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公主心计
唐中宗时朝, 韦后与安乐公主乱权,唯惧太平公主多谋善断。
景龙四年,唐中宗李显被韦皇后毒死, 韦皇后立年幼的李重茂为皇帝, 改年号为“唐隆”, 由韦皇后临朝称制,韦氏欲效仿武则天建立自己的韦氏王朝。
李重茂即位后不足一个月, 临淄王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联手发动“唐隆政变”,诛杀了当政的韦皇后、安乐公主以及上官婉儿等政治女性。政变结束后, 太平公主派手下一起参与了李隆基等人诛杀韦后的行动,清除韦氏党羽,并亲手将李重茂拉下皇位,拥立相王李旦复位,是为唐睿宗。
太平公主因此番功劳而晋封万户, 为唐朝公主权势之顶峰。
事实上,那的确是她的巅峰时刻,因为在不久之后她与太子李隆基的争斗之中就要日渐落于下风,养虎为患,最后落得个人死灯灭的下场。
她一朝醒来,成了那位曾经半生荣宠,一生尊贵的太平公主。
此时,李旦刚登基不久,李隆基还未被封为太子,不过众所周知,那只是迟早的事。因为皇上自认在政变当中没有出任何力, 如今的半壁江山正是他有勇有谋的三儿子李隆基一手打下来的,另一半靠的是他亲妹妹太平公主, 李旦白捡了一个皇位,自知只不过是先给三儿子占着位置。李唐基业自武皇以来已经遭遇连番祸乱重创,等他百年之后自然要交予到英明果断的明君手中,而他所有儿子当中,李隆基是最出色的。
在中宗李显在位期间,太平公主逐渐走到幕前,积极参与政治,展露政治才能,深受皇上倚重。等到如今的睿宗皇帝登基之后,一手扶皇上上位的太平的势力更是有增无减,睿宗每每处理大臣奏事的时候,都会先问一问是否经过了太平公主,公主是什么样的决断,再行定夺。
当今的平王李隆基在皇帝李旦来讲也许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不过对太平公主来说却是一张催命符。李隆基自幼在武皇当政打压李氏的阴影下长大,李旦曾经做了武则天八年的傀儡皇帝,被困深宫十几年,连皇帝都是个傀儡,这些傀儡生的小皇子们的日子更加如履薄冰。
李隆基对于女人干政深恶痛绝,觉得女人掌权是国家乱政的根源。等到他当上皇帝掌管大权,势必会彻底铲除太平公主的势力,“拨乱反正”。
也就是说,太平若是想能够善终,就不能让李隆基掌大权登帝位,她们姑侄两人之间已经是不可共存的关系。
太平公主对于想收拢皇权,把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李隆基来讲的确是个不得不除的隐患。
中宗睿宗两位兄长待太平都是兄妹情深,又极其倚重,太平公主又是武皇与高宗皇帝最小的孩子,她的父母兄长们都是皇帝,她一生下来,就被所有人捧在手中。虽然经历过皇朝动荡,权力更迭,她始终屹立不倒,一直处于至高权力中心,或明或暗地参与决定着皇朝命脉。她的尊贵高傲融进骨子里,若是要她避李隆基之锋芒,就此离开权力中心退居封地,以图保姓命,还不如真接要她的命。
所以她一醒来就知道,如今这个身份早就没有退路,以不会为了一时的安稳假意和解,只能一直向前,否则就注定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纵观日后,李隆基在初登帝位时的确有一段励精图治的日子,此人的心机重,城府深,手段狠辣,的确是个很不好对付的敌人,好在她是穿越而来,知道剧情,可以早做筹划。
公主府家令秦淮进前说:“公主,今晚的夜宴已经按照公主的吩咐准备妥当。”
太平刚来,脑子中正处理着纷杂的剧情,下面的人来回报一时没搞清楚她的潜台词是什么,只是凭着本能的答应,“本宫知道了。”
外面的吵闹打断了她的思绪,太平如玉的指尖轻点太阳穴,“外面怎么回事?”
秦淮说:“公主,是驸马吵着要见您,奴婢已经给驸马说了您正在休息,打发他回去,不料驸马坚持不走,这才扰了公主清静。”
宫中奴才向来看人下菜碟,公主对驸马感情浅淡众所周知,她身边的这些人自然敢对驸马怠慢,甚至明目张胆说他的不是。
见公主闭眼假寐不说话,秦淮自以为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微微一笑,“奴婢这就打发……”
太平睁眼,不经意的向那宫女看去,因之前的太平没休息好,又忙于接收剧情,眼尾微红,道:“请驸马进来。”
公主那一瞥,让秦淮心中一颤,话也只说到一半,心道:公主威仪日盛,就连她这种日日侍候在侧的都有些不敢直视凤颜,“是!”
“参见公主。”太平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己这位驸马武攸暨,一边说:“驸马不必多礼,有什么事?”太平对他一向态度冷淡,所以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冷不热的。
只不过现在的太平心里清楚,从剧情的日后发展看来,在她身边永不会被判的恐怕只有这个对公主有情的驸马了。多年来他一直无怨无悔的守护她,直到不久的将来,还为太平公主顶罪被判处死刑。所以,她不由得多看了驸马几眼。
寻常夫妻见面绝对不会是这个态度,太平这个平淡的态度,驸马一点都不意外,而是早有准备,他拿出放在袖子里的名册:“我已经依照公主的吩咐,在全国各地物色身手了得的名将之才壮大羽林军,名单在此,请公主过目。”
她道:“本宫交托给你,你就全权负责,无须大小事务都来汇报。”
武攸暨虚心受教:“知道,以后攸暨大胆办事。”
他是个老实人,不会花言巧语,永远说多做少。而公主身边环绕的人太多,阿谀讨好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像驸马这种人,往往最易被忽略。
察觉到他的尴尬,太平正要说点什么,武攸暨却先发现了她眼中的红丝,立刻忘那点尴尬,担忧道:“公主可有身体不适?”
太平公主有片刻的惊讶,连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没发现她的异常,驸马却最先发现了她身体的些微不适,“本宫并无大碍。”
驸马不无担忧地说:“最近新帝初立,事务繁多,很多事情都要公主主持大局,公主也勿要太过操劳。”
他看得出来她是休息不好的原因。
太平说:“本宫没事,驸马不必劳心。”
武攸暨说:“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才安心。”
她本想拒绝,忽然想起武攸暨虽然是被判处斩,不过在他死后和他相熟的一个太医才说,驸马的身体并不好,早就患有心疾,若是一直不能解开心结,恐怕时日无多。
她说道:“驸马连日奔波操劳,应该让太医来为你诊诊脉。”
武攸暨本来有点失望,以为公主仍然像以前一样拒他于千里之外,却惊喜的收到了公主的关心,对他来讲真是受宠若惊:“攸暨无事,只要公主安好,攸暨自然也无恙。”
太平公主看向一旁的秦淮,“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本宫的话吗,还不去请太医来?”
秦淮:“啊?是!”她心理直犯嘀咕,公主竟然关心起驸马的身体,而且还让她亲自去请太医,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久秦淮请了太医过来,听说是千秋殿用人,太医不敢怠慢,立刻就赶过来了,是个资历老水平高的太医,一查之下,果然发现驸马有心悸之症,需要好生调养。他没有夸大其词,驸马的情况已经十分严峻了。
太平公主说:“太医的诊断你听到的,这段时间就把其他事情放一放,专心养病吧。”
武攸暨早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一直瞒着公主,没想到突然在曝光出来,他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所以只能任由太平公主安排一切。
直到要出宫的时候,武攸暨赶紧对太平说:“襄州西子楼的樱桃毕罗闻名遐迩,听闻公主曾经一试难忘。”
太平公主恍然:“原来你回城的时候多耗了两天,就是绕道去襄州,就为了那样东西。”
武攸暨:“我知道公主爱吃樱桃毕罗,所以特地带回来。”与带回了公主喜爱的东西相比,多耗两天在他来讲根本不算什么。
太平顿了顿,轻声说:“驸马有心了,本宫承你这份心意。”
太平难得和颜悦色地同驸马说话,何况今天又帮他请大夫,又特地派了人跟他回去,武攸暨有些忘乎所以,一直到被太平公主的护卫队送回到府里,才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还打算起身进宫去,跟来的护卫统领说:“驸马,您要去哪?公主吩咐了,再养病期间不可以乱走。除非万不得已需要出门,也要有属下跟着。”
武攸暨本来要办的那件事就是为了给公主一个惊喜,也没多复杂,就是去尚宫局取一样东西,如果要这些人跟着,那公主一定会提前知晓,就算不上什么惊喜了,“算了,还是过几天再去吧。”
驸马倒是没觉得公主派人在他身边跟着是控制他的人身自由,平时他想得太平公主一个正眼都很难得,何况这次,公主这么在意他的身体状况才派来护卫跟随在侧,他早就暗喜不已。
其实,他不知道太平这么做帮他躲过了一场大祸。本来他今晚会去尚宫局取回让司珍房的掌珍悄悄修补的东西。司珍房的人不允许接私活,驸马要修的这个东西希望能够保密,所以两人是私下交易。
本来在尚宫局找一个僻静的房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可以了,却没想到被偷偷来到尚宫局想试穿太子妃服饰的宋王妃撞见。宋王妃见他们一男一女夜间相会,不会往它处想,只以为两人有苟且私情,还不听解释。
在解释不通的情况下,双方发生推搡争执,驸马不小心失手误杀宋王妃。如果死的是别人,也许驸马会直接站出来承担,可是对方是宋王妃,他知道立太子在即怕牵连到太平公主,就只能听那个掌珍的主意,布置成一个宫里传说中冤魂索命的案发现场,掩去自己的踪迹。
为了掩盖一个小过而铸成大错。
如果今天太平公主没派人把驸马送回公主府,那事情就要复杂了。宋王妃因驸马而死,太平公主为了掩盖驸马的罪行不得不亲自去找负责调查此案的李隆基。
她答应李隆基在皇上面前为他争取太子之位。而后来宋王一心避世无争,且还与太平公主离心,未尝不是李隆基搞的鬼,像宋王说了不该说的话。
宋王妃是死是活,太平公主无所谓。只是不想让驸马卷入命案中,让宋王妃捡回一命。
第202章 公主心计2
让人把驸马送走, 保证他今天绝对不会回宫来铸成大错。
太平一个人捋顺剧情。
深宫之中比较复杂,剧情中能称得上是男主的,唯有李隆基了, 只有他笑到最后, 一步步铲除异己, 登上至高皇座,还在最后终于铲除了他集权的障碍——太平公主。她算得上是这里的反派boss, 处处和主角为难做对,还成了主角为王路上的磨刀石, 成就了他的帝位,自己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本文的女主并不算得上是李隆基的嫡妻王臻,前半部也许还可以说她是女主,宫廷之中女人也参与权利争夺,与太平争风的时候, 这位端庄贤惠的平王妃处处被太平公主压了一头,但每次的最后却总能反败为胜,不真正吃亏。
可是在整部剧情后半部,在李旦让位于李隆基后,这位平王妃从太子妃升成了皇后,越来越暴露本性,真正的她阴险毒辣,为了维护她皇后的地位无所不用其极,颠倒是非,栽赃陷害是日常所需;取人性命,伤人骨肉更犹如家常便饭。
李隆基他们夫妻俩说到底还是同一种人, 表面上大仁大义,吸引人效忠, 好人都让他们做了,可是背后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一点都不比反派少,甚至最后还能立于不败之地。美其名曰为了江山帝位天下一统才用的这些非常手段,实则还不是自私自利为了登上权力的巅峰。
相比之下,就算是原本的太平公主也要坦荡的多。
可怕的从来不是真小人,而是这种伪君子。
想方设法混进宫寻找姐姐的宫女元玥,几经波折之下成了个册封公主,皇室本来是打算让她作为和亲公主和亲突厥才册封,突厥王子没嫁成,她与李旦流落到民间的嫡次子何离成了两情相悦的一对。
何离还是李隆基的心腹爱将,是他忠实的拥趸,他明知道以他的身份就算是与李隆基争皇位都有一争之力,却被李隆基收买人心,认为只有李隆基才是未来的明君贤主,何离身份曝光后先是拒绝与太平公主合作,后来干脆作为李隆基的间谍假意与太平公主合作,给她致命一击。
全剧穿插着何离帮助元玥寻找姐姐过程,最后元玥还能和心爱的王子出宫远走,远离事非,全身而退,可以说是全剧最有运气的女人,如果按照谁笑到最后来算,女主无疑是她的了。
只不过她们这一对活得也够糊涂,元玥和何离都以为杀死她姐姐的凶手是太平公主,报了仇之后就远走高飞,甘愿在宫外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实际上根本没有报得了仇。
她姐姐的死的确跟太平公主有关联,所有人都以为她姐姐是因太平公主而死。就连原主太平都没否认,还真以为宫女是因为她的决定死的。对于高高在上的公主来讲,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是生是死太平公主又怎会在意,于是她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背了一个锅,拉足了女主元玥和何离的仇恨。
皇上的登基大典已过,朝堂之中的权力更迭已经步上正轨,所以在后宫摆一下这道家宴,共同庆贺。
夜宴开始之前,太平对手下交代:“今晚安排的意外取消。”
秦淮有些愕然:“公主之前不是说平王妃要做领舞姬,天女献星,就让她星落云散?奴婢已经安排好一切了,保证万无一失。”
太平撇了她一眼说:“万无一失?若是没能成事你待怎样?以死谢罪?”
秦淮只是收买了一个舞姬,让她在关键的时刻去绊倒平王妃,就算觉得取消安排很可惜,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立刻说道:“秦淮不敢。”
太平说:“对付有些人要一击必杀,永绝后患,一些不痛不痒的干扰根本无益。”
李隆基就是这种人,原本的太平公主与李隆基已经露出不和的苗头,本来她已经让宋王妃安排夜宴,做这个大出风头的领舞姬,也是希望宋王夫妇能在皇上面前多露露脸,去踩平王。奈何宋王妃自做聪明,指派平王妃去做了领舞姬。
太平公主知道后就想着宴会上让平王妃出个大丑,就特地让人安排平王妃跳舞的时候出意外。
真的能出丑成功倒也罢了,可是那个平王妃王臻不是一般人,就算扭了脚,忍着剧痛也能稳稳表演到最后,还让皇上大家赞赏,让别人刮目相看。越发显得安排这事儿的太平公主心胸狭窄,还打草惊蛇。
这种亏本买卖,现在的太平是绝对不会去做。她觉得首先不是去对付敌人,攘外必先安内,自己身边都没有肃清,何谈上下一心筹谋大事啊。
她先要做的就是换一批精明能干手下,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忠诚。原本的太平会失败,与她一直高高在上的自傲有关,又从来没怀疑过身边的人会背叛。
这样的漏洞,日后太平都会一一补上。
夜宴开始后,皇上看到太平一个人前来赴宴不由得问起:“听说驸马也已经回京,怎么没见他一起来?”
驸马去千秋殿没有隐藏踪迹,这是李旦刚登基不久,而且为人谦厚忍让,没有那么多讲究。若是换一个皇上这样问,太平还会以为他是在责问驸马为何进宫却没有去御前请安。
她的心思念转,正要回话,李隆基急着把话接了过去,“父皇有所不知,驸马经太医诊治,得了重病。”
皇上惊讶道:“什么?真有此事?驸马的病如何了?”
太平公主看了李隆基一眼,将太医所说的转述了一下,“皇兄不要过于担心,我会看着驸马让他多休息少操劳,早日养好身体。”
皇上是真的很关心太平公主,爱屋及乌,在他看来驸马是和公主是夫妻一体的,自然也就十分担心驸马的病情,听太平这样说才算放心,“那就好!”
李隆基说:“姑姑在驸马重病之时,仍然坚持陪父皇参加夜宴,当真是叫三郎自叹不如。”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放着重病的驸马不管,却汲汲营营要跑到皇上身边献殷勤,这话中带刺儿的本领果然炉火纯青,李隆基这人果然不简单。
太平公主说:“驸马身体不适是小,家国平定,四海生平是大,今日的夜宴意在庆祝新君临朝平定天下。姑姑我享尽这么多年的荣华,全靠百姓供养,靠皇兄护佑。小小家事堪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我又怎么会分不清孰轻孰重?”
平王妃夜宴献舞,‘天女献星’,就是拿着一个特制的发着微光的圆球舞蹈,这一次没有太平公主让人给平王妃使绊子,她并没有扭到脚,一路很完美的完成收尾。果然很精彩,得皇上龙颜大悦,亲口夸赞。
太平公主不愿意看到他们太过得意,故意说:“宋王妃安排的夜宴独出心裁,就连歌舞表演也能尽善尽美,恭喜贤妃有一个得力的好助手。”
贤妃是从年轻时就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就算一生无子无女,总算能享几年的晚年富贵,皇上一登基就封为妃,后宫事务便由贤妃主持。虽然名义上由她主持,她之前并没有接管过这么大的摊子,仍有很多事情都要仰仗太平公主。
贤妃温和的点头:“听闻这天女献心是宋王妃精心准备的贺礼。”
平王和宋王两个都不是她生的,情分差不多,无论谁登上皇位,她都乐见其成。就算如此,她还是顺着太平公主的话向皇上多提点了一句,这舞蹈虽然是平王妃跳的,大出风头,不过这整个节目可是由宋王妃安排的。
皇上含笑点点头,对宋王妃也面露赞许之意。
宋王妃说:“其实臣妾才疏学浅,只懂得琴棋书画,像舞技这样的杂技实在是一窍不通,不像是平王妃领舞姬也能做得那么好。”
她故意把“杂技”拉长声音,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这话是另有深意,在没有向众人展现出特别的能力的时候,在皇上和长辈面前这么说话,可当真算不上是高明,不过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反而为在这种场合讽刺了平王妃而觉得沾沾自喜。
如今皇上刚刚登基已经是暮年,立太子选储君迫在眉睫。皇上如今就这么两个儿子,太子名分未定,平王妃现在自然是宋王妃的眼中钉,自要争一个高下。
果然平王妃反驳了:“天下才艺五花八门,臣妾有幸涉猎研习,皆因父亲开明,今夕才可以献艺恭贺父皇。”她所说的父亲也是李旦,她已经嫁进李家八年,自然聆听了不少公公的教诲,这样说,无疑奉承了当今皇上。
李隆基紧跟着说:“臻儿向来是灵动和优雅兼备,今天舞曲合一,高低流转,驾驭自如,真的是让人叫绝。”
别人不来夸,他就自己夸。太平公主不由得又高看了他一眼,要想争皇位,脸皮不够厚可不行。
平王妃接着说:“天下技艺,熟能生巧,一通百通。臣妾一直都觉得,饱读诗书与勤加学艺并不相冲,只要多参悟,就会相得益彰。”
他们夫妻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得宋王妃的那一句话根本站不住脚。旁边就坐着脸上都要快挂不住的宋王妃,宋王根本没有为妻子出头的意思。
太平公主说:“既然如此,平王妃就好好磨练舞技,以后遇有宴会,都由平王妃来献舞,别埋没了她这番勤学苦练,皇兄觉得呢?”
皇上说:“平王妃舞技过人,还聪明有见地,不过就算有爱好,也别舍本逐末,适当行之。”
专门跳舞的是舞姬,一个王妃若是场场宴会都下场表演,的确有些不像样。
第203章 公主心计3
更何况皇上对平王有着更高的期待, 平王妃若是真的在宴会上场场献舞,那未免要让人看轻,皇上此语已经带上了颇不赞同之意。
平王妃立刻起身敛眉:“臣妾谨遵父皇教诲。”
太平公主接下来夸赞宋王送给皇上的那一幅天下归心横匾, 宋王没有意识到是太平有意在为他加分, 还说那铁画银钩的字其实是弟弟平王写的。
平王也不居功, 说这个点子是大哥出的。皇上对此果然十分欣慰。
太平简直懒得看他们兄友弟恭的表演,故意说道:“成器如此谦良恭俭, 敦厚爱悌,真的和皇兄有八成相像, 得了皇兄的真传,真不愧为皇上的嫡长子。”
成器是宋王的名字,宫里几个长辈还有平辈自然要以名呼之,对平王的称呼则是三郎。
皇上听了太平的话果然十分高兴,越看长子越与他相似, 而且此次夜宴宋王夫妇的确表现的不错。
皇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平王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不平静。
宋王妃得意洋洋,宋王则对暗涌毫无所觉。平王夫妇根本没什么胃口,只是应对罢了。
一场夜宴众人全都是各怀心思!夜宴之后,太平公主已经大致有了谱。
平王夫妻果然是如她猜测的一样很有心机,努力在皇上面前争表现,不动声色打压对手,绵里藏针,夫妻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宋王妃骄傲愚蠢不自知,刚才打压了平王妃尾巴差点翘到天上,可惜她这种沉不住气的性格,只会为他人做嫁衣裳, 被人利用的彻底,在平王夫妻面前就是送菜的。
至于另外一个最让太平在意的人就是有能力和平王一争皇位的宋王, 结果发现宋王平庸无大志,一味软弱谦让,根本没有当皇上的野心,也没那个能力。
宋王他没有与平王一争之心,已经是未争先输了。
就算有人辅助让宋王当了太子,他也未必能做到皇上,就算当了皇上,恐怕他自己也坐不稳位子,与他的兄弟平王李隆基相比,已经十分明显落于下风。
要是曾经的太平公主,自然喜欢宋王这样的人,扶他上皇位,那就可以继续操控皇权。不过现在的太平公主对于做那个幕后的太上皇并无兴趣。
不过,她更不会任由自己走向那个本来惨烈的结局。
如今宫中禁卫的龙武军已经全权掌握在平王李隆基手里,平王和太平公主一样在各地大举招兵买马,选贤任能,扩充他手中的势力。他的野心昭然若揭,双方已经完全站在了对立面。明摆着,李隆基若是登上皇位必定要铲除太平公主,支持他一派的人认为江山不稳都是由女人掌权引起的,所以要想成大事必除女祸,拨乱反正。
这事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太平会觉得他们有些道理,可是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太平当然不想让平王走向皇座了,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不给他使绊子那是不可能的。
宋王虽然不堪大任,不会成为她的盟友,也可以稍加利用。
至于下一任皇帝的人选,皇上又不只有这两个儿子,就算那个小子像剧情一样实在不配合,从这个时候就另谋出路也不迟。
她记得夜宴当晚的剧情应该是宋王妃抵不住对太子妃服饰先睹为快的诱惑,悄悄跑到尚宫局去偷看,结果被同样在此的驸马和一个尚宫局女官错手杀死。
现在,驸马被太平赶回公主府看得牢牢的,必然不会跑到宫里失手杀人,那么宋王妃跑到尚宫局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太平叫来冬雪,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冬雪领命而去。
她就等着看戏了,晚上的时候果然闹了起来。龙武军在尚宫局那一带大张旗鼓的喊捉贼,竟然捉到了行迹可疑的宋王妃!
本来宋王妃是主子,就算有人看到她,她打发了人回去也就罢了,可偏偏龙武军是平王手下,负责巡视宫,又有听到风声的尚宫局的章尚宫到来,惊讶的发现宋王妃所在的地点是她不该出现的地方。
霓裳阁是尚宫局的库房,摆放的都是未交到主子面前贵重物品,而如今里面有已经完工尚未呈上去的太子妃的礼服。
而在太子人选未定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来看太子妃礼服,除非得到贤妃的同意。
宋王妃哪有贤妃的同意!她之前还以身份压人,让章尚宫让她先睹为快。
章尚宫以不符宫规拒绝,没想到堂堂宋王妃不顾身份,半夜悄悄来,还被龙武军抓到了,真是丢脸之极,事情根本压不住,竟然惊动了皇上和贤妃。
李旦要就寝时被乱糟糟一群人吵起来,有些不高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参加了夜宴本来就有些累,更何况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早已疲惫,想就寝却要被打扰,换成了普通人还会不开心,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上。
问明白龙武军侍卫是怎么回事之后,连皇上都失语了片刻。
宋王妃刚刚在宴会上得了脸,这么快就打脸,而且还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宋王妃偷看太子妃的礼服,明摆着是觊觎太子妃之位,岂不就是宋王觊觎帝位!都说夫妻一体,有的时候真的很能代表对方的立场。
皇上的表情有些微妙,问贤妃:“后宫是你管辖的地方,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办?”
贤妃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局面,一时间真的不好决断,她在皇上面前向来诚实,“这件事也出乎臣妾的预料,不如问问公主。”
皇上为此也有些头痛:“也好。”就让人去千秋殿请太平过来,刚做下决定,又让人回来,说:“今晚夜宴大家都累了,想必太平也已经睡下,让宋王妃先回去,怎么回事等明日再说吧。”
这样宋王妃没有直接被押到皇上和贤妃面前,总算是留了些颜面,她色厉内荏地小声对章尚宫说:“今天的事,本王妃不会就这么算了。”
章尚东表面故作平静,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的,白天宋王妃曾经来要求看太子妃的服饰被她给否决了。宋王妃当时说话就不太客气,不过章尚宫自认依宫规行事,底气也足。
谁想到宋王妃晚上不知道在哪儿弄了钥匙,就大摇大摆走进了霓裳阁。那钥匙只有他们尚宫局职位最高的几个人才有,在尚宫与四司手里。现在事情闹大,寻本溯源,无论如何尚宫局都脱不了干系,少不了她们的失职之罪。
而且这次,真的要把宋王妃得罪狠了。
宋王妃被送回去之后哪里睡得着,宋王知道她干的‘好事’之后也睡不着了。
对于宫里的好些人来讲,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太平把宋王妃的行踪故意放出风声,她就猜平王夫妇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打压对手的机会溜走。宋王妃偷看太子妃礼服,他们又怎会不利用起来!果然,晚间闹得大半个皇宫不得安宁,千秋殿离尚宫局很远都听到了那边的动静,平王夫妇就怕事情不闹大呢!
知道闹起来之后,太平反倒心安理得的睡了。
平王寝宫里,平王妃把今天的安排告诉平王。
平王惊喜地问道:“当真?龙武军真的能抓到宋王妃偷看太子妃服饰?!”
王臻说:“千真万确,三郎只要等消息就行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接到确切回报,平王感慨道:“我以为大哥淡泊名利,对皇位并没有太上心,没想到大嫂会如此作为。”
王臻说:“那可是皇位呀,就算平时表现得再淡泊名利,也不代表真的没有争储之心。你一向谨慎小心,可千万别在这一步掉以轻心啊!”
李隆基说:“不会的,事关重大,我也有所防范。对付大哥,我自有打算。只是不知为何,今晚宋王妃明明已经人赃俱获,父皇却没有发落。”
王臻说:“这个的确是让人忧心,”她想到什么,一惊说道:“难道皇上想替宋王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李隆基皱着眉头,想了想说,“父皇应当不会这样,不过也不排除他想把影响降到最低。”
王臻不禁凛然:“这么说皇上还是爱惜宋王的名声,不想把事情闹大,三郎,这该如何是好?”
更让她忧心的是:“姑姑对你似乎失去了之前的信任。”
之前平定韦后之乱的时候太平公主把尚方斩马剑借出,让李隆基能够凭此剑直取韦后项上人头,那个时候是他们合作最无间的时候。平王夫妇自然想一直得到太平公主的信任和帮助,可惜双方之间已经信任不存。
李隆基说:“姑姑要的只是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顺民,我又岂会甘心受人摆布,若登上皇位只是个傀儡,那绝非是我所愿。”
王臻说:“不论是做顺民也好还是做逆民,太子人选是当前大事,姑姑深得父皇的信任,我担心她的一言一行都会波及到太子之位谁属。”
李隆基说:“确实如此,现在在姑姑眼里,比起我,大哥是个更好的人选。”
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这个太子和太子妃之位的势在必得。
必然不能让太平公主如愿推宋王上位!
李隆基说:“宋王妃出了这个纰漏,而且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就算父皇想息事宁人,我们也不能如他所愿,我这就吩咐龙武军,连夜把宋王妃此次偷窥太子妃服饰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在,让她明日就算想不认账也没有机会。”
龙武军果然连夜行动,把知情人都问了个遍。
另一边,宋王妃将自己的委屈跟宋王说了之后,没有得到任何行之有效的安慰,还落了一通埋怨,还要面对第二天的询问,越发的宋王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所以第二天,在面对皇上,太平公主,还有贤妃的时候,她一开始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拒不承认。
她身为王妃之尊,不过是在皇宫中闲逛被侍卫发现罢了,打定了主意说根本不是特地为了太子妃礼服去的,只是晚间刚好路过罢了,宋王妃想着,谁又能跟她强辩?
却没想到第一个拆台的就是宋王,宋王跟她不是同个心思,若不是怕打扰皇上安眠,早在昨晚上宋王就要拉着宋王妃跪到宫门口请罪去了。
宋王妃泪盈于睫:“儿媳妇真是冤枉的,求父皇为儿媳做主!”
龙武军的中郎任三恕,也是平王李隆基的得力手下,早就把宋王妃昨日的一言一行查了个清清楚楚,在宋王妃一力狡辩否认时,接连的带上来几个证人。
任中郎:“臣有证据证明宋王妃在说谎。”
他用几个证人的证言将宋王妃并非有意去看太子妃服饰反驳得干脆利落。
包括宋王妃在尚宫局与章尚宫不太愉快的对话,还有过后姚掌言如何巴结宋王妃,帮宋王妃偷来了章尚宫的钥匙。且昨日晚上在霓裳阁的不仅宋王妃一人,还有两个证人,其中一个人正是司珍房的掌珍,还有一个是尚宫局新进的宫女,她们都因为其他原因来先后来到霓裳阁,撞到宋王妃在这里试穿衣服。
人证物证俱在,宋王妃就是再想狡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她眼见瞒不住了,才向在场的诸人承认了错误。
宋王早已经先一步跪倒在地,承认自己管束无方,愿意与妻子共同承担罪责。
平王和平王妃也在此,龙武军直接听命于李隆基,他若是不在场撑腰的话,区区侍卫如何敢咬住宋王妃不放。
皇上说:“这么说来,是倩瑜自己想看太子妃礼服,成器毫不知情?”
宋王妃虽说愚钝了点儿,到底出身大家,眼见着她白日里的言行都被人查得一清二楚,宋王若被她连累,惹得皇上不快,那就真的大事不妙了!正值此册立太子前夕,他们岂不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宋王妃吴倩瑜立刻指天誓日说这一切宋王当真毫不知情,只是愚妇一时头脑发热犯下的过错。
皇上早已在昨天事情刚发生的时候知道了大概,今天这些匆匆冒出来的人证物证只是把昨日的猜测全都坐实了,对宋王妃的所作所为也是大摇起头。
他昨天就没有下决断,毕竟是儿媳妇,无论她做了什么,由这个公公代为管束的话,似乎都有不妥,“太平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太平公主。
太平见他有此一问,说道:“王兄登基之初,储位还没能定下来,不过却是举国瞩目的大事。所以宫里也早早的准备好太子妃的服饰,王兄有两个出色的儿子,众所周知太子之位会是宋王和平王之争,宋王妃想对太子妃礼服先睹为快,这也情有可原,无可厚非。”
李隆基当然不想就这么善罢甘休,平王妃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知道他的心思。平王妃王臻有些急切地说:“姑姑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大嫂迫不及待地去看太子妃的服饰,在咱们这些亲人眼中倒也罢了,可是传到朝堂之上,岂不是堕了宋王大哥的威名。”
太平差点笑出声来,她到不知宋王有何威名?
“那么依照平王妃的意思要怎么办?你也说了,她可是你的亲大嫂,我见你们平时相处也和和气气,却没想到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平王妃急道:“姑姑可别冤枉我,这也是就事论事。”
太平说:“究竟是就事论事还是落井下石,你心里清楚。我和你们父皇也都希望一家骨肉能够和和气气。”
在讨论如何处置宋王妃一事上,李隆基明智的选择不开口,必竟是叔嫂关系,轮不到他插口。平王妃开口了也被挤兑得无话可说。
皇上对太平说:“按太平这么说,应该恕宋王妃无罪了?”
太平说:“也不能那么说,宋王妃明知要看太子的礼服需经过贤妃允许,却这么明目张胆的违背,私下去看,理应受到处罚。”
皇上说:“既如此就还是由贤妃决定吧。”
平王和平王妃不由得面色紧绷,宋王妃则恰恰相反,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贤妃之前只是摸不明白皇上对此是如何看法,而公主这一番话,皇上并没有提出异议,也就是说赞同公主所说的,宋王妃要看一眼太子妃的礼服无可厚非也就是不做追究,所以宋王妃犯的只是小过,那贤妃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置了,“就罚宋王妃抄录女则二十遍,禁足宫中十日。”
皇上很欣赏太平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他晚年登基,择选后世之君的确是迫在眉睫,既然只是在他的两个儿子当中选,将要立储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太平对待两个皇子要争储君的态度可谓坦坦荡荡,而且在处置宋王妃一事上也是大事化小,并没有牵连到宋王。
这件事情传到朝堂,朝臣的反应不一,又掀起了立谁为太子的争论狂潮。
在此之前,立太子一件事上有支持宋王的,认为宋王名正言顺是皇上嫡长子。也有支持平王的,认为他平乱有功,能力卓绝,是治国之才。
宋王在武皇时期,李旦在位的时候,甚至被立为过太子,单就这一条,只要宋王有心,想重获太子之位并非不可能。
之前支持宋王的那些大臣,觉得宋王似乎不太热衷当太子,至少没和支持他的朝臣们建立牢不可破的连系。现在出了后宫宋王妃借阅太子妃服饰一事,在朝臣眼中,觉得宋王的态度是不是变了,会像平王一样开始积极争取起来。
所以支持宋王的那些大臣更积极起来。
李隆基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第204章 公主心计4
平王李隆基对如今朝堂中几乎对半开的支持率大感意外, 亲自前往宋往宫中试探情况。
也不怪乎他觉得意外。只因为刚刚平定韦后之乱的时候,李隆基崭露头角推自己父亲相王登基为皇。朝中几乎一大半的大臣都认定,这当今皇上只不过是给李隆基占着位子罢了。可是这才过去多久, 皇上的皇位刚刚坐定, 就已经有人忘了前情, 当真考虑起皇上两个截然不同的儿子了。
李隆基一向心有城府,他对皇位虎视眈眈, 志在必得。
这皇位是全天下至高无上的位子,当然人人想得, 以至变数太大了。
李隆基进来的时候看到宋王正在作画,画的是青山江畔一叶孤舟顺水而下,意境宁静淡泊,好似对与世无争有无限向往。
李隆基看了这画之后更加笃定自己要做的,对此次前来更有信心, “淡泊远山,宁静致远,好一幅日暮归舟图!”
李成器放下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太过专心,竟然都没发现三郎你进来。”
李隆基:“是三郎打扰了大哥的雅兴才是。”
李成器刚刚在作画,还在回味,“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一份作画时的悠然自得。”
李隆基:“不过大哥很快就会成为大唐的太子,很快就会登位为皇,为了大唐的将来,大哥你就要为大唐鞠躬尽瘁……恐怕很难再有这份悠闲。”
李成器正色道:“立储之事尚未定案,而我也从未奢望。”
李隆基理所当然的说:“大哥是嫡长子, 当然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李成基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从书案前走出来说:“三郎, 一切都要由父皇决定,谁做储君如今还言之尚早。”
李隆基说:“三郎既为李家的子孙,也是大哥的三弟,定当竭尽所能辅佐大哥,三郎今日就为大哥准备了一点心意,还望大哥笑纳。”
李隆基来的时候手里就捧着一摞厚厚的册子,如今他全都放到李成器怀里。李成器并不习武,不像李隆基那么好体格,甚至被那重量坠了一下手,险些没拿住:“这些是什么?”
李隆基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真挚,拿起最上层的一本足有一寸半厚的册子说:“这是近日我刚整理的关于资料三省六部二十四司的名册,详列于此,另外,”他又拿起另一份厚度更是这两倍的,“哪些官员之间有亲属关系,哪些是师生同门关系等等,就在这一份里另行备注,还有,哪些功臣猛将……”
李成器抱着怀中这沉的坠手的一堆册子,皱着眉头说,“三郎,这些你应该比我熟悉……”何必多此一举的给我呢?
李隆基似乎看不懂他的拒绝,接着说:“若是大哥有需要,三郎可以助你把这一班贤臣猛将召回京师,辅佐你处理朝中大小事务,造福万民,还有这几本,”
李成器惊讶:“还有啊?”
李隆基好笑的说:“当然了,这才多少,”他一样一样指给李成器看,“这是军需,这是户部……”
李成器只觉得怀中的这些册子沉重无比,不得不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这些册子大哥会慢慢参详。”
李隆基正色道:“国家大事急如星火,贵为国君就要了解天下大事,了解京城百官,了解地方州县,了解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有水利疏导、地质、税收、刑法……”
宋王之前就对这些事都不太上心,更没有李隆基小小年纪就志在天下的宏愿,所以他是个典型的闲散宗室,有钱有闲,日子怎么悠然自得怎么来。就算他父亲当了皇上,对于立太子一事,宋王也采取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全凭父皇安排。
突然之间,李隆基说的这么沉重,他不由得心生抵触,李隆基每说一样,宋王的表情就多担忧一分,最后甚至有些不堪重负了。
李隆基的态度看起来忧国忧民,全都是为大哥为了国家着想,可是此刻说出来多半是恐吓。他看到宋王一点点萎靡下去的神情就更加的满意了。
宋王跟他不同,看到这些册子都头疼,更别说要做到什么了如指掌。
平王越是这样平淡的诉说这些国君的责任,宋王越觉得自己不如平王多矣。
等到李隆基终于把他带来的这些册子的大致内容都说了一遍,“这些册子你今天都要了解熟知,明天我会将三公三师的资料拿给你。”未尽之语十分明显,这种东西日后只会更多。
李成器看了看手中的这些重如千钧的册子,再看了看案子上那幅写意山水画,心中剧烈的动摇起来。这么看来,未来国君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李隆基满意的离开了宋王宫,若是不论出身和他人的支持,单只论个人能力的话,他从来不认为宋王会比他强,两人之间明显他才更适合做那个未来国君。
李隆基的刺激对李成器来讲不可谓不大,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决定,等父皇问起的时候,不论父皇是否决定,他都要一力推举三郎为太子,这样才能保全他的悠闲自得,比起三郎的忧国忧民,看来他真的不是那块料。
在那之前,他先接到了太平公主邀请:“姑姑相邀成器,不知道有何要事?”
太平公主也不想拐弯抹角,对宋王说:“成器,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向皇上推举三郎做太子,是不是啊?”
李成器一惊:“什么都瞒不过姑姑,我自知文韬武略不及三郎,更没有他那么多的精力放在治国之上。”
太平公主神色淡然道:“可是你知道吗?重茂他死了。”
李成器变色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会……”
李重茂正是中宗李显的庶子,因为好掌控才被韦后推举上位,好方便她临朝听政。也太平公主亲手拉下来的上任皇帝,让位李旦之后复封为温王,回封地安养。
太平说:“是刚刚发生的事,你还没有收到消息也不奇怪,不过应该也快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李成器:“莫非……莫非姑姑知道?”他心中有所猜测,温王虽然是让位,但他毕竟是李唐嫡出的另一支,是正统皇帝,若说最容不下温王的,自然就是如今的掌权人了,还能是怎么死的,跟身边的人脱不了关系。而且他听说太平公主杀伐果决,之前就曾经下令不准温王离开,是三郎力保,温王才得以离开京城去往封地。
太平公主已经看穿了他的猜测,说:“我的确曾经对李重茂下过杀令,不过被你的好弟弟否决了,于是我也想放重茂一马,毕竟他只是个孩子。可是谁曾想到却秘密收到他的死讯,你以为是谁动的手?是本宫吗?是的话,本宫也不会今天跟你说这个。我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当初说要斩草除根,就的确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不过本宫说放了他,也没再想过要背地里暗施毒手。你以为他现在为什么死了?当真应该问问三郎,也许是他觉得他十拿九稳可以做太子了,不久之后就可以登上皇位,李重茂自然没有在活着的必要。”
李成器:“啊?姑姑意思是说,是三郎做的?!”
太平说道:“成器,你我毕竟也是姑侄一场,我不想看到你步重茂后尘,落得个同样兔死狗烹的下场,所以在开口为他人做嫁衣裳之前,你最好想清楚,让你力保让你举荐的人,值不值得你放弃大好前途,付出性命为代价。你本是聪明人,却偏偏爱懒惰装糊涂,之前宋王妃被龙武军不依不饶,想必你也知道是谁的手笔,除了三郎谁还指挥得动他的任中郎呢。”
太平也就言尽于此了,至于他到底听没听得进去,这也只能让李成器自己领受。
太平说完这些就打发他走了,她今天不是软言相劝李成器的,何况李成器这个有些懦弱的性格劝也没用,要想左右他的决定就是要吓得住他,那她就把残酷的事实揭露给他知道。
李隆基这种人可以表面上大仁大义,当太平公主说要处死李重茂的时候,极力反对。可是等天下真的落到他手里,第一个容不下李崇茂的就是他李隆基。涉及到他自己利益的时候,就是双重标准了,也绝对不会妇人之仁。
李重茂的确死了,本来应该死在开元二年,在李隆基登上皇位后。因为李隆基早就把这个堂弟视为眼中,不拔不快。太平只不过是做了一把推手,就让他把速度提前。
李隆基明里暗里卖好,实则口蜜腹剑的伪君子行径,宋王那个榆木脑袋恐怕总会自欺欺人看不透。
李成器也有自己的思量,若是论起兴趣爱好,他真的没有太大的志向。也许是和父亲李旦一样在武皇时期受软禁打压的日子长了,性格偏懦弱无为,那个时候活下来的李家子孙自有一套处事方法,觉得唯有这样才能自保。
可是上次他的王妃被龙武军当场逮着,而且过后又在皇上和嫔妃公主面前被证实不顾宫规执意要偷看试穿太子妃的礼服。这件事情上若说没有三郎的影子,李成器确实不信的。
若是他退让,能换来弟弟的感激和照应,日后明君贤王那也罢了。若是有一天,李隆基真的觉得他威胁到自己也来一个斩草除根,那他李成器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辈子也就太懦弱无能了。
两人本不是同母所生,若论有多深的兄弟情分也是未必,何况早年在他们未成年之前就被分开幽禁。今天经过太平公主的这一番提醒,等到李隆基登基之后,会不会放过自己,李成器也不那么肯定了。
李成器明知道太平公主今天找他来说这些话摆明了是在挑拨离间,可是也不得不往太平公主的套子里钻。因为他深知姑姑的个性,就算使坏也是光明磊落,她做了的事情就不怕对人说,向来是明火执仗无所顾忌,因为以她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以她当今大唐公主的骄傲,根本不屑于去做那些栽赃陷害的事,那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这天下午,李旦就于城门楼召见平王和宋王,想探探两个儿子的态度。
宋王本来会在此时力推荐弟弟平王为太子的,这次他却没有那么做。
皇上不知道宋王心里在矛盾些什么,但是他也看得出来,李成器似乎并没有完全退让的意思,两个儿子虽然言语间互相谦虚,却似乎也都各有心思。这与他之前预料的不符,本来以为,两个儿子已经达成共识,没想到还是各有心思的。面对这样的局面,反倒是李旦踌躇了。
这一次召见,也变成了普通的一场父子相见,并没有当场册封李隆基为太子。
李隆基面上对大哥谦恭有礼,实际上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宋王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对太子之位避之唯恐不及。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宋王明显是开始防着他的!
太液池畔,太平和皇上李旦结伴而行,他们是武皇武则天和李治最小的儿子和女儿,从小就经常玩在一起,情分非比寻常,直到现在一起散步游园也是常有的,“皇兄似乎是有心事啊,天下安定,四海生平,不知道有何事让你烦忧啊?”
李旦说:“朕你的心事你又岂会瞒得住你?”
太平说:“难道是为了立太子之事?”见他没有否认,她说:“皇兄的两个儿子都如此优秀,都是国之栋梁,治世之才,怪不得你拿定主意。”
此时,太平公主和平王之间还没有来得及针锋相对,至少他们的针锋相对没有搬到皇上面前去,皇上叹了一口气说:“大唐皇室已经饱经磨难,所以在太子的选择上,要能承上启下,责任重大,朕也不得不多花几分心力,为大唐选个继往开来之君!”
太平听他这话,心中已经有了嘱意的人选,说,“前面的亭子里皇妹我特地准备了果品,不如皇兄边用些果品,边考虑于这困扰你的国家大事。”
李旦:“也好。”
走进亭子之后,他才知道太平准备的果品原来是荔枝和龙眼,都是白色的果肉,晶莹剔透,看起来很相像,又不会认错。
李旦说:“真是不知不觉,又到了荔枝以及龙眼成熟的季节了。”
太平笑道:“皇兄会先选哪一种?”
李旦说:“荔枝和龙眼都生于南方,长于南方,但是若论起外貌和味道,龙眼都过于朴实,远远逊色于荔枝,若是要选择的话,荔枝。”
太平说:“荔枝性热容易上火,相反龙眼性平,滋补气血,如果只是为了满足一时口腹之欲,选荔枝是人之常情。但是若固本培元,龙眼是不二之选。”
李旦说:“但是论功绩,论智谋,论气度,三郎确实更胜一筹,更能担当天下大任。”
太平看出来他满意李隆基的想法很强烈,这时她若是偏偏要劝,也许会让李旦立李隆基的决定更加坚定,干脆说道:“看来皇兄已经心中有人选了,那为何不直接立三郎为太子,何以还要眉头紧锁呢?”
皇上说:“但是朝臣之中支持成器的似乎也不少,我若是立了三郎自然会有人不满意。”当皇上也不是为所欲为的,特别是现如今朝臣支持各半的时候,往往这样的决定越要让人信服,可是力太子又非常事。
太平说:“是啊,成器毕竟曾为太子和皇嗣孙,身份尊贵,他也没有什么大错,若是皇上直接选他的庶出弟弟立为太子的话,会陷他于尴尬境地,也会让很多支持正统嫡出的人无所适从。”
皇上说:“正是这样,而且我观成器似乎也有一争的想法,现在我李唐天下,局面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不愿意看到他们兄弟因为储君之位争斗不休,伤了和气。”
太平不紧不慢地说:“若说一点都不相争,那只能说皇兄是太过想当然了。古往今来,能把皇位心甘情愿拱手让人的人,算上饶舜恐怕都不超过五个,那需要何等的气量,也许唯有圣人才能做到吧,两个侄子非是圣人,皇兄又怎么能强求呢?”
太平说的话直戳中皇上的心窝子,他做了皇帝之后,恐怕只有皇妹才会对他说这些知心话了,别人哪敢说这番‘忠言逆耳’的言谈。
皇上说:“你说的有道理,的确是朕想当然了,我曾经想着以成器的淡泊心性,或许会直接让给三郎。”可是试探过后发现,李成器没这个想法。
如果不是有太平横插一杠,李成器的确会那么干,不过跟他心性淡泊高尚与否没什么关系。宋王只是觉得没有自信没能力,怕自己难当大任罢了。
太平说:“既然一时不能做下决定,不如就先搁置,也并非非要离太子不可。”
皇上说:“我已是暮年,怎能不为将来的后继之人做打算。”
太平说:“皇兄身体硬朗,又一向康泰,自然可以打算,不过并不是急于一时。”她顿了顿说,“而且,前车之鉴,太子不仅是稳定朝局,有时也是一把双刃剑。”
她的未尽之言,想必李旦明白,远的不说,就是本朝这些太子们,最后能登上皇位的也是不到一半。没登上皇位的那些太子都到哪儿去了?结局都是收藏惨淡。
实在不行,皇上临终的时候禅让皇位,这不是有很多吗?就是不立太子,也没挡住后来之君登基啊。
李旦:“言之有理。”
皇上听进了她的劝,也有再考察考察,延迟立太子的想法,朝中请立太子的折子都被他打发回去。皇上让宋王和平王都入朝,没有打发任何一个回封地。众臣就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看来是皇上不急。
第205章 公主心计5
不管宋王愿不愿意, 皇上已经亲口让他入朝堂,那就得分管一摊工作,再不可能悠然自得混日子, 至于他到底能不能适应, 能否把差事办好, 那还要过一段时间才看得出来。
暂时按下了李隆基高歌猛进的势头,太平公主终于有时间出宫, 回公主府探望驸马。
武攸暨早就被封为乐寿郡王,自然是有自己王府的。不过太平公主常年住在宫中, 公主府反而闲置着,驸马不愿意看到公主府主人不在人气不足,干脆一直住在公主府中。
驸马的性格恬淡冲和,在官场中朋友不多,太医院有位姓景的太医因为常给他送药, 到是与驸马交好,这天刚好景太医来为驸马诊脉看病。
看过之后他不由得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摇头叹气,“驸马这病是因情至所伤,外邪入侵导致心神失宁,已经药食无灵,如今太医院所开的药也只不过是续命罢了,如果驸马心结不解,恐怕活不过一年。”
驸马听到自己时日无多,看起来可比景太医镇定多了:“人若微风,观之无形,拂身无声。公主从来都视我如风, 有则不绝,无亦难知, 但愿这一阵风,可以陪伴公主多些岁月。”
都这个时候了,最先想到的还是能不能多陪公主一段时间,景太医早就知道驸马对公主情深意重,只是为他总也得不到回应而感到不值,“明知道驸马你病得这样重,公主却避而不见……”
武攸暨立刻说:“她忙着呢,最近宫中事多,你不知道她每日要处理的事务有多繁杂,殚精竭虑,时常都休息不好,可惜我的病暴露了,不能为她分担,之前一直瞒着病情不告诉她,也是不想她为此分心。”
虽然公主会为他分心很可能是他多虑了,想到会有这个可能性,还是不愿意做任何让她分心的事。
太平公主和驸马两个都是二婚,他们之前各自有过一段婚姻,走到一起也可以说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先驸马薛绍与太平公主琴瑟和鸣,薛绍因牵扯到他的兄长逆谋案当中,被判处斩,太平公主一直耿耿于怀。那时候正值武皇要登上皇位的时候,她为了最大限度保护这个小女儿,把太平嫁给武家人,选了个武攸暨。武攸暨当时是有妻子的,武则天为了成就这段姻缘,直接赐死了他妻子。
太平公主嫁给了武攸暨,可是心中想的一直是她的先夫薛绍,到底意难平。
武攸暨甘愿为她顶罪赴死,却不告诉她真实心意,就怕她心生牵挂,临死之前还骗她说只因想与亡妻九泉下相见,死得其所。
武攸暨活着的时候在太平公主心中一直没地位,他死后,她才从景太医那里得知了他真正的心意,奈何悔之晚矣。
太平公主到的时候正听到两人在说话,因水榭设置在一处影壁的后面,所以坐在水榭中的两人并没有看到有人过来。
驸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谈话已经被她听到了,继续说:“我与公主同在深宫,身不由己,同病相怜,偏偏貌合神离,希望有一日,我能与公主心意相通,共偕白首。虽然公主心中无我,人所共知。我也不要紧,没有相亲相爱的幸福,我仍有一厢情愿的感情。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要好好守护她。在她面前我一定要坚强,不可以让她担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好好珍惜和公主相聚的每一刻。”
太平本没想偷听他们谈话,可是走近了发现对话说的是自己,为避免对方尴尬,就停住了脚步,等他们换话题再出现,谁知道听到了驸马这一番内心剖白,不由得停在原地,跟在太平身后的两个宫女甚至感动得直擦眼睛,秦淮则是默默观察公主,猜测经此之后公主和驸马的关系是不是会有所变化?
那边景太医说:“……还是要多休养,最好不要出府了。”心疾会导致人很脆弱,会受到外界的刺激和影响,静养的时候不若闭府不出在这样安定的环境里。
武攸暨却说:“我得进宫一趟。”
景太医很无奈:“驸马,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操劳,公主身边仆从无数,不缺人关心,你何必为难自己呢。”
武攸暨说:“我进宫也是要亲手去取一件东西交给公主,那件东西对公主很重要。”
景太医明知道劝不住,却对自己病人不听话乱跑很是担心,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到一个清泠女声响起来:“驸马要亲手取得的,就是这块玉佩吧?”就看到太平公主一行人从影壁后面转了出来。
因今日出宫回府,太平没有穿繁复的宫装,而是换了一身便衣,便衣穿在她身上,卸掉了公主的几许威严,多了一丝难得一见的柔婉。
武攸暨看着这样打扮的公主缓缓走来,不由得眼前一亮。太平里面穿着薄如蝉翼的霞影纱玫瑰香胸衣,腰束葱绿撒花软烟罗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白色梅花蝉翼纱。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兼且气质高华,举手投足,都是皇家公主的凤仪典范,便是只着便服,通身气派仍然让人不敢直视,她的骄傲与高贵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太平公主这份绝世姿容,放在经历数朝美女无数的皇宫之中也能称雄称霸。
水榭里两人见公主走近,立刻起身行礼,“微臣/臣参见公主。”
太平:“无需多礼。”
武攸暨惊喜道:“公主是何时回来的,怎么不派人事先打声招呼,我好像让下人早做准备。”
太平看了驸马一眼,对景太医说道:“有劳景太医,在本宫不在的时候看顾驸马。”
“这是微臣职责所在。”
太平公主早就知道驸马的病情如何,也不需要向太医一再寻问了,问了就是不过熬日子罢了。又厚赏了景太医一番,景太医便知机的告辞离开。
太平对武攸暨开口道:“过来,我给你看看脉相。”
一旁的宫人呈上一个脉枕。武攸暨不疑有他的伸了手臂过去,“公主也懂岐黄之术?”
太平谦虚道:“略懂而已。”
她虽然没有穿越之前的记忆,知识储备和技能都完整保留下来的,所以她清楚自己的医术绝对不会比太医差,仔细诊脉后发现,驸马的情况果然很危险,以目前太医们的医疗水平,已经很难帮得到驸马了。
她有法子能治,不过要把他的身体先调养好。
武攸暨惊喜过后,这才想起来公主是拿着那块玉佩的,这玉佩对公主来讲应该很重要才对,因帮他诊脉,玉佩就随意的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原来公主已经知道了,我知道这块玉佩是你的先夫薛绍送给你的,你很宝贝它,却辗转丢失了。我废了很多功夫终于将它找到,没想到竟然已经破碎,只能悄悄的拿给司珍房的掌珍帮忙修补,想给公主你一个惊喜……奈何身体不中用,突然之间就病倒了。”
太平说:“那掌珍见驸马你出宫去再没回来,急着用银子,便将东西送到千秋殿来。”
至于那个对宫规知故犯的掌珍,太平已经让人处置了。原著之中,驸马之所以会措手杀人,大半的责任要由那个掌珍来付,如果不是她和宋王妃的推搡中先伤了宋王妃,惹得宋王妃大怒,就不会有后来的乱中出错。一个宫女而已,杀人嫁祸能做得轻车熟路,可见心性狠毒。
太平让人查了下她,发现此女果然劣迹斑斑,违反宫规的事情可不只做了一件,哪还配做了什么有品级的掌珍,已经打发她去暴室做苦工了。
驸马自然不知道尹掌珍已经犯事了,知道也不会多问,他们的交集顶多只有修补那一块玉佩而已。驸马自嘲地笑笑:“原来如此,本来我还想给公主一个惊喜。”
太平说:“这块玉佩早已丢失多年,难得你有心将其找到,又修复如初。惊不惊喜已经不重要了,能够重新见到这块玉佩,太平已经一偿心愿。”
她说的是那个已经逝去的太平。
“我会把它葬到先夫薛绍的坟前。”因为薛绍被当成乱党处斩,连修陵墓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一土坟草草安葬,这样倒是方便埋玉佩了。
想来曾经的太平公主已经得偿所愿,在地下与她的先夫团聚,这块玉佩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就埋葬到薛绍的坟前,当做太平公主的化身陪伴他长眠,也算是她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武攸暨惊愕非常,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她有多在意这玉佩,派了无数人去追查下落,却多年来都石沉大海。明明完好的玉佩已经到手,她竟然做出要把玉佩给埋了的决定,这代表什么,是不是代表着她终于肯跟过去告别了?
武攸暨还以为是在做梦。
正好,太医走之前吩咐煎的药已经熬好了,太平顺手接过来:“良药苦口,趁热喝了吧。”
以前的太平公主为了表现她的威严,每次外出和见人都会上厚厚的妆,把整个人显得格外凌厉。如今她却不喜欢浓妆,只是蛾眉淡扫,却丝毫不损美貌,反而更自然清雅,似出水芙蓉。这样一看,只是几天不见而已,太平公主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让离得近的武攸暨脸红心跳。
太平亲手端的药,驸马怎么还会觉得苦,当真是比蜜都甘甜,“好。”
今日见了公主,他心中纠结的一团郁结也似乎随风消散,又喝了药发汗,感觉比之前都畅快,“我的身体无大碍,公主千万不要挂心。”
太平已经听到太医对他病情的判断,驸马还以为她没听见,不过不要紧,他已经没有必要知道。
她的系统空间之中倒是有可治疗心疾的灵药,应该都是她自己制了储备的,需要早点给他服下。
驸马正值壮年,除了曾经忧思过度造成心疾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疾病,“驸马从此以后当好生保养身体,爱惜自己。”
公主难得关心他的身体,武攸暨自然立刻应承下来,又问:“公主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可是有事要处理?”
太平说:“本宫是专程回来探望你。”
驸马受宠若惊,“难得回来,今天不如就在里留膳吧,厨房有你喜欢吃的炙鹿肉和醋芹,还有烙樱桃。”
她有些意外的说:“你怎么知道厨房有这些?”这时代男人怎么会关心厨房食材小事?何况这男人还是驸马。
武攸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吐露心声,不知道被公主听去了多少。虽是老夫老妻,他之前对公主好只做不说,今天却当真是个意外,不过这意外带来的回馈也太大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明早对公主把话说清楚,不过现在也不晚。既然心思揭穿,也多了一份坦然。
他说:“不瞒你说,其实公主喜欢的食材,我一向吩咐厨房常备。希望每次公主回到公主府都能吃到可口的饭菜,以及最喜爱的点心。”
“也好。”太平吩咐手下人,让厨房准备适合驸马喝的滋补养生汤,并把她带回来的养生灵药一起放进汤里。
下人都被他打了下去,水榭中只剩下夫妻二人,太平缓缓说道:“太平失去薛绍,你又何尝不是失去了你的前妻?我一直以为,你心中对我是带着恨的。”
虽然人不是太平公主杀的,确实是因指婚给她而死,太平公主可从没奢想过被人这样拼凑出来的政治连姻还能有什么真感情,而且驸马的长相性格又不是太平公主的心头好,自然与他有隔阂。天长日久,隔阂自然越来越深。
武攸暨立刻说:“攸暨从来没有怪过公主,你我都是身不由己,我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公主?既然我改变不了,我只愿公主不要时时记着过往那些不开心的事,能多些开怀。”
太平淡淡说:“逝者已逝,就让他们安息吧。”
她所谓的‘他们’指太平公主和薛绍,武攸暨则以为是已经逝去的人。
武攸暨一个大丈夫,竟然激动的眼圈都红了,“公主说的是,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更要珍惜眼前。”
太平公主说:“也怪我不好,有太医常年给你送药,竟然都没有及早发现,之前的事请你多担待,之后就请你多指教吧。”
太平公主和驸马是夫妻,早就被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他对她没存坏心,她也可以给他平静的生活,以后好好相处吧。
驸马郁结于心才患了心疾,今天太平和他说了这些话,已经是帮他解开心结。他所求不多,并非是要公主有多爱他,只要她心中能有他一席之地,他就心满意足了。
太平公主这次回公主府特地多住了两天,等到贤妃给她下帖子才启程回宫中去,以后也打算在宫中和公主府分别居住,好让人知道,她没有迫不及待地在回宫占一席之地。
她还把秦淮留在宫外了,在别人眼中秦淮是公主第一心腹,到哪都带着的。秦淮曾经确实是太平公主心腹,那些阴私之事都是秦淮处理的,可要不是这个人的背叛,公主也不会跌得那么惨。
太平现在要肃清身边之人,自然要把她剔除出去。秦淮现在留在公主府,还能做个障眼法。在别人看来,公主似乎真的转移了权力中心。
当然,太平可没想过从宫中退出来,只是在以退为进,又不想授人以柄。
第206章 公主心计6
太平不喜欢浩浩荡荡的侍卫队随行, 便把仪仗内的百名侍卫队打发掉了,让他们去该呆的地方,比如军营, 还可以人尽其才。
宋王和平王两个都入了朝, 没有人回封地。宋王妃和平王妃同住在宫中, 贤妃要教她们掌宫中的事物,毕竟不远的将来有一个会是太子妃, 虽然没定下来是哪一个,干脆两个一起教。
太平避开的这几天, 刚好可以让贤妃把宫务交给她们。毕竟以太平公主在宫中的权威很大,若是她仍在宫中,就算贤妃交付了宫务,下面的人也不一定认可,有很多人会看太平公主的脸色行事。于公于私, 还是避开她之后更方便。太平干脆识相的在公主府多住了几天。
回宫时,她只是在府里一众奢华的马车当中选了一辆不太起眼的,只带着几个仆人。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碰到了意外。闹市之中有人拼死追逐制造混乱,引起的动静惊了她驾车的马!
惊马拖着马车驾放蹄狂奔,这意外来的太突然,跟在马车边的侍从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车就已经飞奔出去了。反应过来之后,惊吓的命都要少半条,连忙追了上去,公主若是有丝毫损伤,他们这些跟着的人也都没有好果子吃。
让人欣慰的是,在惊马在制造出更多的混乱之前, 就被一位武艺高强的年轻人制服了。
何离今日出宫看京兆府的朋友,见他们在抓逃犯, 顺手帮了个忙。只见马车帘子掀开,里面端坐着一位气质不凡,容貌昳丽的夫人。何离不敢多看,态度也谦恭下来,拱手说道:“抱歉,让您受惊了。”
便是惊鸿一瞥,也知道这位夫人不是普通人,她通身的气度连宫中的平王妃都无法企及。不知为何,又觉得她十分面善,甚至不自觉地就生出几分好感。
马车受惊,太平并没有着急,就算是不带很多侍卫出门,她身边也要安排人防备刺杀,只不过是由明转暗,真遇到危急情况自会出现。
太平神色淡然:“是你制服了惊马,却何需说抱歉?”
“在下何离,因助人抓捕犯人,惊吓了夫人,理应赔罪。”
“不必。”因为她没受到惊吓。
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的人也追了上来,一身劲装打扮的侍卫懊恼地说:“主人,您没事吧?属下护主来迟,请主人责罚。”
公主低调的出行,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所以在外人面前一律改称主人。
等太平说过无碍之后,侍卫不由得对何离怒目而视。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波人就是使马车受惊的罪魁祸首,就算他制服了惊马也不能抵消,“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何离一愣,他的朋友都去捉逃犯了,只有他在这边,至于究竟是如何部署,怎么会在大街上打起来惊扰到路人他也不是很清楚,只能说:“京兆府办案自有章程,如果这位兄台有疑问的话,大的可以去京兆府问一问。”
侍卫怒道:“你是什么职位?报上名来!别说是京兆府办案就是赵鑫亲自来也不该惊扰……”
太平语气淡淡说:“我说了无碍,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不必耽搁,这就启程吧。另外让人把沿途受伤,受损的百姓安抚一下。”
之前还据傲的侍卫,立刻低眉顺眼,十分顺从:“是。”
车帘放下之前的一瞬间,那位夫人看过来的那一眼似有深意,让何离怔在当场。
等马车和一行人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赵鑫正是如今京兆府最高长官京兆牧,从二品的朝廷大员的名讳在一个侍卫口中如此轻易的吐出来,似乎还十分看不上眼,那他的主人该是什么身份?
再看四周的那些百姓,本来只能自认倒霉,货损失了货物或在躲避的时候受了轻伤,没想到跟着马车的侍婢分出两个来核查他们的情况,竟然每人得了五两银子。这当真是因祸得福,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
何离在宫中有巡视的职责,只是巡视范围都是固定的,只一小块的地方,还没有机会见到过太平公主。
马车离开之后,侍卫统领问道:“公主,要不要属下让人去查此人来历。”他只不过是例行一问,以为公主肯定会同意,因为能这样冲到公主面前露脸的人就很值得怀疑,不论他是何身份,都有可能有其隐藏的目的,这样的人自然应该调查的清清楚楚。
太平说:“不用了,我知道他是谁。”
现在的何离已经被任三恕发掘收入龙武军,是李隆基的手下,还被破格提升为参军。八品的官职在他们这些人来讲小如蝼蚁,不过对从小长在佛寺的孤儿,生活在平民之中的何离来讲,已经是知遇大恩。他又哪里会想到自己真正的身份其实是李旦嫡子,身份比他现在的主子李隆基还要高贵呢。
太平之所以能一照面就认出他来,是早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还因为这何离里竟然与她有三四分相像。血缘关系没法否认,毕竟他们还是亲姑侄。只是教她没想到的是,这何离长得不像皇上,反倒像了她。
太平回宫之后就听说宫务分给了平王妃和宋王妃后,两人之间明里暗里没少较劲,几天时间已经对上多次了,当然她们这敌对并没有做得大张旗鼓,若是传到皇上或者贤妃的耳中,对她们的印象会很不好,所以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剑拔弩张。
消息是太平留在宫中的眼线汇报的,太平公主在宫中经营数十年,能为她所用的人很多,何况又被太平重新筛查了一遍,只留下最忠心的,为她充当在皇宫中的眼线,这些人就好似罗织成一张大网,把所有她需要知道的消息汇报上来。
这天,太平公主看似在小憩,实则脑中在转着太平公主的结局,她扶兄长李旦登基后的第三年,李旦就把皇位禅让给太子李隆基,李隆基登基后,太平公主被唐玄宗以谋反的罪名赐死。
想到这个,只觉得钢刀架在了脖子上,她也没什么心情假装和气了,“来人,摆驾尚宫局。”
一到尚宫局,就见贤妃,平王妃,宋王妃都在这,尚宫局的大小女官也都在,“人这么齐,这是在干什么?”
宋王妃:“姑姑您来的正好,平王妃想拆掉回心院,回心院毕竟是先帝高宗赐名的地方,怎么能她说拆就拆!”
太平问平王妃:“你要拆回心院,为何?”
平王妃有理有据:“历朝历代都有修葺整改宫苑,何况宫中盛传有关回心院的谣言,我觉得既然贤妃把宫务交给我们,就有责任破除迷信,治理好后宫。”
平王妃是从宫外来的,这段时间她发现一件事,就是每逢十五之夜,宫人都变得神经兮兮的,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出门的也觉得胆战心惊。听说每逢十五月圆,宫里竟然有冤魂锁命之说,她从来不信世上有鬼,觉得简直是无稽之谈。
而这冤魂锁命的源头是出自回心院,曾经高宗肖淑妃呆的地方,萧淑妃被则天圣后做成了人彘,含恨而死,回心院荒废已久,无人居住。听到尚宫局报上来说地方不够用,平王妃就自然想到了把回心院修整出来,之后拨给尚宫局使用。却不知道她一提回心院几个字,尚宫局上下都寒毛直竖,可见冤魂之说早已深入人心。
宋王妃之所以反对,是习惯性地跟平王妃唱反调。何况尚宫局上下曾经因太子妃礼服的事儿得罪过宋王妃,平王妃要拆回心院给尚宫局腾地方,宋王妃就偏偏不想如她的意。
太平公主出宫之前,赏赐少了不少钗环首饰给宋王妃,却没有平王妃的份儿,宋王妃为此很是得意,觉得在姑姑面前自然是她更得宠,更加的骄矜跋扈,处处与平王妃作对。
太平说:“宋王妃说的不错,回心院是高宗赐名的地方,平王妃若是想建功立威,不妨换一个地方,后宫有那么大,足够你折腾。”
平王妃没料到太平会这么说,当真是大大扫了她的颜面,“可是,若要破除迷信,清拆回心院势在必行。”
太平说:“你才管了几天宫务,是不是以为掌管了宫务就可以自作主张啊?”
贤妃说:“其实平王妃有跟本宫商量过。”
太平对贤妃说:“贤妃是应该好好教导平王妃。”
平王妃说:“正因为多年来无人打得理回心院,才会谣言四起,使鬼魅之说不径而走。”
太平:“正是因为有鬼魅之说,拆了回心院反会让人觉得妖邪四散,更加人心惶惶。”
平王妃说:“这只不过是姑姑你个人的想法。”
太平似笑非笑,转身对着尚宫局众人说道:“若果真是我个人的想法,既然你们都不忌讳,那不如把整个尚宫局迁到回心院去吧。”
一听到要把尚宫局迁到回心院,尚宫局众人才慌了,那个冤魂月圆索命的说法太深入人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时常的在月圆之夜就会有人在宫墙内听到铁链拖过的声音,又看不到有人,传来传去,回心院已经流传了好几个版本的鬼故事,个个都十分吓人。
回心院原本拆不拆与他们没多大关系,若是让别人去住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但是一轮到自己就都发怵了,求助的看向章尚宫。
章尚宫也不再沉默了:“公主顺天恤民,平王妃也是为奴婢们做些实事,都是为后宫废神用心,不过,回心院之说植根深远,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一定要小心处理。”
贤妃说:“章尚宫言之有理。” 她也不想到时候宫中怨声载道,无论回心院有没有鬼,谁都不想去触那个霉头。
这就是知道有所顾忌了,太平笑着说:“原来尚宫局的地方不够用吗,本宫怎么不知道?竟然都报道了平王妃那里,也对,尚宫局毕竟与众不同,掌管着后宫主子们的服饰、首饰、陈设和膳食。可是,现在后宫才几个主子?皇上没有大选!后宫两位皇子王爷也只立了正妃而已!就伺候这么几个人,你们就敢说地方不够用,那么日后后宫充盈之时,岂不是要一再扩张!这后宫六局二十四司都是有定例的,其他五局从来没有这么多事,章尚宫,怎么单单尚宫局地方不够用?”
太平每说一句,章尚宫就紧张一分,等到最后问到头上,已经是冷汗津津,小心回答到:“公主明察,其实尚宫局的地方已经够用了,只是秋日丰收,缺一点晾晒干菜的地方而已。奴婢没想到顺口一提,平王妃就放在心上。此等小事绝对不会有对尚宫局的工作有任何影响,请公主放心。”
太平收到消息,平王妃最近没少拉拢章尚宫,而她用的方法果然跟李隆基一模一样,用‘宽仁体恤,体察下情’来收买人心,最直接的就是坐在一起煮茶聊天。
也许章尚宫受到这礼贤下士的待遇,便以为终于迎来了后宫明主。她只要在平王妃和宋王妃之中选一个来投靠,就有了从龙之功。
太平说:“这么说,尚宫局没有地方不足的困扰了?”
章尚宫:“回公主,没有。”
一时间尚宫局的大殿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太平说:“看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平王妃不必多此一举。回心院是我与皇兄们从小长大的地方,有很多回忆,不容他人擅动。”她欣赏够了众人的表情,特别是平王妃的,又说:“除非你求到皇上的圣旨,否则没有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准动回心院一砖一瓦。”
太平自顾地走出尚宫局,知道身后会有很多不服气,不过再不服气,暂时也只能憋着。
还未踏进千秋殿,就看到回来复命的冬雪,太平问:“回心院里的那人处理干净了吗?”
冬雪说:“回公主,处理得干干净净。”
第207章 公主心计7
冬雪说:“世上再没有吴翠莹这个人。”
既然能说出这个名字, 代表她不仅处理了那人,连她的来历和去向一并抹除。
太平对她的办事效率比较满意,“以前这些事都是秦淮在办, 她能力有限, 恐有疏漏, 你们要重新安排扫尾,务必要干净利落。”
太平不会以折磨人为乐, 回心院里那个人已经生不如死了,给她一个痛快, 权当日行一善。她当然没傻到直拉放了那人。
冬雪:“奴婢知道,必定不会给公主添任何麻烦。”
之前有秦淮在上面挡着,公主身边有多少人想出头都被压得死死的。这次秦淮被留在公主府中,而不是跟在公主身边,千秋殿的众人已经私下有所猜测。不论是为了什么没回宫, 这对除了秦淮以外的人来讲绝对是好事,没有了一家独大的秦淮,其他人终于可以出头了。而现在从公主的态度来看,恐怕秦淮真的已经失了宠。
回心院有很多个版本的鬼故事,至于为什么人人都相信那里闹鬼,开始时,那曾经是先皇李治宠妃萧淑妃居住的地方,萧淑妃得罪了则天圣后,被幽禁在回心院当中。有一天,李治从那里路过,听到萧淑妃在里面忧怨地哀求, “圣上,求你回心转意呀!”之后李治就大笔一挥, 把这里改名为回心院。
可是则天圣后听说之后大怒,让人用锁链锁住萧淑妃,日夜毒打,后来又砍了她的手脚,泡在酒缸里做成人彘。萧淑妃死后,回心院就不再有人居住,可是,据传里面还偶尔传出有人的声音,闹鬼的传闻也不径而走。
甚至传言每逢月圆之夜,冤魂就会出来□□。拖着铁链锁命宫中行走,少说有十之一二的宫人在月圆之夜听到过铁链拖地的声音,从此更没有人胆敢踏进回心院一步,十五月圆之夜也成了大家心昭不宣闭宫不出的日子。
其实,被各种鬼魅之说包装的回心院,确实是藏着秘密。回心院之所以鬼影重重,能保持这么多年没有人敢踏足,是太平公主故意授意的结果。
当年薛绍被牵连进兄长逆谋的案子,太平公主事后查到,有一司膳房的女史对武皇进言,说送餐时看到薛绍案几上有与其兄长往来的书信。太平公主恨极了这个人,认为女史就是薛绍获罪的罪魁祸首。
一个公主想要对付一个女史,连借口都不需要多费神。可是太平公主又不让她死的太痛快,便把她关起来,派人经常折磨毒打,每月的酷刑都在十五那日,行刑之人拖着铁链过去,在宫中走一圈,对其他以为闹鬼的人就起到震摄的效果。人们听到铁链声音更不敢出来,就更方便行事。宫人不敢接近回心愿,多年下来彻底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宫中禁地。
可是如果现在的太平不来,新进宫的那个宫女元玥会找到被关押的吴翠莹。因为吴翠莹和她姐姐曾是同僚,也会唱元玥姐姐的歌。元玥就是在一天月圆的晚上顺着歌声找到回心院去,回心院有人私下刑囚藏人的事情曝光。
太平公主太过自信,以为有那样的传言,回心院绝对不会有人敢接近,竟然没有派人看守,却没想到被一个她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小宫女暴光出来。
失踪了十几年的尚宫局宫人竟然没有死,也没有逃出宫,而是被人囚禁,还遍体鳞伤,整整折磨这么久。
这件事情闹大之后,皇上也十分重视,让人查问吴翠莹,究竟是何人如此对她,说一定会为她讨回个公道。
其实有太平公主之前无论如何不许人拆回心院的事情在前,凶手究竟是何人,众人心中早已有所猜测。
吴翠莹甘心活着受尽折磨这么多年,就是太平公主以她家人的性命相要挟,让她不准自尽。因怕太平公主牵连她家人,吴翠莹哪敢供出折磨她的人,甚至还求着救了她的人,快把她送回去。
平王妃就骗吴翠莹,说她的家人已经全都被太平公主杀死了,满心仇恨的吴翠莹,于是在平王夫妇的安排下,到皇上面前指证太平公主。
把人关起囚禁毒打折磨这么多年,触犯了唐律中的十恶,如今告到了御前,就算是公主之尊也要受到严惩。
李隆基派人查到了吴翠莹与薛绍之死的关系,又有当事人亲自指证,就在太平公主百口莫辩的时候,武攸暨毫无征兆的站出来承担了所有罪责。说是他虐待吴翠莹,是为了给他的前妻报仇。毕竟如果没有吴翠莹口舌招尤,先驸马就不会死,武皇也不必给太平公主重新赐婚,所以驸马前妻的死也要算在她头上。
驸马的这个说法,不论皇上信与不信,直接把案子结了,判处驸马斩首。
从此,唯一对太平公主好的人也死了,太平公主得知驸马的心意为时已晚。
所以在现在的太平接手之后,在事情还没有曝光之前,她就要将导致驸马武攸暨身死的源头吴翠莹先一步处理掉,而一向经手吴翠莹的秦淮也被她扣在公主府中。
平王妃回去之后,把在尚宫局的经历跟平王说了,当然就算她不说,消息也传的飞快,李隆基早知道了。
“除非求道圣旨,否则不能动回心院一砖一瓦?”可是这是后宫事务,若是平王妃处理不了,反倒去求皇上,那岂不是证明她很没有能力,不仅不会为平王加分,反倒会减分。若是顺着太平公主的意思来,平王妃只会输得很惨。
李隆基生气的说道:“姑姑分明是想打压我,她在前朝就指使朝中大臣给我使绊子,在后宫中就阻挡你革除弊病建立威信。唉,臻儿,真是辛苦你了,我没想到姑姑对我不满,还要你跟着受牵连。”
平王妃分掌了几天的宫务,本来顺风顺水,宋王妃只是表面强势,实则上根本不是她对手,大权在握的感觉让她有些飘然了,没想到太平公主一回宫就打破了她的美梦。
她满腹怨气道:“宋王妃有什么提议公主都极力赞同,我不论有什么提议她就极力反对,这是明摆着要捧宋王妃而打压我。”
要知道今天她在宫宫局的所有人面前大失颜面,这一局如果不扳回来,日后她如何在后宫立足啊,“三郎,面对姑姑重重打压,我觉得我们真的不能再忍气吞声下去了。”若是他们要在太平公主的脸色下讨生活,与之前被幽禁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夫妻两人都是十分有野心的人,都希望李隆基能够坐上那个说一不二的位子大权独揽。除了皇上之外,他们忍不了还有这样一个强势的长辈在旁边指手划脚。
李隆基苦恼地说道:“姑姑在朝廷中的势力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而且在各地地方还有军权,我想父皇对她不仅是倚重,还有忌惮。”
李隆基自从宋王入朝而不是回封地之后,就已经感觉到他的处境不太妙了,而太平公主明显的没有放过打击他的机会,他沉吟半晌,说:“如果在后宫中的第一步就退让,那对你日后多有不利,所以你不必害怕,我会派人帮你的。”
太平公主让平王妃去求圣旨,可并不是真的想让他们求来圣旨的。
太平是要自己去求一张!
皇上只剩这一个妹妹,只要打一打感情牌,回忆往昔时光。保住一个小小的回心院不被拆掉,也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太平也知道,这种感情牌不能总用,偶尔为之还行,如果用的多了,会引来皇上反感,那就得不偿失了。况且她有分寸,在这种小事上可以求道圣旨,借圣上的名义,真遇到大事反而不能这么做。
龙武军的卫所中,李隆基刚刚试探过了何离的武艺,对他的身手十分满意,“怪不得三恕对你赞不绝口,果然不凡。”
任三恕插口:“而且心细如尘,观察入微,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任三恕与何离相识于市井之中,欣赏他的武功和义气。任三恕手下武官有空缺时也向平王极力推荐他。
平王说:“所谓人才,要文武俱全,有高强的武艺之余,也要有明察事态,洞悉时局的能力,何离!”
何离不卑不亢:“属下在。”
之前被上官和平王大加夸赞,也没见他露出任何得意据傲的神色,可见是个心性坚定之人。平王更满意了,语气也十分亲近自然:“当今世情,你有何看法?”
何离:“属下也想直抒己见,只不过怕忠言逆耳。”
平王十分开明地说:“忠言逆耳利于行,但说无妨。”
何离拱了拱手,说道:“天下初定,但世道不平,以致民心不能安,有志不能展,一切源起,皆因女祸。”
平王高兴道:“一矢中的!那又该如何应对?”
何离说:“要领大唐步向盛世,还天下一个正统,就得拨乱反正。”
平王大声道:“好一个拨乱反正!”正说到他的心坎上。
任三恕说:“除祸乱,归正道,定民志,宁天下,也正是平王的治国之道。”
平王毫不吝啬的夸赞:“三恕,这次你真是招来一件瑰宝。何离,你很好,智勇双全又心怀家国,今后你就全心全意协助本王共谋大业!”
何离:“多谢平王赏识。”
平王:“行了,下去做你该做的事儿吧。”
何离踏出大殿的之后,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面见平王得到他的赏识这一关总算是过了。他说的那些观点虽是迎合平王的意思,也有六成是他自己的看法。不过,天下大乱,若是都怪在女人头上,那岂不是显得男人们太无能了?
他早就查到平王与他姑姑太平公主表面上曾经合作,真实的关系却十分尖锐。何离知道这么说才更大限度的引发平王的好感共鸣,日后才会重用他,他果然赌对了,平王与太平公主果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和谐。
不知道把他支开之后,那两个人要说什么。
何离自知进宫的日子尚短,平王若是有什么机密要事也不会让他旁听。越是这样,他越想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现在时机并未成熟,只能在取得完全的信任之前先隐忍,否则如果漏了行踪,遭殃的不止他一个。
卫所内,眼见何离已经走出去,走远了,平王才说这次过来的重点:“王妃正和公主争宫务的管控权,我要你帮帮她。”
任三恕:“为王爷和王妃办事,属下定当竭尽所能。”
平王:“好!你办事我放心。”
任三恕犹豫了一下说:“这件事情何离也可以帮忙。”任三恕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有立功的机会,也不忘了拉兄弟一把。
平王却说:“此事看似轻松,其间还牵连着圣旨,我们只是钻了一个时间的空子,若事先泄露出去,恐怕你我都会有大麻烦。我知道你对兄弟讲义气,可是他毕竟是后来的,不像你我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在。”
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在他看来任三恕太重情义。不过这也是好事,平王已经充分的利用这一点,让任三恕为他所用。
任三恕表示明白,平王是出于谨慎还没有完全信任何离,任三恕对何离很有信心,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之间就可以毫无芥蒂的一起为平王效力。
平王说:“在没有完全掌握之前,他究竟是人是鬼还是要再看看。”
平王之所以如此慎重,正是因为对手的强大。太平公主在权势中经营这么多年,她的耳目遍天下,就算送一两个探子到他身边也不足为奇。
平王妃对她的夫君很有信心,听他说要帮她,必然不会屈服于太平公主,而是要与之一争高下。所以她光明正大的走进尚宫局,坐在主位上,平王妃态度强硬地宣布:“如今尚宫局宫务已由我掌管,本宫心意已决,清拆回心院势在必行,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下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第208章 公主心计8
在宫里混的人都练得人精一样, 平王妃坚持己见,没打算得罪她的自然不会反着说。
章尚宫说道:“回禀平王妃,奴婢回去之后也与四司讨论过, 一致认为可以将回心院改建为佛堂, 借无垢佛念消除魔障, 以普照佛光来改变阴煞之气,消除鬼魅之说, 安定人心。”
平王妃眼前一亮,道:“这个提议很不错啊。”
平王妃在意的只是拆不拆回心院, 至于拆了之后做什么倒是无所谓。建佛堂是个好提议,曾经鬼魅横行的回心院变成了诛邪不侵的佛堂,对上面也交代的过去,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平王妃心想:她要拆回心院也是为了安众人之心,有理有据, 没道理会输给只会以势压人的公主吧?
至于在场的其他人,明知道太平公主不同意拆。不过县官不如县管,现在宫务已经掌握在平王妃和宋王妃手中了,而不是太平公主。
正在他们商讨着是不是要在佛堂外面加建藏经阁时,外面通传太监高亢的声音响起:太平公主驾到!
平王妃再不情愿也要起身相迎,在一众参见公主的问安声音之后,平王妃矮身行礼:“臻儿参见公主。”
太平说:“平王妃果然每日都在尚宫局处理大小事务,事必躬亲是好,但也要量力而为,切勿过劳啊。”
平王妃:“多谢姑姑关心。”
太平环视四周:“人这么齐,平王妃又在给你们开会啊, 你们继续吧,不必理会本宫, 本宫只不过是来拿披风。”
陆司制立刻说:“公主的披风已经做好了,奴婢这就去取来。”
太平说:“不用你亲自去,派个女史去就好了,以免错过平王妃传达指令。”
“是。”陆司制向身后的掌制使了个颜色,掌制立刻去去披风,她们哪敢真的派女史前去,平时公主的衣饰都是由司级亲自送到千秋殿的,今日公主竟然亲自来取,这还从来都没有过,更不敢怠慢。
在场的尚宫局众人就算明白上面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更要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眼观鼻鼻关心,尽量两不得罪,只不过这次公主看起来来势汹汹,恐怕不能善了啊,若能够全身而退就心满意足了。
平王妃显然没有放弃立威,“既然姑姑都这么说了,章尚宫,你继续把回心院改成佛堂的提议说一说。”
章尚宫之前对着平王妃可以侃侃而谈,现在太平公主也在这里就不一样了。谁不知道太平公主之前在尚宫局放过话,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准动回心院一砖一瓦。平王妃可以置若罔闻,而他们这些人却不行,章尚宫看像太平公主,十分为难:“这……”
太平:“平王妃要把回心院拆了建佛堂?”
平王妃:“不错,这还是章尚宫征集了四司意见,是整个尚宫局的提议,我已经准了。”
话落,大厅中针落可闻,众人屏息等待着太平公主发难。
谁料到她却先笑了,对这位公主比较了解的人已经率先缩了缩脖子,明显认为公主这是气的狠了。
太平公主抚掌笑道:“好啊!这就是你的方案。明知道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你还敢带头大兴土木?你知不知道圣上挑选陵墓都尽量低调,避免铺张浪费不敢劳民伤财。”
平王妃一窒,一时没想好怎么反驳。
太平又转向章琼香:“怎么章尚宫,平王妃说这是你的主意?”
章尚宫立刻跪倒在地:“奴婢见识短浅,又如何能如公主一样放眼天下,还请公主开恩,恕奴婢无知之罪。”
太平徐徐说道:“这大唐天下,佛寺建得还少吗,僧尼手中兼并着大量土地,逃避向朝廷纳税。已经是国之毒瘤,尾大不掉,现在你们还要把佛寺建到皇宫里来!就算是对这天下大事一无所知,把宫殿修整成佛寺,要耗费多少你知道吗?单单改建一宫,恐怕二十万两白银都不够用,还要再加建藏经阁更是花销无度。”
她炮火对准的明显是平王妃。
平王妃想要辩驳:“可是要管理后宫,哪有不花银子的,何况整个皇宫有天下供养,怎会……”
太平打断她的狡辩,直接说道:“我原来以为平王之前一直生活在平民之中,经历过穷困潦倒更能够体察下情,更能体谅百姓的疾苦。没想到你们才刚刚入宫,就要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作风奢靡,竟然扩建宫室改建佛堂,如此只知奢侈享乐,到底是章尚宫局的主意,还是你想顺水推舟,有意为之。你这样做,三郎又知不知情?到底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平王的主意呀?”
平王妃被太平公主如此质问,当真是慌了神。章尚宫跪下的那一瞬间,就好像她自己的膝盖也触在地上一样。
她涨红了脸,气势早就弱了下来:“请公主不要血口喷人,后宫改建与平王没有关系,我也没想过要劳民伤财。”
她接触宫务之后,一心只想着建立自己的威信,要在太平公主的围追堵截之下立威成功,倒是没想到花费的事儿,不过花费多少不都是由国库专供宫廷的款项承担,哪用得着她操心?太平公主如今拿这个出来说事,明摆着欺负她刚接手宫务,未能明了所有能动用的银子。
平王妃隐晦的盯了一眼章尚宫,甚至觉得这人有可能是和公主一起给她设套,故意那么说目的就是让她授人以柄。
章尚宫心里也正在懊恼,不该听了四司的话,因为大家都对回心院有忌讳,就算尚宫局的地方不够用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那一摊儿移到回心院去,所以大家一起提议,说把它改建成佛堂,这样都不用与回心院扯上关系。听了这么多年的鬼故事,还是很深入人心的。
太平公主戏谑地说:“没想过,掌管宫务岂同儿戏,没想过你就敢做,这是谁教你的规矩?以平王妃这样的不端正的态度来管宫务,恐怕需要回炉重造。”她拨弄了一下呈上来的披风,“让人知道皇宫之中就是这么以身作则,岂不是要寒了天下人的心。皇上正打算加开科举考试,到时候文人汇聚,你这样滥用职权,大兴土木的典型,就是口诛笔伐的对象。”
平王妃见太平公主把这件事一再上升高度,把她的里子面子扔在地上踩,简直是危言耸听,她不想就这么认输:“后宫百废待兴,有很多事都要处理,就算是不改建成佛堂,清拆回心院一事也绝不能拖延,势在必行!”
太平说:“不行,本宫说过回心院绝对不能拆!”
平王妃挺直了腰背,说道:“请公主自重,后宫之事,特别是尚宫局之事已经由我掌管,纵然是公主也不该僭越。”
太平笑道:“本宫是无权,可是总有人能管得住你吧,若是让你这样胡乱施为,大唐的江山早晚葬送在你这种无知之人的手上,请圣旨来!”
明黄色的圣旨被请了出来,之前就在太平贴身女官捧着的锦盒里。
为了保持住气势,太平亲自宣读圣旨,其余的人只能跪地恭敬聆听。
平王妃就算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弯下膝盖。
太平念道:“……太极一宫自高祖始,已历八朝,回心一院乃高宗亲命其名,则天圣后亲自督建,朕欲以回心一院纪念高宗,圣后。故回心一院永世不得清拆,钦此。”
平王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太平公主竟然求来了圣旨,那她之前的那些据理力争岂不就变成了笑话,自己费那么大的劲儿力挽狂澜,却像是跳梁小丑一样。
念完圣旨后,太平说,“本宫说过,看谁敢动回心院,一、砖、一、瓦。”
平王妃当然很不甘心,又羞又臊,她只觉得好像尚宫局上下都在偷偷的打量他,笑话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儿,却没想到有人出面救她出这样尴尬的境地。
一个铿锵有力的男声响起:“回心院已拆!”
太平看向这个大步走进来的人:“你说什么?”
来人是龙武军中郎任三恕,李隆基的得力干将:“臣说回心院已拆,不剩一砖一瓦。”
他明显在厅外就听到了太平公主说的什么,虽然他声音平静,没有起伏,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话中的讽刺之意。
太平公主在后宫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等违逆,在场众人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都等着太平公主的大爆发。
太平似乎不信:“你拆了回心院?圣上的圣旨言明回心院永世不得清拆,你敢公然抗旨?”
任三恕说:“臣受命于平王,协助平王妃清拆回心院,如果臣不是来向平王妃汇报最外围的围墙已经全部拆卸掉,臣根本无从得知圣旨已下。”
太平说:“你现在知道了,本宫要你把回心院的围墙恢复原样。”
任三恕说:“恕臣难以从命。”
太平悠悠说道:“你确定不要这个改过弥补的机会?”
任三恕:“臣身为龙武军中郎将,服从军纪,听从上级长官的命令为第一要务,就算您贵为公主,也不能插手龙武军的安排,况且恕臣直言,臣当真不知何过之有。”
太平怒道:“任三恕!”
“任三恕!你好大的胆子,怎么能这么跟公主说话?”李隆基从殿外快步走来。
众人向他见礼:“参见平王。”
李隆基向太平行礼:“三郎参见公主。”
太平朝着任三恕的方向扬起下巴示意:“你听到了你的手下有多嚣张。”
李隆基装模作样地训斥了任三恕几句,说他如此处事虽合法合理,但是对待公主的态度应该更好些,表面上是斥责,实为维护,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而已。
太平十分有风度的含笑听着,她又不是靠李隆基这伙人给的尊敬活着,自然不会真被他们的态度气到。
李隆基‘训诫’完手下之后,对太平说:“圣旨已经下了,回心院不得清拆,不过好在围墙不纳入回心院范围之内,我稍后一定会亲自向父皇回禀此事。”
太平看的很有兴味儿:“你们这一来一往的双簧唱完了?”
李隆基虚假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姑姑你这是哪的话?”
太平对任三恕说:“正好你的主子来了,本宫先要和你算算账,你是何身份?明知道本宫在此,平王妃也在此,却直直的闯进来却不示先通报,如此大不敬,当真是没有丝毫规矩!在尚宫局你尚且如此,那私下里会不会变本加厉,莫非你在平王宫里也是这么没规矩?平王妃的寝殿,你也擅入?”
任三恕立刻道:“属下一时情急,的确冒失,平时绝不会如此,请公主恕罪。”
一牵扯到平王妃,任三恕可没那么淡定了,他不也去看平王妃以免泄露感情。其实他和平王妃早就认识,还曾是情侣,耐何后来平王妃有了婚约就毅然离开了,留下任三恕很是情伤,直到现在仍没能走出来。没想到却又以这样的身份遇到,现在一个是主母,一个是她丈夫的属下,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就算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他要守护她的心情也一直没变。
李隆基以为公主对他们拆了回心院一事恼羞成怒了,只能骂任三恕一顿挽回面子。心中暗喜的同时,对任三恕也有些不满,觉得他行事放荡不羁,才让太平公主抓到了话头。
李隆基已经被直指下属和王妃可能有不妥之举了,不能不出声,敷衍地打了几句圆场。
太平怎会看不出他的不以为然,转向他,说:“你的确是需要向你父皇好好回禀。三郎,别怪姑姑没提醒你,你这位中郎将对待圣旨都可以如此轻慢,恐怕对皇上也没有什么敬意,更别说是对你了,你小心养虎为患啊。”
李隆基肃容道:“姑姑慎言!任中郎忠勇善断,屡立功勋,在军中极有威望,连皇上都曾亲口夸奖。姑姑怎能无凭无据就说他对皇上不敬,要知道那可是大罪。这次他也对圣旨毫不知情,不知者不罪。”
太平说道:“不知者不罪?你太天真了,违抗圣旨是死罪!你既明知有人抗旨不遵还这么说,那么是要包庇他了?还是违抗圣旨的事情根本是你这个主子做的,他只不过是不敢违抗军纪不敢违抗你的命令?”
李隆基峻声道:“圣旨是姑姑你在尚宫局亲自宣读,在此之前,没人知道有这样一道旨意!姑姑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说有人抗旨不遵呢,如此定罪,岂不是儿戏!”
太平从容道:“本宫问你,皇上下了这道圣旨,对象是谁?”
李隆基顿了顿,说:“自然是宫内所有人。”
太平说:“错了,圣上的旨意天下任何人都要无条件遵从,又何止是宫内所有人,难道宫外的人想拆掉回心院就可以吗?这次下旨的对象是回心院才对。”
众人都觉得困惑,他们似乎不明白太平公主要说什么。
太平说:“既然皇上的圣旨是下给回心院的,本宫早在昨日圣旨刚刚拟好之后,就已经让人拿到回心院去昭示过了,”看到他们丕然变色,太平心情愉悦,笑道:“圣上的旨意已经对着下旨的对象昭示,这就已经足够了,难不成要向你们一个个挨个宣读?”
李隆基早就得到消息,知道父皇去探望公主。他也猜到,公主这个时候病必然是有所图。最近她一直盯着回心院,她若是向皇上求一道圣旨不难。
李隆基此人功于心计,也善于猜测别人的心思行为。他就猜到了以公主的个性,一定会把圣旨带到尚宫局,当众给平王妃难看,而不会先一步透露出消息。他就利用这个时间差,让任三恕把回心院的墙全部拆除,这样既保全了平王妃的颜面,又下了公主的脸面。想来经过这次之后,平王妃可以在宫中立稳,日后有什么号令,宫中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奴才也不敢当从了。
但是他没有料到,圣旨拟好之后已经到回心院昭示过!回心院一个鬼影都没有,再怎么昭示也不会有人知道!太平公主让人带着圣旨到那儿走了过场,让圣旨生效,而又不被人知道。如果到这时候他还反应不过来太平公主是故意给他设局挖坑,那他就太傻了!
平王妃也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立刻求饶的说道:“姑姑,是臻儿不好,姑姑凡有教诲,臻儿不敢不从。后宫事务没有必要闹到皇上面前去,况且围墙只是外围的部分,回心院里面一点都没动,自然可以不算在内。”
太平说道:“姑姑也想好好教导你,不过现在已经晚了,你的任性妄为,一意孤行已经闯了大祸!现在是有人公然抗旨啊!如果不对其作出处置,何以证大统,护国祚!若是就这么轻轻放过,日后有人岂不是把抗旨当成家常便饭!还有,谁告诉你围墙不在回心院的范围之内的,休要再强词夺理!三郎不是说要到你父皇面前亲自回禀此事吗?那好啊,围墙到底算不算回心院的一部分,就由皇上自定夺好了。”
平王妃现在简直想跪地告饶,只要太平公主把这事大事化小。她最在意的就是她丈夫的地位,凡是能帮李隆基成大业的,再苦再累她也愿意去做。反之,付出多少代价也要阻止。她知道太平公主要她的屈从,可是又因现场人这么多,一时犹豫。
太平根本没管平王妃打什么小心思,她的目标也不是一个平王妃。太平凌厉的目光看向李隆基:“三郎,你们主仆考虑好没有,究竟是任中郎自作主抗张旨不遵,还是你这个龙武军的统领下的命令,他只是照着上级的指示办事?”
李隆基面现挣扎,不过他就算是再挣扎也知道,一个皇子若坐实了抗旨不遵,有这么大的污点在,太子之位就与他失之交臂了。他这么多年的筹划争权为了什么,当然要登上那个至高的位子。所以,他根本就没得选!
就在他就要开口的时候,太平恶趣味地说:“对了,本宫想起来了,刚刚任中郎说了是受平王的命令,协助平王妃清拆回心院。看来责任在平王和平王妃,任中郎只是从犯,到皇上面前老实交代,也许会从轻发落。不过三郎,你就很让本宫担心了,你身为亲王,怎么可以跟圣上作对,公然违抗圣上的旨意?你真是给朝臣们带了一个不好的头,你这么做,让皇上日后如何立威立足,儿子带头造老子的反,啧啧,你可真够叛逆的。”
她越说平王脸色越黑,恨不得让她把说出的话吞回去。
任三恕知道兹事体大,立刻站出来说道:“拆回心院的院墙是臣自作主章,还没有报给平王知道。”
太平半晌未说话,只是打量他,发现这八尺壮汉竟被打量得冷汗直流,看来是知道怕了。
“这么说违抗圣旨的只有你一个。”
任三恕斩钉截铁地说:“是。”
任三恕是武将没错,不过他不缺乏判断能力。如果这一次违抗圣旨落到平王头上,那么他们主仆都要被装进去,后果难料。如果是由他一个人顶罪,平王还可以有活动的空间,也许能帮他从轻发落,所以如何选择,他一点犹豫都没有。
太平还在往人伤口上补刀:“违抗圣旨,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小则你性命不保,大则要牵连家室,宗族。若是惹得圣上大怒,治你个诸九族之罪,你说你们任家受不受得起?”
不待他回答,太平看向李隆基:“三郎,你是他的主子,你说呢?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李隆基只觉得这次与太平公主的斗法,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被人反算计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是很想维护他手下,不过这次的事情闹大,平王连自保都困难,更别说保护别人了,所以只能艰难的做出取舍,弃车保帅,“我日后定当严加约束手下,不让他再犯。”
太平道:“三郎,本宫果然没看错你,龙武军也不容易,跟着你这样的主帅,不仅要劳心劳力,还要替上司背锅,随时有生命危险。”
李隆基脸色铁青:“姑姑!”
任三恕说:“公主,是臣一个人的错,是生是死都由臣一个人承担,与平王殿下无关。”他的态度可不像一开始那样傲慢从容了,与刚刚讽刺过太平公主的仿佛是两个人。他现在虽然极力保持镇定,可是现在坐实了他不遵圣旨,违抗皇命,这么大的罪过,事到临头,谁不恐惧!
太平说:“那任中郎就到皇上面前去领罪吧,说不定皇上会念在你主动认罪从轻发落。”她对身边的人说:“夏蝉,昨日是你去回心院昭示圣旨,由你陪他走一趟做个见证。本宫乏了,摆驾回宫。”
她手下的这几个贴身宫女都被调教的晶莹剔透,眼明心亮,这点小事自然不用公主亲自出马。也免得到了皇上面前,让皇上以为她咄咄逼人。
太平一边吩咐,已经一边向外面走去,身后众人齐声道:“恭送公主!”
皇上就算是为了保存自己的颜面,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平王毕竟是他最钟爱的儿子,皇上想给平王留几分面子,把任三恕从中郎贬为参军。只是贬了官职,在违抗圣旨的处罚中,这算是轻的。
从正四品降为从八品,连降九级。这个降级的处罚算得上是很重了,差不多是一撸到底。升级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这些品级每一步都是任三恕在战场上用实打实的军功换来的,他已过而立,在之前的那个品级上,常常会被赞一句年少有为。想再升上去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应太平公主的要求,皇上还命任三恕把拆毁的围墙恢复原样。
太平特地让人给任三恕传了懿旨,说:“你是怎么拆的,就原木原样把一砖一瓦都给本宫还原,若是有任何差错,便要拆掉重建。”她还特地派了监工去监察。
这位新上任的任参军,第一个工作就是一个人码围墙,且随时有推倒重建的危险。
李隆基胆敢伸爪子,太平就断他一臂。任中郎是他的得力干将,有很多事都要靠任三恕去做。现在这个得力助手虽然还在,却被李隆基的错误决策害得要顶罪降职。又是被皇上亲自贬斥之人,只要李旦在,李隆基便不敢去重用任三恕。
太平到是想看看,没了这个得力帮手,李隆基是不是还会那么顺利。
另一边,那天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尚宫局正厅里的人终于可以散去,看到公主和平王夫妇针锋相对这样的大场面,有很多人害怕得抚着胸口,只觉得这样紧张刺激的情况再也不想经历了。
更多的人觉得在后宫生存不易,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牵连。
女使元玥胆子倒是很大,她进宫日子短,还没有磨掉在市井混迹的天不怕地不怕劲头儿,对旁边的女使说:“公主真是霸道啊!谁要是得罪她就没有好下场,就连如日中天的平王和平王妃都不例外。”
她看大家当时大气都不敢喘,出来的时候又都面有菜色,当真是元气大伤。平王和平王妃的脸色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为了保持形象,相信他们会是最差的那个。
南宫司膳刚好把她的话听个正着:“住口!公主岂是你能议论的!十天之内你的晚饭都别吃了,好好长长记性!”
身为宫人事务繁重,有的时候需要赶工,需要很晚才能休息,若是不吃晚饭当真会饿得十分难受。
受了惩罚,反倒更加激起元玥的叛逆之心,太平公主什么都不用做,她只是说了一句霸道,就有人为公主不让她吃饭。
武皇崇尚佛教,皇宫里自然也建有佛寺。这一天,太平在给吴翠莹上香时,遇见了一个有一面之缘的熟人。
“卑职何离参见公主。”
太平说:“是你呀,不必多礼。”她打趣说:“你是宫中侍卫,怎么当街捉贼的事儿也管?”
何离有些赧然,说:“那天我刚好休沐出宫,顺手抓个毛贼,拿朝廷俸禄义不容辞,都是职责所在。只是惊扰了公主,实在是不应该。”
“本宫没有那么脆弱,并没有被惊扰。”
那日在街上遇到,何离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不凡。而这些日子,因为公主,龙武军内部将领的职位有很大的变动,军中的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中郎这个职位很重要,经过一番角逐已经被人顶上。就算是平王没有降任三恕职的意思,还待他如初,也留不到他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龙武军上下还有谁会不认识太平公主呢。
何离说:“原来公主也是信佛的,那您为什么不同意把回心院建成佛寺呢。”他一向跟任三恕感情很好,现在任三恕因此事而获罪,每天都在砌院墙,何离这话一时没忍住就脱口而出了。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竟然在她面前没什么设防,直接说了想说的话。
他说出去就有些后悔,到不是怕得罪公主,而是任三恕的处罚是皇上亲自定的,他又以什么立场质问公主呢?
他很大胆,不过太平并不介意,觉得年轻人就应该有朝气,更不能失了血性:“本宫不信神佛,向来只信自己。不过这并不耽误我偶尔来上柱香,捐一些香油钱。”死去的吴翠莹信佛,太平不信但是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便来给她点盏灯,希望她来世投个好胎。
曾经的太平公主受母亲影响也是信佛的,不过现在的太平不是,这并不影响她偶尔来佛寺中走一走,这里地处偏僻又安静,只有偶尔的念经声,闻着淡淡的燃香的味道,有的时候的确能让人身心平静。
太平:“你叫何离是吧,你是佛教徒?”
何离说:“我从小在佛寺长大,寺中收留了很多像我一样的孤儿。”
太平:“怪不得,那你应该对佛寺的感情很不一般,我们的立场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不一样。”
何离:“愿听公主指教。”
太平说:“你在寺中长大,应该知道,佛教寺庙往往享有免税、田地、女婢、奴隶等特权,而这些若是无人管控,任其发展,积累的多了就会造成很大的弊病。僧侣不事生产,不服劳役,还拥有大量仆役,在资源缺管的现代社会,将严重影响经济的发展。寺院经济力量的过分发展,终会引起世俗统治阶级的强烈不满,到时候也许就是佛教的灾难。”
唐朝会昌灭佛时就说:“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会昌灭佛应该就在几十年之后。所她不是危言耸听,社会正在经历她说的这个过程。
何离虽然在佛寺中长大,他们寺院在穷乡僻壤,没有什么经济实力。但确实知道有的大寺院的确是奴仆成群,田地无数。
他不由得想,果然是在其位谋其政,身份不同,眼光也不一样。
正在他唏嘘之时,太平说:“当然,这些与你问我的问题无关,为什么不把回心院改建成佛寺?因为我不高兴。”
何离有些傻眼,没想到太平公主是这样的个性,不过到是真性情。率真随性,她这样的性格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在了解之后,会对她产生向往。
他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受了慕强心里的影响,与他入宫的初衷有了些许偏离。
太平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穿着:“你是龙武军?”
何离拱手说:“卑职是龙武军参军。”
太平似笑非笑道:“那你可要小心点。”
何离不解,虽然龙武军内部的传说已经要把太平公主妖魔化了,他却不觉得她像是会无故威胁人的人。
太平说:“你与我单独见面,还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你要小心回去之后李隆基调查你。”
何离不信:“怎么会呢?”
太平见他不以为然,也不再说什么,摇摇头径直走了。
第209章 公主心计9
在教场外面, 何离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来人正是宫女元玥。两人每一次见面都是互相揭短,很有欢喜冤家的对头架势, “是你啊。”
元玥转着圈地打量他:“真的是人靠衣装, 升职了?”
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 还是元玥被宋王妃牵连,被发现她私自跑到霓裳阁, 那里是尚宫局存放贵重物品的禁地,宫人无事不可以去, 她蹲了几天的大牢,何离把她从牢里捞出来。那时何离才刚进宫,只是个普通的侍卫,现在当上参军,军服自然也不一样。
何离说:“你不是也穿上了女史的衣服, 也没变得多好看。”何离抬脚欲走,似乎不想与她一般见识。
元玥夸张地伸出双臂,挡住他的去路:“哎,你不能走!”
何离说:“为什么不走?不是你说的吗,下次见到你就远远的绕开,别出现在你视线里。”
元玥胡搅蛮缠地说:“你还欠我人情!现在宫中有冤情!你身为龙武军不能做视不管!”
李隆基从不远处走过来:“有什么冤情啊?”
元玥张口就来:“没你的事儿,站一边儿去!”元玥不认识他,今天李隆基要和何离出宫去,穿了一件灰蓝色的便服,的确是很不起眼。
何离惊讶于她的大胆,正要说什么, 李隆基向他摇了摇头。
元玥这个时候已经转身过来,继续对何离说:“我们司设房有一个女史, 被人冤枉偷东西,扔进掖牢没人管!没凭没据!宋王妃就一口咬定她是犯人!现在还关在掖牢啊!”
何离挑眉:“告她的人是宋王妃?”
元玥强调说:“我跟她都是无辜的!你们龙武军连杀人凶案都能查明,没道理这一点小事还解决不了吧?”
李隆基说:“如果这位女史是受人冤枉的话,龙武军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元玥欢快地说道:“那这位大叔说的对呀!”
李隆基一愣,再次打量自己这一身,的确是偏成熟稳重的风格,不过他才二十几岁,不至于老得像大叔吧?
何离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地小声说:“喂,他不是大叔,他是平王啊!”
元玥还在扎扎呼呼:“原来他叫平王”她眼睛突然瞪得很圆,说到一半立刻矮身行礼:“奴婢参见平王殿下!”
李隆基说:“是非自有曲直,公义必得申张,无辜必还清白……我这位大叔说的对不对呀?”
元玥狂点头:“对呀!——呃,我是说,平王殿下说得对呀!”
李隆基说:“我们还有要事要去处理,两日之后回宫再彻查此案,会不会太迟啊?”
元玥立刻说:“不迟!多谢平王殿下秉公无私,元玥不再打扰,先行告退。”
元玥看起来很活泼又没有心机,是个会直言直语的女孩子。在大多数人看来,她俏皮中透着可爱,虽然有点小冒失,也让人不会反感。就算是被叫了大叔,平王也没有生气,反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点感兴趣地说:“你这个女史朋友倒是挺有意思的。”
何离有些尴尬,他欲言又止,李隆基敏锐地问,“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何离什么都没有说,他觉得如果自己特意提起见过太平公主的事,会显得太刻意了。
李隆基面上含笑,等到转过身之后,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两天之后平王外出回来,也没忘了答应小宫女的事。毕竟牵扯到宋王妃,平王让平王妃先去大嫂那里探探口风。他们想查这件案子为宫女伸冤平反是好意,就不能绕过宋王妃去。
相处这么久了,他们也了解了宋王妃的性格。如果这件事情绕过她,宋王妃一定会不依不饶。就算那被关的宫女真的无罪,恐怕事后也要承受宋王妃更大的报复。
更何况是一手主导的平王,更会遭到她的记恨了。
宋王夫妻俩人,宋王在与王妃的相处中似乎不占优势,宋王妃的性格更强势,才是占主导的那一个。于公于私,平王都打算跟宋王妃打个招呼。
平王妃与宋王妃接触得多,若不是受夫君嘱托,她当真不愿意与宋王妃打交道。
因为宋王妃从来就没看得起过她王臻。
平王妃王臻就算平日表现得再温婉淑惠,到了宋王妃面前,她的好涵养总是要破功。
当然,平王妃这种厌烦和不耐烦藏得很好,宋王妃至少没有看出来。
承庆殿,平王妃到的时候宋王妃正坐在梳妆台前挑选发钗,看到平王妃到来,别说起身相迎,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抬,“哟,你来了,可真是稀客呀。”
她在平王妃面前十足的傲慢,平王妃已经见怪不怪了。平王妃这次来是有事相商,自然要堆起笑容套近乎,“嫂嫂的首饰当真是琳琅满目,还都十分名贵呢。”
宋王妃不无炫耀地说:“这些都是姑姑赏的,她还邀我一起游园赏花。我看你首饰那么少,可能没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帮我看看怎么搭配吧。”
平王妃隐忍地上前,拿起来一只发簪说道:“游园赏花,金蝶簪与金花钗,活泼又有意境。”其实她真心想说的是,这几只发财搭配在一起当真俗不可耐,正好适合宋王妃。
宋王妃随口吩咐道:“帮我插上去看配不配。”她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把平王妃当自己的贴身宫女使了。
平王妃上前帮她试发簪。
宋王妃就逮着机会说:“我这个人不会拐弯抹角,有些话真是不吐不快,你的手这么粗糙,哪里像个王妃呀,简直像是做粗活的手。现在已经不是平王被幽禁洛阳的时候了,宫里的粗活,你不会还是事事亲为吧。”
平王妃说:“能够夫妻二人患难与共,照顾三郎,臻儿一直感恩戴德。”
宋王妃冷笑道:“平王是庶出之子,纵使有功也只能助我夫君成大业,注定一世默默无闻,寂寂无名。”
平王妃刚要把那发簪用力插下去,宋王妃却已先一步把发簪薅了下来,“这只发簪一点都不配我的衣服!不用你帮我选了,春草,还是你来吧!论起伺候人的功夫,妹妹,你真是有得学呢,要不要我把春草借给你几天?”
平王妃皮笑肉不笑地说:“嫂子调教奴婢的本事自然不一般,我听说嫂嫂之前遗失了一件东西,还让人把涉事宫女关进了掖牢,毕竟是尚宫局的人,不属于承庆殿。奴婢们有什么不本分,你罚一罚也就算了,何必要把人关起来呢。”
平王妃进入正题,真的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并不是在言语上争辩不过宋王妃,只是经验告诉她,就算赢了也不用觉得多高兴。这宋王妃是个直肠子,而且还记吃不记打,她给你的难堪她能津津乐道好久,轮到她自己身上却是个没心没肺的转头就忘。
这让平王妃还没有成就感。
宋王妃说:“本宫想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不就是个奴才吗?妹妹管宫务要管到我头上?”
平王妃说:“我这也是为了嫂嫂好,关进掖牢的都是犯了罪的宫人,也不能平白无故的一直关着,总要审问定罪才行。”
宋王妃说:“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当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那贱婢求情。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她是何时巴结上你的?妹妹若是真想给不相干的宫女做主,是不是也应该拿出点诚意来?”
安仁殿,李隆基见王臻从外面回来了,知道她去干嘛了,便眼带询问地看向她。
王臻轻轻摇了摇头,代表事情不太顺利。
她把在承庆宫的事情说了一遍,宋王妃后来同意龙武军审甘若芊,不过是有条件,条件正是让平王妃让出利益。她们两个人的交集自然在宫务上。
李隆基说:“我知道宋王妃的胃口大,没想到真若论起来,大哥的野心尚且不及他这位王妃。”
他见平王妃有些低落,宽慰道:“又让你受委屈了。”
平王妃说:“其实能为三郎分忧解劳,臻儿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李隆基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现在已经是亲王,你也贵为亲王妃,日后还会更进一步,我怎么还能让你受这种苦?”
两人成婚已经八年,向来是举案齐眉,共同进退,连吵架都没有过,感情一向都好。
平王妃说:“三郎的意思是不同意大嫂的意见,那个宫女呢要怎么办?”
平王说:“她只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怎会有我妻子的金贵,为了一个宫女委屈你,我当然舍不得。”更何况他更舍不得到手的利益,怎么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宫女放弃,就算那个宫女真的无辜又如何?
平王妃看出他脸色不好,一边煮茶汤,一边温柔地问,“怎么了,什么事惹你心烦?”
面对妻子,李隆基从来不必掩饰野心:“之前我一直以为大哥不足为惧,甚至我很容易就能让他出局。没想到,只是因为那时他没有掌权,当他真正掌权的时候,必然会有分歧。”
宋王之前一直淡泊名利,也怪不到他身上,只是因为他是真的没办过什么差事,只是空有爵位和尊贵的身份而已。
如今李隆基入了吏部,他大哥入了户部,两部之间不仅有合作,还有时涉及到具体事物,自然会有利益冲突的时候。
李隆基这才发现,一直认为懦弱无为的大哥也有强硬的时候,在某些事情上,他更是很有坚持。
现在李隆基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太子之位唾手可得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在朝共事,竟然有不少曾经十分支持他的老臣表现出对宋王看中和认同。
宋王处事和平王是两个风格,他没有李隆基那么强硬,更宽和放权,做臣子的会觉得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做事更舒服一些。
宋王崭露头角,这让李隆基有了很重的危机感。他的敌人不只是太平公主了。自古不论是皇位还是王爵,立继承人都有立嫡立长的说法。李隆基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曾经被他看不上眼的大哥却把这两项都占了。
说白了,只要宋王没有大过,立他是人心所向。
李隆基对宋王产生了真切的嫉妒,如果他是嫡子,一切就容易得多了,以父皇对他的看重和他所立的那些大功,皇位将会毫无疑问地落在他头上。
现在就因为他不是嫡子,要想得到本该是他的东西,他也要比别人付出更多!
宋王这一次没有死了王妃,他和以前的表现也有所不同了,不向原著那么逍遥无争一心只是辅助三郎,把自己放到一个贤王忠臣的位子上。宋王的性格因素,让他很多事情都会听宋王妃的,而宋王妃想做太子妃,想做皇后,极力撺掇他要登上那个至高宝座。且宋王的岳家和舅家都是当世的大族,门生无数。宋王有这么多人在背后推动,怎么也不能表现的太淡薄无为。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元玥见龙武军那边还是没动静,没有人帮甘若芊伸冤,又去找何离。
何离也以为平王是事情太忙,把这事给忘了,就向平王报告一声,打算自己去调查甘若芊案子。
谁知道平王阻止了他:“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何离不明白:“殿下是另有打算?”
平王解释说:“那个宫女是宋王妃亲自下令关进掖牢的,她不说提审,就算龙武军也没有权利多管后宫的闲事。”
多管闲事?
何离对平王用了这样一个词儿觉得意外,“殿下,你说过不能让无辜者含冤莫白,要替甘若芊伸张正义的。”
平王说:“本王现在也说了,这件事你不要再管,龙武军也不会过问。”
目前的形势,明显不值得为了一个无关紧要宫女与宋王妃对上,就算是还那个宫女清白又怎么样,区区小小的偷窃之罪,偷的东西对他们这些勋贵来讲还不值一提。所以就算是查明了案情,证明宋王妃冤枉了那个宫女,也是得不偿失,还白白得罪宋王妃。
平王一向很会衡量得失,当然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何离无法,只能把龙武军不能去查甘若芊的案子告诉了元玥。
元玥听了之后很伤心:“可是甘若芊是无辜的!你们只想着怕得罪宋王妃,可是谁又想过她一个女孩子一直被关在牢里有多害怕,我姐姐当年说不定就是这样被人冤枉……”
她在牢房的地板上发现了姐姐画的鱼骨头,所以她认定姐姐一定是被关进过掖牢,之后就联系不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隔壁牢房的甘若芊,虽只是和元玥说过几句话而已,可两个人都是被冤枉的,元玥答应过出去一定要救她出来。
元玥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何离觉得她一直都是蹦蹦跳跳的极有活力,她突然这么失落,何离觉得有些看不过去,“你别哭了,我再想想办法。”
元玥真的就不哭了:“真的?连平王殿下都说不管这事儿,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何离说:“这宫中掌握大权的不只是平王一人,宋王妃就算再嚣张,她也有怕的人,一定有人能治得住她。”
元玥迟疑地说道:“你是说……太平公主?”
何离看看四周,确定无人靠近,悄悄地向她点了点头。
元玥更是不敢相信:“可是连平王都不管,公主会管这种小事吗?你真能请得动她?”她圆圆的眼睛在发亮,看起来特别炯炯有神。
太平公主在上尚宫局一战是元玥亲眼见证,她对太平公主印象深刻。觉得何离说这话,当真十分玄乎。
宋王妃的确会怕太平公主,可是让高高在上的太平公主会管这个小事儿,才是不可能做到的难题。
何离也没什么信心,不过他既然答应了元玥就要试一试。哪怕是被公主斥责,也不能不战而退。
其实他怕第一关都过不了,不知道太平公主会不会见他。何离有些忐忑地等在千秋殿外,竟然真的得到了召见。
太平公主听他说了来意之后,在他忐忑的目光下问:“你和那个被囚困的女孩子很有渊源?”
何离说:“并不是,卑职和她素未谋面,只是受人之托。”
太平了然地‘哦’了一声,说:“这么说受托之人才是有渊源的那个了。”
何离有些脸红,虽然极力想低头掩饰,却没有逃过太平公主的法眼。
她还很开明地说:“年少慕艾,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说的。”
何离心中有些异样,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虽然用‘慈爱’来形容太平公主对他的态度,会显得很大不敬也很奇怪,不过他当真在太平公主的态度中看出了长辈对小辈的这种揶揄和纵容。
他理智上觉得可能是最近的训练和执勤太累了,才让他产生了这种可怕的幻想。
又忍不住想,小的时候的确经常幻想他的母亲会是怎样的,可能很美丽,可能很温柔。但是从没想过会是太平公主这样的形象。可是这位公主给他的感觉,亲切且强大,更有包容,比他曾经想到的更好。他真的忍不住要把小时候对母亲的幻想往太平公主身上套,明知道这样有多傻,还是这么做了。
太平说:“这只是小事,既然有人坚持那宫女是被冤枉的,就要查明真相。”
何离:“宋王妃那里……”
太平说:“这不用你担心,芍药,你去宋王妃那里知会一声,就说本宫说了,宫女也是人,要想管好后宫,起码要做公平中正,以法行规。”
大宫女芍药说:“是,奴婢这就去!”
太平对何离说:“本宫稍后会让羽林军去查那个宫女偷盗的案子。如果她是清白的,羽林军自然不会冤枉好人。”
何离激动地说道:“卑职多谢公主!”
太平挥挥手,让他退下:“你也跟着去旁观吧,这下能放心了吧。”
何离跟着羽林军查完了案子,罪魁祸首找到了,甘若芊被无罪释放。原来那个丢失的指环真的不是被唯一在现场的甘若芊偷的,而是被乌鸦叼走了,羽林军翻遍了宫里树上的鸟巢,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发现了失物。
甘若芊无罪释放,元玥激动的又蹦又跳,看起来十分快乐。
何离被她的笑容感染时,有人来说平王找他。
何离来到平王面前:“殿下,你找我。”
平王悠悠说道:“听说最近你和羽林军的人走得很近?”
何离说:“这……并非属下和他们走得近,只是羽林军在查案时属下获准旁观,属下亦深知阵营不同不可深交的道理。”
平王说:“本王没有怪你,反而应该夸你才对。这件事唯有公主出手才能摆平宋王妃,不过叫本王困惑的是……此等小事,会引起公主的重视,让人匪夷所思,你究竟是如何说服姑姑的?”
一听平王是问这个,真的没有责怪的意思,何离松了一口气,将那天去找太平公主情形都说了一遍。
李隆基不信地问道:“就这么简单?”
何离说:“就是这么简单,相信公主也是不希望宫中有不平之事。”
也不知道平王是信还是没信,沉默半晌之后,他只是说:“没事了,你退下吧。”
何离恭敬:“是。”
等他走了之后,平王妃从内室里转出来,“他说的这些,三郎信吗?”
平王目光深邃,说道:“太平公主是个爱打抱不平的好人?这话说一百遍本王都不会信。”
平王妃说:“这么说三郎觉得这个何离很有问题?”
平王说:“我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本王只信自己查到的,调查他的人应该也快回来了。”
第210章 公主心计10
原剧中的何离, 一入宫就是李隆基的阵营,与太平公主无任何交集,他与任三恕两个是李隆基最倚仗的左膀右臂。在剧情的后半段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他也没有打算做回王子和李隆基争天下, 更是为了喜欢的女孩子元玥, 假意与太平公主合作,不顾自身安危策划了一出反间计, 在朝廷大殿,文武群臣面前给太平公主致命一击。
若没有何离的倾力相帮, 李隆基也不会那么容易坐稳江山!
何离这个民间长大的王子与世无争,他没有什么坐上皇位的野心,更不愿意做皇亲国戚,唯一的心愿就是帮心爱的女孩儿给她姐姐报仇。却根本没想到,在李隆基的误导下, 放过了真正的仇人还帮了人家大忙。
一直到何离和元月出宫,去逍遥天下时,仍然不知道亲手杀死圆月姐姐的人,正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好主子李隆基。
当然,他们既然已经离开了皇宫那个是非之地,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元玥姐姐死的真像,还会对李隆基心怀感念,为他歌功颂德。都说无知的人更快乐,他们正是不知真相才得以安全,否则,把富有天下的皇上当做仇人, 只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另一种意义上,他们也算因祸得福, 只是终究活得太荒唐。
这天,龙武军开始部署安排随皇上出宫的人手。听说皇上要去给先帝中宗看皇陵,太平便说也想一同前去。
皇上说:“你七哥一向最疼你,他的安葬之地,你去帮看一看也好。”
太平说:“要不是韦氏,七哥怎么会死的那么惨,大唐也不会屡历动乱元气大伤。所以我对韦氏深恶痛绝!如果她还活着,我还能让三郎再杀她一次,更不允许还有她的余孽留在世上。”
太平表现出对韦后的深恶痛绝,这是在给皇上打预防针,因为不久之后就会遭遇刺杀,而刺杀的根源就是除掉韦后余党而起。未免皇上事后想起来心里存疙瘩,太平抓紧机会表明立场。
想起先帝李显,皇上也唏嘘不已,谁也没想到他这位七哥会死在自己的结发妻子的手上,那女人为了篡政乱权甚至可以伤害丈夫,杀害君王,当真是不能小觑。
李旦想到,他生活的时代,有太多强势的女人。上到武皇,到韦后,下到上官婉儿,甚至他妹妹太平公主,都不是传统意义的女人,而是能把君王甚至整个王朝玩弄于股掌中的。
李旦叹道:“只怪造化弄人,为先帝选定宝穴之后,便把他喜欢的妃嫔迁过来陪葬,至于韦氏那个毒妇,自然是打发的远远的,让先帝眼不见心不烦。”
太平积极赞同,为了让李旦相信她绝对是个会为哥哥报仇的好妹妹。
韦氏生前毕竟是个皇后,她死了之后自然也不能随便就处置。因她是在李显的葬礼上被杀的,为了方便灵柩就和李显得停在一处了,李显若当真是在天有灵,这些天来说不定要怎么膈应呢。但是想让她还保有死后哀荣与李显合葬,那是不可能了。
跟随出行的龙武军由新上任的中郎谭发带领,随行的侍卫当中竟有任三恕。距离拆墙事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任三恕终于靠一己之力把回心院的围墙原封不动的还原。
若不是太平格外开恩,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他也建不完。任三恕也没想到重回龙武军的第一个任务就能遇见太平公主,明显的有些尴尬,不过发现太平公主并没有特别在意他,他也就放开了。
太平没有特别在意他,是因为她从来没觉得任三恕代表的是他自己。太平整他是为了让任三恕难堪吗,当然不是!任三恕在那儿砌砖每一天,都代表平王面上无光。没见最近平王十分老实,不论是在前朝还是平王妃在宫里都很安守本分。所以若是论个人恩怨,这任三恕还不在太平公主眼里。
经过层层勘察,最后选定报到皇上跟前的地方自然是风水宝地,背山面水,真龙吐浦。
李旦在河边栈头眺望对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遥望皇陵腹地,东西两峰犹如凤凰展翅,气势磅礴!远处渭河滔滔,近处这条活水龙脉,确是上等龙穴!”
太平说道:“之前报上来几处都很适合做皇陵,最后定下的这处是成器选的。成器和先帝都喜欢寄情于山水,相信他选的这个地方会很和先帝他的心意。”
皇上含笑说:“不错,先帝在世时最喜欢就是邻水赏花,湖中望月。成器的爱好也是作画观花,这一点上的确会心意相通。”
对岸水边正好有两间小屋,皇上对贴身的太监吩咐:“派人将这两间小屋改建,一间修葺为望月阁,一间打造成赏花亭,还要在四周种满鲜花。”
老太监说:“是,奴才回去就吩咐下去。”
皇上满怀愿景地说:“愿先帝安眠于此,能够福泽大唐,庇荫子孙。从此纷争不在一起,乱政不在临。”
太平说:“皇兄的愿望一定都会实现的,大唐将在你手里再创盛世。”
皇上说:“朕老了,就算是有高远的抱负也力不从心。”
太平说:“皇兄何必妄自菲薄,您正是鼎盛之年,有你的英明领导,再加上大唐的良才良将倾力辅佐,盛世近在眼前。”
此处除了这一行人,方圆百里再无人迹,所以在他们安静下来时,四周就更安静,鸟鸣山更幽,太平敏锐地听到了湖中有不正常的汽泡之声,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过了片刻任三恕也听到了动静,正在他刚刚捕捉到异样想侧耳倾听的时候,却听到了不远处传来长长的马嘶,一个黑衣人骑着一匹快马,拉起一张早就埋伏在林中的大网,兜头就向几个龙武军套去,任三恕大叫:“小心!”
就算有提醒,来的一人一马太快了,还是被一网套住了好几个,大网上面藏有淬了麻药刀片,在人身上划出的细小伤口不会致命,却很快被麻倒,被兜住的几人瞬间就失去了战头力。
“皇兄小心!”一柄长剑眼看要向李旦袭过来,太平立刻挡在李旦身前,长剑被及时赶到的龙武军挡开,李旦惊吓之余重心不稳,险险地就要摔倒,这老爷子年纪也不小了,若摔实了骨头可能要受不住,太平心中无奈,只得不引人注目地拉他一把帮他垫了一下。
李旦倒是没事,太平一个养尊处优没什么力量的女子,若是挨了这样一下还一点事没有可能会惹人怀疑,于是她没有自救,任由手掌触到地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脚也扭到了。
李旦惊呼:“皇妹!”
太平:“我没事,皇兄快走!”
太平站起来,和太监一左一右扶着皇上,尽量远离打斗现场。也不敢走得太远,目前来看刺客有两人,但这里的植被茂盛,长草里面万一也藏人,走远了更危险。
好在龙五军的战斗力还可以,谭发一剑刺中其上一个,另一个就不再恋战,迅速撤走了。虽然让人给逃脱,总算是没让皇上受伤。
李旦命人不要追击,而是护在周围,急急地问:“皇妹,你怎么样啊?”
太平额头冒汗:“没什么大碍,脚扭了一下而已。”
因为皇上是微服出巡,要求尽量低调不得扰民,龙武君这次出来没带多少人手,根本分不出人去追刺客。皇上一向宽和,也没有降他们的罪,只是让人提高警惕,摆驾回宫。
来时驾了两辆马车,回程为安全起见,太平和皇上同程一车,方便集中保护。到了马车上,皇上这才发现太平的手流血了,又心疼又自责,“皇妹你怎么样?你怎么那么傻呀!刺客冲我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躲远点!”情急之下,甚至忘了自称朕。
太平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只是蹭破了点皮而已,几天就养好了。”
皇上:“你的脚怎么了?”
太平:“只是有点扭伤了。”
皇上:“唉,我真的没想到这次出来竟是你帮我挡了灾,不然如今受伤的必定是朕。”
太平说:“皇兄,我怎么可能眼看着你受伤,我就只剩下你一个兄长了,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有我在一天,必然拼尽全力也要护皇兄周全。”
皇上说:“朕当然知道你的心情,朕也只剩下你一个皇妹了,有朕在一天也要护着你。”
太平说:“这次刺客事件,我必定追究到底!”
皇上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朕记得你手中有暗卫,今日情况危急,怎么没见暗卫出现保护?”太平手中的暗卫是武皇留下的,说传女不传男,就留给了太平。
太平说:“与皇兄一起出门,我自然不敢带暗卫同行,以免泄露帝踪招来危险,没想到,还是给刺客可趁之机。”
她不带暗卫就是为了避嫌,李旦是一个慈爱的兄长,却也是皇上。皇上隐瞒身份出巡,若是还有人带着暗卫跟随,实在是不合适。而且带暗卫,就得帮忙抓刺客。何离他们就两个人,哪够暗卫分的,当场就得抓获。
皇上释然道:“原来如此,皇妹其实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你的人皇兄自然相信。”
太平说:“太平知道了,下次若是还能有幸和皇兄一起微服出巡,便带上他们吧。”
回宫之后,皇上立刻招来太医给太平公主医治。
皇上也受了惊吓,不过仍然坚持要让太医先给太平诊治。贤妃听到皇上遇刺,吓得脸色都白了:“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行刺皇上!”
皇上刚喝了太医给开的安神茶,平王就已经到了,肯定地说:“是文泉书院的门生。”
皇上惊讶:“三郎你查到了行刺的人?”
任三恕跟在平王后头,说:“龙武军接到密报,刺客是为了报文泉书院灭门之仇,所以行刺陛下。”
皇上说:“朕与文泉书院素无瓜葛,为何要行刺朕?”
李隆基说:“文泉书院之前被指窝藏韦后乱党,羽林军中郎管成带兵剿灭,书院上下被当场斩杀!幸存者寥寥可数,依三郎估计,他们以为是父皇下令不留活口屠杀书院众人。”
皇上怒道:“一派胡言,朕从没下过这道命令。”
任三恕意有所指地说:“如果陛下没有下过这道命令,恐怕是领军的管中郎揣摩圣意,自作主张。”
太平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羽林军一直是本宫在掌管,你何不直接说本宫罔顾圣意,痛下杀令?”
任三恕顿了顿,才说:“卑职不敢。”
李隆基不客气地说:“姑姑,管中郎是你的心腹大将,此事你可知晓啊?”
太平:“你是在质问我?本宫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早在让管成去追查余孽的时候,就让他全权处置,可先斩后奏,事后再报给本宫知晓。我一直认为管中郎做得对,剿平乱党,自然是宁枉勿纵!”
任三恕说:“羽林军在文泉书院所杀的整整百余口人,个个身首异处,惨绝人寰。”
对文泉书院当时动手的是管成,这的确是原主的命令,不过这个时候太平当然不能承认是她让杀的。不仅是因为眼前局势,还因为下令杀了文泉书院的指挥者,就会是何离的仇人。何离这个人她一定要争取到她这边,就只能让平时行事就很嚣张的管成背锅了。
太平面向皇上:“皇兄,我觉得管中郎如此行事本无可厚非,韦后的余党匿藏在书院当中,又如何分辨忠奸,有可能书院上下早就被渗透了。我们要随时防范敌人来犯,与其却不知何时卷土重来,自然是要斩草除根。”
李隆基态度强硬地说:“你所谓的斩草除根,反倒为父皇招来刺杀祸患!”
太平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为了书院报仇来的,你抓到刺客吗?或许他们根本就是韦氏余党的漏网之鱼!”
李隆基说:“大唐以法治国!理当查清、审讯,再做决断,不枉不纵才是治国之道!”
太平说:“姑息只会养奸,治乱世当用重典!力保圣上安全才能稳固大唐基业。”
皇上打断他们愈演愈烈的争吵:“够了,朕知道你们关心朕的安危,也心系大唐江山,不过目前首要的,是捉拿刺客。”
皇上觉得就算太平有纵容手下,没能事事亲自过问的嫌疑,但是那时是非常时期,而且她对韦氏余党深恶痛绝,也情有可原。
贤妃打着圆场说道:“刺客一日不除,皇上恐怕寝食难安。”
皇上说:“三郎,这个重任就交给你。”
李隆基铿锵有力地说:“三郎领命!一定将刺客捉拿归案!”
出了太极殿,因为太平扭伤了脚,皇上直接派御辇送她回去,登上御辇后,遇到还没走远的李隆基两人。
李隆基说:“姑姑,管成屠杀文泉书院百余口,你当真不知情吗?”
太平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任三恕,答非所问:“羽林军上下很齐心,不论羽林军的管中郎如何处事,有本宫这个统领帮他担当。我看你们龙武军才很有问题,整天放个参军在身边,不知道你们新上任的那个谭中郎是什么心情?”
李隆基皮笑肉不笑地说:“三郎麾下的事不劳姑姑费心。”
太平说:“这正是本宫想说的,羽林军上下不劳你费心。”她故意看了看任三恕,说:“三郎还真是在哪儿都带着他呀,怎么,你们安仁店也有围墙需要修吗?任参军的确很有经验。”说完就已经启行走远了。
被留在原地的主仆二人,任三恕非常尴尬,觉得简直无地自容。
遭到讽刺的李隆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自言自语:“走着瞧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对没精打采的任三恕说:“父皇说的对,当前要务是抓到刺客,无论都要用多少人的物力,一定要立刻缉拿归案。”
“是!”垂下头的任三恕微露异样,不过他并没有向平王说什么,直接回了龙武君的卫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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