
印瑶琳当时刚好查出来自己身体不好了,恐怕日子也不多了,娘家靠不住,如果自己还这个时候离婚了,这个女人要是进来了,只怕应澜会比她还不如。
所以她没搭理裘云凤。
唐家太太和叶家姨太太,裘云凤做出了选择,继续在唐家当太太,反正唐老爷中间也是回来过的,一击即中的概率也是有的,时间上早了一个月,早产的不也比比皆是?
这事也就叶公馆的几个下人嚼舌根而已。
余嘉鸿听完了这段陈年往事,他和老夫妻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照相馆拍照,拍完照,他回酒店开车去码头的轮船公司走了一圈,回到酒店,在大堂里见到了唐均豪。
“嘉鸿,听说你上午怒买生丝?”唐均豪一见面就问。
“哪儿怒了?有机会就买了。”余嘉鸿问他,“你爸认吗?”
“他话一堆,认为现在市场上粮食这样掺才是正常的,白给的还挑三拣四。”
余嘉鸿问:“他到底想不想补?”
唐均豪笑得勉强,甚至鼻孔里有出气,带着一丝不屑的声音:“补啊!被你发现了,能不补吗?就是话很多,说以后没办法跟你做生意,你太精了。”
两人站在说话,酒店玻璃旋转门转了一圈,一个十七八岁的女郎,头上戴着漂亮的女士纱帽,瓷白的皮肤配上大红的唇色,十分艳丽,身上一件深咖啡色的狐狸毛大衣,又带给她贵气。
难得的青春、艳丽和贵气结合在一起,与身边这位成熟男士很相配。
她看见了唐均豪,大红色的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走到他们面前:“四哥、小余先生。”
余嘉鸿见唐均豪似乎在控制情绪。
唐均豪打量着她身上的这件狐狸裘皮大衣。去年五妹妹结婚,嫁妆里就有这么一件狐裘大衣,花了八千多大洋,妹妹也想要。八千多大洋,是什么概念?毛纺厂一个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15块。自己就劝她,别想多了,那是五妹妹亲妈留下财产购置的嫁妆。他们亲妈有什么?让他爸拿这么一笔不算小的钱给女儿买件大衣,按照他爸的说法,不是买不起,就是没必要。
现在这么一件大衣穿在了妹妹身上,她身边是可以做她爸爸的叶永昌,唐均豪点头:“叶先生。”
“均豪怎么在这里?”叶永昌春风得意地问唐均豪。
“有事找小余先生。”
“行,等下我们去俱乐部和莫先生一起吃饭,你也一起去?”叶永昌邀请唐均豪一起前往。
余嘉鸿见叶永昌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唐筠英的腰上,岳父跟唐筠英的继母生了个儿子,现在唐筠英在跟岳父谈恋爱,要是唐筠英成了叶太太,也就成了那个孩子实际意义上的继母……
这个关系,余嘉鸿是剪不断理还乱,比买生丝可难多了。
他跟叶永昌点头:“爸,我和均豪上楼去了,等下我跟他一辆车。出发的时候,您来叫我一声。”
他拍着唐均豪的肩:“均豪兄,我上楼换套衣服,你到我房间坐坐?”
唐均豪被余嘉鸿带着上楼,他时不时地回头看,直到进了电梯,他闭上眼,让自己缓缓心情。
走出电梯,唐均豪心情沉重,余嘉鸿打开房门:“均豪兄,进来。”
唐均豪苦笑着走了进来:“让你见笑了。”
余嘉鸿从茶叶罐里取了茶叶,拿起玻璃杯冲了两杯茶,给唐均豪一杯:“妹妹长大了,她也是个有主意的,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唐均豪接过茶杯,余嘉鸿进里间,换了一身西装,出来坐下:“老夫少妻在有钱人中也是多见。说句冒犯的话,你妹妹既然能答应你爸爸来接近我,足以证明她是个计较利益计较得清楚的,这件事里的利弊她定然是已经计较得一清二楚了。”
“她还不满十八岁啊!就这样一个小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可以当她爹,而且还风流无度的男人。作为亲哥,我能看得过去?”唐均豪已经激动了起来。
余嘉鸿淡笑:“昨日,我岳父跟我说了,他打算把三姨太母女送美国去。”
“三姨太母女去美国?”唐均豪不解,“为什么?这事跟三姨太有什么关系?”
他妹妹嫁入叶家也该是叶家的太太,叶永昌有姨太太那不是谁都知道的吗?太太和姨太太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问题?
余嘉鸿喝了一口茶,答非所问:“均豪兄,据我太太说,我岳母跟唐太太的关系并没有唐太太说得那么好,甚至关系非常非常差。”
“啊?”唐均豪猛地坐起来,不可置信地问,“怎么可能?我从小就知道她和鸿安叶家的大少奶奶是手帕交。她时常去叶公馆,甚至你岳母生病了,她一直去陪她散心。”
余嘉鸿脸上始终挂着淡笑,唐均豪却从他的脸上解读出了种种,还有脑子里继母的种种反常,叶永昌素有风流之名,难道?他的手有些抖。
余嘉鸿从他手里拿走茶杯,他说:“不想你妹妹跳粪坑,就镇定些。”
这些话说出口,他想起昨天看到小妈在叶永昌车上,又看到小妈从酒店出来,小妈在回去的路上跟他说,她没办法管筠英,只能随她去了。作为继母,她也算是尽责了,这条路是妹妹自己选的,以后是好是坏与她无关。
唐均豪双手抹了抹脸:“所以,她想把知情者赶走?不过,有这一层关系,为什么你岳父还要跟我妹妹交往?”
“我岳父?他没有道德观念。”
门被敲响,余嘉鸿去开门,叶永昌在门口:“走了,一起去俱乐部。”
“好。”余嘉鸿应了一声,转头,“均豪兄,走了。”
两人出了房间门,唐均豪看见了她妹妹双颊红晕,叶永昌一把揽住唐筠英的腰,往前走去。
唐均豪胸口被堵得慌,上了余嘉鸿的车,余嘉鸿开车跟着叶永昌的车,唐均豪靠在椅背里:“嘉鸿,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爸对赈灾粮食的态度?”余嘉鸿微笑地问,“难道是年轻,是不成熟?不是的,除了你看不惯你父亲之外,是因为你们家是二房,唐家的大部分产业在你大伯手里,而你们这一房,你上头还有几个哥哥,你大哥已经经营了好多年,也深得你祖父的欢心,就算你们这一房,你要出头也很难。所以从这次苏家宅开始,你就很热心,很努力,你知道我想看到什么,所以想展示给我看。希望我能注意到你!”
“你真的认为我只是在处心积虑地接近你?”说完,他自顾自笑出声来,笑得很大声,“是,我就是在处心积虑地接近你,我就是想摆脱唐家,但是我又不知道自己走出唐家在这个世道会不会,流落街头,最后像一条狗一样,求着回去。”
余嘉鸿的声音波澜不惊:“所以,你没什么错。展现勤奋努力,有什么错?揭露你爸掺假有什么错?想要接近我,给自己找机会,有什么错?希望自己能活出个人样,有什么错?”
唐均豪定定地看着他,余嘉鸿说:“我认可你,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唐均豪看着余嘉鸿,说不出为什么,余嘉鸿就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让他相信自己若是追随他,会有好结果。
他笑:“谢谢你!”
余嘉鸿叹气:“我也有两个妹妹,也和你一样,担心妹妹的未来,我妹妹是家里教得太乖了,我生怕她们被欺负。所以我能理解你为了你妹妹的心情。当然,你为你妹妹,我为我太太。”
“为你太太?”
“是,我岳父和你继母的肮脏关系,可以说害死了我岳母,我太太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车子已经到了外滩的俱乐部门口,余嘉鸿看向唐均豪,脸上带着浅笑:“我想为她出口气。”
第112章
俱乐部是随着上海开埠而来的产物,外国人在上海开了上海总会,只接纳有钱有社会地位的外籍侨民,这些侨民也不是用钱就能叩开俱乐部之门,那些来自俄国和巴格达的犹太人刚开始都被排除在外,更不用说中国人了。
后来中国的精英们建立了自己的俱乐部,这家俱乐部就是这么个来历。
叶永昌作为鸿安的老板,自然是这里的会员。
对唐家人来说,大概也就是能跟着唐家大老爷过来见识见识的份了。
当然唐筠英和唐均豪兄妹连长这个见识的机会都没有。
大家教养让唐筠英不至于左顾右盼,但是依然掩饰不住兴奋。
叶永昌绅士地替唐筠英脱下了身上的裘皮大衣,交给侍应生。
裘皮大衣离身,唐筠英里面穿的是一件墨绿色丝绒洋装,洋装上身紧致简洁,深V的领口,将她少女发育良好的线条完美地呈现出来,修长脖子里圈了一条双层珍珠项链,手上也是一只双层珍珠手镯。
那一日舞会上,她精心打扮,哪有今天的富贵气派?这还是初初跟叶永昌在一起。
唐均豪脱了外套交给侍应生,看着挽着叶永昌走的妹妹。
走进餐厅门口,音乐流泻而出,叶永昌进了餐厅,坐在长桌边的一位老先生跟他们招手,他身边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
叶永昌连忙走过去,拱手:“哎呀,让信翁贤伉俪久等了。”
余嘉鸿判断下来这位老先生应该比他阿公年纪都大,这位女士也就是唐筠英差不多大吧?
“也是刚刚到。”这位老者说道。
叶永昌笑着说:“信翁这一把美髯去了之后,看上去倒是与我差不多年纪了。”
这位为了娶小娇妻,显得年轻些,把到胸口的长胡子给剃了。
“你啊!就会打趣。老夫聊发少年狂罢了!”
叶永昌笑容满面对他边上的女士说:“嫂夫人好。”
“叶先生好。”
叶永昌侧头介绍:“我女友,唐筠英小姐。”
“龚先生、龚太太好。”
叶永昌转头又介绍:“这是我的女婿余嘉鸿。”
“谢谢龚先生帮忙,还推荐了莫先生,非常感激。”余嘉鸿说道。
“尚明刚才跟我说了,你家这位东床,分析形势精准,出手果决,今日买入生丝几乎可以说是全天低点,把闻向之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啊!”他习惯性抚须,摸上去发现无须可摸。
“龚先生谬赞。”
龚老先生看向余嘉鸿边上的年轻人:“这位是?”
“唐海生,唐老板的四公子唐均豪,是筠英的哥哥。”叶永昌介绍道。
纵然妙龄女子找六七十老翁也多得是,然唐均豪并不觉得妹妹攀上叶永昌这个花花公子是什么光彩的事。
余嘉鸿浅笑:“亦是我的知己好友。”
唐均豪心头一暖,余嘉鸿这么一句话,可能没什么作用,但是他心里真的舒服了些。
“龚先生、龚太太好。”
龚老先生请他们坐下,叶永昌问:“莫先生怎么还没来?”
“他与我打过招呼了,今日有大客户保证金不够了,他得通知,略微迟些过来。”正说着,龚先生说,“说曹操,曹操到,尚明不是来了吗?”
莫先生拱手:“信翁、永昌兄久等。”
正说着,经纪人莫先生携太太进来,连连抱歉,寒暄过后落座吃饭。
这种俱乐部更多的是交际,吃饭倒是在其次,相熟的老板进来,握个手,闲聊两句,说一下近期市场情况才是主要目的。
叶永昌最近去了趟欧洲,自然话题颇多,他对欧洲那些国家一一点评,他也知道这是在租界,如今处处都是日本的暗桩,只谈风情,只说是去欧洲办货。
莫先生对余嘉鸿早上买入点很感兴趣,跟余嘉鸿谈论生丝情况,今天早上他的突然杀入,让一些投机客措手不及。
余嘉鸿还未回答,就听见一个声音:“莫尚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是胆子大了些,你一个市场老手居然还真认为他是有多少本事?”
余嘉鸿转头过去,见一个中年男子,大约是酒喝多了,一张脸像关公,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姜老板,也在?”莫先生站了起来。
叶永昌跟着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酒杯:“姜老板,好些日子不见?”
“叶老板!”这人拿着酒杯,步履踉跄地过来,“今天下午我在交易所听见令坦的一番高论。”
“我下午没去交易所。”余嘉鸿澄清。
莫先生笑着说:“你上午说的那些话,下午在交易所流传开来,本来生丝已经跌了几天了,跌多了就有反弹吗?你又是买,又是说那一番话,价格就上涨了。这位姜老板家里有缫丝厂,之前一直在炒生丝。他和你的看法不同。”
余嘉鸿抱拳:“姜老板幸会。”
“我做这个行当十几年了,你做这个行当才几年,居然大言不惭?”这位老板似醉未醉,说话逻辑在,情绪却不能控制了,“你买了,等实物交割?实物交割了你交割给谁?缫丝厂走得少,你知道上海的几家大绸缎厂,大部分选择内迁了吗?现在这个情形武汉落脚不了,还要往重庆跑,明年这个时候,能开工已经谢天谢地了。”
余嘉鸿转回去,看向叶永昌:“爸爸,您能告诉姜老板,鸿安是如何在上海选址的吗?”
叶永昌不知道女婿顾左言他做什么,看着余嘉鸿的眼神,他也不打算去究其原因了,直接说缘故:“你爷爷选了几个地方,雇佣了几个人,去路口蹲着,走过一个人往茶缸里扔一粒黄豆,连看了一个礼拜,最后他选了黄豆最多的那个地方,建了现在的鸿安。”
“是。”余嘉鸿又问,“爸爸,您可知道我在香港跟我大表哥做什么生意?”
“最近内地打仗,香港涌入不少富商,你和你大表哥给这些富商提供经商必要的手续,提供临时厂房帮助他们尽快开工,也帮他们建永久厂房……”叶永昌说了余嘉鸿做的事。
此刻餐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至于来围观,但是也都往这里看过来。
姜老板的朋友拉着他,劝:“何必跟一个小伙子计较呢?”
姜老板酒已经上头了,用上海话说:“我要教这个小赤佬做人。”
余嘉鸿看唐均豪,唐均豪翻译:“他要教你做人。”
“姜老板愿赌服输,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余嘉鸿走过去,拿下他手里的酒杯,“酒不可消愁,明日睁眼,愁依然在。”
姜老板被拿了酒杯,伸手要揪余嘉鸿的领子,余嘉鸿伸手先握住了他的手。
余嘉鸿是年轻小伙,他还为了以后,所以刻意锻炼,一个酒色过度的中年男子在他手里,根本没办法动弹。
“你干什么?你放手。”这人吼出声。
他的朋友也说:“余公子有话好好说。”
余嘉鸿好似丝毫没有用力似的,他没有放开姜老板:“姜老板,您听我说吗?您既然做缫丝厂这么多年,肯定跟干茧商贩认识,你问问他们,现在乡间收租米还收得上来吗?”
这些上海的大老板,大多出身苏南浙北,有人颇有兴趣说:“已经不想今年能收到租米了。”
“未来干茧产量暴跌已经是事实。第二,如果你有朋友在日本,让他打听一下,现在日本是否已经开始安排各个工厂都开始生产军需用品,当然你可以说他们的蚕农还在,大不了蚕茧运往中国,上海的缫丝厂来缫丝。但是你想想蚕农里有多少被征兵,被派往中国战场了?这一道关口,也是减产。所以明年的生丝产量势必下跌。”余嘉鸿松开了手。
姜老板扭了扭手腕,余嘉鸿继续说:“你只知美新电织绸缎厂全部选择内迁,他们家内迁损失惨重,你却不知,我们在香港为抢美新复工,几乎争分夺秒,除了美新绸缎,内迁的几家绸缎厂,我这次去武汉重庆和昆明,经过乔老板认识了其他几家绸缎厂,他们都在香港开厂了。你找人去铜锣湾和筲箕湾,探访一下那些厂目前的进程。春蚕减产已经定局,需求还在,你说我要不要买?就像叶家在上海开百货公司,要知道客流。你连你的客户跑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我?”
“他们从一路西迁,经过风霜雪雨,我刚好看到这个机会,帮他们买下这批生丝,刚好兴泰的船,从香港运来的物资多,从上海发香港的物资少,不刚好赚个运费?”余嘉鸿看着他问,“有什么问题,你尽可以问,你熟悉缫丝,我看到市场,兴许我们能互补?”
这位还在震惊中,在场的老板,一个个过来搭讪。
看着众星拱月的余嘉鸿,唐均豪一直认为自己没有长辈带,所以能认识的人少。现在他发现,长辈带只能让人对你的脸有点印象,靠自己能让他们记住你的人。
叶永昌则是开心地享受他人的恭维,说他家东床厉害。
吃过晚饭,余嘉鸿和几位老板喝了会儿茶,去弹子房想要跟岳父说一声,他要回酒店了,见他那岳父正在教唐筠英打桌球,这个姿势……
“嘉鸿,你找我?”
余嘉鸿说了自己要回酒店,叶永昌知道他对这些娱乐没多大兴趣,把他拉到边上,叶永昌说:“嘉鸿,你们三姨母女,我可就交给你们夫妻俩了!”
余嘉鸿看着正趴着打桌球的唐筠英,若是应澜过来,自己教她,倒也是情趣一桩。而且,解决岳母的仇怨,要是应澜没有亲历,只是自己转述,总归是缺了点遗憾?
他笑得十分贴心:“爸,我明天一早发电报,让应澜过来?好不好?”
还是女婿贴心,不像那个不孝女,吓得他魂都差点掉了,叶永昌很开心:“就这么说定了。”
他喜滋滋地转回去继续教小佳人打桌球。
第113章
余嘉鸿要走了,唐均豪却不能留下妹妹一个人,在叶永昌这个花花公子身边。
他等妹妹打完台球,和她一起回唐家。
回到家里,父亲和小妈还在客厅坐着。
唐均豪进去:“爸、小妈。”
唐筠英脱下身上的裘皮大衣,过去坐下:“爸爸、妈妈。”
裘云凤盯着继女脖子和手上的首饰,恍若回到二十年前,和印瑶琳读书的日子,她一个父母双亡的,都是要什么有什么,而且叶家公子追她,送的东西从不手软。
后来自己跟叶永昌勾搭上了,叶永昌也送,不过叶永昌送她的东西,总归没有印瑶琳的好。
唐海生没兴趣去管女儿身上穿了什么,他儿女一共有十三个呢!只听得女儿说叶永昌带着他们兄妹去了银行俱乐部。
“余嘉鸿买入生丝,是个什么情况?”唐海生今天早就听说余嘉鸿早上买入了八十多万的生丝。
这是12%的保证金,也就是要是实物交割那得六七百万的物资,这个出手也太猛了。
还没等唐均豪说,唐筠英已经忍不住了,说:“爸爸,小余先生是真厉害,您知道永禄缫丝厂的姜老板也在炒生丝,他就……”
听女儿说完俱乐部发生的事,唐海生站起来看向唐均豪:“他有没有跟你说其他?”
“他说听消息,自己不了解市场,而去炒作,最终只会一地鸡毛,让我没有足够准备之前,千万不要碰期货。所以我就听听作罢。”唐均豪看了一眼唐筠英,“筠英,除了爸爸妈妈和哥哥,其他人给你甜头,总归是要让你加倍偿还的。你拿叶先生这么多东西,不合适。”
“哥,你胡说什么?这只是男女交往的一点点礼物而已。”唐筠英有些气急。
唐均豪往楼上走去,突然回头:“如果我今天不等你,你会回家吗?”
“我当然会回来。你是这样看你亲妹妹的吗?”唐筠英色厉内荏。
唐均豪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唐筠英,花花公子只是对自己没有约束,不代表他对女人没有约束。你要是婚前有污点,他婚后照样拿这个嫌弃你。”
唐筠英气鼓鼓地那起裘皮大衣上前,走到哥哥面前:“你也见不得我好。”说着眼眶里包着眼泪,上楼去。
唐均豪扫了一眼坐在楼下的父亲和他的少妻。
昨夜俱乐部里发生的一幕,经过在场的人的传播,已经在圈子里流传了,天一亮,电报局开门,电报这个东西,发最最加急的,一两个小时就到对方手里。
当然,也有人不管了,先买了再说。唐海生就是这样的人。
他准备上午开市,就杀进去买了三十万当月交割的生丝,就为了博一把,明天交割的话他想办法筹钱,生丝比棉花粮食价格高,占的吨位小,让余嘉鸿一起运往香港,卖到香港刚好也能跟着赚一笔。
有这样想法的人太多,所以一开市成交价就涨了11%,看见这个价格,唐海生有些怕了,果然过了一会儿价格就落了下来,真的价格落下来,就想着还能更低的价格买到,唐海生一下子不敢入了。
等着等着,上午就结束了,吃饭的时候,他想着就算有下午有更低的价格,先买三成?
打定了这个主意,下午冲进交易所,下午开市,完全逼空架势,哪儿还有低点,看着黑板上不停被改动的价格,他听说几家已经拍电报去香港确认了,至少有十来家丝绸厂在香港开工。
有了这么一个消息,市场上的人开始疯狂,生怕自己抢不到,唐海生也跟着买,这个时候价格已经从生丝每包一万一千多上涨到一万两千多,而昨天的价格才一万出头一包。
在这样疯狂的境地之下,市场就这么吃掉了陆续抛出来的卖单。
唐海生买到了,心底却惴惴不安,他买得太高了,真的太高了。
他这个想法在吃晚饭的时候,听着收音机里有消息说,根据调查,除了丝织厂,香港还建了很多缫丝厂,这是在香港落地的商人,认为国内最大的丝绸产地受到战争影响,会减产,所以打算到印度进口蚕茧。
印度的养蚕业挺发达,蚕茧质量非常好,按理说抽丝工艺也不难,上海这里缫丝厂很多都是十来岁的小女工在做,印度就是抽不好,但是蚕茧海运的话,体积大,运费贵,所以以前只有国内蚕茧没办法满足的时候,再进口部分。
余家本来就是做南洋运输的,从印度到香港的运输,不就是他们家的优势?他能不知道?他这是故意不说吧?
他看向儿子,声音发颤:“均豪,你给我打电话给余嘉鸿,问他。”
唐均豪放下碗筷问:“问什么?”
唐海生捏紧了拳头,让自己镇定:“问他,他知不知道香港建了很多缫丝厂,知不知道,印度茧的事?”
外头西北风呼呼地吹,树枝抽到了玻璃上,犹如抽到唐海生的心口,他说:“快问。”
“您不会也去炒了吧?我不是跟您说了吗?他跟我说过,在没有弄懂之前不要碰这块,您怎么也去买?实在不行,明天出掉。”唐均豪说。
出掉?这个消息出来,明天他的三十万全部打水漂了。这次机关算尽,去南洋买粮赚的钱本来就吐了大部分出来,现在部亏完了还不说,还要倒赔。
唐海生喊一声:“你快帮我打。”
看他如此火急火燎,裘云凤问:“你到底投了多少钱?”
唐海生耿着脖子不说,一双眼只盯着儿子,唐均豪拿起电话,第一次还没打通。
餐桌边的太太和姨太太都在问唐海生,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都在看着他。
唐均豪看着最小的弟弟,知道了,就越看越像了,今天他找了私家侦探,让他去调查这件事,等结果吧!
“你到底投了多少,你快说呀!”唐太太真的吓到了,她焦急地问。
唐海生咬着牙:“打电话。”
唐均豪终于接通了余嘉鸿的电话,唐海生冲过来贴在听筒边。
电话那头余嘉鸿跟他说:“今天我已经让莫先生帮我陆陆续续放掉了。涨太高了,我运回去还要运输成本,回到香港还要仓储成本,均摊下来能翻倍有余,已经很好了。我跟你说过,不要炒。难道你炒了?明天开市必然会跌,你认栽吧!”
“你之前就知道印度茧吧?”唐均豪替父亲问出了问题。
电话里传来余嘉鸿轻快的声音:“当然知道,让美新老板建缫丝厂,也是我的主意,就是我告诉他,我可以帮他弄印度茧过去,我们家相熟的几个英国人在印度有种植园。印度丝不好,但是印度茧质量可以的。以前是运茧,茧价格不贵,运费贵,现在没得选了,该运茧还是得运,而且上海这里的缫丝厂,估计也会用印度茧。”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唐均豪问,这句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蠢,人家凭什么跟他说。
但是余嘉鸿还是很客气地跟他说:“商场上,消息差异就是钱,所以我跟你说,你在没搞懂之前不要炒。即便是懂了里面弯弯绕绕,市场也会随时教你做人。”
唐均豪挂断了电话,看见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他爸额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他说:“爸,您到底投了多少?”
唐海生此刻一句话都不想说,他𝔀.𝓵身体有些软,踉踉跄跄地走到客厅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完了,全完了。”
唐太太拉着他问:“你到底亏了多少?”
“三十万。”唐海生靠在沙发上说。
唐太太愣在那里,几乎没办法回神,唐均豪过来问:“爸,咱们不是在粮食上赚了不少吗?”
“赚什么赚?”说起粮食,唐海生更是心疼,刚开始他粗算有百万盈余,但是五百吨被他瞒报的粮食被拉出来,还有捐赠的,掺了点假都被弄得一清二楚,这些全部吐了出来,他不过得了二十来万,现在……
“你卖掉呀!就当卖粮食的二十万没赚。”事到如今,唐太太也只能这么劝了。
“卖?怎么卖?明天是交割日,跌到我买入价是分分钟的事,我原本想用厂子和厂子里羊毛做抵押,运到香港卖了之后……”唐海生整个人都是软的,现在他只能认了,只能认了。
“哦,对了!你不是跟了余嘉鸿才买的吗?他也会亏吧?”唐太太问,虽然自家亏了,但是印瑶琳的女婿要是也亏了,她心里就平衡点。
“小余先生今天抛了,赚了一百多万。”唐均豪说。
“这个余嘉鸿,可真是我们的衰神,要是不找他们家,最多就是等些日子运粮回来。找了他们家……”唐太太满腔怒气,她更是想到在南洋见到的叶应澜,对着她那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气死人了。
“小妈,你这么怪余先生算什么?他跟我说,不懂不要去炒,是爸爸自己去买的。”唐均豪知道亏那么多确实很可怕,但是炒期货这个事,交易所门前的河里,炒期货亏得跳河的水鬼最多了。
唐筠英过去坐在唐海生身边:“爸爸,别难过了!亏了就亏了。以后还能赚,我跟永昌去说说,要不下次你直接让永昌的女婿帮你炒?”
唐海生这个时候绞痛的心才好了些,虽然女儿说得有些天真,但是他做了叶永昌的老丈人,有了这层关系,大不了再跑两趟南洋,运几回粮。
唐太太的心口疼得厉害,自己跟叶永昌在一起这么多年,连孩子都给他生了,最后便宜了继女?
第114章
上海是叶应澜出生的地方,从妈妈去世,爷爷奶奶带着扎着白色蝴蝶结的自己坐船离开至今已经快十一年了。
记忆中的外滩,记忆中的南京路,还有记忆中的……叶公馆。
欧战纪念碑,二十四层楼上的自鸣钟……
叶应澜进船舱提了两个箱子出来,一个是她日常用品,还有一个里装的是给福根叔和阿妹娘姨的礼物。
自己走的时候还小,这么多年在南洋生活,她没想到福根叔和阿妹娘姨还这么记挂她。
“余太太,我帮你提。”一个男子走到她身边,帮她提箱子。
叶应澜感激一笑:“朱先生,麻烦了。”
“哪儿的话!我这是举手之劳,你帮我的,才是大忙。”
“就把书借你抄了两日,哪里值当您这么说?”
“真的,这本教材编写得很好,对我很有价值。”
叶应澜把谢德元给的那套书带了出来,在船上咖啡厅看,刚巧遇见这位朱先生,他看见她的书,颇有兴趣,借来翻阅后,追问是哪里买的。
聊了叶应澜才知道这位是大学的老师,他们学校刚好要开机械课程,要编写教材,想用来参考。
因为是朋友送的,叶应澜也不知道哪里能够买到,他就请叶应澜借他几日,叶应澜跟他不熟,只能船上借他这么几天,他还真是从早到晚都在抄写。
等快到港的时候,他送还书,书里还夹了好几张便签,针对她笔记上的理解,给出了他的注释。
叶应澜有些惋惜,不能跟他多请教一二。
“请!”朱先生伸手。
叶应澜和朱先生一起下了船,走过通道,刚刚出码头,叶应澜远远就看见了余嘉鸿,这人在跟人聊天。
余嘉鸿也看见了她,立马快步走过来。
叶应澜跟朱先生说:“朱先生,谢谢!我先生来接我了。”
“您客气。”朱先生把行李放在地上,准备离开。
听见一个惊讶的声音:“大哥。你怎么认识余太太?”
“船上认识的。”朱先生说道。
余嘉鸿今天一大早就来码头了,先去兴泰轮船,巡查了一番,看时间差不多,他就来客轮下客这里,凑巧碰上了颜料商朱家二少爷。
当时,余嘉鸿让他们家把库存颜料放出去,朱老板真的把颜料全部放了,这几天果然德国的颜料陆陆续续到港了,颜料价格也开始回落了。
加上这次余嘉鸿在生丝上爆赚,现在他在上海滩算是一战成名了。
朱二少爷巧遇他自然是要想说几句。
余嘉鸿一直盯着出口,看见叶应澜出来,立马就往老婆这里来。
朱二少爷高兴得说:“没想到这么巧。”
“余太太在看一本机械原理书,我刚好要编写教材,就冒昧想她借来一开,因此认识。”朱先生温文尔雅,解释详细。
朱二少爷更是兴奋:“那可真是有缘,大哥,幸亏余先生提醒,我们家才能及时出掉颜料。要不一起吃个饭?”
“改日吧?我们今天中午已经有约了。”余嘉鸿说。
“也好,哪天来我家喝茶。”
朱二少爷这么说了,两家正打算各自回车里。
那位朱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余太太,这两日,抄书我尽捡重要的抄了,既然大家认识,不知道能否多借两日?”
“当然可以。”叶应澜连忙拿起提包,给朱先生拿书。
朱先生接过书,高兴地说:“过两日,我一定送还。”
“不急,我应该在上海要待上一周左右。”既然大家认识,就真不着急了。
和朱家两兄弟分别,叶应澜和余嘉鸿一起去车上,上了车她问:“怎么突然说,要让我来劝三姨母女俩走?”
余嘉鸿笑而不答看着她,叶应澜皱眉:“你看我干嘛?”
余嘉鸿招手:“过来。”
叶应澜探头过去,余嘉鸿趁机嘴唇在她脸上擦过,他这才开心地开车往前,跟她说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要娶裘云凤的继女?而且这个继女之前还是给你准备的,他怎么做得出来的?”
叶应澜知道自己不能对她爸有幻想,但是她这个爸爸实在是……
“你可知道,唐家那位六少爷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天……”叶应澜发出惊呼,“我爸知道吗?他知道,还想娶裘云凤的继女?”
“你爸知道地一清二楚,而且,怀了这个孩子,裘云凤找到你爸和你妈,要叶家大少奶奶的名分。你爸只肯给姨太太的名分,你妈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患病,想着若是跟你爸离婚,你以后的日子会很难,所以她就拖着不给。裘云凤在叶家姨太太和唐家太太之间,选择了唐家太太。”
“这……”叶应澜一时之间,不知道为妈妈伤心难过,还是说感慨叶永昌和裘云凤,牲口不如,不如牲口。
日久年深,自己又在爷爷奶奶身边如珠似宝地长大,叶应澜记得妈妈,知道她受的苦,却不知道她这么苦。
尤其是自己结婚之后,爱上余嘉鸿之后,余嘉鸿给她多少甜蜜和安心,她就能想到要是有一天自己失去他会多么痛苦。
“应澜,给妈妈一个交代吧?妈妈没办法看见了,你替她见证恶人的下场。”
“嗯。”原来他发电报催自己过来是为了这个。
“我们进酒店,放掉行李,中午去阿妹娘姨家吃饭。”
两人进酒店放点了行李,叶应澜把给老两口带的东西给拿了出来,从肉干、糖果、松饼到布料茶叶,她买了一大堆,余嘉鸿替他提了袋子,挽着她一起下楼。
红砖的石库门,黄墙的老洋房,还有黑白调调的小弄堂,身临其境为叶应澜已经褪色的记忆添上了色彩,孩童的记忆和成人的视角到底不同。
走到弄堂口,余嘉鸿又见到了那位倚门而立的女子。
“阿妹娘姨,那个姑爷又来了。”
阿妹娘姨走出来,她看着叶应澜说:“我家小姐回来了。”
自己从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娃,跑到阿妹娘姨身边,仰头问她:“娘姨,娘姨,我要吃……”
娘姨仔细看她:“小姐,要不是姑爷给我看过照片,路上要碰见小姐,我是认不出了。”
叶应澜看着娘姨,出去的时候才八岁,加上爷爷奶奶在家都说宁波话,她的上海话已经不太会说了,幸亏宁波话和上海话相差不大,她说:“娘姨一点都没变。”
“十年还没变?老了。”阿妹娘姨牵着她的手进屋去。
有了上次,这次两个孩子见到余嘉鸿立马开口叫:“姑爷。”
“这是小姐。”
“什么姑爷小姐的?您都不在叶家做帮佣了,孩子们叫叔叔阿姨不好?”叶应澜说着,让余嘉鸿把带过来的礼物给娘姨。
接过沉甸甸的袋子,阿妹娘姨往外推:“小姐,姑爷已经买过了东西了。你这是做什么?”
叶应澜低头拿出一个瓶子:“这是南洋的东西,这个红花油擦腰肌劳损很好。还有这……”
她介绍了一圈:“不值几个钱,确实我从星洲一路上背过来的,也算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您怎么能不要?”
“是是,小姐,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您还要不要吃小时候的菜。我给您做了臭豆腐,吃不吃?”阿妹娘姨问她。
这个梦里的吃食,已经多年没吃过了。南洋家里虽然也做宁波菜,爷爷奶奶却不好这一口。叶应澜点头:“吃啊!”
叶应澜坐下,看见桌上还有一盘目鱼蛋炖蛋:“我都好几年没吃过了呢!”
余嘉鸿不免摇头:“你喜欢吃这个?”
“很过饭的。吃茶泡饭配这个味道很好的。”叶应澜跟阿妹娘姨说,“我要吃茶泡饭。”
阿妹娘姨拿来热水壶,给她饭里倒了热水进去:“福根今天酒店里调班调不开,所以没在家。”
“没事,福根叔在酒店里,我很容易见到的。”
余嘉鸿看着她碗里,问:“那不是茶泡饭吗?你这不是开水泡饭?”
“是不是茶都叫茶泡饭。”叶应澜筷子伸向目鱼蛋,夹了放进碗里,浸泡在水里,小口吃目鱼蛋。
余嘉鸿见她吃得挺欢,他也去拿热水壶,也学着她这样吃。
叶应澜看着他,余嘉鸿已经小口吃了,就是小口吃,还是又腥又咸,他暗自庆幸自己夹了一点点,他说:“你吃吧?”
叶应澜又夹了一块臭豆腐:“你要不要?”
“你吃!你吃!”余嘉鸿摆手,决定不再尝试,
“好吃的呀!”叶应澜吃了一口,还在引诱余嘉鸿,“闻起来臭,吃起来很鲜的。”
余嘉鸿看着自家这个穿着曳地旗袍貌美如花的太太,吃着味道这么大的臭豆腐,他低头吃着带着目鱼蛋腥味的开水泡饭,夹了一块梅干菜烧肉。
“小姐,你跟姑爷说,昨天真有人向我打听,先生和裘云凤那个女人的事。”阿妹娘姨说。
“打听什么?”叶应澜问。
“问先生和裘云凤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就告诉他,两个人噶姘头,很多年了,一直在一起。还有跟我打听唐家六少爷是不是先生的?我就按照姑爷说的,跟他说了那时候唐老板在天津,我们大少奶奶在生病,我们先生在家,唐太太天天来叶公馆,她没有进过大少奶奶的房间。还有,我们大少奶奶跟唐太太的关系一点都不好。其他我没说。”
叶应澜跟余嘉鸿转述了娘姨的话,余嘉鸿说:“这么说就足够了。”
“这个女人太坏了,我们大少奶奶都被她气死了这么多年,她还过得好好的,老天真不公平。”阿妹娘姨絮絮叨叨。
吃过饭,叶应澜和余嘉鸿回到酒店,两人进房间,余嘉鸿关门,就把她按在门后,亲上去,叶应澜伸手挡住:“我吃了臭豆腐,你不嫌?”
“就你坏!”余嘉鸿堵住她的嘴,她知道自己急,还偏要吃有味道的东西?
叶应澜暗想,下次久别重逢一定不穿旗袍了,扣子太多了……
从客厅到房间,没有什么比亲密更能诉说思念。
激情过后,叶应澜趴在余嘉鸿身上,在他胸口画圈圈,余嘉鸿看着自己的胸口,又是两排牙印:“果然女儿随父,你跟你爸一个样!”
被他说成随父,叶应澜不高兴:“你说什么呢?”
说着,抓起他的胳膊,咬了一口。
余嘉鸿说:“你爸也喜欢咬人,有一次我去敲他的门,那个来开门的女人,胸口也是牙印。”
叶应澜松开嘴,凶巴巴:“余嘉鸿,你敢看别的女人胸口?”
余嘉鸿听见声音:“有人敲门。”
叶应澜身上什么都没有,连忙躲进被子里,余嘉鸿拿了一件睡袍套上,走了出去,把房间门带上。
他拉开门,叶永昌在门口。
叶永昌知道今天女儿到港,想着下午她该进就店了,来酒店见车子在,进来碰上大堂经理,大堂经理神秘兮兮地说:“姑爷今天带着一位特别漂亮的女郎,进酒店了,很亲密,特别亲密。”
自己横了那个经理一眼:“想什么呢?那是我女儿,你们大小姐。”
经理很尴尬。
他上楼来敲门,已经敲了一会儿,门一开,看见女婿松松套了件睡袍,就猜到两人在做什么了,他笑:“大白天的,你们可真不挑时间。”
“总比您不挑女人的好。”
第115章
余嘉鸿让开,让叶永昌进门。
转身看见客厅地上的衣服,终究让他有些尴尬,对着门说:“应澜,爸爸来了。”
叶应澜在里面喊:“你帮我把行李箱拿进来。”
“哦!”余嘉鸿应了一声,提起她的行李箱,转头对叶永昌说,“爸,您坐。”
叶永昌在女婿转身之间,侧面看见他胸口的痕迹,女婿推门进了卧室。
他一直以为余家教养出来的孩子规矩刻板,甚至连床上都规规矩矩,没有情趣,这样的人对女子来说,可能不错,但是会错过很多精彩,也曾暗暗为女儿惋惜。不过转念又想,要是遇到自己这样的,女儿估计也不会开心吧?老实有老实的好处。
大白天的,又闹成这样,可见也不是那么老实?
叶永昌脑子里千回百转,叶应澜和余嘉鸿穿戴齐整走出房门,刚才余嘉鸿在客厅里就闹腾起来,生怕被人看见,叶应澜把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
她过去拉开窗帘,余嘉鸿把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
叶应澜见他捡衣服,刚才欢喜得不行,就想和他亲作一团,这会儿想想实在有些过头了,脸上热辣起来。
余嘉鸿说:“你害臊什么?爸爸见多识广,这点算什么?”
叶应澜过来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就你话多。”
余嘉鸿笑着拉着她坐下。
叶永昌手指敲着沙发扶手:“应澜啊!想必嘉鸿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说您打算续弦。”叶应澜没给他好脸色。
“你妈都走了快十一年了,我总不能一直没有正房太太吧?”叶永昌知道自己是没法子跟女儿动之以情了,但是他能让她晓之以理吧?
叶应澜一脸可笑荒谬的表情:“爸,您缺女人吗?”
“我总归要一个带得出去的太太,对吧?”
叶永昌拿出雪茄要点烟,余嘉鸿立马说:“爸,应澜不喜欢闻烟味。房间联通的,应澜晚上睡着不舒服。”
叶永昌讪讪然地收了烟,笑看余嘉鸿:“你可真宠她。”
“夫妻是一辈子的约定,想要长久,必然是要互相知道对方的喜好,互相疼惜,互相照顾。”叶应澜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别拿什么带得出去说事,二姨是名伶,三姨是明星,五姨虽然做过侍应生,却是荷兰和爪哇大家族的血脉,教养和气度都有,您就是看上了个年轻貌美,还颇有身家,不给叶太太的名头拿不下来。但是,这个女子是你老相好的继女,您也下得了口?”
叶永昌洋洋自得:“你还被说成熟读诗书典故呢?唐太宗当年先娶大杨妃,又纳大杨妃之母萧皇后为昭容。成功的男人,不拘小节。”
“你还是个人吗?在你女婿面前说这种话?”
叶应澜脑子里是梦中书里的情节。
书里说余嘉鹏执意要娶秀玉作二房,自己质问余家的规矩可是摆设?
二太太阴恻恻地笑了一声:“你也不看看你亲爹,问余家的规矩,你叶家可有半点规矩?”
书里说她有这么一个父亲,她天生就少了底气,只能接受余嘉鹏纳秀玉。
余嘉鸿揽住叶应澜:“你别跟你爸讲这方面的道理,他自有他的一番道理,我们且听他想如何,能帮就帮,不能帮就随便他去。”
“好吧!”叶应澜耐着性子跟她爸说,“让我万里迢迢过来就是帮你把三姨母女弄走。”
“你好好跟她谈,就说是你爷爷的要求,你爷爷去年大病一场之后,身体不好,所以不堪长途跋涉,让人过来劝她,先回南洋,再去美国。”叶永昌说,“晚上,一起去家里吃饭,你也这么多年没回家了,正好看看你出生长大的地方。好不好?”
“不好。妈妈已经不在了,我就只有星洲的家了,我不想去。”叶应澜说道,“你带她们母女过来,我就说是传达爷爷的意思,可以吗?”
“也行!”叶永昌这么久没抽烟,已经耐不住了,“等下就在楼下餐馆一起吃晚饭。”
叶应澜看着叶永昌出去,要不是余嘉鸿爱她敬她,公婆疼她,自己就是有这么一个爸爸,就少了多少底气?
余嘉鸿搂着她:“他是他,你是你,我爱的是你。”
“谢谢你!”叶应澜靠着余嘉鸿,幸亏是他。
“我最后一次劝三姨和应涟。给她们一次选择,如果她们这次不知道抓住机会。”
叶应澜倒也不是说自己不想帮,而是她明白随着时间推移,错过了这个窗口期,只怕是自己想帮,也已经鞭长莫及。
*
叶永昌离开酒店回到叶公馆。
从车上下来,他仰头看这一栋三层楼的洋楼,这是一栋红瓦尖顶,简洁灰色墙面的英式别墅。
这是当年他追到印瑶琳之后,父亲为他们购置的婚房。
他和印瑶琳在南洋举行了传统的中式婚礼,再来上海,印瑶琳穿了当时最时兴的白色婚纱和自己一起大宴宾客,在星洲和上海都让人津津乐道。
婚后,他们在这里招待客人,他和男客们谈笑聊天,她和女客们或是弹钢琴,或是画画,或是谈着今年最时尚的装扮。他们在客厅里举办舞会,她穿着洋装和自己翩翩起舞,鸿安大少奶奶在那时候,就是上海滩顶顶时髦的女郎之一。
后来她怀孕了,自己不能没有女人,裘云凤出现了,她也知道了。
她生了应澜之后,再也不给自己碰了。
自己让她搞清楚作为叶家的大少奶奶,她得为叶家生下儿子,但是她说,她只要想起他跟裘云凤在一起,就想吐。
再后来,他女人越来越多,她不愿意,自己也不强求了。没有儿子是她自己吃亏,他又不缺儿子。
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夫妻关系,他甚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身体不好了?甚至他的父母都比他早知道她已经病入膏肓。
在弥留之际,她求着他父母,求他们俩把应澜带在身边,求他们好好照顾好她唯一的孩子。
在他爸妈的承诺下,她合上了双眼。
她死了,应澜走了,他把老三母女接了进来,这里成了老三母女的地盘。
他走到屋子门口,进了门,壁炉将客厅烘烤地暖烘烘,他的三姨太正在招待她的那些客人。
这么多年了,他的三姨太已经把这里据为己有,认为自己是这栋楼实际上的女主人。
看见叶永昌进门,三姨太迎了过来,她勾住他的胳膊说:“永昌,潘先生请我去参演最新电影里的一个角色,你说要不要去?”
老三自从嫁给自己,依然和那些电影明星保持来往,时常会被邀请去参演一些片子里的小角色,借此登上画报的彩页,出出风头,而自己为此无非就是摸几个钱,给电影添几个经费。
“这次恐怕不行了,我爸派了应澜,拿了尚方宝剑,作为钦差大臣前来。刚才跟我谈了,一定要让你和应涟去美国。我恐怕父命难为。”
三姨太听见他这句话,脸上的肉在抽搐:“你说什么?”
三姨太心头凉了半截,今天上午有人找到了她,给了她几张叶永昌和唐筠英在一起的照片。
照片里叶永昌在俱乐部手把手教唐筠英打桌球,带着唐筠英和英国洋行大班一起去跑马厅看赛马,和唐筠英一起从洋人富商家出来,他给唐筠英穿上裘皮大衣。
这些场合之前都是自己陪着他去的,那个人跟她说:“三太太,叶先生现在在追求唐筠英小姐,许以未来叶太太的身份。”
自己问他:“是不是裘云凤让你来的?她不想继女嫁给叶永昌,就自己想办法。而不是来利用我!”
那人笑了一声:“谁让我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唐六小姐成了叶太太,你还能住叶公馆?你还会是实质意义上的叶太太?这件事里,损失最大的是谁?”
想起那天在唐家舞会上,裘云凤把手搭在她身上,三姨太知道,裘云凤想要她搅黄这场婚事。
三姨太还没在缓震惊中缓过神,叶永昌低头在她耳边说:“你这里差不多的话,叫上应涟,我们一起去酒店,跟应澜和嘉鸿吃晚饭。”
说完,他揽住了三姨太的腰,脸上恢复了笑容,半强迫地带着她过去陪着大家谈笑风生,说了一会儿,:“不好意思,我大女儿来了,请她三姨和应涟一起吃晚饭,我们下次再约?”
这些人原本还想等叶永昌给他们电影投点钱,现在听见这样赶客的说辞,都识趣地站了起来,一个个告辞。
叶永昌一如往常,给足了三姨太面子,陪着她把客人送走,他说:“快去叫应涟下来,跟她姐姐和姐夫吃饭去了。”
有了上午的事,三姨太就想得更多了,所以裘云凤要利用她,阻止叶永昌追唐筠英,而叶永昌怕他跟裘云凤的丑事败露,所以想要把自己赶去美国?
三姨太想再试探一下问:“一定要去吗?我跟你说过,我和应涟一直生活在上海,不想换地方。”
叶永昌早就懊悔这次为什么要答应她,带她回上海,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制造了不必要的阻碍?
本来老三在他心里已经跟老二一样,老了,他没多少兴趣了。
她现在在这里,还会变成他和唐筠英在一起的障碍,他就更加觉得这个女人碍眼了。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叶太太了?
他脸一沉:“这由不得我,这是我爸的命令,我没办法不听他的。除非,你像夏子一样,跟我登报声明脱离关系,你可以领到一万英镑,然后离开这个家,那你在不在上海,我管不着。”
叶永昌打赌,老三绝对舍不得三姨太的这个身份。
三姨太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往楼上去……
第116章
叶应澜对三姨母女的记忆有限,她妈在世的时候,虽然同处一城,甚至住得挺近,她们都互不来往,后来自己去了南洋,三姨母女二人连去星洲都没几次,就算见了面,她父亲的姨太太和子女太多,她也就有个浅浅的印象。
今天,她才算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对母女。
三姨能做电影明星,容貌自然上乘,加上精心打扮,至少叶应澜见过的星洲和香港的富太太里,她也不逊色。所以她爸说什么要个带得出去的女人,这不是胡说吗?
应涟长得随她妈,脸型圆润,唇红齿白,十三岁的小姑娘,双颊有笑靥,尤其显得可爱。
夫妻俩跟母女俩打了招呼,一起落座。
三姨太是场面上的人,她先举起酒杯:“应澜,谢谢你在兵荒马乱的时节,能想办法将我们母女俩接到香港。”
叶应澜拿起茶杯:“三姨,我以茶代酒。还有,跟你道一声歉,我在并没有了解你的真实想法,擅自做主将你接到香港。”
“你也是为了我们母女好。不过租界还算安全,日本人不敢得罪洋人,我们母女俩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去其他地方实在住不惯,故土难离啊!”三姨太这算是先下手为强,希望叶应澜不要再勉强她了。
“三姨,我想你在国内,看到日本人残暴的消息远远比我们在南洋多。甚至还是亲眼目睹的。上海租界实际上是一个孤岛,日本人暂时不想跟洋人撕破脸皮,所以还没动。但是相较于他们在中国的利益,跟洋人这层面子,其实算不得什么。所以租界会不会沦陷,其实谁都说不准。我们甚至认为,日本人对南洋也虎视眈眈。”叶应澜看向叶永昌,“爷爷派爸爸去欧洲采购物资,欧洲的情况其实也不乐观,欧战纪念碑还矗立在外滩,欧洲打得血流成河的日子,并没有过去多少年。什么时候打起来也未可知。而美国因为他们的国力和地理优势,会比较安全。在几位长辈商量下,爷爷、嘉鸿的阿公和舅舅家,都决定把家中未成年的孩子和女人送到美国。这是让您和应涟一起去美国的原因。”
叶应澜也不想勉强她,但是她说的这些话,一个是父亲要求,一个是她也希望给妈妈出一口气,前面两样比起母女俩未来的安慰,她更希望三姨母女真能听她一句劝,离开上海去美国。
叶永昌连连点头,看向母女俩:“听到了吧?都是为了你们好。别瞎想,这次跟应澜和嘉鸿一起回南洋,然后准备准备去美国。”
“是的,三姨,我二叔二婶、妹妹们,还有二姨和应漪,都会在年后第一批去美国,几个妹妹都已经安排了女子学校,为了二妹妹的前程,我们也都建议你去美国。”余嘉鸿也帮着说话。
叶永昌很满意夫妻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三姨太,他给三姨太夹了一块菠萝古老肉:“珍珍,你真的要听劝。我是要留在这里做生意,还有家里还让我给内地买药品,是冒着危险留在这里,你和应涟何必在这里冒险,你们娘俩去了美国,我也放心。而且应涟也到了年岁,去美国读书,读大学,现在上海滩留过洋的姑娘多吃香?你也想为应涟考虑吧?”
三姨太看着叶永昌一张一合的嘴。
如果是两月前,她天天在租界里听着天上轰隆隆的飞机,看着租界外冲天的火光,有人跟她这样说,她会感激涕零。
当时,有人来家里,找到她,跟她说南洋叶家派人接她们母女去香港,那一刻她哭得像个孩子,在那样的日子里,叶家人终究记得她们母女,没有抛弃她们母女。
然而,到了香港,他们把她安排跟他的另外一个女人住在一起,那个女人仗着是广东人,处处刁难欺凌她们母女,那些日子她过得无比憋屈,她就知道了,自己跟他们又没见过几次面,她又生了个女儿,南洋那些人怎么可能把她们母女放在心上?
这位大小姐当时年纪还小吧?大小姐是不是以为是她害死了她的母亲?恨她鹊巢鸠占?住进了叶公馆?所以情愿支持她父亲娶唐六,也要想方设法把她们母女赶走?
“如果我不走呢?”三姨太捏紧了拳头问。
“爷爷的意思,应涟跟我回南洋,让她跟二姨一起去美国,您自便。”叶应澜见三姨太强忍着怒气,她内心叹息,有好路看来她是不愿走了。
叶应涟听见要她离开妈妈,立刻站起来尖叫:“我不去,我才不稀罕去什么美国,你们都没安好心,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在香港的那些日子的种种,叶应涟这个半大孩子,敏感而脆弱,她拉着三姨太,哭着说:“妈妈,我们走!我们回家,我们哪儿都不去……”
叶永昌站起来,拉开叶应涟,弯腰跟女儿说:“应涟,你是叶家的孩子。你妈不愿意去,你回星洲,听爷爷安排,爷爷不会害你的。”
“我不要,我只想跟妈妈在一起……”
叶应涟挣脱叶永昌,抱住三姨太,母女俩哭成一团。
这个时候一碗大馄饨上来,余嘉鸿给叶应澜舀了两个大馄饨,他自己也舀了两个,夫妻俩吃着馄饨。
叶应澜吃完馄饨,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接下去就没有好言相劝了,只有演戏达到目的,她说:“爷爷去年生了一场病,我不忍他老人家舟车劳顿,才过来替他劝你们母女。难道,你们真的要他老人家亲自来带应涟回去?三姨,我们真的是为你们母女好。”
“不用你假惺惺为我们好,我们娘俩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跟着我妈,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叶应涟脸上挂着眼泪,瞪着叶应澜说。
“行!你们娘俩先吃饭。这事今天就到这里了。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给我答案。”叶应澜说道。
叶永昌没想到娘俩这么软硬不吃,要是再给她们好脸色,她们就更加不肯走了。他拍了一下桌:“还哭哭啼啼地做什么?过来吃饭。”
“爸,我和三姨不熟,你作为丈夫,你们之间是有感情的,你应该好好劝她。跟她讲明白道理。你这样的态度,只会让她更以为你要抛弃她们母女了。”叶应澜说叶永昌,“您回去好好劝劝三姨和应涟,我们现在就不说这些了,还是先吃饭。”
叶永昌侧头看母女俩,没好气地说:“吃饭。”
母女俩哪有心思吃饭?两人都是眼泪汪汪。
余嘉鸿已经转了话题,真不提这个事了,他跟叶永昌说:“爸,我来上海也认识了不少商界的朋友,这次刚好应澜也来了,我想回请一下几位朋友,包括颜料商朱老板,唐老板,还有银行的……”
余嘉鸿跟叶永昌细数想要请的几位客人,他问:“我对上海不熟悉,我不知道是安排在咱们鸿安呢?还是说,您觉得另外有好去处?”
“这个么?”叶永昌想了想,“你要是觉得鸿安还不够上档次么?我们去大都会,那里有几十个人的小舞池,餐食做得也不错,晚上跳跳舞,聊聊天?不过你们俩,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吧?”
余嘉鸿想了一下,转头问叶应澜:“你会桌球吗?”
叶应澜摇头:“没玩过。”
“爸,跳舞就不用了,找上次那样的俱乐部,有弹子房的,我教应澜打桌球?”余嘉鸿还对着叶永昌眨了眨眼。
叶永昌立马意会过来,这小子!他挑眉:“知道了。”
叶应澜看不懂这翁婿俩还能打什么哑谜?她在桌下把手放到男人腿上,使劲一拧,余嘉鸿忍着的疼看她,叶应澜眼神询问,手里还没放松。
余嘉鸿贴着她耳朵:“就是想教你打桌球。”
“真的?”叶应澜不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可不希望自家男人跟她这个已经墨墨黑的亲爹学坏了。
勉强坐着吃饭的三姨太看翁婿俩的表情,听着他们说的主题,什么弹子房,打桌球?她眼前只有那个男人给她的照片,照片里叶永昌贴着唐六的身体,在教她打桌球。
自己早已是秋天的蒲扇,已经被叶永昌抛弃的东西,他们只是通知自己,她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吃过晚饭,叶永昌带着母女俩回家。
走进家门,三姨太看着这个她住了十年的家,以前她总觉得无论叶永昌有多少女人,她只要是上海叶公馆的女主人就好了,原来这都是她的痴心妄想,最终自己都会被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然后这栋房子迎进一个新的女人来。他的亡妻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叶永昌双手抚着三姨太的肩:“珍珍,你年岁不小了,怎么这么倔呢?去美国,对你对孩子,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听话!”
叶应涟还小,她忍不住破口:“你才不是为了我们,你是为了娶那个小妖精,那个小妖精的继母,也是你的姘头,是个表子!”
叶永昌听见女儿说这样的话,转身怒吼:“什么时候叶家的小姐这么没有教养了?”
叶应涟被他吼地呆住了,叶永昌回过头,伸手一巴掌打在了三姨太的脸上,叶应涟吓得高声尖叫扑向妈妈。
叶永昌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他已经受够了这对母女软硬不吃,水泼不进,他一声狞笑:“你以为我叶永昌一直怜香惜玉,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让你锦衣玉食,给你花钱让你拍戏,在家里当姨太太,电影里演丫鬟老妈子,还不够?怎么还痴心妄想,要当叶太太?你他妈你自己也不照照镜子,一个败花枯柳,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连教女儿都教不好,小小年纪,满嘴脏话,你还能做什么?我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没有了叶家,你还能干什么?连电影里的老妈子都没得演。”
三姨太把女儿护在胸口,捂住了女儿嘴看着叶永昌,叶永昌斜眼看三姨太:“不识好歹,不知进退。”
等了许久,三姨太抱住女儿仰头看着已经消失的叶永昌。
十四年啊!每一次都是自己忍,永远只有退,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她拉着女儿上楼,安慰了女儿很久,夜深了,她从女儿的房间里出来,进自己的房间。
贴身女佣给她放了水,说:“三太太,水已经放好了。您也别难过,先生是肯定要逼你走的,我听说……”
女佣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个惊天秘密,三姨太瞪大了眼睛,转而笑出声:“一直说那个儿子是早产,原来是这么个早产法?”
第117章
叶永昌替余嘉鸿约了翡翠花园,翡翠花园是二十多年前,上海滩五金大王发家之后,所建的一个娱乐场所。
这个园林占地七十多亩,是由中日法三国园林师和建筑师合作,可谓中西合璧,将日本的枯山水和中国的苏州园林和法国建筑融为一体,里面有网球场和高尔夫球场。
叶永昌沾沾自喜地说:“这也是张老板卖我面子,自从战争爆发,江湾跑马厅和虹口总会落在日本人手里,现在华人的俱乐部,就数这个翡翠花园顶顶上档次了。应澜,这是我和你妈当年招待朋友,常来的地方。”
叶应澜对这里有记忆,只是那时年纪还小,而且时间也久远了,只记得这里有一大片草坪。
那时妈妈不再招待朋友,只是带着她过来玩玩,记得里面有一大片草坪,下午太太们喜欢带着孩子过来玩。
妈妈要一杯咖啡,然后看着她,在草坪上跟其他孩子撒欢跑,玩一会儿,就跑妈妈身边,妈妈给她喂上一口蛋糕,她继续玩,直到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她醒来,要么已经在车上,要么已经到家了。
“我妈那时候一直买这里咖啡厅的蛋糕给我吃。”叶应澜跟余嘉鸿说。
叶永昌的女伴唐筠英,立刻接口:“是的,这里的咖啡厅是法国厨师在经营的,里面的蛋糕精致且口味好。没想到能让应澜念念不忘十多年呢?”
余嘉鸿低头笑:“能让你念念不忘十多年,恐怕是跟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唐筠英这时才发现她插这个嘴不太合适,人家是夫妻之间说话,她略有些尴尬。
叶永昌揽着她的肩,宠溺说:“你个小馋鬼,我们过去先吃一块蛋糕,好不好?”
叶永昌给了唐筠英台阶,她高兴:“好啊!”
一行人往主楼走来,果然,主楼前有一片草坪,不过与叶应澜记忆里相去甚远。她记忆里是一片绿草茵茵,现在是一片枯黄。
“应澜,你要吃什么蛋糕?”唐筠英过来问叶应澜。
这位唐六小姐比自己还小一岁多,但是自从今天中午见面,一起吃午餐,唐六小姐就十分照顾自己,叶应澜想了一下说:“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一种带着些微咸味的奶油泡芙。”
唐筠英问侍应生,侍应生连忙回:“这款泡芙今天没有,今天有榛果奶油酱泡芙。”
“那就要这个吧!”叶应澜点头,她再要了杯咖啡。
约了下午三点,作为主人,他们提早了半个小时过来,刚好可以坐下喝杯咖啡,享受一下冬日午后的阳光也不错。
“应澜,星洲也是各国风味的餐点都有吗?”
叶应澜知道唐六小姐只是想和她亲近而已,她很客气地解释:“星洲,有华人,主要是嘉鸿这样的闽南人和潮汕人,还有本地的巫人和印度人,另外就是英国侨民,所以就出来了完全本地化的糕点,娘惹糕。颜色漂亮,口味也很好,加了椰子汁和斑斓汁,这里应该没有。”
“是吗?好想去尝尝。”唐筠英兴趣满满,表情俏皮可爱。
“等过些日子,我就带你回星洲。”叶永昌温柔地跟他的小女友说,“你一个人吃蛋糕?”
唐筠英挖了一口蛋糕喂给叶永昌。
叶应澜看着手里自己刚刚咬了一半的泡芙,想着自己想要干的事,忽然觉得有点恶心。
余嘉鸿抓住她的手,拉过去,低头把她手里的半个泡芙给吃了。
“太甜了。”余嘉鸿吃了还评价。
太甜了还吃?叶应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要不在外头,她恐怕就一口咬他的手了。
唐筠英转头过去,有些事骗骗自己是可以的,可一样如花的年纪,为什么叶应澜可以嫁给年纪相当,又有情趣的男子?自己只能屈就给一个大了自己二十岁的男人,还得处处讨好他?
“筠英,你伯伯伯母和爸爸妈妈来了。”叶永昌提醒短暂失神的唐筠英。
唐筠英立刻笑着站起来,勾上了叶永昌的胳膊,迎接她的家人。
唐家主事的是唐筠英的大伯唐海龙,唐海龙高瘦,保养极好,如果不是说他和唐海生是亲兄弟,压根没有人能将他们俩联系在一起。
唐海龙身边是一位梳着老式发髻,穿着绣花袄裙的富贵老太太,这位老太太看似慈眉善目,但是唐筠英真到她面前就面露怯色,开口声音都弱了:“大伯,伯母。”
唐大先生夫妇只是粗粗应了声,唐筠英乖乖地站叶永昌身边。
来了上海,叶应澜的陈年记忆一一被唤醒,唐家做羊毛衫、羊毛线团、针织袜、棉毛衫和棉毛裤,都进鸿安百货销售,唐大老爷夫妇与叶家老太爷夫妇有交情。老夫妻俩每次来上海,总要带着她这个孙女到处逛逛,叶应澜自然也熟识两位。
还没等叶永昌介绍,唐大太太就过来牵住叶应澜的手,笑得慈祥和蔼,跟唐大老爷说:“看看,一转眼,应澜已经是大姑娘了。”
“这不是连夫婿都带来给你看了。”唐大先生也是笑着说。
“唐爷爷、唐奶奶。”叶应澜按照小时候的称呼叫。
余嘉鸿也跟着她叫:“唐爷爷、唐奶奶。”
唐大太太转身从女佣手里接过一个盒子,给叶应澜:“你新婚,那时候在打仗,我们也没办法去南洋参加你的婚礼。礼物就后补了。”
“谢谢!”
叶应澜收了礼物,余嘉鸿替她拿了礼物,叶应澜陪着唐大太太往前,一边走一边说着爷爷奶奶的近况。
“等局势稳定些,我们也去一趟南洋。跟叶老板叙叙旧。”唐大老爷跟老妻说。
“快了,快了!我们全家一起去南洋。”唐海生拍着女儿的手背。
唐大老爷转头看他,又看向唐筠英,唐大老爷好像是话里有话:“好啊!一定要一起去。”
“大哥,那就这么说好了,我来安排。”唐海生看着女儿跟叶永昌。
叶家在上海生意虽然做得大,但是他们家的根基在南洋,到时候要是大哥一起去南洋,借着机会,让大哥跟余老太爷能把关系真正建立起来,自己也不去炒生丝,熟丝,就从印度和南洋弄物资过来倒倒手就好了。
唐大老爷大约是看到了龚老板到了,忙着跟龚老板拱手,没回他二弟的话。
叶应澜见一位头戴裘皮帽,身穿锦缎棉袍的老者,带着一位年轻女士走过来。
右边余嘉鸿贴耳跟她介绍:“这就是为了迎娶的双十佳人,而剃光美髯的龚先生。”
左边唐大太太鼻孔里出气,轻声跟叶应澜说:“有五房姨太太,七老八十还讨老婆,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叶应澜低声笑了一下,跟唐大太太说了声抱歉,过去跟龚老板夫妇打招呼。
叶应澜作为女主人,陪着龚太太一起过来坐下,唐二太太招手:“龚太太这里坐,我们在说,过一阵一起去南洋作客呢!”
“是吗?”
“是啊!刚刚应澜告诉我,南洋有好多有特色的好吃的,好玩的。”唐筠英问叶应澜,“应澜,是不是啊?”
“南洋无论是人文还是风景与上海差异巨大,星洲、马六甲和槟城都可以逛逛。”叶应澜跟她们说。
“现在上海就被困在租界这么三尺地面上,实在无聊。”龚太太无奈地说。
唐海生听见龚太太这么说,对龚老板说:“信翁,太太都这么说了,就一起去喽?”
龚太太站起来,走到龚老板身边:“一起去吗?我也想见见南洋风情。”
龚老板拍了拍太太的手,说:“听你的。”
“哎呦,果然还是要你才能请得动你家老爷。”裘云凤恭维龚太太。
余嘉鸿走过来弯腰:“应澜,朱老板一家来了。”
叶应澜跟几位太太点头:“我去去就来。”
朱老板夫妇带着儿子儿媳一起过来,余嘉鸿把叶应澜介绍给朱老板,朱老板笑得合不拢嘴:“怎么会这么巧?嘉鸿帮了我,余太太还帮了少康?”
“我这点忙,也值得记挂?”叶应澜笑看着在船上遇见的朱家大公子朱少康。
朱大少奶奶说:“哪儿啊!他为了教材殚精竭虑,回来之后一直在看你那本教材,说你那本教材编得好,他想直接用了。”
“余先生,在船上听余太太说,她的这本书是您的一位好友送的,而且是您的好友和他已故太太翻译的。不知道能否引荐一下?用这本书,还是得得到他他的授权。”朱少康说道。
“当然可以。”余嘉鸿笑着说,“你直接找应澜就可以了,谢先生现在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朱老板颇为感兴趣,“合作什么生意?”
“这本书的译者,是我的一位朋友和他的亡妻。我太太目前在南洋开了五家车行,她也做旧车修理生意,本身又对机械感兴趣,刚好我朋友是机械方面的专业人士。所以我太太跟我朋友学机械原理,她的车行也跟我朋友的机械零件厂合作。”余嘉鸿跟朱先生说,“我们新投资的橡胶厂,有好几套设备都是我朋友工厂设计制造的。”
“是吗?可惜太远了,否则倒是可以看看。”
叶永昌已经过来了:“远什么远,连信翁都不说远,说要一起去,朱老板还嫌远?”
朱老板带着两个儿子走过去,说:“是吗?大家都要去?”
“被关在这么点地面上,闷死了,去南洋散散心,也不错?”龚老板指着叶永昌说,“这不是还有永昌翁婿俩吗?”
“是啊!”余嘉鸿说,“一起去,也让我和岳父尽尽地主之谊。”
唐均豪也到了,期货经纪人莫先生夫妇、陈老板夫妇和跟乔老板关系很好的李老板也来了。
余嘉鸿说:“各位,人到齐了,我们进去?”
众人一起往里走,过了前面大楼,后面是分散的几栋洋楼,今天他们包下了一栋楼。
底楼区域,一分为二,有两间棋牌室,一间弹子房里里摆了两张台球桌,二楼则是几个会客区和餐厅,餐厅此刻摆放着中西式糕点,客人可以自行取用,也提供咖啡、饮料喝茶水。
三楼还有几间房间,来宾可以休息。
今天他们的这种聚会,那三楼是真用于休息。要是其他,三楼那就是……大家都懂的。
男士们打牌的打牌,打桌球的打桌球,或是抽烟聊天。
女士们大多在楼上会客区,吃吃东西,聊聊天,只有唐筠英跟在叶永昌身边,叶永昌继续教小女友打桌球。
叶应澜坐在这里陪聊。
“应澜,你也下来,一起玩两局。”余嘉鸿站在楼梯口。
叶应澜想起昨夜这个混蛋说,她爸教小女朋友打桌球,教得十分有情调。他还说,她爸虽然是禽兽不如,但是不得不说在追女人上极有技巧。
自己问他想干什么?他说想学了全用她身上,这不来了?
这种事,不能私下来吗?今天这么多人,他这不是胡来?
“不去,我陪各位太太呢!你自己玩。”叶应澜跟他说。
此刻大家聊得已经有些熟络,朱二少奶奶说:“应澜,快去吧!”
“快去啊!”
太太们催着她下楼,余嘉鸿又在等着她,叶应澜只能站起来走到楼梯口,余嘉鸿笑着拉着她的手往楼下走。
“这小两口可真情浓啊!”陈太太笑着说。
“可不是吗?上次在唐二先生家舞会上,那么多年轻姑娘等着他邀请,小余先生就凑了数,跟我跳了一曲。”朱二少奶奶说,“听闻在南洋叶家和余家是世交,想来两人是青梅竹马吧?”
这话得到了几位太太的附和:“是啊!若非青梅竹马,哪儿能这么好啊?”
裘云凤对叶应澜当初那一句话耿耿于怀,她看叶应澜这样,心里总归不太舒服,她笑着说:“那是应澜长得漂亮,小余先生对她一见钟情。这在南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原本跟应澜定亲的是……”
这个拜堂临时换新郎的大奇闻,让大家吃了一惊。
把这个大奇闻说出来之后,裘云凤收尾一句:“我和应澜的妈妈是从小到大的同学,是最最好的小姐妹,现在看她女儿能有这样的夫婿,我是打心底为她高兴。”
唐家大太太静静地听着妯娌在背后说人。
第118章
叶应澜跟余嘉鸿下楼,在楼梯上,她看见她爸贴着唐筠英的身体,手把手在唐筠英的耳边边说边教。
这是在大庭广众?在楼下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叶应澜贴着余嘉鸿的耳朵问:“你不会也想这么干吧?”
余嘉鸿侧头看她,叶应澜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是跃跃欲试了。她提醒:“你在想什么呢?这一招能学?你自己喜欢干什么?你不知道?我可受不了你这样。”
经过她的提醒,余嘉鸿想起,自己在床上喜欢先跟她说情话,从她耳朵到颈后沿着背脊一路亲下去,那种自己在身后,她看不到却能感受到的感觉,每一次都能让她战栗,他就很有成就感。
余嘉鸿有些遗憾地说:“那就算了。”
“回家,家里放台球桌,你教我?”叶应澜对他眨眼。
“好主意。”
唐筠英仰头看他们,对着在场的男士说:“应澜下来了,我们俩个不会打的,就不影响诸位打球的雅兴了,我们另外开一桌。”
这位唐六小姐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就已经代入她继母的角色了,这都替她擅自做主了。
叶应澜点头:“好啊!”
“也好!”余嘉鸿说。
余嘉鸿这下是认真教叶应澜怎么打台球,叶应澜听他的话,学着做姿势,余嘉鸿只是弯腰给她纠正,并没有像叶永昌那样贴身教。
两位漂亮姑娘在打球,原本在另外一桌围观的男士,都走了过来。
余嘉鸿教叶应澜规规矩矩,叶永昌教唐筠英是情趣十足。
“这个球很简单,你来试试,就是我跟你说的,你打母球偏上的位子,让母球旋转,这样的话……”余嘉鸿跟叶应澜说。
叶应澜俯身一杆打到母球上,母球旋转往前,或许真的是她学会了,或许是运气,一个球落袋。
“漂亮!”朱二少爷带头喝彩,一群男士掌声雷动。
楼上的那些太太听见楼下动静大,都跑到二楼平台栏杆前,往下看去。
“真的,要不是看余太太刚才还是连握杆都不会的人,我都怀疑,她是不是以前学过?”莫先生说。
别人夸自家老婆,余嘉鸿与有荣焉,说:“应澜很聪明,动手能力很强,一教就会。”
这事本与唐筠英无关,只是唐筠英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不舒服?
见叶应澜成了话题中心,唐筠英被冷落了,她站在脸上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叶永昌见小女友不开心,想来是学打球学得慢,被应澜比了过去,他得给唐筠英找回面子。让佳人开心,他笑着说:“嘉鸿到底年纪轻,少了很多耐心和情趣。这教与学,可不是讲学得多快,而是教的这个过程。”
唐海生大笑:“嘉鸿,听见了没有,这情趣上,你还得好好拜你岳父为师,虚心求教。”
叶应澜早就注意到唐筠英的反应,她听余嘉鸿说过,余嘉鸿刚来上海,唐家是打算让唐筠英跟他接触,不知道唐家是想要让唐筠英给余嘉鸿做小,还是说想要取代自己。而唐筠英是尝试过的,只是被余嘉鸿给挑破了窗户纸,她又换到了叶永昌,想走裘云凤的路。
而且自己一到上海,唐筠英就做好了做自己继母的准备,但是潜意识里却又处处跟自己比较竞争。说到底是看上了叶家的豪富,却又不甘心要嫁给一个可以做她爸爸的男人,所以对自己心生妒忌。
叶永昌的这句话算是给找回唐筠英一点面子,而唐海生把这个话题转了方向,也算是过了。
然而,叶应澜并不想让唐筠英一直把她当成敌人,她看向唐海生,用半开玩笑,还带着点不以为然的口气说:“唐伯伯认为,就我爸这点本事,还要学?”
裘云凤听见这话,从楼上缓缓下来:“这孩子,当年你妈妈就是被你爸爸的幽默风趣、风度翩翩吸引,你爸爸才能抱得美人归。”
裘云凤过去勾住唐海生的胳膊,意思是夫妻一体,她帮着丈夫说话。
“是吗?我还以为,爸爸就这么点骗骗小姑娘的本事。”叶应澜还嘴犟。
叶永昌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唐筠英说:“打球。”
唐筠英刚刚站好姿势,叶永昌弯腰准备教小女友打球,叶应澜走过来:“爸,您让一下。”
“你要做什么?”叶永昌直起腰问。
唐筠英也要站直,叶应澜一把拉开她爸,把唐筠英按住:“筠英小姐别动,你维持这个姿势。”
叶永昌一个趔趄,叶应澜已经取代了她爸的位子,弯腰贴着唐筠英的身体,唐筠英反应过来,身体紧绷,转头看叶应澜:“应澜,你这是要做什么?”
叶应澜表情带着宠溺,伸手轻敲了唐筠英的额头:“教你打球,专心点。”
这时就连在里面打牌的几位都出来看了,这时什么个情况?
叶应澜一只手与唐筠英十指相扣,作为手架,另外一只手握着唐筠英握杆的手,在唐筠英的耳边用轻柔的语气说:“我们看好母球……”
唐筠英更是一脑子糊涂账,她想挣扎,却发现同是女子,叶应澜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她根本无法挣脱。
“叶应澜,你这是干什么?”叶永昌声音带着呵斥。
叶应澜根本不理睬她,而是跟唐筠英说:“乖女孩,别动,要认真哦!”
这个情形也太诡异了,女儿调戏未来的继母,这是个什么情形?所有人都看呆了。容貌极盛的叶应澜,亲昵地围住娇俏可人的唐筠英,用带着魅惑的口气说:“出杆。”
说着带着唐筠英打出了一杆,球打没打着,不是个问题,关键是她脸上含笑,对着唐筠英抛了个媚眼。
余嘉鸿笑:“调皮。”
大家第一次觉得叶应澜绝对是叶永昌亲生的,太像了。
“太精彩了!”朱二少拍手问余嘉鸿,“嘉鸿,在家里,是你太太情趣多一些,还是你多一些?”
余嘉鸿笑说:“互相,互相。”
裘云凤走到唐筠英身边,搂着唐筠英说:“筠英,不哭了。”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唐筠英哭了,叶永昌脸一寒:“应澜,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开玩笑也不讲个度?跟筠英道歉。”
唐筠英听见有人帮她了,哭得更厉害了。
唐海生作为唐筠英的亲生父亲,自然也要维护女儿,他走到女儿身边,看着叶应澜:“应澜,我不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就随口一说,你要是不愿意你父亲娶续弦,那就跟你父亲说,你何苦拿筠英出气?”
“我做什么了?我给你们演示了一下,我从小看到大,我父亲是怎么哄女孩子的。”叶应澜问裘云凤,“云凤阿姨,你评评理,我学我爸爸,学得像吗?”
“应澜,我知道你爱你妈妈,不想有人抢走你妈妈的位子。但是你妈妈都故去十来年了,你爸爸一直没有续弦,你也已经嫁人了,他现在想娶妻。找个好人家的女儿相处,你这是何必呢?”裘云凤抱着哭得越发厉害的唐筠英说,“瑶琳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你这样你妈妈在九泉之下也很难安心的。作为你妈最要好的姐妹,我真的很伤心。”
龚老板自己也带了小娇妻来,自然要为叶永昌说两句:“余太太,从古至今,没有女儿管父亲婚事的道理,唐太太说得有道理,你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他娶个续弦是天经地义的。”
“娶你相好的继女做续弦,怎么就天经地义了?”一个声音出现。
在这样的场合,听见这么一句话,所有人看向声音的来源,叶永昌的三姨太从一间工人房里走了出来。
裘云凤脸色已经惨白,三姨太说:“唐二太太,大姐有您这样帮她伺候男人的好姐妹,在九泉之下都会感激吧?”
叶永昌反应过来,急忙跑过去:“你在胡说什么?”
三姨太用尖利的声音说:“我在说,唐家六少爷是你叶永昌的种。裘云凤和叶永昌轧姘头已经十七八年了。”
这一声出来,整个别墅都寂静无声了,所有的目光从叶永昌转到裘云凤,又落到了唐海生身上。
“老相好”三个字,唐海生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会儿又是这一句。
叶永昌伸手捂住了三姨太的嘴,三姨太张嘴使劲咬叶永昌,叶永昌没有防备被她咬到,三姨太逃开,叶永昌大吼:“你这个疯女人,你在说什么?”
叶永昌想要追,被余嘉鸿抱住腰:“爸,别冲动。”
“裘云凤生的唐家六少爷,实际上是唐二老爷在天津的时候,裘云凤和你鬼混出来的,裘云凤当初还想要拿这个孩子要挟你,想要跟唐二老爷离婚,让你也跟大太太离婚,然后嫁给你做正室,你说只能让她做妾,这件事才作罢!”三姨太探出头看着叶永昌,伸手发誓,“我对天发誓,我要是哪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唐海生总算是反应过来,他看向裘云凤一声怒吼,双目好似要爆裂,怒吼:“是不是真的?”
三姨太躲在角落里,声音不减:“你只要想想,叶永昌来上海,你太太是不是外出就多了?”
被唐海生拖住的裘云凤,吓坏了,力竭声嘶:“永昌,救我!”
第119章
裘云凤向叶永昌呼救,让奸情坐实,也让叶应澜花了大功夫推演,要是两人打死不认,要采取什么措施,成了无用功。
美人遇险,叶永昌常年怜香惜玉,余嘉鸿不能耽搁岳父英雄救美,他松开手。
然而,叶永昌冲的方向是三姨太,三姨太见他要过去,往台球桌肚底下钻去。
叶应澜见裘云凤被唐海生左右开弓扇巴掌,她连忙提醒她爸:“爸爸,你先救云凤阿姨!”
叶永昌没理会叶应澜,他蹲下要拖三姨太出来,唐海生反应过来了,他松开了裘云凤,转身冲向叶永昌,看见蹲地上的叶永昌,唐海生一脚踹过去。
叶永昌疼地“嗷!”一声叫,唐海生把他给拖了出去,骑在他身上打。
三姨太风险解除,从桌肚底下爬出来,冲到裘云凤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贱货,自己怕奸情败露,想让我替你赶走不知羞耻的继女?”
她的提醒让大家把目光落在唐筠英身上,唐筠英明显是吓傻了,继母是叶永昌的情妇,而且她一个弟弟还是叶永昌的儿子,他们俩都知道这个事,但是𝔀.𝓵他们都接受她和叶永昌交往,如果一切成真……唐筠英简直不敢想。
唐筠英真的想不明白,继母怎么可以这么恶心?她冲到裘云凤面前:“你们之间那么龌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怎么没劝你,我不许你嫁给他,你忘了?”说到这个裘云凤也冤,“你自己图人家钱,我说什么都不听,还来怪我?”
“如果你说了你跟他有关系,我会……”唐筠英说到一半,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唐均豪走过来,拉住妹妹,喝止她:“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说来说去,就是图钱,越说越难堪。
叶永昌刚开始没有防备,现在他反应过来,也开始回击,叶永昌三十六,唐海生五十多了,这个时候体力上的差异就显现出来,叶永昌压住唐海生:“又不是我去你家睡你老婆,她自己上门来给我睡,送上门的我为什么不睡?”
在场的人被他的无耻之言,给吓到了。
唐家大爷叫一声:“均豪,你就看着你爸被打?”
唐均豪看向余嘉鸿,自己出手,余嘉鸿会不会也过来打架?他真的不想跟余嘉鸿打,不是说打得过还是打不过,而是他不想跟余嘉鸿打。
唐均豪想了想,他过去把叶永昌拖开,叶永昌手一抹嘴,满是血,唐海生的第一脚,他没防备,被他踹了个狗吃屎,撞得下巴和嘴唇都嗑开了,他看着唐海生:“打我干什么?自己管不住女人,打我有用吗?又想要年轻漂亮,自己有没本事,还来怪我?”
有儿子抱住这个畜生,唐海生冲过去再打,挨揍的叶永昌喊:“余嘉鸿,你就看着我被打?”
在边上装呆的余嘉鸿被岳父点名,他只能过去,拉开唐海生:“唐老板,冷静点,别打了,还是想想,这事怎么办吧?第一,这个女婿,你还要不要?第二,你老婆怎么办?第三,你养了十多年的儿子,你打算继续养呢?还是给叶家?您先回去,想好了,过两天咱们再商量?”
唐家大老爷走了过来,看向自家弟弟:“别丢人现眼了,回去。”
余嘉鸿放开了唐海生,唐海生叫:“大哥。”
唐大太太走了过来,看着不知所措的唐筠英:“你回家去,收拾了衣服,住我那儿。”
唐大太太又看向裘云凤:“你住哪里?我回去替你收拾收拾,把孩子和东西都给你送过去?”
“大嫂,这?”裘云凤心慌意乱。
“不要叫我大嫂,我们唐家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太太。你还是做叶家的太太吧!”唐大太太声音严厉而威严。
唐大老爷转头看还没动的唐均豪:“均豪,带着你妹妹,走了。”
唐筠英被唐均豪拉着要走,唐大太太再问裘云凤一句:“东西送哪儿?”
裘云凤看着叶永昌,叶永昌压根就不搭理她,没有她,哪有今天的这堆烂事,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女人沾边。
总不能一直让唐大太太等吧?叶应澜说:“唐奶奶,你把东西和孩子都送叶公馆去。”
“也行。”
唐大太太往外走,叶应澜和余嘉鸿跟着默默送他们一家子出了别墅,两人进来,
两人刚刚转身,就见三姨太冲过来喊:“应澜、姑爷,救命!”
脸上挂彩的叶永昌手里拿着球杆,追打三姨太。
叶应澜走过去,一把从叶永昌手里夺过球杆,双手用力,球杆在她手里一折为二,叶应澜怒火满面,把球杆扔在地上。
叶永昌傻了,在场的人也傻了,叶应澜这么一个年轻女子,怎么就能轻轻松松把一根球杆给折断的?
叶应澜眼一横,面如沉水:“还不嫌丢人?”
叶应澜转头跟三姨太说:“我让车送你去鸿安,你安安心心鸿安住下。”
叶永昌这下反应过来:“叶应澜,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叶应澜回头:“不用我插嘴,把我从南洋叫过来做什么?”
余嘉鸿去劝岳父:“爸,别闹了,唐家要把你儿子送到叶公馆了,您和裘女士,先回叶公馆,处理这件事?”
叶应澜冷着脸:“有西门庆的荒唐,却没西门庆的本事。带着你的老相好回家,简单安置一下,把你儿子接回去。具体怎么处理,还等我问过爷爷再说。”
叶应澜说完看向裘云凤,“这么多年,你一直以我妈的小姐妹自居,这下总算梦想成真了。恭喜!”
“孩子还小,突然遭此变故,还是要大人在身边,你和裘女士先回叶公馆。”余嘉鸿跟叶永昌说。
叶永昌往前,裘云凤要跟上来,叶永昌身上脸上都疼,想想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带来的,叶永昌嫌弃地看她,而裘云凤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叶永昌更加嫌弃。
叶应澜和余嘉鸿把人送到了门口,两人进门来,翡翠花园服务很到位,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余嘉鸿抱拳:“各位,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他转头说:“应澜,你去楼上请各位太太下楼,我们一起去主楼吃晚饭了。”
叶应澜脸上浮现温柔婉约的笑容:“好的,那我上去了。”
叶应澜身上是一席黑色丝绒,桃红色滚边的曳地旗袍,里面的衬裙用的是最最鲜亮的桃红色,沉静与跳脱两种颜色糅合在一起,就像刚才她调戏唐六小姐时候,那不羁风流之意,她夺下叶永昌球杆,轻松一折为二,连父亲都不容置疑,到现在她扶着扶手,身姿妖娆,拾阶而上,实在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魅力。
叶应澜上楼去请了太太们下楼,大家一下下楼来。
余嘉鸿从侍应生手里接过大衣,展开来,叶应澜穿上。
“余先生,也太体贴入微了吧?”
“是啊!我们都猜,你和太太是青梅竹马,没想到居然是临时换……”
龚老板的一声咳嗽打断了龚太太的声音,龚太太自知说错话,停了下来。
叶应澜知道裘云凤必然要嚼舌根,她笑:“虽然阴差阳错,却也是前世的缘分。”
“是啊!是啊!你们可真是一双璧人。”有人补了一句。
叶应澜挽着余嘉鸿的胳膊,踏出别墅大门,叶应澜看着天空中飘着的零零散散的雪花,她伸出了手,下雪已经是记忆里的画面了。
“又下雪了。今年连老天爷都不帮忙。”陈老板胸口呼出闷气。
叶应澜收回了手,原来自己的趣味,却是别人的苦难。
朱少康走上前,对余嘉鸿和叶应澜说:“余先生、余太太,我就不吃晚饭了,我想去学校看看。”
“少康。”朱太太皱眉。
“朱先生快去吧!”叶应澜连忙说。
余嘉鸿也说:“朱先生,先忙!等有时间我们再约。”
朱少康点头:“多谢!”
朱少康说完,往外走去,刚开始还是快步走,走了一段他奔跑起来。
朱少康的太太,朱家大少奶奶过来跟叶应澜走一起:“沪江大学被炸,杨树浦的校区被日军占领,成了日军的兵营和机场,如今迁入了租界内,跟中学合用场地,只能上午中学,下午大学,晚上商学院。少康他实在没办法。”
“知道的。”叶应澜笑看着朱家大奶奶。
吃过晚饭,叶应澜和余嘉鸿送完客,上车回酒店。
叶应澜看着玻璃外,细雪在街道的霓虹灯照耀下,飞舞着,而廊檐下,依旧是一个接一个的流民蜷缩着,这么冷的天,可怎么办?
余嘉鸿知道她跟自己是一样的想法,他们也帮不了那么多人,他说着南市难民区的情况,缓解应澜心里的难受,说完他问:“明天带你去南市难民区去看看?”
感谢何神父这样的人,能庇佑这么多的难民,她说:“好啊!”
余嘉鸿想起三妹和宝如两张小脸,他说:“应澜,还有这次我和两个孩子很有缘分……”
叶应澜听着他说两个孩子的情况,她接上了他的话:“宝如的父母都是可敬的人,三妹跟你有缘,妹妹们马上要走了,二叔二婶也要走了,家里就剩下嘉鹄一个孩子了,嫲嫲跟前也冷清,带两个孩子回家的话,嫲嫲身边也能热闹些。我们去看看,要是她们也愿意,把她们带回南洋?”
自己话都不用说完,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余嘉鸿笑着点头:“好。”
第120章
唐海生被大哥夫妇押着回到家,他被叶永昌打得也不轻。
这么多年,因为裘云凤的关系,他跟叶永昌走得挺近,现在想想他们一起喝酒,自己酒量不好,敢情自己喝醉了,那对狗男女搞在一起?
说好了他们几个不回来吃晚饭,家里,三姨太和五姨太,还有一女和裘云凤的两个儿,正在吃晚饭。
呼啦啦一下子回来这么多人,让两位姨太太愣了一下,三姨太叫起来:“老爷这是怎么了?”
五姨太对三个孩子说:“大伯和大伯母来了,快去见礼。”
三个孩子站了起来,五姨太的女儿带着两个弟弟到前头,叫:“大伯、大伯母。”
五姨太跟在后头:“大老爷、大太太。”
站在大哥大嫂身边的唐海生把眼光落在自己最宝贝的小儿子身上,他一把拉过小六,弯腰仔仔细细地看。
以前他总觉得自家这个小儿子,真的会长,果然儿子随妈,长得漂亮得不行,一点点自己眉眼都没有,可不是吗?这是人家的种,怎么可能有自己的眉眼?可气的是,自己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怀疑过?还最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儿子。
现在知道了,他越看小六越像裘云凤理直气壮的奸夫。
小六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被爸爸这样恶狠狠地目光看着,心头发毛,小六叫:“爸爸,妈妈呢?”
听孩子提妈妈,唐海生一把推开小六,大吼:“我不是你爸爸!”
孩子被他推得摔倒在地,他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这样,他哭叫:“爸爸……”
唐筠英越想越丢人,自己居然跟继母的奸夫在谈恋爱,而且是在今天这种场面上被当众戳穿,她最恨的不是叶永昌这个从头到尾知道内情,还来追她的男人,她最恨的事继母,这个贱人。
“这不是你爸爸,你是你妈跟野男人生的野种。”唐筠英对着小六吼。
唐六少爷大哭了出来:“你胡说。”
五姨太走过去,弯腰把六少爷给拉了起来:“大人的事,不要扯上孩子,纵然大人犯下了千刀万剐的罪,也没必要这样对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吧?”
她转头:“筠灵,你带两个弟弟先上楼。”
七小姐走过来说:“均雅、均瑞,跟我上楼去。”
看五姨太这么波澜不惊,唐海生问:“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女人跟叶永昌的事?”
“没有查证,但是看得出来。”五姨太冷笑了一声,“别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没有证据的事,我告诉你,就变成了妒忌人家年轻,妒忌人家漂亮,妒忌人家能干,妒忌人家出生好。我一个书寓先生,哪能说人家规矩人家的正经千金?再说你听得进吗?”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她就在看戏?唐海生现在满肚子全是火:“你给我滚。”
“你看看,现在真相大白了,你还是这样。”五姨太转过身要上楼去。
“碧瑜。”
听见唐大太太叫她,五姨太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唐大太太说:“你让人去把那个女人和均瑞的日常衣物收拾一下,贵重物品一样都不要拿。把东西和均瑞送下来。”
五姨太点头:“好。”
她去找了裘云凤的贴身女佣,这个女佣是这个家的管家婆,她过来问:“五太太,我们太太呢?”
“你们太太出什么事,你不会意外吧?”五姨太说道,“日常衣物给她和六少爷收拾了,其他东西一样都不能带走,无论带走哪样,不管是不是给她,都算你偷。”
女佣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
五姨太看着女佣收拾衣服,唐筠灵走过来抱住她妈的胳膊:“妈妈,怎么了?”
“没什么!”五姨太拍着唐筠灵的手,出这种丑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件事影响最大的就是自家姑娘,可又能怎么样呢?真被那个女人害惨了。
楼下,唐家大老爷正在跟弟弟说话。
“海生,这件事你就不要追究了,我写封信给叶老板,让他给个说法。两家多年合作,实在没办法完全撕破脸,你应该懂的。”唐家大老爷说,“我们是厂商,他们是百货公司。”
“大哥的意思是,我就白当活王八了?”唐海生站起来在客厅里转圈圈,他吼,“那个女人还没跟我,就跟叶永昌鬼混,生了儿子还让我养,这口气我怎么忍?”
“那你想怎么样?杀了那对狗男女?你做不到啊!叶永昌是叶家的独子。叶家捐了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今天动他,明天早上你可能就死在床上了。”唐大老爷抽了烟,吐着烟圈,“你打他,也就是让他疼两天。你告诉我,你不放过,又能怎么样?”
唐大太太看向唐筠英说:“筠英,你也去收拾东西,去我那里住两个月。”
“伯母。”唐筠英轻声叫。
唐大太太看着她:“我不知道你那些青楼勾当是跟谁学的?你今天没见,余家夫妻,人家新婚情浓,亲密却不出格。你呢?跟叶永昌那种动作,有半点大家千金地庄重吗?跟我回去,我好好教教你大家小姐的规矩。”
“伯母,我……”
“筠英,伯母也是为你好,你这几天真的很没规矩,我之前怎么劝都劝不了你,现在你知道了吧?”唐均豪走过去跟妹妹说,“你去伯母那里住一阵子,让伯母教教你,大家闺秀的进退。”
上海如今风气很开放,年轻男女都想和传统陋习割席,而唐家大奶奶这种就属于封建女性中的典型了。
唐筠英以前都敬而远之,现在哥哥要她去,她还没办法拒绝,只能上楼上收拾东西。
五姨太让人提了两个箱子下来,她说:“均瑞不肯下来。”
“把他拉下来。”唐家大老爷说。
“是。”五姨太叫了两个女佣上去。
很快,他们听见杀猪一样的嘶吼声:“我是唐均瑞,我是爸爸的儿子,我不要走,哥哥救我……”
裘云凤生的五少爷拉住了六少爷,两个孩子一个十五了一个十一岁,都是半大孩子了。
“均豪,你上去把均瑞抱下来。”唐家大老爷吩咐。
唐均豪上楼去,过去掰开两个孩子牵在一起的手,他劝:“均瑞,听话!”
唐均瑞甩开了哥哥的手,飞快地奔跑到楼下,扑到唐海生的跟前,抱着他的膝盖:“爸爸,你们都在骗我,对不对?这不是真的,我是爸爸的孩子,我不可能是野种……”
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唐海生心是软的,但是听见“野种”两个字,又提醒了他,这个孩是裘云凤带给他的无尽羞辱。
他一脚踢过去,孩子被他踢到地上,唐海生恶狠狠地说:“我不是你爸爸,给我滚!”
如果他还不滚,唐海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想要杀了他。
“均豪,你去叶公馆送东西和孩子。”唐大老爷吩咐。
唐均豪从地上拉起孩子,说:“均瑞,我送你。”
“四哥!”这个消息对小小年纪的孩子来说,太可怕了。
“四哥,我不信。均瑞是我们的弟弟,对不对?”五少爷问。
唐均豪伸手摸弟弟的脑袋:“你是我弟弟,但是均瑞,确实是你妈妈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我得送他去他亲爸那里。”
唐均豪伸手拉着唐均瑞,唐均瑞被他拉着,回头看,到门口还叫了一声:“爸爸,我不想走……”
唐家大老爷挥手,让唐均豪快点带孩子走。
“海生,你现在好好想想。错了,就错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了。这些年在这个女人的鼓动下,你就没想好好做事。这次炒生丝,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看以后你就收收心,好好管袜子厂。不要再去琢磨那些了,你连枕边人是什么样的都看不懂,还能做那些?”唐家大老爷说道。
唐海生抬头:“大哥,我……”
“不要再想我借你本钱,去南洋运什么过来卖,你也不想想自己有那个本事吗?”唐家大老爷站了起来,“行了,你在家也好好静一静,我们先走了。”
唐家大老爷夫妇,等了唐筠英从楼上下来,一起离开。
三姨太本来就女儿出嫁了,什么事情都不管了,早就上楼了,五姨太不想去惹恼羞成怒的老虎,带着孩子们躲在楼上。
楼下就留下唐海生,唐海生从头开始回忆,裘云凤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接近他,他一点一点细节回忆,原来如果自己注意一下,裘云凤有太多的破绽,自己只是没放心上而已。
他甚至可能撞见过两人的奸情,那时候自己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唐海生一个晚上在客厅里,坐下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想了这么久,恨意不仅没消,反而成了胸口无处发泄的滔天巨浪。
无论怎么想他都没办法放下自己头上戴了十几年的绿帽子。
他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咬牙切齿,恨声:“叶永昌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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