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天公作美, 这场雨在云怀瑾一行人抵达小雨村后才往下落。

    一开始只是几滴雨滴,没一会就开始变大。雨幕之下,小吏敲了小雨村村长家的院门。

    他们年年都要去雍京送贡品, 每次也都会在小雨村修整, 对村长家自然是熟悉。

    很快院门被打开,来人是个高瘦的汉子,他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脚上穿着一双破旧草鞋, 裤脚溅着泥浆。在近距离瞧清了小吏的模样,认出来人, 这才松一口气笑着将人请进去。

    “各位官爷快快请进,我爹还念叨着这几日官爷们怕是要来,住处已经收拾好, 就等着诸位前来。”

    一行人被请进小院后, 本就不算大的院子,更显逼仄。

    夏嬷嬷撑着伞扶着宋玉春,叮嘱她小心脚下。云怀瑾也带着云初和云风从马车上下来, 方三爷和大山各自给两个孩子撑伞。云怀瑾自己举着沉沉的油纸伞, 跟着小吏们一起进了院子。

    雨滴落在地面,溅起泥坑, 泥浆四迸,几人干净的鞋面和衣袍下摆都染了脏污。

    这次来的人有点多,还有孩子, 有女子有哥儿的,并不能与汉子一起混住。

    村长家里住不下, 需要在村子里再找住的地方。

    小吏们和领队的徐大人让云怀瑾几人住在村长家里,他们去村子里重新找住处。

    云怀瑾考虑到孩子和宋玉春, 点头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开门的汉子是村长家的二儿子,他也知道这么多人肯定住不下,见徐大人和小吏们要去村子里重新找住的地方。他说道:“我带着诸位大人去找吧,有几家合适,就在不远处。”

    徐大人没有推辞,让赵二郎带着确实能更快找到。

    村长家一共准备了两间屋子,之前也一直是这样。因为带着贡品,队伍不敢分散,所以之前徐大人都是和小吏们在一起挤挤。

    两间屋子加上打地铺,睡倒是够睡的,就是挤得慌,睡不太好。

    这次是云怀瑾带着两个孩子睡一间,宋玉春和夏嬷嬷一间。

    方三爷还有大山,跟着小吏们一起。他们也有点功夫在身上,还能一起护着贡品。

    赵二郎很快就带着小吏找到了能住的地方,没有在一家,是三家。

    谁家也没多余的空屋,哪怕是村长家,也是自家人好几口挤一间,才空出两个屋子来供他们住的。

    不过三家连着,倒也还好。

    因为没有马厩牛棚这些,装着贡品的马车需要露天停着。好在马车早做了防雨处理,有厚厚的干稻草盖着,还盖了几层的竹席,每层又有许多油纸隔着。

    这马车就停在中间那一家,要是有什么,两边的人都能第一时间听到动静。

    赵村长家,云怀瑾给云初和云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和鞋子。免得穿着湿的久了,最后再感冒了。

    两孩子正换着,外面传来了一声敲门声。

    “谁啊?”

    云怀瑾边问边开门,打开有些破旧的木门后,外面站着一名局促不安的瘦小妇人。

    她头发有些乱,也很枯燥。脸上褶纹有些深,肤色偏黑,说话时不由自主的弓着腰背,声音也有着颤颤的。

    “大人,需要用灶台生火做饭不?”

    云怀瑾看出妇人有些害怕,他的目光在对方破旧不堪的衣服上掠过,点头道:“需要的。”

    妇人听了云怀瑾的话后,又小声的说:“大人要是需要生火,我可以帮忙。”

    云怀瑾对土灶的火势掌控确实不太行,因此他没有拒绝妇人的提议。

    他在两个孩子换好衣服后,将他们送去隔壁宋玉春那,自己跟着妇人去了灶屋。

    农家的灶屋很小,一个土灶,台面嵌着的也不是铁锅而是陶锅。灶台上很干净,有两个小小的陶罐。一个装着有些黑的盐巴,一个装着已经见底的油。还有豁口菜刀,一摞各有不同破损的碗碟。

    灶台边上堆着满满的柴火,都是劈好的。

    他让妇人帮忙生火,自己去马车里取了挂面,肉菜和调料来。

    想到灶屋里的那把豁口的菜刀,破损的碗碟,云怀瑾又拿了他自己带的菜刀和碗碟。

    把东西都拿去灶屋后,云怀瑾问正在烧火的妇人,“你家中可有鸡蛋?”

    肉和菜蔬在这样的天气根本没办法往外带,都是在路上一路补给。今天早上的时候刚买了些新鲜的肉菜,还剩下一些,不多但正好够晚上做个肉丝面。

    鸡蛋容易磕碰,都是吃多少买多少,因此没有多余的。

    云怀瑾见村长家有鸡,想来是有鸡蛋的,便问了一句。

    妇人连忙点头,“有的有的。”

    “我需要十个。”云怀瑾道。

    妇人听说要十个,面露些犹豫,但很快又起了身说:“我这就去给大人拿。”

    那鸡蛋就在灶屋唯一的柜子里,柜子的门把手被用布绳给扣住,妇人解了许久,才将这布绳解开。

    她小心翼翼的从柜子里取出十个鸡蛋,用衣服兜住,随后关上柜门,给云怀瑾送过去。

    云怀瑾用自己带的刀快速的切了肉丝,用水清洗一遍后,加了调料拌匀先放在一边。又开始清洗蔬菜。

    妇人送了鸡蛋后,便继续给云怀瑾烧火。

    锅里的水开了,云怀瑾下了挂面。半熟的时候倒入了肉丝,卧了十个鸡蛋,最后才放菜蔬进去。

    妇人闻着面香裹着肉香,忍不住的吞咽口水,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好香啊,她都许久没有吃过白面面条了,上次吃肉也还是在过年的时候。

    这味道闻着都这么香,吃起来该有多好吃啊!

    云怀瑾挑了五碗面,每个碗里两个蛋,又加了肉丝和蔬菜。

    夏嬷嬷知道今晚吃面条,估摸着时间快好了,也去了灶屋,准备端面。

    孩子们都在宋玉春那,正好宋玉春住的那间屋子有一个大木箱子,可以充当桌子吃饭。便想着将面都端到宋玉春的屋子里吃。

    妇人见二人没法端五碗面,便提议帮忙。

    云怀瑾谢了对方,“有劳了。锅里还有一些面,这面放久了就坨了,不介意的话,可以与你家人分吃了。”

    妇人显然没有想到云怀瑾会说这话,她听完后整个人都愣住了,“给,给我们吃啊?”

    云怀瑾点点头,“还有鸡蛋的钱,等我们走的时候,记得算进住宿的账里。”

    这下妇人更惊了,“还给我们钱?”

    云怀瑾被妇人的态度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啊,当然要给钱的啊。”

    不然白吃白住不成?

    妇人也被云怀瑾的话说的懵了,这个大人竟然给他们钱!

    小雨村在官道之上,来小雨村借宿的官府小吏其实并不少。但是这些人借宿,好一点的会在走的时候留点粮食,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住了什么也不留。

    有些比较恶劣的,不仅不给东西,还会倒拿农户的东西。

    江州府的官员是为数不多的会在走后留下粮食的,不过也就是这两年,以前也不给。

    说给钱的,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遇见。

    妇人是又惊又喜,脸上的笑根本控制不住,“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她激动的道谢后,麻溜的端起两碗面条,从屋檐下走,避开了雨水,没有让其落在碗中。

    云怀瑾在观察妇人的反应后,大概能猜到或许之前没有人说过要给他们银钱的事。

    不管是多小的官,只要有个官名,哪怕只是小吏,那都是能压的平民百姓无法喘息。

    官与民之间,隔着的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云怀瑾突然想起妇人拿鸡蛋时的那一抹瞬犹豫,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妇人应是以为他也是白吃白拿的。

    等三人将面端去宋玉春的屋里后,妇人很快退了出去,她步伐很快,冒着大雨去了主屋。

    她要将自己听到的好消息告诉家里人才行!

    主屋是赵村长家里最大的一间屋子,住着赵村长夫妇。但现在屋子里不加妇人和赵二郎,一共挤了六人。三个大人,三个孩子。

    赵村长家不过也只有三间能住人的屋子,他正好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一间房。现在另外两间房给别人住了,他们一大家子自然是只能在这主屋里挤着睡。

    “春花啊,你遇着啥喜事了?咋笑成这样?”

    赵老太瞧着一脸苦相出去的大儿媳,回来的时候满脸笑意的,这前后差别太大,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许春花脸上的笑更深,对她婆婆道:“娘,咱们家这次来的大人,他说要给咱们钱哩!还做了白面面条,里面有肉有菜,剩了一些说吃不完,说要咱们去分了吃!”

    躺在床上的赵村长这时也看了过来,“那大人真说要给钱?你没听错吧?”

    小雨村这边官道刚修好的时候,还是有不少路过的商人,会过来借宿。

    那时候商人会给留宿还有使用灶屋的钱,他们多多少少也能赚一些。如果商人想要吃鸡鸭,还会花钱买他们的鸡鸭杀了吃。

    只是没几年后,这些商人就不来借宿了。

    再往前走有各地的商会,在商会中住宿肯定比在他们这小村落里要好很多。

    除此之外,也是因为其他路过借宿的各地官员。

    商人们不缺钱,他们缺的是新鲜的吃食。因此在遇到能买新鲜吃食的地方,他们花钱并不心疼。

    可官府的人花钱是有定数的,超过那个钱,花的就是自己的银子。

    没超过的话,那剩下的,就能入自己的口袋。

    正因如此,官府的人在村子里借宿,几乎是不会给银钱的,只会拿一些粮食出来。

    除此之外,他们也一样想吃肉。可商人早早就拿钱买了,他们哪怕想买都买不到。

    村户人家养一些家禽也是不易,不可能大规模的去养。而且商队的人,基本上都很多。

    他们一进村子,几乎就是将村子能挪出来的空房都给包圆了。

    这样一来,官府的人就没有地方住。

    一来二去的,官府的人对商户越来越不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官府的人会拔刀威胁住下的商户离开。

    有一就有二,渐渐的,商户就不再来小雨村里住宿了。

    后面能来的都是路过官道的,各地官府的人。

    从那之后,赵村长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住宿钱和买他们东西的钱。

    许春花连连点头,“是哩!没听错!那大人本来问我要鸡蛋,一下要了十个。我那时还心疼,这是要攒着给爹看病买药的。”

    “结果那大人和我说,不要忘把鸡蛋钱算在住宿的钱里。我当时也不敢相信,还问了是要给我们钱不,大人就说是要给的。”

    “这可真是太好了!咱还是头一次遇见给钱的大人。”赵老太欣喜道。

    赵村长也高兴,不管给的多还是少,至少给了不是。他想了一下后对大儿媳说:“那大人既然说了剩下的面条叫我们吃,你就和四叶带着孩子去装来。”

    “不然大人去灶台看着锅里东西没动,我怕大人以为咱们不听他话,会不高兴。正好晚上就喝了点稀粥,也不顶饱。吃了还能睡了好觉,不怕半夜饿醒了。”

    许春花听到公公发话今晚就吃了那面条,高兴道:“那大人弄的面条闻着可香了,咱这就去装了端过来!”

    赵二郎的媳妇四叶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但是她听力没有问题,能听懂人说什么。

    在听说住在家里的大人会给他们银钱后,也是一脸的喜色。

    这会公公说要去装面条,立即站了起来,带着三个孩子跟着她大嫂一起去了灶屋。

    云怀瑾面条下的多,锅里还剩下一半。

    许春花挑面之前以为没多少,等她装出五碗的时候,也是吃惊。

    这五碗装出来,许春花又分了一次。

    她男人出去干活了,家里现在有八口人,五碗肯定不够分。

    分了八碗之后,面条看起来少了不少。许春花没有浪费面汤,用竹勺添加了面汤后,看起来就是满满的一大碗面。

    锅里剩下的面汤许春花也没有浪费,找了个木盆舀了进去,一起端过去。吃完了面,还能再分两碗面汤喝喝。

    三个孩子跟着两个大人后面,闻着面条香喷喷的味道馋的直咽口水,不过他们都没有吵着要吃,而是只安静等着两个大人装好面条后,帮着端了面条去主屋。

    许春花将两碗肉丝多一些的面给了公婆,还有三碗有肉丝的给了三个孩子。另外的三碗只有面条,是她和四叶还有赵二郎的。

    肉丝本来就不是很多,大家碗里都有的话,就会没几根。

    婆婆身体不好,公公摔伤了腿,孩子们要长个子,他们都需要吃点肉补身子。

    赵二郎还没有回来,他那碗就先盖了起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吃。

    白面面条对比于粗粮来说,本来就好吃,瑾初农庄的挂面味道更是一绝。赵家人在吃到挂面的那一瞬间,都震惊了好一会,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样好吃的面条。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吸面条还有喝汤的声音,一碗面条下肚,赵家人意犹未尽。好在许春花装了面汤来,一家子在吃了一碗面条后,又喝了些面汤,这才解了馋。

    不过在闻着空气中没有散去的面条香气,还是会想再吃些面条就好了。

    就在一家人吃完面条喝了面汤,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

    叫门的声音听着也不像是赵二郎,大雨落下的声音,夹杂着敲门声与人的叫门声,让赵家人忍不住的有些害怕。

    第082章 第 82 章

    赵老太身体不好, 二儿媳四叶又是个哑巴,赵村长摔断了腿不能走。一屋子也只有许春花能去开门,总不能让三个孩子去。

    即便是心中害怕, 许春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

    赵村长叮嘱着大儿媳小心, “春花啊,你小心一些。听着不对劲别开门,等二郎回来再说。他就在村子里,没一会也该回来了。”

    “我晓得的爹。”

    许春花应了一声后, 深吸一口气就将刚刚装面汤的木盆给带上了。

    从主屋一直到宋玉春住的屋子,房顶的稻草都延伸出去一些, 形成屋檐,足够一人避雨而行。

    到了屋檐末端,她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而是提高音量问道:“谁在敲门啊?”

    外头敲门的人听到有回应, 停下了敲门的动作,紧着着许春花就听到一道男人不悦的声音,“泗安府官吏, 赵家的快快开门来, 外头下着大雨,你是要让官爷我淋雨不成!”

    知道来人是谁后, 许春花心下一沉,连忙将木盆顶在头上去开门。

    “来了来了,官爷莫急。”

    走过屋子到院门的那几步距离, 没有屋檐避雨,家里只有一个斗笠和一件蓑衣, 赵二郎穿走了,家里也没别的能遮雨的。木盆里的面汤全都喝完了, 顶着能让头不淋雨,总比什么也没有好。

    只这几步路,倾盆大雨已经淋湿了许春花的衣服。她单手举着厚重的木盆,另一只手去抬木栓。

    她虽瘦小,但因为一直干农活,力气并不小。

    开了门后,许春花脸上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官爷,今日家中已经住了人。是江州府的大人,怕是不能招待官爷了。我带官爷去村子里再寻……啊!”

    那泗安的官吏因为开门慢了本就心存怨气,在听到有人住了屋子,赵家人竟然不是赶走他人而是让他们走,心里更气。

    在听到是江州府的人后,官吏并无半分的顾忌,直接动了手。

    许春花被一脚踹倒在地,痛呼出声,木盆滚了一圈后停下。

    她在泥水中蜷缩,捂着腹部脸色惨白,想要张口说话,却因疼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就让他们滚出去!这么大的雨,你这丑陋妇人竟然敢让我们重新去找住处?”

    江州府不过是一个没什么用又穷酸的小州府,年年送去雍京的贡品都要从别处花大价钱去寻,自己州府里连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

    而他们泗安,背靠着南边最富庶的渝江府,与渝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盛产美酒。他们泗安的美酒,不仅能作为贡品上呈,还能运往海外售卖。

    海外皇室贵族,谁人不爱他们泗安美酒?

    不管是先皇还是当今陛下,对他们泗安都是极其看重。毕竟国库有不少的钱,可都是他们泗安的酒税。

    他们泗安的官吏,在哪里不是被敬着的?现在区区贱民竟然敢让他们离开,给江州府的那群没用的酒囊饭袋让路?

    开什么玩笑!

    敲门的汉子在动手之后,又看一眼身后的轿子,收敛了方才嚣张模样,语气中不难察觉有恭敬之意,“何四公子劳累再等等,我教训了这无知小民后,再请四公子出来。”

    软轿里传来男子的不耐烦的声音,“动作快点。”

    “哎!”

    说完后,那汉子回头,刚要再有动作,却被阻止了。

    云怀瑾他们一开始听到敲门声,便觉得来者不善。他想出去看看,被宋玉春拦下,让他再等等,至少清楚是什么人,后面也好应对。

    随后就听到许春花问询的声音,在对方说了身份后,宋玉春也是脸色一变。

    云怀瑾不太清楚泗安这个地方,见宋玉春眉心微皱,出声问了缘由。

    从门开后到许春花被踹的过程十分短暂,宋玉春话刚出口,就听到了许春花的痛呼声。云怀瑾心知不妙,让云初和云风在屋里千万不要出去,自己则撑着油纸伞往外走。

    好在是赶在对方要再次对许春花动手的时候阻止了下来,云怀瑾大步走向在大雨中的许春花。

    她本就破旧的衣服,现在满是泥泞。因疼痛而一直捂着腹部,站不起身来,只能蜷缩在泥地里。云怀瑾上前给她撑伞,阻挡了壮汉的再次出手。

    这时赵家人也全都出来了,他们老的老,残的残,小的小。在屋里隐约听见了许春花的惨叫声后,全都坐不住了,几人抱在一起壮着胆子过来想要看看许春花的情况。

    许春花蜷缩在地,云怀瑾撑着伞替许春花挡雨,同时一只手也掐住了泗安官吏的手腕。

    云怀瑾听到后面的动静,微微侧头对赵家人说:“将人带走。”

    赵老太和二儿媳四叶闻言,连忙上前。她们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看。只听着云怀瑾的话,不顾雨淋,进了雨幕之中要带走许春花。

    看着许春花被扶起来,泗安官吏斗笠下的神情变得可怕。

    “我看你们谁敢动?”说完他看向云怀瑾,在注意到云怀瑾眼下的哥儿痣时,原本要说的话,变得更加的污秽不堪。

    “哟,我以为是个男子没想到是个哥儿啊?你这样抓着我,是因为想男人了?官爷我可不好你这口,劝你还是……”

    此人话音未落,就被云怀瑾使按住了手腕穴位,疼的惨叫出声,“啊!”

    随后他痛骂道:“你他娘的疯了!知道官爷我是谁吗就敢动手!”

    说完也不管云怀瑾是何表情,直接单手拔出腰间配刀,云怀瑾眉心微皱,撑着伞快速后退。他知道这人拔刀,只是为了吓唬。但毕竟刀剑无眼,能避则避。

    赵家人看到拔刀后,吓的腿都软了。

    赵老太和四叶两人是连滚带爬的将许春花往后拖,赵村长在主屋的屋檐下护着三个孩子,看到那边的官大爷动了刀剑也是心头一颤。

    这两边的人,谁伤了,都是他们赵家的罪过啊!

    泗安的官吏拔刀后顺手往下劈砍,赵村长也被这局面吓的有些六神无主,张着嘴却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就在刀落一半的时候,雨幕被利箭破开一道口,箭头的强大冲击力,震的泗安官吏虎口发麻,无意识的丢下了配刀。

    突如其来的利箭让后面看戏的泗安官吏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们纷纷靠在一起,手按配刀,观察着雨幕四周。

    云怀瑾也被那突然飞出的箭给惊住,随即想到之前崔慎和他说过在他身边派了暗卫保护。

    这次出行,队伍里还有崔慎的母亲,想来之前在江州府的那些暗卫,也一起跟了过来。

    云怀瑾下意识的看向四周,除了一些树木以外,并没有看到有人的影子。这一路走来,他也没有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江州府的官吏们与方三爷和大山亦是如此。

    也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躲的,不愧是专业的暗卫,寻常人是真的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

    现在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雨阻挡了视线。天气,光线,风向,雨水都是能够影响射箭的因素。即便是这样,那些暗卫都能射中,实在是厉害。

    似乎是怕泗安官吏继续找云怀瑾的麻烦,就在不明真相的泗安官吏对周围戒备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一群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

    他们行走在雨幕之中,犹如鬼魅,不知从哪来,速度又是极快。

    泗安官吏看到人后,蜂拥上前,却被他们轻易的躲开。

    其中一人直逼软轿,一个跃身就上了马车。他抬手推开轿门,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如同断珠落下。男人面容削瘦,眼神如鹰冷冷的看向马车里的人,声线偏冷语气无起伏波动,“何正淮,管好你的人,否则何家缺漏酒税之事,便会呈向御前。”

    何正淮本因官吏没有拦住人,还让人靠近了他,心中又惊恐又气愤。

    这时听清楚来人说的话后,脸上的神情都扭曲了,“你是谁?”

    暗卫盯着何正淮,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强调道:“带着人离开。”

    何正淮心知根本不可能问出什么,咬了咬牙,眼睛微微眯起,“你最好说话算话。”

    缺漏酒税之事,对于何家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即便是告到了御前,如今的小皇帝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

    可终归是麻烦,还需要从中斡旋。且若是因为他而让小皇帝明确的知道这事,家族以后不会再重用他。

    这才是何正淮真正担心害怕的地方。

    暗卫回道:“自然算话。还有,如果后面小雨村出什么事,我会将这些事都算在你何正淮的头上。”

    何正淮怒道:“你别得寸进尺,这些贱民得罪了其他的人遭殃,凭什么也赖我?”

    “何公子,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说这句话?那群官吏,为了巴结讨好你,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这条官道上走的,也只有他们会做出事后报复这种事情。”

    暗卫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何正淮后背有些凉。

    虽然没有说多少,可对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已经将他们,不,是将这条官道上来往的人底细脾性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是多大情报网?背后的势力又该有多大?

    江州府什么时候出了这样棘手的人物了?

    何正淮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与人辩驳些什么。他只想赶快离开,总觉得在这人的眼里,他是没有秘密的。

    “别围着了,赶紧走!去前面的商会地盘落脚。”

    若不是今日突然下大雨,他也不可能来这破地方!

    何正淮对着外面的官吏喊了一声,泗安的官吏们闻言面面相觑,因不敢违背他的话,一行人只能又冒着雨离开了村子。

    人走之后,其他的暗卫也即刻散去,再次消失在雨幕之中。

    金一留了下来,他走到云怀瑾面前,抱拳行礼,“金一见过云庄主。”

    云怀瑾撑着伞看向金一,他的个头不算矮,身量偏瘦些。面容普通的很,属于那种看一眼就会忘记的人。若不是他并没有敛起他眼神中的冷硬狠厉,根本就看不出来金一与普通的过路人有什么不同。

    “泗安府的这些官吏,后面会来小雨村报复吗?”

    云怀瑾没有过问其他,他知道这些人对他没有威胁,是崔慎派来护着他们安全抵达雍京就够了。

    他眼下最关心的就是那些官吏会欺软怕硬,等他们走后,将一切的怒火都发泄在小雨村人身上。

    而听到云怀瑾话的金一心中也闪过一丝诧异,只是他遮掩的极好,并没有半分的表露。他以为云怀瑾会问许多东西,也准备将能说的说与他听。

    没想到只是问了小雨村人会不会被报复。

    “不会。”

    金一将他后面和何正淮说的话给云怀瑾重复了一遍,云怀瑾虽然不知道金一是怎么拿捏住对方的,但清楚他们不会后面再来报复小雨村也松一口气。

    他看向雨幕中的金一,“今日大雨,任务期间,你们能喝姜汤驱寒吗?”

    金一更没想到云怀瑾会问他这个,他微微停顿后,觉得自己实在是猜不明白对方的想法,于是放弃猜测只恭敬回道:“多谢云庄主关心,暗部任务期间不允许吃任何他人送来的食物,姜汤我们不能喝,云庄主见谅。”

    云怀瑾表示理解,他对金一颔首道:“辛苦了。”

    金一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云怀瑾再次看向周围的树,心想那些暗卫应该都藏在树里。

    赵村长见泗安府的人都走了,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的。现在人是走了,可他怕下一次他们再来,会故意报复他们。

    只是这件事,他们作为普通老百姓,从头到尾都没有办法自己做决定。

    两边人,哪一边他们都得罪不起。

    云怀瑾看出赵村长的担忧,他告诉赵村长,“村长不必担心,他们不会再回来。你快带着人进去看看,她似乎伤的有些重。”

    许春花现在还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着。

    赵村长听到云怀瑾说的话后,心放回去了大半。他们家今日也是走了好运道,遇到了心善的大人。

    若是换一个人来,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小人谢大人庇护。”赵村长给云怀瑾施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后,就示意被吓得还没怎么回过神来的老伴还有二儿媳,将许春花扶回屋里去。

    三个孩子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跟着进屋,他们早就被吓哭了,只是不敢哭出声音引起注意,一直在小声的抽泣。

    哪怕是泗安的人走了,他们也不敢哭出声。

    对于他们来说,云怀瑾也是他们不敢招惹,不敢靠近的存在。他们也依旧在怕,哭声会引起云怀瑾的厌烦,从而让家里遭殃。

    云怀瑾并不知道已经进屋的赵家孩子的想法,赵村长撑着木拐在对着云怀瑾点头示意后,也进了屋里。

    云怀瑾撑着伞去了宋玉春那,他刚将伞放下,云初就扑了过来,抱着云怀瑾的腰。

    “阿父,你有没有受伤?”

    云怀瑾低头看去,见云初的眼眶红了一圈,声音也有哭腔,伸手摸他的头,“怎么哭了?”

    宋玉春在边上解释道:“初初他担心你,你刚出去,他就趴在窗户那看。结果看到了那人拔刀,这孩子差点直接爬出窗户,还好发现的早把他给抱住了。也亏慎儿派来的暗卫出手也快,不然都按不住这孩子,肯定就跑出去找你了。”

    云初怕云怀瑾怪他不听话,也想到那刀往下劈砍的画面,他心里不受控制的又害怕起来。

    云怀瑾能够感受到孩子抱他的力道更紧一些,透露出崽崽此时心中的不安与紧张。

    听完宋玉春的阐述,云怀瑾能想象到云初看到那一幕,该有多担心。他蹲下身,轻轻的捏捏云初的脸,“让我们乖宝担心了,阿父下次一定更小心一些。不怕了啊,乖宝。”

    云怀瑾的话,第一时间给了他安抚,小小的人皱着眉头满是担忧,语气很认真,“阿父要说到做到哦。”

    “阿父说到做到,别怕。”

    肯定的话语让云初放松不少,云怀瑾也注意到一边的云风。

    云风也看见了泗安官吏拔刀劈砍的画面,他那时不仅担心害怕云怀瑾,还要怕云初出去遇到危险。

    因为之前的经历,云风心里越担心,面上就越是冷静。

    与云风相处这么久,他细微的表情还有藏起来不住颤抖的手,都没能逃过云怀瑾的眼睛。

    他招招手让云风过去,也摸摸云风的头,“刚刚你也吓坏了吧?没事的。”

    云风感受着云怀瑾对他情绪上的安慰,在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后认真道:“东家,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保护东家和小东家。”

    云初闻言也点点头,“我也变厉害,保护阿父保护哥哥。”

    宋玉春和站在边上,看着云怀瑾三人。心里也庆幸暗卫出来及时,没有让那些官吏真的伤到了云怀瑾。

    安抚好两个孩子后,云怀瑾问了宋玉春泗安府的事情。

    刚刚听到泗安府的时候,宋玉春的表情就不太对劲。本来是想和他说什么,最后被许春花的惨叫声打断了。

    宋玉春见云怀瑾没忘,她在床边坐下,又让夏嬷嬷端了个瘸腿的凳子给云怀瑾,给他也坐。

    倒不是宋玉春故意让云怀瑾坐三条腿的坏凳子,而是这屋里只有这么个凳子。

    三条腿的凳子也能坐,只要不是故意往缺腿的那个方向倾,不担心会被摔。

    云怀瑾坐下后,宋玉春便将她知道的信息说给了他。

    “泗安府在南边一众州府里,也算是出挑,主要原因靠的是何家。这何家以一家之力,不仅扛起了一整个州府的经济命脉,甚至国库税收没了他们家也要伤了元气。”

    “何家人世代酿酒,族中也有为官者。世代积累,官运不怎样,可财运却非常好。他们家成为真正的大世家契机,是因为海运。何家人官运不行,但运道很好。海运刚开的时候,没什么人想去市舶司,何家人去了。”

    云怀瑾听到这里,想到泗安府的官吏如此嚣张,不将人放在眼里。猜到何家人后面定是成功了,海外的市场可是不小,更别提还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何家人只要能成,后面地位与荣华都不会少。

    而宋玉春接下来说的,也证实了云怀瑾的想法。

    “那时候市舶司比起现在,实在是累。而且第一次出海开辟商路,危险重重。第一队商船出去,整整六年未回,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葬身茫茫大海了。”

    “但是在第七年的时候,他们回来了。还带回了海外各国的奇珍异宝,打通了一条商路。当时先皇为了拉拢奖赏,将五公主嫁入了何家。其实以何家的身价地位,根本不可能尚公主。可就是因为这样,先皇让五公主嫁入何家,也成功的让何家人死心塌地的效忠。何家人也因尚公主,身份地位得到了提升。”

    “第二次出海的时候,商船带了许多何家的酒,自此也开启了何家更辉煌的商业版图。海外各国十分喜爱何家酒,何家的酒坊,每年的酒税,养活了不知多少人。”

    说到这里,宋玉春也有些无奈道:“年年送贡酒,何家都会派族中子孙跟随队伍去皇宫见驾。这也是为什么泗安官吏出门在外,还如此的横行霸道。因为队伍里有何家人,而何家人现在就是谁也不能惹的存在。”

    云怀瑾听出了宋玉春的无奈,他想一开始的时候,宋玉春应该是想拉住他,不让他蹚这浑水的。

    虽说权力至上,可这仅仅对于强盛的王朝来说。

    眼下的大雍,帝王年幼,国库空虚。何家富可敌国的钱财,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凌驾于权之上。

    更别说,他们还掌握着海运权。

    海上通商与边关互市又不一样,海外更难,也更容易掌权。因为出海需要足够的经验,熟悉路线。

    何家人把着商船船队,就像是将军手下有千军万马,且有绝对的兵权。

    云怀瑾听完宋玉春说的话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宋玉春瞧云怀瑾在想着什么,又状似不经意的说道:“还好慎儿派来的人出现及时,没有让你受伤。慎儿护短的很,何家再如何势大,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了你去。”

    此时云怀瑾也想到了暗卫出来阻拦,代表着的意思是什么。

    暗卫的行动,就是代表着崔慎的意思。崔慎身为丞相,顾全大局的情况下,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与何家人起任何冲突,闹任何不愉快的,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见云怀瑾明白了崔慎的心思,宋玉春轻舒一口气。她一直觉得,对一个人好,默默的去做是没用的。

    谁也不会读谁的心,哪里知道对方想的到底是什么呢?对他好,那就要用言语说出来,让对方知道,你在对他好。

    但同时,我让你知道,却并不要求有回应或是其他。仅仅是让你知道,我在意你,对你好。

    宋玉春替儿子在云怀瑾跟前提升了一大截的好感,即便这与情爱无关,却也比古井无波要好太多。

    赵二郎安顿好江州府的官吏后,终于赶回了家。

    敲门后,四叶出来开门,看到自己的丈夫回来,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她急切的比划着,又要拉着赵二郎往屋里去。

    听动静知道是赵二郎回来了,云怀瑾没有出去。

    许春花被踹的那一脚挺狠,在晚些的时候,宋玉春让夏嬷嬷给赵家人送了些跌打损伤的药膏。

    赵家家里是什么也没有,许春花疼的满头冷汗,他们也不敢动她。现在有人送药来,他们没有推辞,感激的收下了。

    翌日一早,雨停了下来,太阳缓缓升起。赵二郎第一时间过来感谢云怀瑾昨夜出手相救,还有宋玉春送去的药。

    那药膏抹上后,他大嫂没多久就不太疼了,后面也能入睡。

    早上的时候他娘检查一番,又问他大嫂感觉如何。大嫂说是看着吓人但没有伤到里面,养几日便好。

    若是真的伤及肺腑,此时大嫂也怕是起不来了。

    他听了家人说了详细的经过,如果后面泗安官吏没有被拦住,后果如何,赵二郎不敢去深想。

    对于云怀瑾还有宋玉春的感谢,赵二郎是发自肺腑。赵村长也让赵二郎将家里拿得出手的东西,都装起来给他们送去。

    赵家人凑出来的两根银簪子,一对银镯子还有一些鸡蛋,以及家里养的几只鸡。

    这些对于云怀瑾和宋玉春来说轻易就可以拿出的东西,但对赵家人来说,是掏空了家底。

    云怀瑾和宋玉春没有要他们给的东西,云怀瑾对赵二郎道:“你家中父亲,母亲还有你大嫂如今都需要银子去看大夫,心意心领了,东西就不要了。”

    赵二郎抱着被推回来的布包,他眼眶红了一圈,把布包放地上,给云怀瑾和宋玉春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

    宋玉春悄悄的拉住了想躲开的云怀瑾,小声道:“别避开,这是他唯一能感谢的方式。只有这样才能安心的用那些东西,带着家人去看大夫。”

    云怀瑾明白宋玉春的意思,他只是不太适应,下意识的想避开。

    江州府的官吏见今日是个大晴天,地面虽然还有积水不好走,但只要过了这一段就可以。时间上耽误不得,只要今日无雨,就需要启程。

    他们收拾好到了赵村长家后,才得知昨天晚上的事情,一时间也是惊诧不已。

    在确认云怀瑾和宋玉春没事后,这才松一口气。

    泗安府运送贡品的官吏,在外面是趾高气昂惯了的。他们之前也碰到过,每次都是避着走。

    江州府官吏们的惊诧,是在听说这次是泗安官吏队伍竟然避让了云怀瑾他们。

    云怀瑾没有说暗卫的事,关于泗安府官吏为什么走了,具体原因也没有要说的意思。

    江州府官吏心里再怎么惊讶,也不好多问。只说没事就好,随后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赶路。

    在小雨村短暂的待了一夜后,一行人与赵家人道别。

    临走的时候,云怀瑾让赵家人算住宿,鸡蛋还有柴火的费用。赵家人说什么也不要,最后云怀瑾自己按着小雨村所在的县里物价和客栈住宿的钱留了五十文。

    他没有再另外给银子,这也是宋玉春的意思。赵家人即便过的艰难,但也有一些家底,有能力养活自己。

    家里大郎出去做工,二郎若不是因为赵村长摔伤了腿,近些日子会有送贡品的官吏走官道路过小雨村,也出去做工了。

    而且赵家人本就因无法回报恩情,而心有歉疚。再给银子,以他们一家人的心性,怕是也不会用。能一直留着,等再遇到江州府官吏,叫他们给带回给云怀瑾。

    给他们应得的那部分,对赵家人来说,才是能够心安理得收下的。

    队伍连走了五日,才到下一座城池。

    好在是官道,每隔一日的路程,就会有一处驿站。

    这驿站按理说是只提供官吏住宿,不过为了能赚钱,实际是不管是谁给钱就能住,这钱自然是进了驻守驿站的小吏手中。

    云怀瑾他们跟着江州府的官吏们,每天都住驿站。他们是官府的人,也需要给钱。但这钱是规定死的,一人十文钱,不能多收。

    驿站提供住宿,也提供灶台让他们用。不过砍柴挑水什么的,都是他们自己来。要让驿站的人帮忙,那需要另外给钱。

    好不容易看到了城池,云怀瑾一行人很高兴。驿站的环境实在是差,晚上睡觉那是鼠虫共睡一室。

    不想被老鼠爬过身体,被虫子,老鼠咬。那每天晚上睡觉就不能睡的太死,否则一定会被咬。

    江州府官吏里,就有两个之前被老鼠咬了。他们睡觉睡的好好的,感觉到脚趾头一痛,起来后发现逃窜的老鼠,还有鲜血淋漓的脚趾。

    进了城后,他们第一时间去了客栈。

    云怀瑾定了两间上房,让人备了热水洗澡。

    因为要赶路,他们也只在城里住了一晚,好好的洗个澡睡个好觉,养精蓄锐。

    从这里开始,就又可以坐船了。

    水路要是顺风的话,速度比陆路要快。就是在船上晃晃荡荡的,脚踩不到实地会让人有些难受。

    江州府官吏去码头定了船后,就回客栈通知云怀瑾几人出发。

    船是商船,房间也分三六九等。

    云怀瑾宋玉春五人依旧两间上房,徐大人一人住一间中等房。其他的官吏和方三爷,大山两个镖师,三人一间中等房。

    官吏们将货小心的搬进徐大人的房里,用东西在四周阻隔,确保不会滚,不会倒。

    这些是江州府选的贡酒,徐大人可不敢和其他人的货全都放进底下船舱去。

    坏了,丢了,都是罪。还不放心,不如自己放屋里看着。

    云怀瑾和宋玉春带着孩子们上船的时候,江州府官吏们已经放好贡酒了。

    “让让,让让。”

    身后传来大汉粗旷的声音,云怀瑾闻声拉着云初和云风往边上退去。

    随后转头向后看,便看见了两个大汉,手里拿着鞭子,吆喝着一群衣不蔽体,骨瘦如柴脏污不堪的人。

    “快点走,去那角落蹲着。”

    等这一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人都被大汉赶去不远处甲板角落蹲着后,有一个衣着讲究,面留长须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他对其中一个大汉问道:“卢六你这货准备一直放在上面?这太影响其他船客了。”

    卢六把鞭子叠了一下握在手里,“上次放船舱里闷死了两个,亏了我不少钱,这次我可不能再亏。”

    说完他又保证道:“放心吧,我会把他们看好,不让他们乱走乱动的。绝对影响不了旁人,谁要是敢乱动,我直接鞭子抽死他成不?”

    卢六这话是说给船老板听,同时也是说给角落里的那些人听的。

    他们听到后,无一不瑟缩一下,面露惊恐。

    宋玉春与云怀瑾相处的时间久了,对云怀瑾的性子也有些了解。

    他的庄子里有奴籍的奴隶,却都是以前就在庄子的,还有从雍京去的时候买的,他自己没有买过。

    而且,他对庄子里那些奴隶的态度,也很不一样。就像是对正常人一样,从来不会动辄斥责打骂。

    宋玉春知道,云怀瑾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去平等的待人。只是他不将奴隶看作奴隶,不代表奴隶就不存在。

    此时就是正好遇见了未出售的奴隶,真正的奴隶会有的样子。

    云怀瑾没有动,云初和云风也是一样。

    他们三人都看向甲板的角落,看着那群被当成货物对待的,活生生的人。

    宋玉春微微上前,挡在了云怀瑾的前面。

    她开口道:“这些都是人牙子的货,是要被贩去各个地方,找寻合适的买主。瑾哥儿若是有这个需要,挑选合适的买倒是可行。若是不需要,便带着孩子们,随我一起去船舱吧。”

    说罢宋玉春想了一下,还是对云怀瑾说了一句,“瑾哥儿,他们在你眼前所以你心生怜悯,可你也没办法买尽天下所有的奴隶。”

    这句话让云怀瑾回了神,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云初看着卢六手里的鞭子,还有甲板角落那些骨瘦嶙峋的人。

    他也听见了宋玉春的话,牵着云怀瑾的手,微微用力,仰头道:“阿父,我们进船舱吧。”

    云怀瑾看向云初,他知道孩子也听懂了宋玉春的话。

    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在此刻为难自己。

    船上航行需要三天多的时间,云初每天都会和云风去甲板,一待就会待很久。

    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甲板角落的那些奴隶。

    云初的小脸上,没有了笑容,他小声的对云风说:“哥哥,他们这几天,都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一次的水。既然要卖他们赚钱,这样做不怕他们死掉吗?”

    云风嗯了一声,“人牙子怕他们要出恭,所以饿着他们,只给他们一点水,不让他们渴死就行。”

    他以前也经历过这样一段时间,倒是能回答上云初的话。

    云初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后,他又道:“哥哥,如果我想让人都不做奴隶,需要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云风没办法回答,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东家知道。”

    “那我们去问阿父吧。”

    云初拉起云风,跑去船舱找云怀瑾。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云怀瑾看到两个孩子回来,还有些不解。之前两天都要待到日落之后,才会回来。

    今天就在外面坐了一会,就进来了。

    云初跑到小榻上坐着,手肘撑在小桌上,捧着脸有些好奇的问了云怀瑾,他刚刚在外面问云风的问题。

    云怀瑾听到云初的问题后,突然一下明白了之前王夫子在他给两个孩子请假时说的话。

    多看看外面,才能真正的学到东西。

    “阿父,除了不让人做奴隶外,我还想让赵村长他们接待任何人,都可以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钱。想让那些不好的官吏,能够得到惩罚,我该怎么做呢?”

    “祖母说何家特别有钱,他们有钱的连陛下都会怕他们。那如果我比何家还有钱,可以做到吗?”

    宋玉春那天说何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避开两个孩子。

    可以说她也是说给两个孩子听的,在她看来,云初和云风的年纪够了,也应该接触一些事,明白一些东西。

    而不是依旧被云怀瑾好好的保护起来。

    云怀瑾对于云初在甲板上坐了两天,想出了的这几个问题,不由得无奈一笑。

    这每一个问题,想解决都很难。

    云怀瑾摸着云初的头,温和笑道:“阿父也没有答案,但是阿父能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想要做,那便是一生都要为之付出。你会失去很多,也会得到很多。但不管怎样,阿父都会在。”

    八岁的云初仰头对着云怀瑾甜甜的笑,“阿父在,我什么都不怕的!”

    云风也在一旁出声道:“不管怎样,我也都会保护小东家。”

    云怀瑾看着两个孩子,他想,他是没有办法让大雍没有奴隶,也没办法让所有人都过的很好。

    毕竟他仅仅是个普通人而已,但是他可以尽自己所能,成为孩子可以依靠的阿父。

    云怀瑾对两个孩子笑道:“想做什么就去做,阿父会努力,也成为你们的依靠。”

    云怀瑾没有因为孩子年纪还小,就说一些让他们长大再说的话。

    至少他能确定,云初和云风今日的话并不是一时兴起。

    船靠岸后,云怀瑾一行人下了船。

    又走了两日的陆路,队伍终于抵达了雍京城。

    木青已经连着在城门口等了几日,终于等到了人。

    第083章 第 83 章

    方三爷和大山驾着马车, 木青认出他们,带着人快步走了过去。

    看到木青后,方三爷停了马车, 对车内的云怀瑾道:“东家, 木青小兄弟来了。”

    来雍京之前,崔慎给云怀瑾写了信,让他和孩子们随着宋玉春一起都住在相府。

    云怀瑾想到他需要在雍京停留一个多月,如果是他自己一人来, 可以找个好点的客栈住着。

    不过现在他带着云初和云风,客栈人多, 他有些不放心。于是同意了崔慎的提议。

    掀开车帘后,云怀瑾手臂搭在车窗边缘,“等多久了?”

    木青抬手抱拳行礼道:“没有多久, 主上说他晚上会回来的晚一些, 让云庄主早些休息不必等他回来相见。”

    云怀瑾闻言颔首,“好,知道了。”

    江州府的官吏一开始就知道云怀瑾到雍京后, 并不与他们在一处。

    领队的徐大人也清楚和云怀瑾一起的宋玉春身份不简单, 不过却并不知她具体的身份。

    见到雍京城有人在等云怀瑾几人,徐大人下了马车上前与云怀瑾道别, 二人约了去宫宴的前一天再相见。

    云怀瑾和宋玉春的马车跟着木青来到相府,管家崔庆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对于云怀瑾和云初的身份,崔慎已经告知了相府一众人等。

    渝州老家那边, 除了旁支还不懂外,族老们也都清楚。

    不过由于崔慎与云怀瑾没有要成婚的迹象, 孩子也没有接回雍京。崔家人一开始都以为崔慎是不喜这对父子俩。

    一些族老们心里想着哪怕不喜欢那哥儿,可孩子得带回崔家啊。让孩子一直在外面待着算怎么回事?

    不过他们也就心里想想, 不敢真的和崔慎说这些。

    直到宋玉春千里迢迢跑过去,还待了好久没说要回来。崔家人才意识到,可能不是崔慎不喜那哥儿,而是人家不喜崔慎。

    这不当娘的都亲自出马,要替忙的脱不开身的儿子去讨夫郎去了。

    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崔慎位高权重,为家族带来诸多利益权利的同时,也带去了很多隐藏的危险。

    他们在调查了云怀瑾的身世后,也清楚的知道在崔慎没有与其成婚之前,暴露了他和孩子存在的话,也会给云怀瑾带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还有危险。

    因此知晓内情的崔家人对此事都守口如瓶,一点风声都没有对外透露。

    相府的小厮和丫鬟们,都是死契,还有许多是暗卫出身,受了伤后不能再执行任务,便在相府里做活谋生。

    他们知道云怀瑾和云初的存在也不怕有什么事,没有人敢在外说相府任何事情。

    崔庆在看到马车后,连忙上前去。方三爷搬下脚踏,云怀瑾先推开车门下马车。

    一开始崔庆并没有以为下来的人就是云怀瑾,只当是个模样俊逸的公子。

    直到云怀瑾下马车抬头的时候,崔庆看到他眼下的红色孕痣才惊觉这就是他要等的人。

    而紧随其后出来的云初,更是让崔庆看呆了。

    这和丞相大人太像了吧!

    头先抱错的那位是一点也不像,现在这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出去说不是丞相的孩子,那都没人信啊。

    云风也跟在云初后面下马车,崔庆赶紧上前,对云怀瑾和云初道:“见过云庄主,小公子,相府内院子已经收拾好了,还请云庄主随我来。”

    云怀瑾点点头,崔庆在前面走着,看见刚刚下马车的宋玉春,又对宋玉春行礼,“小人见过老夫人。”

    宋玉春见到崔庆就摆摆手,让他赶紧走,“你快带瑾哥儿和孩子去院子里休息,别在我这耽误时间。”

    崔庆也不再耽误,领着云怀瑾进了相府。

    方三爷和大山都跟在后面,他们的一应行李物件都有相府的人后面一并送去院子。

    一路跟着崔管家走,云怀瑾一行人都被相府的景色还有面积给惊到。

    府上造景一步一景,结构上远借,添景,虚景应有尽有。又有各种珍贵花草树木,奇石假山做衬。眼移一寸,便是一个不一样的漂亮景色。

    眼下恰逢午后,走过长廊时,阳光从精美的窗框中漏出,洒在地面上,映出如花一般的窗框影,雅韵十足。

    不过在走了一会后,再迷人的景致,也无心去欣赏。

    云怀瑾只觉得这相府真大,比他的庄子大一倍不止。他都走这老远了,还没走到。

    崔管家像是知道云怀瑾心中所想一般,适时的出声解释道:“云庄主还有两位小公子受累了,相府是大了一些。这原本是前朝最为受宠的一位王爷的王府,听说原本面积也没这么大,是后来这位王爷将周围的院子都被买下打通,这才变得很大。先皇赐下这府邸做相府的时候,修整拾掇了三年才入住。”

    一边走着,一边听崔管家讲这相府的事情,介绍着路过的花草品种,各种造景讲究,倒是没再觉得路长难走。

    云初和云风听的也很认真,原来府邸宅院,有这么多的讲究啊。

    正听的意犹未尽,就听到崔管家说:“到了,这澄玉院与丞相住的栖迟院相邻,云庄主若是有什么事要寻丞相大人,过去也方便一些。”

    崔管家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道拱门,那拱门边上种着细竹,阳光透过细竹,金色的光影映在墙之。金绿相衬,格外耀眼夺目。

    “穿过那拱门,是去栖迟院最近的路。”

    崔管家对于怎么去栖迟院讲的很详细,这可是丞相大人专程叮嘱要他办好的事。

    说完之后,崔管家才又领着云怀瑾一行人往屋里去。

    注意到了云怀瑾打量屋子的视线,崔管家道:“这屋子里的一应装饰摆件,都是丞相大人精挑细选。”

    多余的话曹管家没有多说,这一句已经足够让人知道有多用心。再多说其他,反而过了。

    主屋内的装饰摆件无一不奢华精致,还有诸多昂贵的琉璃摆件,材质清透水润,色泽清雅,雕工精湛。

    云怀瑾知道大雍的琉璃制品很昂贵,绝大部分都是从外域花大价钱买来的。眼前这屋子里摆的这些,都是有市无价的东西。

    不过这些华丽精致之物,确实像是崔慎的喜好。

    崔管家将人领到了地方,又留了人手下来伺候,便与云怀瑾告退,他还得赶去宋玉春那看看情况。

    一路的舟车劳顿,云怀瑾也想早点收拾好,带着两个孩子休息。

    相府的人很快将云怀瑾他们的行李送来,下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归置好。

    崔管家留下来的人不怎么说话,但是做事很勤快,也非常的有眼力。

    他们在崔管家走后,便去烧了热水,供云怀瑾和两个孩子洗个热水澡。

    等洗完澡后,厨房那边也很快就送来了可口的饭菜。虽说味道上没有他们在江州府吃的好,但没有灵泉水种植的菜蔬加持,能有这样的好味道也十分不错了。

    吃饱后,天色也渐渐晚了。云初和云风两个孩子撑不住,各自去睡觉去了。

    云初还是和云怀瑾一起睡,云风住在院子里的另一间屋子。

    也不知是累过头了反而不困,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云怀瑾在给云初讲睡前故事,将人哄睡着后,他自己一点困意也没有。

    等云初彻底睡着后,云怀瑾想着出去溜达溜达,看看月色,说不准看着看着就能有困意了。

    他刚洗完澡,因为头发长很难擦干,古代也没有吹风机这东西。因此云怀瑾都是用干的布巾多擦几遍,能弄半干。剩下的就只能披散着,等着自然吹干。

    散开干的快,云怀瑾没有束发,而是直接披上衣服出门。

    开门后,云怀瑾便看到了门外有人。

    崔慎今日刚下值就收到了消息,说是云怀瑾带着孩子已经到了相府安顿。

    他路上与往日没多大不同,只是进府后路过自己的院子,连官服都没有换,直接去了云怀瑾所在的院子。

    到了地方,发现澄玉院屋里的灯都灭了,崔慎想着他们应该是已经睡下。

    他在门外悄无声息的站了好一会,突然听到了屋里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本来都准备要走了,硬是停下了脚步。

    下一瞬,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他见到了每天都会出现在他记忆里的人。

    熟悉的清俊容颜,生动鲜活的出现在眼前,而不是只在记忆之中,让崔慎一时间看的有些久。

    云怀瑾没想到自己开门后就见到了崔慎,他有些惊讶道:“崔慎?你什么时候来的?”

    崔慎看着披散着头发的云怀瑾,将他此时的模样记住,“刚来没多久。”

    云怀瑾有种网友见面突然不知道聊什么的感觉,借着月光,他看清崔慎身上官服都没换,便转移话题,“你要先回去换官服吗?”

    “暂且不用。”崔慎察觉出云怀瑾有些紧绷的情绪,他低头问云怀瑾,“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云怀瑾本来就是睡不着想去溜达溜达,这会崔慎开口,他也没有推辞。

    “好啊。”

    二人漫步于月下,人影成双,中间有着一些距离。

    崔慎的视线落在云怀瑾的影子上,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崔慎先开口道:“云初在雍京如果要出去结交朋友道话,他的长相没办法瞒住身份。”

    这件事云怀瑾在一开始就想到了,他回道:“瞒不住就不瞒吧。”

    如果在船上的时候,云初和云风没有和他说那些话。云怀瑾还会为了能让孩子多玩乐几年,而想要暂且瞒着,不让一些人打扰了他们。

    但知道了云初和云风的想法后,崔慎这边的身份,虽然会给云初带去麻烦,但确实也会给孩子带去意想不到的裨益。

    崔慎还以为云怀瑾会说暂且瞒着,毕竟如果云怀瑾真的想让人知道云初是他的孩子,当初也不会宁可编撰出一个书生出来,也要撇开他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云怀瑾会改变心意,但不妨碍崔慎心中为此感到高兴。

    想到了后面会因为他的身份,给云怀瑾他们带去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崔慎便道:“你回江州府的时候,我会派更多人去护着你们,不会让一些人打扰了你们。”

    云怀瑾点点头,随后又说:“不过也没什么,我能应付的过来。”

    “不想你累。”

    崔慎的话让云怀瑾微微一愣,他停下了脚步,看向崔慎。

    见云怀瑾微愣的看过来,崔慎出声解释道:“我在朝中整日与人斡旋,心知打发人的艰难,会让人很疲惫。不想你也一样,所以会多派些人去,替你解决麻烦。”

    云怀瑾闻言笑着抬手抱拳,“丞相大人有心了啊!”

    “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谢谢。”

    云怀瑾想到之前在小雨村的事,他那时就想着,见到崔慎要与他道谢。

    “谢我什么?”崔慎有些奇怪的问道。

    云怀瑾将小雨村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后,又问道:“后来我听了宋婶婶说了何家的事情,你的暗卫出来护了我,要是何家人后面查出来什么,他们会故意针对你吗?”

    崔慎见云怀瑾有些担忧,立即回他说:“能解决,不碍事。”

    听说能解决,云怀瑾没有之前那么担忧了。

    不过这事何家人要真是弄明白崔慎有在出手,对于崔慎来说,即便是能解决,想来也是不太容易。

    如果崔慎不是丞相,只是崔家人,反而可以轻松对付何家。他是丞相,考虑的东西就会更多。

    云怀瑾正想着,就听崔慎已经换了个话题,“瑾初农庄的酒,你准备售往海外吗?”

    第084章 第 84 章

    之前宋玉春对云怀瑾说过何家, 也分析过利弊。海外市场几乎是何家的天下,如今崔慎问他要不要将果酒往海外售卖,这是想要和何家抢生意。

    云怀瑾看向崔慎, 问道:“你想要动何家?”

    崔慎见云怀瑾反应迅速, 微微颔首。

    如果说先皇在位时,市舶司皇帝能说了算。但如今,可以说只有何家说了算。

    若是何家没有尚公主,或许话语权还没有现在这么重。市舶司与海外的通商市场现在的局面, 都是早就埋下的雷。

    放任不管的话,迟早会出事。但管的话, 也是会伤筋动骨。

    此前崔慎也想要等等,至少等小皇帝彻底掌权了,能立的起来的时候, 再想办法动何家。

    不过这个想法在他收到从瑾初农庄送来的果酒后改变了。

    如果可以早点动手, 总比等后面他们发展的更壮大再动手要轻松的多。

    现在不动手整治,除了小皇帝尚未能立起来外,大部分还是因为泗安百姓生计, 还有酒税的原因。

    按下何家, 泗安百姓生计会受影响。酒税更是会大打折扣,国库本就不丰, 再去掉酒税的话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能有与何家酒品质差不多的酒,以其逐渐取代何家酒如今超然的地位。何家不再是一家独大,有了威胁也会收敛许多。

    这是能在最小损失下, 打压下何家的办法。

    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这样的酒出现,在崔慎喝了瑾初农庄的果酒后, 便知道一直等着的机会来了。

    瑾初农庄的果酒味道与品质,比起何家酒来说, 可不仅仅是差不多。

    那是比何家最好的醉仙酿味道还要好,若是农庄的果酒往海外售卖,定然也是不愁卖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瑾初农庄的酒坊,背后有崔家、宋家两大世家撑着。何家人想动酒坊,也要掂量掂量,不敢轻举妄动。

    云怀瑾在崔慎点头后,也想了许多。

    除了农庄自身的发展外,更多的是云初。他的乖宝以后会走一条很艰难的路,他身为父亲,想要让孩子可以轻松一点。

    至少在钱上,他不会让云初有任何的烦忧。

    他问崔慎道:“市舶司通商的商船,能运上除了何家以外的酒?”

    崔慎摇头,“不能。”

    云怀瑾看向崔慎,等着他后面的话。

    “市舶司现在外人插不进手,朝廷想要重新掌控市舶司,需要从外击破。朝廷在海上商路打通之后,就即刻放开了大雍商人海外通商。”

    “海上商路除了市舶司的商船,也有其他的商船。不过这些商船也都是要受市舶司管控,有些船商为了避免给市舶司交高额的通行费,这些年开辟了另一条商路。”

    云怀瑾听到崔慎说有另一条商路,露出了然神色。不过这样的商路,怕是也更危险。

    随后就听崔慎道:“这条商路不受市舶司,同样也不受朝廷的管控。航行期间,遇到海盗的几率很高。不过风险高,它的回报收入也高。”

    总之就是一句话,风险与机遇并存,全看敢不敢赌,又有没有那个能力去赌。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组建商队,走这条航线运送货物去海外售卖?”

    崔慎低头看云怀瑾,“叫我的名字。不是组建商队,是将酒卖给走那条航线的货商。”

    “好,崔慎。”云怀瑾有些哭笑不得的换了个称呼,“自己组建商队,盈利不是会更多?时间久了,在这航线上,也能有些话语权。”

    崔慎直言道:“太危险,你会担心出行的人。”

    云怀瑾闻言一愣,不得不说崔慎对他还真是了解。组建商队的话,肯定都是用的自己人。如果走的是有一些保障的市舶司开辟的航线还好。

    这种野路子,危险太多,真出海了他怕是会日日都惦记着。

    更重要的是,一艘能够穿越大海,从大雍顺利抵达到海外诸国的船,所要耗费的钱财,可是不少的。

    以瑾初农庄现在的财力来看,要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海外商船队伍,钱财上的支撑还不够。

    云怀瑾知道现在也不是组建商队的时候,“好,听你的。不过酒坊的规模不是很大,而且酿酒需要一定时间,前期怕是也出不了多少的酒。”

    崔慎回他,“此事不急,我这边也需要有一定的时间去部署。而且商队回来需要时间,最早也要明年才能开始。”

    知道还有时间,云怀瑾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后续的安排与计划。

    云怀瑾突然的沉默,让崔慎出声问他,“在想什么?”

    崔慎的声音将云怀瑾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他回道:“在想回去后要将酒坊扩建成什么样的规模。”

    随后又问崔慎,“你知道何家的酒坊有多大吗?”

    “知道。”崔慎给了云怀瑾一个参考,“何家除了海外的生意,互市以及大雍各州府的生意也都有。所以他们的酒坊又多又大,用的粮食也多。可以说整个泗安府都有何家的酒坊,而泗安府有四成的粮食全都是用来给何家酿酒的。”

    崔慎见云怀瑾微微吃惊,又提醒他道:“海外的市场很大,瑾初农庄的酒,口感味道都比何家的酒要好。如果打开了海外的市场,酒坊的规模不能比何家的小,否则就会出现无货可供的情况。”

    云怀瑾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对现在的瑾初农庄来说,达到何家酒坊这个规模比较难。哪怕是建酒坊都需要时间,而且也没那么多酒匠。

    幸好有个缓冲的时间,而且刚开始走海运的商船,在没有确认他们的酒好卖的时候,也不会一下子定很多。

    这也算是又有了不少的时间去扩建,能循序渐进的来,比一下子迈大步要好。

    仔细想想,按着何家的这个规模来看,也难怪国库的税收没了何家的酒税,也会伤筋动骨呢。

    这何家在酒业这一道上,算是一家独大了。而酒业又是暴利行业,钱赚的多到一定的地步,确实也能影响上面人对其的态度。

    至少目前为止,只要何家不造反,他们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二人继续向前,他们手中没有提灯。鹅卵石小道两侧每隔五步就竖立着石灯,昏黄光线照耀下,能看清脚下的路。

    路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崔慎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你可想吃糖葫芦?”

    他指着右边的小路,“前面不远处就是厨房,这几日我都让人备了糖葫芦在厨房里放着,如果你想吃我带你去。”

    云怀瑾道:“现在天气还热着,糖葫芦的糖衣不会化掉吗?”

    “都是每天现做的,用冰冰着没事,不会化。”崔慎低头看云怀瑾,问他,“你不爱吃吗?”

    云怀瑾笑着反问,“你是哪里看出我爱吃这个?”

    “你写的故事里那书生给你送了糖葫芦,我想你应是爱吃这个,所以才写了它,而不是别的东西。”

    崔慎的回答让云怀瑾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说没有,这只是他随意写的而已。

    当时也不知怎么回事,写的时候脑子里就冒出了糖葫芦,所以就写上了。

    可在他要解释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前世幼年时的画面。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在冬天的时候,跟着爸妈出去逛街,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车。

    那稻草桩子上插满了红红绿绿的糖葫芦,各种水果的,山楂的,还做了不同的造型。

    小孩子对于颜色漂亮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尤其是在看到有好多小朋友都围着,手里都有相同东西的时候,便会生出自己也想要的心。

    云怀瑾最喜欢的是草莓香蕉搭配做出来的雪人造型,但他知道那一定很贵。便指着最普通的山楂糖葫芦,对他的爸爸妈妈说,想要吃。

    他期待的看着父母,得到的只是严厉的拒绝。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种东西也吃?那外面的糖浆都是加了色素不干净的。我整天那么费劲给你做饭,你不吃,非要吃这些脏东西?”

    年幼的云怀瑾被说的低下了头,小声道:“爸爸妈妈,我不吃了。”

    长大之后,云怀瑾终于可以自己买着吃了。只是他似乎没有了儿时那般想要的心。

    他站在卖糖葫芦的摊子前站了许久,最后还是给自己买了一串山楂的糖葫芦。

    味道酸酸甜甜道也还不错,但终究还是感觉少了点什么,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满足。反而每次看见糖葫芦,都会一次又一次的想起幼年时被拒绝的画面。

    穿越重生之后,以前与家人相处的事情,似乎在云初的陪伴下渐渐淡忘。

    后面又有了云风,庄子里也有许多的事情,让他没有空去想前世种种。

    今日若非仔细去想了一下,怕是连这也都不记得了。

    云怀瑾轻笑一声,不再多想以前的事情。

    他想对崔慎说自己不爱吃,可目光触及到崔慎的视线时,在看到对方那样认真的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看见崔慎漂亮的眼睛里隐含的期待,这让云怀瑾微微的愣神,话到嘴边又忍不住的改口,“嗯,我爱吃。”

    崔慎闻言嘴角含笑,领着人朝着厨房走去,“走,我带你去吃。”

    到了厨房之后,崔慎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存放糖葫芦的地方。

    那是一个小冰鉴,里面的冰不算太多。既保证了糖葫芦外面的糖衣不会因高温而融化,也不会因太冰了有冰碴冻牙。

    圆润饱满,又红彤彤的糖葫芦,一共有六根。每一个山楂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小都差不多。外面的糖衣晶莹剔透,非常的漂亮。

    崔慎从里面取出两根来,一起塞到云怀瑾的手中。

    云怀瑾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我吃一根就够了。”

    崔慎回他,“都是你的,不想吃可以扔着玩。”

    闻言,云怀瑾脸上的笑意略有停顿,他问崔慎,“为什么这么说?”

    崔慎如实道:“不知道,只是看你说喜欢吃糖葫芦时的表情有些低落,想让你开心,所以就这样说了。”

    云怀瑾轻笑一声,崔慎此时微微弯腰,漂亮的眼睛落在云怀瑾的脸上,神情专注,声音轻和又好听,“那你现在开心了吗?”

    云怀瑾没有直接回他,而是说道:“崔慎,我发现人在你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你以后可别再看我的脸,分辨我的情绪了。”

    “不看你的脸,我也能够分辨出你的情绪。从语言、动作全都可以。”

    崔慎的目光很是专注,看的云怀瑾有些不太自在,他看着崔慎那张精致的脸,听他含着笑意说:“因为在意你,所以对你格外关注,才会猜测,在意你的情绪,想让你开心。”

    云怀瑾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指尖微微用力。他此时不太敢与崔慎对视,下意识的偏头,移开视线。

    他想到这一年里,与崔慎信件交流。

    崔慎对于自己的想法情绪,是没有掩藏的。云怀瑾能够感觉到,崔慎一直在与他示好。

    可是云怀瑾也知道,崔慎不是在对他示好,想成亲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已经死去的原身。

    信中有超出朋友界限的关心话语,云怀瑾可以选择不回。可如今面对面,云怀瑾哪怕不回,但看着崔慎的那张脸,也会心跳加速,觉得有些脸热。

    崔慎长得太漂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平静的注视着你,盯着你看的时候。

    你能从他的眼中,看见你的倒影。会让人有一种,他眼中全是你的错觉。更是会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崔慎网罗的情绪中,下意识的跟着他的思绪去走。

    或许这是好看的人天生拥有的特权,云怀瑾也没办法抵抗,或是再视而不见。

    他只能逃避性的咬了一个糖葫芦,不再看崔慎。

    看着云怀瑾有些微红的耳朵,崔慎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相府的厨子是好手艺,糖衣薄薄的一层,没有太厚,口感很好与柔软的山楂相结合,又脆又软酸甜适中。

    山楂里的核都去掉了,不用担心牙被硌到,云怀瑾吃的挺满意。

    这糖葫芦倒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比起上一次崔慎让木青送去的那些,味道还要好。

    糖葫芦云怀瑾只吃了一根,剩下的放回了冰鉴里面。

    见云怀瑾吃完,崔慎说道:“我送你回去,这些要吗?要的话我帮你一起带去。”

    云怀瑾摇摇头,“不用了,想吃了我会让人来拿。”

    崔慎听云怀瑾的,二人又原路返回。

    路上换做崔慎给云怀瑾一点一点地介绍着院中布景。

    崔慎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言语精炼。

    云怀瑾其实对这些造景布局,各种花卉植物,并不太清楚。

    崔慎每每说完,他为了不冷场,最多也只能回一句很厉害,很不错,特别好。

    而崔慎对于云怀瑾的回答,也都会笑着回应,“你觉得好就好。”

    这话说的又轻又认真,云怀瑾忍不住的摸摸耳朵。

    不知不觉便到了澄玉院,到了门口,云怀瑾对崔慎道:“我到了,明日见。”

    “好,明日见”

    云怀瑾径直离开,推开门后,他没有转身,而是顺势背对着房门,反手关了门。

    他能够感觉到,崔慎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这让他有些不敢转身,不敢看崔慎的脸。

    这背影,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崔慎在云怀瑾关起门后,轻轻笑了一声。随后离开澄玉院穿过拱门回到了他的住所。

    第二天一早,云怀瑾三人起床洗漱完之后,宋玉春便让夏嬷嬷过来,说要带他们去雍京城转一转。

    虽然说是去转一转,但云怀瑾知道,今日出了相府之后,云初的身世便会在雍京城内曝光。

    不过好在古代交通不便,云初的身世短时间内也不会从雍京传到江州府。他们中秋之后回到江州府,还能有一段轻松的时间。

    就是没有办法保证,不会有人从雍京跟随他们去江州府。不过崔慎说了这些他会解决,云怀瑾也相信崔慎能够清理掉这些尾巴。

    暗卫的实力,他也是亲眼所见,很难不信。

    云初知道要出去玩,也很开心。

    他对于一切没有见过,或是没有去过的地方都会感到好奇,想要去看一看。

    吃了早饭之后,崔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

    云怀瑾三人已经到了门口,木青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了出来。

    “云庄主,这是主上要我给你的。”

    云怀瑾疑惑的接过木青手中的信纸,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住在院子里了,崔慎还要给他写信。

    不过说是信也不太对,因为这没有用信封装着,只是一张折叠的纸。

    他以为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便让人带着云初和云风先去马车里坐着。他站在原地,打开了信纸,看崔慎写的什么。

    纸上字迹是云怀瑾熟悉的,铁画银钩,字如其人,一样的好看。

    【城东的有仙居的菜色最好 那有我长期定的雅间 透过窗户能看到崇明池 池中荷花颇多是一美景 此时荷花尚未全部谢败 可去一观】

    原来只是和他说哪个酒楼菜色好吃景色又好看,云怀瑾一边松口气,幸好不是说什么大事。一边将纸条收好放入袖中暗袋,脸上带着笑意上了马车。

    雍京城很大,街道肉眼可见的比江州府府城还要宽一倍有余。

    街道上不可纵马疾驰,但是驾马车慢行倒是可以。

    昨夜崔慎从云怀瑾那得到了允可,回去后就让人去告知宋玉春,可以对外公开云初的身份。

    因此今天宋玉春决定先带着孩子们去一趟百宝阁。

    现在在雍京城里面,也只有百宝阁能聚集着大部分的雍京世家权贵。

    相府的马车在内城无人不识,到百宝阁门口后里面的伙计连忙出来迎接。

    宋玉春被夏嬷嬷扶着下了马车,她没有进百宝阁,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后面云怀瑾和孩子们的马车到来。

    百宝阁的伙计自然是不敢催的,只恭敬的陪着宋玉春一起在铺子门口站着等人。

    伙计有些好奇的看向缓缓驶来的第二辆马车,心中想着,也不知后面马车里面坐的是什么人,能让崔相的母亲如此驻足等待。

    后面的马车很快就到了铺子门口,停下后车夫放下脚踏,云怀瑾先下了马车。伙计见是生面孔,还以为是相府远亲。

    他在看到云初之后又总觉得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伙计想了一下,没想出来便也没有再放在心上。

    云怀瑾带着云初和云风走到宋玉春身侧后,她才示意伙计领路。

    百宝阁很高,足有三层楼高,也是雍京城最高的商铺。

    铺子外搭建的彩楼上装饰极尽奢华精致,整条街一眼看去,它不仅最高也最漂亮,非常的惹眼。

    进去后能感觉到,内里空间更是宽阔。

    铺子里一应摆件、挂饰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是千金难求的罕见物件,就是极富盛名的字画真迹。

    就连摆放货物的柜子做工也是极其繁复,用的木料也都是珍贵的金丝楠木。

    百宝阁的掌柜很快就看见了宋玉春,他连忙赶过来要随行伺候着,人刚走到面前,恭敬行礼后,稍稍一抬眼,正好与云初对视上。

    掌柜江昭山的腰就这么半直不直的,眼睛都不由得瞪大许多,直勾勾的盯着云初看。

    宋玉春顺势摸一下云初的头,像是怪罪又像是调侃的对江昭山道:“江掌柜,你这样直直的看人,可别吓坏了我孙儿了。”

    江昭山闻言更是一惊,眼前这个长得与崔相极像的孩子,果然是崔家的!

    此时百宝阁里认出宋玉春的可不少,她在雍京地位颇高。可以说是刚进这百宝阁的门,屋里就有许多贵妇人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企图寻找合适的契机能过来搭几句话。

    而宋玉春刚刚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因此不少人都听见了宋玉春说的是什么。

    这倒是让许多人的视线,从宋玉春身上,移到了后面云初的身上。

    他们也很惊讶,怎么相府突然又多出了个孩子。

    想到之前雍京城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裴家和崔家抱错了孩子的那件事。裴家的孩子是回去了,可崔家的孩子似乎一直没有动静。

    他们都差点以为崔家其实没有孩子了,结果今天就碰上了。

    在看到云初的长相时,见过崔慎的都能直接确定,这就是崔慎的孩子,实在是太像了。

    而云怀瑾也接收到许多打量的目光,云初不仅仅像崔慎,随着长大,也越来越能看出与云怀瑾相像。

    尤其是眉眼间的神韵,非常的像。

    因此云怀瑾也被不少人盯着打量,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像是货物被评估的错觉。

    好在这些人顾及着崔家到身份地位,哪怕心里再好奇,那也不敢真过来问这问那。

    有的甚至看一眼后就立即收回视线,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无人上前打扰,宋玉春自然是乐得轻松自在。

    她让江昭山带他们在百宝阁转转,江昭山回神后立即点头道:“请随我来。”

    江昭山领着宋玉春一行人上了三楼去,路过二楼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认出了宋玉春。

    他们的身份地位依旧不足以靠近宋玉春,同时他们也看见了与崔慎长相极其相似的云初。

    到了三楼的时候,裴国公夫人正好也在。

    崔家对裴家的态度与之前一样,两家并未结怨。因此裴家人在百宝阁中,江昭山没有特意让宋玉春与其避开,没有这个必要。

    裴国公夫人在看到宋玉春时,准备过来问好。

    途中她看见了宋玉春身边站着的云初。她意识到这孩子就是崔家真正的孩子。

    裴国公夫人走近后,因为惊讶甚至忘了先问好,而是问道:“这是你的孙儿?”

    她语气中带着些震惊,之前崔家一直没有透露他们家孩子的消息,裴家人和其他人家一样,都还以为那个孩子不在了。

    一路走来,裴国公夫人是第一个上前询问宋玉春的,她笑着点点头,“是我的孙儿,叫云初。”

    宋玉春的承认,也算是要借着裴国公夫人的口,对外宣告云初的身世。

    之前两家孩子抱错这事,虽然是事实,但是两家都没有摆在明面上说过。

    这也是为了以后孩子长大了,能少一些流言蜚语。至少他们没有承认,那些人私下再怎么议论,当着人的面,总是会收敛的。

    “初初,来见过国公夫人。”

    宋玉春牵过云初的手,让他叫人。

    云初仰着头,笑着喊了一声,“国公夫人好。”

    他长得可爱又漂亮,声音软软甜甜的,可招人喜欢了。

    裴国公夫人看着云初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份柔软,觉得喜欢。

    她今日出来,正好看中了百宝阁的一个暖玉坠子,此时正在丫鬟手里捧着。

    裴国公夫人转头,示意丫鬟将装着坠子的木匣子拿来。她取出坠子,笑着对宋玉春道:“玉给有缘人,今日这暖玉与这孩子有缘,便给孩子挂着吧。”

    宋玉春没有推辞,她笑道:“国公夫人破费了。”

    裴国公夫人摇摇头,随后弯腰,将暖玉递给云初,“孩子,这是赵婆婆给你的见面礼,快收下吧。”

    云初向后看了一眼云怀瑾,见云怀瑾点头,他才接过那质地温润的暖玉。

    “云初谢谢赵婆婆。”

    听到云初随着她的自称而改了称呼,裴国公夫人心道这孩子被教的不错。

    云初看向云怀瑾的那一下,裴国公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云怀瑾,见宋玉春没有提云怀瑾的意思,她也没有多问。

    与裴国公夫人简单的寒暄后,宋玉春带着云怀瑾他们出了百宝阁。

    相信这一趟走下来,不出一日,雍京权贵世家便都能通了消息。

    云怀瑾也趁机看了一圈百宝阁售卖的东西,感觉有点像他前世的超市,什么都卖。不过这里面的东西价格都很贵,物品本身也都是奢华之物。

    就连从瑾初农庄进的豆浆粉,装着的瓷器,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感觉崔家卖的不是货物本身,而是包装的价格。

    不过这些有钱有权的人要的就是外面的包装能够比得上他们的身份,这样做哪怕价格昂贵,反而能卖的更多。

    离开百宝阁后,宋玉春问云怀瑾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云怀瑾道:“去有仙居吧。”

    听到有仙居,宋玉春就明白了, “慎儿和你说的吧,他最爱有仙居的菜。”

    说罢她看向云初,“他倒是忙的很,回来的晚,走的早。孩子都没能见一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爹的。”

    宋玉春说的时候,眉间微微皱着。她有些害怕云初会被她那好儿子养成第二个裴子归。

    不过想想又不太可能,毕竟云初身边没有云家那群人撺掇与溺爱。而且云怀瑾也不可能让云初一个人的。

    宋玉春想到这点后,心里想着不管怎样还是得和崔慎说说。以后可不能再像对待裴子归那样对待云初,不然孩子肯定不会和他亲的。

    到了有仙居,云怀瑾按着崔慎说的,报了他的名讳。

    有仙居的掌柜认出宋玉春,也看见了与崔慎相似的云初,又听到了云初叫云怀瑾阿父。

    他心中惊疑,不知云怀瑾和崔慎是什么关系。面上却没有显露,只恭敬的带着一行人上了雅间。

    点了菜后,云怀瑾带着两个孩子坐在窗边欣赏崇明池的荷景。

    崇明池很大,中间有一条长长的栈道,连接着一座凉亭。人走在栈道上,像是穿梭在荷叶与荷花之间。

    水面上有人泛舟,隐约有歌声与琵琶,古筝等乐器声传来。

    云初看了一会下方的景色,转头问云怀瑾,“阿父,我们明天去坐船好吗?”

    “好。”

    云怀瑾很快答应,反正在相府里也没有用别的事做。

    云初高兴的笑起来,他又对边上的云风说:“哥哥,我看到人摘莲蓬了,明天我也摘给哥哥还有阿父吃。”

    “只有哥哥和阿父才有,祖母没有吗?”

    宋玉春打趣着云初,引得云初连忙道:“有的,我也给祖母摘莲蓬吃!”

    得了孙儿的承诺后,宋玉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有仙居菜上的很快,尝过之后,云怀瑾觉得不愧是雍京城有名的酒楼。

    能让吃多了好东西的权贵们觉得好吃的,那都是有点东西的。

    宋玉春却是有些兴致缺缺,她没有吃瑾初农庄的菜蔬和肉做的饭菜时,也觉得有仙居的口味最好。

    现在她只想回江州府。

    云怀瑾倒是觉得还不错,就是口味有些偏甜。看来崔慎和云初的口味差不多,偏爱吃一些甜的。

    云风在养了这些年后,也一样开始有了自己的喜好。他和宋玉春一样,偏好辣菜。

    有仙居的菜不是他的口味。

    这顿饭云初吃的是最满意的,云怀瑾满意度排第二。

    吃完饭后,云怀瑾一行人便直接回了相府。

    下午的太阳有点晒,不适合出行。

    且宋玉春和孩子们也乏的很,前段时间舟车劳顿,也需要多休息,不是睡一晚就能补回来的。

    ……

    今日到了下值的时候,崔慎卡着时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小皇帝见之前一直不到宫门关闭不回府的崔相,今日一反常态,一副急着离开的模样,心中有些奇怪。

    他问崔慎道:“丞相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崔慎知小皇帝看出他归心似箭,他也并未有意隐藏,“臣未过门的夫郎和孩子来了,想早点见他们。”

    小皇帝是知道云怀瑾和云初的存在的,崔慎之前瞒着众人借着受伤养伤的时候,偷偷去过一趟江州府。回来后,就将缘由与皇帝说过。他并不想在这些事上有所隐瞒,再引起什么猜忌。

    听到崔慎的话后,小皇帝眼前一亮,“是丞相之前求亲无果的那个哥儿吗?”

    小皇帝的描述实在精准,崔慎笑着承认,“是。”

    见崔慎承认后,小皇帝心里好奇的要命。真想见见,那个连丞相求亲都拒绝的哥儿是什么样的。

    他年纪虽然小,但是也能看出崔相是在意那哥儿的。他一直记着崔相当初舍命相救,想要为崔相也做点什么,想了一下后他说道::“丞相,你若真心喜欢,朕给你赐婚。这样的话,那哥儿一定会嫁给你的。”

    小皇帝以为崔慎会高兴,没想到却是被拒绝了。

    崔慎一直记着云怀瑾拒绝他时说的话,他没有多犹豫,便也以此回了小皇帝,“陛下的美意,臣心领了。只是成婚需要两情相悦,臣会等他也对臣动心后,再说成亲之事。”

    小皇帝不太懂为什么明明想要,但崔慎还是拒绝。

    不过他选择听崔慎的,“朕知道了。”

    今日是崔慎回去最早的一日,他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时,让人买了一些糕点蜜饯带回了相府。

    他记得云初爱吃这些。

    回到相府,崔慎让手下提着东西,第一时间赶去了澄玉院。

    今日傍晚的晚霞绚烂无比,天空都被染成了暖黄色,如梦如幻。

    云怀瑾正在院子里和云初,云风在玩捉迷藏。

    这会正好是云怀瑾蒙眼捉人。

    云初最先发现崔慎,他看到了久不相见的爹爹,脸上露出笑来,准备要喊人。

    却见崔慎将指尖轻轻放在唇边,笑着示意云初不要出声。

    下一秒,云怀瑾的手碰到了崔慎的手。

    “抓到了!是云风吧!”

    云初年纪小,个子矮,这个高度应该是肩膀。云风个子高,这个高度……

    似乎也不应该是手啊,而且这手感也不太对。

    云怀瑾察觉到不对,掀开了绑着眼睛的布条,入眼便是崔慎在绚丽的晚霞下,正专注的看着他在笑。

    “阿父抓到爹爹啦!现在爹爹抓人!”

    云初看不懂崔慎真正的想法,他自以为他的爹爹看到他们玩捉迷藏,还不让他出声,是为了和他们一起玩。

    只是他爹爹好像有点不聪明,明明看见阿父过去,都不知道躲,还把手伸出去让阿父抓着。

    云怀瑾听到云初的声音回了神,他顺势松开了与崔慎相握的手。把布条的结打开,对崔慎笑道:“来,我给你系上。”

    第085章 第 85 章

    “好。”

    崔慎说完后, 微微俯身弯腰,脸凑的云怀瑾更近了些。

    他的嘴角带着笑,对云怀瑾道:“有劳了。”

    云怀瑾轻咳一声, 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给崔慎的眼睛蒙上布条。

    系好后,云怀瑾在崔慎眼前挥挥手,见崔慎没有反应,便道:“好了, 开始抓吧。”

    说罢,云怀瑾悄悄退后, 对云初和云风示意快避开。

    崔慎视线感官被夺,便更加注意的去听。

    脚步声的轻重缓急,可以判断人离的远近, 以及是成人还是孩子。

    稍微走了几步后, 崔慎便记下了脚步声先后响起的位置,确定了三人各自在哪个方向。

    他先是往云怀瑾的方向去,云怀瑾没来得及躲开。可崔慎在抬起手后, 快要触碰到云怀瑾脸颊时, 又笑着放下了手。

    崔慎的眼睛被白色的长布条蒙着,偏头一笑的模样, 依旧有种蛊惑人心的感觉。

    云怀瑾以为自己要被碰到输了,没想到“劫后余生”,崔慎在最后关头放下了手。情绪上骤然的上下起伏, 让他现在心跳很快。

    见蒙着眼睛的崔慎对着他的方向轻笑,云怀瑾心跳更快了些。

    云初也一样还以为云怀瑾要输了, 因此也有些松懈,他慢慢的朝着云怀瑾的方向靠近。

    却不想崔慎突然动了, 他动作迅速转身,弯腰一捞,就将云初整个的给捞了起来。

    “啊!”

    云初视线突然拔高,惊呼出声。随后又觉得刺激兴奋,仰着头笑了起来。

    “阿父快看,我现在好高哦!”

    崔慎看着高挑身形偏瘦,实则力气很大。他轻易的将云初单手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掀开了蒙眼的布条,看向云初道:“我看看是谁输了。”

    云初咧着嘴笑的露出一排小白牙,“是我呀。”

    一家四口玩捉迷藏,一直到天黑了才停下。

    晚上睡觉的时候,云初趴在云怀瑾耳边欲言又止。

    “乖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云怀瑾有些担忧的问道。

    云初叹口气道:“阿父,爹爹他都不会玩捉迷藏的。每次阿父抓人,爹爹都不躲,总往阿父身边凑。我拉他都拉不动。”

    云怀瑾闻言笑了出来,他说怎么每次都能抓到崔慎。

    翌日,晨起用了饭后,云怀瑾就带着孩子们去崇明池泛舟去了。

    宋玉春本来也要去,不过因夜间贪凉多放了冰盆,她给冻着了。早上起来感觉喉间不舒服,吞咽难受。

    请了大夫过来查看,说是只需要吃些药,再好好休息就可以。因身体不适,只能让云怀瑾带着两个孩子去。

    云初和云风一早还跟着云怀瑾去看了宋玉春,知道没什么事这才放心离开。

    崔管家依旧早早备好了马车,崔慎知道他们今日要去崇明池泛舟摘莲蓬,也让人在崇明池那儿备了一艘带着船篷的小船。

    撑船的人正是木青,他撑船技术和水性都很不错,也能保护云怀瑾三人。

    到了崇明池的时候,水面上已经有几艘船了。

    隐约间传来袅袅琴音,箫声阵阵。还有歌女在唱歌,声音如涓涓流水,清越动听。

    岸边的云怀瑾一时间听得入了迷,这音色是他从未听过的好音色。曲子亦悠扬婉转,若是放在前世,这样的嗓音和歌唱的能力,定是能成一代天后。

    云怀瑾稍微听了一会儿后,就带着两个孩子上了船,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

    全都上船后,木青撑着船离开岸边。

    他划船速度很慢,方便云初和云风两个孩子在船头摘莲蓬。

    摘了几个后,孩子们就忍不住拿手剥莲子吃。

    两个孩子剥的第一个莲子,都是送去了给云怀瑾先吃。

    云怀瑾也没拒绝,全都收下了。这莲子闻着有一股清香气,嚼起来清脆可口,味道还不错。

    见云怀瑾吃了后,云初和云风才自顾自地又剥起来,准备自己吃着尝尝味道。

    云风剥莲子的速度很快,还另外给云初剥了不少放在那。

    瞧着两个孩子爱吃,云怀瑾也动手摘起了莲蓬。

    木青撑着船,一直向前缓慢行驶,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到了水面中心位置。

    前面有一艘装饰华丽精致的画舫船,木青往边上划了一些,避免两艘船给撞了。

    刚划出去没多久,画舫上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木青迅速抬头,这才发现那艘画舫船留出的甲板上有一女子,此时正被人堵在船的边缘。

    刚才的惊声尖叫,也是这女子因为害怕才出声呼喊。

    只是还不待人反应过来,那女子就被人从船上直接扔了下来。

    “扑通”一声响后,前期女子还在拼命的在水中挣扎,惊恐的呼喊着救命。

    后来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有。

    装饰精致,做工奢华的画舫船上,在女子落水后,传来一阵的调笑声。船上的人笑看着女子挣扎,毫无其他动作。

    云怀瑾看出那女子不会水,再等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他连忙对木青说:“快去救人。”

    木青得了令后,没有犹豫,立即跳水救人。

    画舫船上的人自然是看到了不远处木青入水,企图救人的身影。

    这让画舫船上的一些人很不高兴,他们高声喝斥道:“哪个不长眼睛的多管闲事,还不速速给爷退开?”

    木青闻言没有理会,他只听命于云怀瑾。

    云怀瑾听着画舫上人传来的话后,知道这些人是在故意折磨人取乐。

    他让两个孩子先进了船篷,待两个孩子都进去坐好后,云怀瑾蹲下身将船篷前的竹帘给放下了。

    对于画舫上人的喊话,云怀瑾没有回应。只时刻注意着不远处的水面,等着木青将人救上来。

    画舫上的一群公子哥们见云怀瑾一动不动,将他们的话置若罔闻。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云怀瑾的茬,而是先问了一圈有没有人认识对面小船上的人。

    雍京城敢和他们对着干的,那肯定是有些背景的。问一问有没有人认识,也是避免在不清楚的情况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只是一圈问下来,没有人认识对面小船上的人。

    就在他们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一个大汉突然对身侧的公子哥恭敬道:“四公子,那船上的人,像是小雨村遇见的那个。”

    何正淮在边上看戏,听到随他而来的官吏说的话后,不由朝着不远处的小船看去。

    小雨村那晚,除了后面被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身手很好的人,推开了车门外,他并没有打开过车门,更没有下马车。因此并不知道小雨村与他对峙的人到底什么身份,又长什么模样。

    到底是冤家路窄,刚到雍京,这就又叫他给遇上了。

    “四郎认识?”画舫上,有人殷切的对何正淮问道。

    何正淮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云怀瑾,“不认识,有梁子。”

    画舫里的公子哥们听到何正淮的话后,彼此对视一眼,一下子就有了决断。

    他们今日陪着何正淮出来,第一要紧的事就是让何正淮玩的尽兴,玩的开心。

    如今何正淮说与人有梁子,这不就是他们能表现的机会吗!

    一时间,这些人心里都升腾起不少坏念头。

    这时木青拖着被人扔进水里的女子游到了小船边,因为救的及时,人呛了几口水,倒是没晕。

    那女子碰到船后,便拼命的往上爬。云怀瑾在船上伸手拉她,在她费尽力气上去后,木青双臂一撑,一跃而上。

    因那女子浑身湿透了,现在湖面上也时不时的会刮一阵风,怕会受凉,云怀瑾让那女子先进船篷里。

    就在木青上船后,对面的画舫速度丝毫不减,直直的朝着小船驶去。

    这画舫船是要将小船撞翻啊!木青连忙调转船头,准备避开。

    只是那画舫船速度太快,最终还是没能避开,小船被画舫船撞的剧烈震动起来。

    云初被撞的从船篷里滚了出来,云风想抓他没抓住,自己也被甩了出来。

    云怀瑾和木青抓着船篷边缘这才没有被晃入水中,看到云初和云风被晃出来后,云怀瑾第一时间去查看两个孩子有没有受伤。

    就在有人示意画舫船准备第二次撞击小船的时候,其中有个公子哥看到了云初的模样。

    他有些惊恐的指着云初,“老天爷啊,你们快看,那孩子和崔相是不是很像?”

    一石激起千层浪,画舫上的公子哥们全都朝着云初看去,就连何正淮在看见云初的模样后,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突然有一个青年说道:“昨天下午的时候,我听我母亲说崔相府的那个孩子找到了。该……该不会就是他吧?”

    此言一出,画舫船上寂静一片。

    这要是真的,那他们今天就是撞了崔相的儿子!这岂止是闯祸,这是闯了大祸了!

    一行人面露急切之色,“怎么办啊!”

    何正淮没想到小雨村遇到的人竟然和崔相有关,不过想想也是,能够有那么大的情报网,背后实力不可小觑。

    在盯着云怀瑾看了一会后,何正淮若无其事的对众人道:“你们怕什么,就说船夫不小心,谁能说出什么不对不成?”

    何正淮一句话,让有些急躁的氛围,瞬间又冷静下来。

    是啊,只要他们不承认就可以!

    第086章 第 86 章

    之前的可以不承认, 后面也不好再对小船上的人动手了。

    否则就算是再怎么不承认也没用,一行人也觉得晦气的很,怎么偏偏就撞上了崔家的人。

    何正淮若有所思的看了云怀瑾一眼, 随后下令让船夫掉头。

    船上的公子哥们见何正淮要直接走, 有些担忧道:“四公子,那是崔家的人,我们撞了他们的船,不去略表歉意, 当真可以吗?”

    何正淮慢悠悠的喝着酒,“即便我是故意撞的崔家的船, 你以为丞相又能拿我怎样?”

    他本就是想撞船取乐,又怎会道歉?而且别说是撞船,他就算把他们也扔水里, 也没人敢拿他怎样。只要他高兴, 他的身份就是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闭口不提去道歉的话。

    何家又是皇亲国戚,又掌控着海运商贸。说句难听的, 现在的大雍, 别说是丞相,就连皇帝都要看何家的脸色。

    画舫船远离后, 木青撑着船回了岸边。

    被救下的女子在船篷内哭泣,她衣着简朴,鞋面与衣服上也有补丁。

    看起来像是庄户人家的女子, 也不知是为何被那群人拉去了画舫船上,又为何被扔进了水中。

    云初和云风跟着云怀瑾坐在船篷外, 两个孩子对刚刚撞船的事还心有余悸。

    船行半程,船篷里的女子停止了哭泣。她掀开了竹帘, 泪眼朦胧带着鼻音对云怀瑾磕了头,“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云怀瑾让她起身,见她浑身湿透,提议道:“待会到了岸边,我让人去给你买一身衣裳。至少外面披一件,不然你这样没法走。”

    女子闻言又叩首感激道:“多谢恩人!”

    云怀瑾没有问女子缘由,这些事当事人不愿意说,旁人是不好问的。

    木青回程撑船速度很快,到了岸边后,他去了临近的成衣铺子随便买了一件女子外袍。

    那女子穿上后,抹了抹眼泪,低头道:“小女子名唤白苏琴,是大枣村人。家父是个猎户,今日来城中是为了卖皮子。若是恩人不嫌弃,明日小女子寻家中的好皮子给恩人送来。聊表感激之情。”

    云怀瑾听这女子的谈吐,并不像是真正的村户女子。他没有深想,而是道:“不必了,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你快些回去,免得家中亲人担忧。”

    白苏琴见云怀瑾毫不在意,她也想到自己不适合与人多有牵扯,便轻轻颔首,随后上了岸低着头离开了崇明池。

    木青听到白苏琴的名字后,觉得有些耳熟。等人走后,木青才想起来。

    云怀瑾见木青一直盯着白苏琴的背影看,便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回云庄主的话,这女子,在下知道她。”

    木青的话引起了云怀瑾的好奇,按理说普通的村户女子不可能让木青记住的。

    云怀瑾问道:“她的身份不简单?”

    木青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怀瑾,“白苏琴的身份,就是普通的猎户之女。身份不简单的是她的母亲,苏兰毓。”

    云怀瑾后面坐在船头带着两孩子听了半晌,终于明白了白苏琴的身份。

    白苏琴的母亲苏兰毓,是如今国子监祭酒苏杭瑞苏大人与亡妻独女。

    其母是难产而亡,苏大人为照顾独女,很快便娶了续弦。

    不久后得了一对龙凤双胎,很是喜爱。没过两年,苏大人又喜得麟儿。苏家加上苏兰毓,一共两女,两子。

    因苏大人是文官,一心钻研学问。何家一直被诟病说他们为官却一身的铜臭,因此苏兰毓及笈之后,何家人便前来求娶。

    原本是要娶后面续弦生的女儿,虽说只是妹妹,但是她有亲娘护着,在家受宠,娶了她才是真正与苏家结亲。

    只是求娶的人见了苏兰毓后,更喜苏兰毓的容颜。想着与苏家结亲,也只是为了祛一层旁人给何家抹上的铜臭味。并非真的想要苏家所谓的人脉关系,他们其实从心里并不怎么看得上苏家。

    因此受宠不受宠的不重要,于是便换成了苏兰毓。

    那苏家的三小姐却偏要嫁去何家,她过够了家里清苦的日子。明明是官宦之家,她却连一套像样的首饰衣物都没有。

    出去参加诗会雅集都不敢,怕自己没有好行头,出去也是丢人。会那几句酸诗又能怎样?是能变漂亮,还是能成为人上人?

    母女两思来想去,就将主意打在了苏兰毓身上。

    在苏兰毓嫁人前,去山上替她娘做法事的时候,设计让她出了事。

    幸好被路过的白猎户所救,不过那时她伤势太重,怕回去也会被母女二人所害,无力抵抗活不了。便留下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后,才回的苏府。

    那母女二人见其命大没死,又一口攀咬苏兰毓不知检点,嫁人前还要伺机与男子私通。

    苏兰毓看透了她这继母与妹妹的手段,也知道她们做这些,都是为了跳何家的火坑。

    她本也不想嫁何家,于是顺水推舟当场拒婚,说要嫁给猎户。

    何家人也没有办法,毕竟苏兰毓是真的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也是被一个青壮英俊的男子送回的。

    何家不可能再要她,只能娶了妹妹。而苏兰毓悔婚要嫁猎户,也让要娶苏兰毓的何家大郎觉得颜面扫地,记恨上苏兰毓。

    不过何大郎还是要外面的那点面子,也不好直接对苏兰毓动手。而且一下子捏死,那哪解气啊。

    他一直派人在暗地里为难着苏兰毓,以及娶了她的猎户。

    云怀瑾听完后,也明白为什么那白苏琴会被那些人针对了。看来那艘画舫上有何家人,或者是有效力于何家的人在。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云怀瑾有些奇怪的问道。

    木青避开两个孩子,小声回他,“苏府主母身边有暗探。”

    云怀瑾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木青真的说了。还说的这么清楚,“这个告诉我,可以吗?”

    木青认真道:“主上说,不管云庄主想知道什么,我们都需要如实相告。”

    云怀瑾闻言一愣,崔慎倒是信任他,也不怕他泄了密去。

    回到相府后,云初和云风拿着莲蓬去给宋玉春吃。

    怕将病气过给了孩子,宋玉春没有见人。只让夏嬷嬷将那莲蓬收下,劝两个孩子回澄玉院去了。

    宫内,大朝会刚刚散去,宋清就追上了崔慎,做贼一样的将人拉到一边。

    “表哥,我听说你要娶一男子为妻?”

    宋玉春带着云初回来这件事,宋清也是知道的。他本来想第一天就去崔府看看,只是不巧,手里有个杀人的案子,这两天仵作忙验尸,他忙着审问,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

    且与尸体打交道,身上味道不好闻。也怕冲撞了孩子,就想着过两天再说。

    谁知道昨晚回去,就听管家说了这传闻。要不是身上隐约还有尸臭味,他昨天夜里就夜访崔府问清情况了。

    崔慎奇怪的问他,“你在胡说什么?听谁说的?”

    宋清说的有鼻子有眼,“雍京权贵世家私下都传开了好吧。说昨天都看见姨母带着个和你长的很相像的孩子出现在百宝阁,那孩子还喊一个男子叫阿父。都说是崔家的孩子流落在外,被一个男子捡了收养长大,如今以孩子要挟崔家让他进门。”

    “你脑子审案子审傻了吧?”崔慎都没眼看他这个蠢弟弟。

    “若真是男子,何不为自己求一个好前程?非要入府为人妻?”

    宋清一副“你不懂了吧”的模样看向崔慎,“我前段时间还办了两男子有私情,其中一人要成婚,另一人受不了自戕而亡的案子。”

    崔慎没好气道:“昨日与母亲去百宝阁的,就是云初的阿父,是个很漂亮的哥儿。”

    “啊?哥儿?那怎么都说是男子?”宋清惊讶后又反应过来,笑呵呵的问道:“表哥夫得多好看啊,连表哥你都觉得漂亮。等我案子办完了,一定要去看看。”

    崔慎睨他一眼,“你想见就见?”

    他每天也都只能在下值后才可以见到人。

    听出崔慎语气中的不愿,宋清打趣道:“表哥,金屋藏娇是不好的。”

    崔慎懒得理他,抬腿就走。

    宋清是个皮厚的,跟在后面说个不停,“哎?表哥你走什么啊?被我说中恼羞成怒啦?这可不行啊。不过表哥你一直没有接触过什么女子和哥儿,你知道怎么讨人欢心吗?你一看就不知道,不然也不会人都来雍京了,也没听说你要成婚。哎呦……”

    崔慎突然停下,宋清猝不及防的撞在了崔慎的背上,嘴巴犯贱鼻子还债,疼的他捂着鼻子斯斯哈哈的。

    “表哥你走好好的停下干嘛?不知道你肉硬啊!哎呦,可疼死我了。”

    崔慎转头,视线略微向下,“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宋清摸着鼻子不在意道:“不知道你肉硬啊,疼死我了。”

    “不是这句,前面的。”

    宋清想了一下,“表哥你走好……”

    “宋清,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崔慎的语气暗含警告,宋清闻言也不故意逗人玩了。

    他表哥就是这点不好,老是凶他,不点也不好玩。

    宋清见缝插针的抱怨一句, “表哥,你这样凶,表哥夫能对你有好感才怪。”

    崔慎想到云怀瑾,轻笑一声,“放心,我对他永远不会这样。”

    “哟哟哟,这话该说给表哥夫听啊。说给我听那岂不是浪费了?”

    宋清来精神了,他放下摸鼻子的手,“表哥你无非就是想与我取经,如何讨女子和哥儿的喜欢。要我说,你刚刚的话,真就该说给表哥夫听。你不知道,这种花言巧语,最得人心。”

    崔慎认真道:“我不是花言巧语,他不一样。”

    宋清乐了,“不是花言巧语,那就更得人心了啊。”

    说罢宋清好奇问道:“表哥,我此前从未见有女子和哥儿出现在你身边。为何突然之间,表哥你就对一人情根深种了?”

    “不是突然。”

    是想了很多年,只是这话崔慎没有说。

    “没别的了?”崔慎又问道。

    “什么别的?”

    崔慎明白的问出,“讨他欢心的办法,没别的了?”

    “哦!有!当然有啊!”

    宋清精神抖擞拉着崔慎就说:“要对他好,给他买东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送过去。”

    “送一年了。”

    “喜欢他就告诉他。”

    “说一年了。”

    “在意他,记住他所有的小细节,并且让他明白你在意他。”

    “做一年了。”

    宋清闭上了嘴,他不解的挠挠头,“不是表哥,表哥夫真的是哥儿吗?这些招数对哥儿是百试百灵的。如果不灵的话,要么表哥夫不是哥儿,要么表哥夫是真的不喜欢你。”

    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宋清感受到了来自于崔慎的死亡视线,杀气腾腾的,可怕得很。

    他有些紧张的咽口水,有些僵硬的笑道:“不过表哥夫怎么可能真不喜欢表哥呢?他哪怕不是个哥儿,他都不可能不喜欢表哥你。放心表哥,我还有一个妙计,只是此前从未用过。”

    崔慎冷冷道:“说。”

    “或许表哥夫觉得表哥太难靠近了,不是我说,表哥你不仅是样貌就连身世也是那种高不可攀的。大雍能这两样都与表哥你相配的,我说实话,目前为止没有。”

    “要么样貌好,但是家世不行。要么是家世可以,但样貌不行。人太完美无缺,会让他人觉得有距离,天与地的距离。同时,表哥你的真情,也会让人不敢相信。”

    宋清强调道:“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没人会相信,天上的神明会爱上凡人。表哥夫对你无动于衷,应是也没办法理解和相信,表哥你喜欢他这件事。”

    “所以,表哥你现在要做的,是打破这个局面。让表哥夫看看你身为凡人的样子,有弱点,有七情六欲。你得学着示弱,让表哥夫心疼,而不是觉得你无所不能。”

    崔慎疑惑道:“示弱?心疼?”

    宋清十分自信的说:“没错!表哥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都说心疼男人,就是女子和哥儿倒霉的开始。”

    “虽然这话用在表哥夫和表哥身上不太对,但是不变的是,只要让表哥夫心疼你了,那就意味着表哥夫要动心了。”

    崔慎没说试不试,在记下宋清的话后道:“别在这站着了,大理寺是没活干了吗?”

    宋清知道他表哥听进去了,这会正不好意思呢。他也不戳穿,而是顺着台阶往下走,“有有有,我这就去干活。”

    看着宋清离开的背影,崔慎又琢磨了一下他之前的话,这才离开。

    晚上下值的时候,崔慎见到木青在候着,猜到今天应是出了事。

    木青接到人,第一时间告知了崇明池发生的事情。

    崔慎坐在马车上,脸色变得冷了许多,“将画舫船上的人名单给我。”

    木青应到,“是,主上。”

    到了相府后,崔慎径直朝着澄玉院走去。

    他到的时候云怀瑾正在和孩子们吃饭,看到崔慎过来,云怀瑾招招手,“饿了吗?要不要吃一些?”

    云初也手捧剥好的莲子,笑着对崔慎道:“爹爹,我和哥哥剥的莲子,要不要吃呀?”

    紧锁眉头前来的崔慎,在看到三人后,确认都好好的并没有受伤,眉心才渐渐平抚。他踏过门槛,笑道:“好,一起吃。”

    吃完饭后,云初和云风开始雷打不动的练字去了。

    崔慎去教了两个孩子一会,指点过后就让两个孩子自己练。

    他则去找了云怀瑾。

    “今日可有吓到?”

    云怀瑾正在给张木桥写信,告知他送信的地点。

    不是相府,而是崔家在雍京的另一处小院。距离相府不算远,也不会暴露了他如今住在相府的事。

    崔慎突然过来出声询问,给云怀瑾吓了一跳。

    “你走路没声?”

    崔慎道:“是你太专,嗯,我走路没声。”

    听出了崔慎说话中途拐了弯,完全顺着他的意。云怀瑾轻轻挑眉,避开了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没有吓到,找我什么事?”

    “明日就是各州府提供贡品名册的日子,江州府的贡酒,何家会很快知道。”崔慎道。

    云怀瑾微微皱眉,“我明日去找徐大人,让他务必多加小心。”

    崔慎用指尖轻触云怀瑾的眉心,微凉的触感让云怀瑾眉头骤舒,有些惊诧的抬头看向崔慎。

    崔慎很快缩回手指,对云怀瑾道:“不必担忧。何家人经过这么多年,早就开始自视清高。在没有尝过农庄果酒之前,是不会觉得天下会有比他们何家更好的酒。”

    “与你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皱眉担心,而是想告诉你,何家人肯定会派人去盗取果酒尝味道。你可以让江州府的人将贡酒藏在相府,原先放贡酒的地方,换一批酒。确保贡酒能顺利呈上。”

    云怀瑾明白了崔慎的意思,他也没有和崔慎客气。这贡酒是瑾初农庄出的,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不仅是江州府府衙遭殃,他的农庄也逃不了。

    “多谢了。”

    崔慎闻言轻叹一声,“不必与我道谢,今日你们在雍京地界,在我身边,都让人欺负了去。我该与你道歉,是我不好,没能护好你们。”

    云怀瑾不明白为什么崔慎要这样想,“当时在水面上,落脚地都没有,暗卫又不会飞,过不来也是正常。而且,明明是他们本就嚣张跋扈,要道歉也该是他们,与你何干?”

    崔慎无奈笑道:“我以为这样说,会让你心软,能得你两句宽慰。”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招数?”云怀瑾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想着自己得了崔慎诸多照顾,最后还是按着崔慎所想,拍拍他的肩膀,语调夸张的安慰他道:“哎呀,没事啦,这事不怪你,你不要自责好吗?”

    崔慎被云怀瑾故意做戏的模样逗笑,也配合道:“好,听你的。”

    从澄玉院离开后,崔慎去看了宋玉春。他早上离府前就去看过,晚上又去一遍,发现宋玉春精神头比早上的时候要好,也放心许多。

    宋玉春也从夏嬷嬷那听说了撞船的事情,云怀瑾想先瞒着她,不让她病中担心。可她听夏嬷嬷说两个孩子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强颜欢笑,心里也奇怪的很,就让夏嬷嬷去打听。

    这事说到底,还是因为云初和云怀瑾在外的身份,没有明摆着公开。被一些不长眼的给冲撞了。

    不过最后没有受伤,想来是有人认出了云初,这才及时止损。

    宋玉春看着崔慎,有些急道:“慎儿,你都三十多了。什么时候能和瑾哥儿成婚?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讨瑾哥儿欢心呢?可真是愁煞人。”

    崔慎只觉得心口一痛,“母亲……”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快想办法让瑾哥儿喜欢你吧。在这叫我有个什么用哟。”

    宋玉春摆摆手,咳了两声后就让崔慎离开。

    看着的崔慎的背影,虽然在叹气,但是好歹让这小子在有生之年遇到了个想过日子的人。总比一直都是一个人要好很多。

    要将贡酒换个地方藏,此时宜早不宜迟。

    云怀瑾和崔慎都觉得今夜最合适,等明天的话,就太晚了。

    云怀瑾连夜去找了徐大人,崔慎没有去,他派了人跟着。

    云初的身份在权贵世家那过了明路,徐大人虽然身处雍京,却还是没办法知道这些事情。

    至少目前为止,他的消息网还听不到这些。

    因此他目前并不知道云初和云怀瑾与相府的关系,只知道宋玉春来头不小。

    云怀瑾正是说了藏在宋玉春的住处,徐大人也知道这贡酒先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保护起来最好。

    不然真出什么事,他是吃不了兜着走,关键是他还兜不住。

    暗卫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就将酒悄无声息的调换了。

    调换过去的酒,口感比寻常的酒要好,市面上这样的酒也是难寻。不过比起何家的酒,自然是差了些的。

    这样也能打消何家人的疑虑,毕竟也是有可取之处。不然作为贡酒,太差了反而惹人怀疑。

    第二天,徐大人将呈献的贡品单子交去了宫里,就等着中秋宴那天献贡酒了。

    在各府贡品单子交上去后没多久,何正淮就知道了江州府的贡品是酒。

    自从他们何家的贡品是酒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再将酒作为贡品了。

    整个大雍就找不出第二款比他们何家更好的酒,异域的上等葡萄酒,也不是各个州府知府想得到就能得到的。

    这次突然看到另有州府上贡酒,别说是何正淮,就连宫里收贡品单子的内务府都觉得惊诧不已。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竟然还有人和何家拼酒的品质口感。

    也不出崔慎所料,当天晚上,江州府官吏所住的客栈,就走了水。

    一片混乱之中,堆放贡酒的库房被撬开,奇怪的是里面什么也没有少。

    但徐大人在仔细检查之后,还是发现了中间有一坛酒被开封了,想来是何家派来的人取走了酒液。

    崔府的暗卫很快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云怀瑾,而何正淮那边也有崔府暗卫盯着。

    得到酒液后,何正淮先闻酒味,眉头一挑,倒是有点意思。

    不过在喝了之后,何正淮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酒的味道也不过如此,他还以为能有多好,让江州府的人眼巴巴的一路送来。

    怕是那穷乡僻壤的府衙,今年舍不得花钱去寻宝物,这才弄点酒来糊弄。

    这小皇帝龙椅坐的也真是窝囊,现在就连区区江州府也敢在贡品上怠慢了。

    何正淮唇角上扬,心情愉悦。

    这江州府送贡酒的商人似乎和崔相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这又怎样呢?

    他看向杯中残余的酒液,怠慢帝王可是重罪。没有过崔家明路的商人,谁能护得住?即便是崔相护住了,他身份地位敏感,一不留神就是辖制帝王。

    护住一个怠慢帝王的人,对他丞相之名声,也是有大损伤。

    不管怎样,这件事都是他何家占了上风。

    敢威胁他?到时候一个两个都跑不了!

    云怀瑾和崔慎都不知道何正淮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们只从暗卫那知道,何正淮尝了酒,并且何家人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这也说明,何正淮相信了那些酒就是江州府要送上去的贡酒。

    ……

    还有十日就是中秋宫宴,云怀瑾要进宫面圣,衣物需要重新定制。

    崔慎让府中的绣娘给云怀瑾量体裁衣,云初和云风也没有落下。

    量好尺寸后,云怀瑾带着两个孩子出去逛街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雍京城,总不好一直在相府里闷着。

    这次出去,木青带足了人手。没有全部跟在身后引人注意,而是藏了起来。

    跟着的只有木青,方三爷和大山三人。

    雍京城比江州府府城要繁华的多,东西的物价也贵得很。但是买的人比起江州府更多,不愧是天子脚下,有钱人是真的不缺。

    雍京城里的人就算是普通老百姓,那日子也比江州府府城的老百姓过的要好。

    云初和云风走一路吃一路,全都是雍京特色的小吃。

    在看到有卖炸虫子后,云初和云风都避之不及。他们吃过虫子,也不想再吃虫子。哪怕是用油炸过,撒上了昂贵的香料。

    方三爷和大山倒是想买了一串,两个人尝。

    一串要五文钱,虫子树上一抓就有,这钱就是油钱和香料钱。一直以来都省吃俭用的二人,觉得有点贵,他们不太愿意多买。

    只是禀着这是雍京特色美食,不能白来一趟的心思才想买串尝尝。

    云怀瑾见二人对这炸虫子有意,便给二人一人来了一串。

    方三爷和大山对这意外之喜感到高兴,笑着道谢。

    云怀瑾又问木青要不要,木青铁青着脸连连摆手。那炸虫子都不敢多看一眼。

    方三爷和大山拿了串成串的炸虫子,咬了一口后发现外酥里嫩,别说吃起来还香喷喷的。

    瞧着二人爱吃,云怀瑾又给他们买了几串拿着路上吃,可把方三爷和大山高兴坏了。

    一行人边吃边走。

    此时不远处的胭脂铺子内间。

    “王娘子,这是我娘亲手调配的胭脂和口脂,颜色好得很。所需的蜂蜡也是我爹之前去山里弄的蜂窝,蜡也是极好的。你就收下吧,我不要贵,就和以前一样的价格,不,降一点也成啊。”

    白苏琴手里捧着个小包裹,苦苦的哀求着一丰腴妇人。

    那被唤作王娘子的妇人也是无奈的叹息一声,“白姑娘,实在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不能帮啊!这要是平日也就算了,如今是何家来雍京送贡品的日子。我在这节骨眼上收你家的东西,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我……我知道的。可我爹他受伤了,他要看病的。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白苏琴哭诉哀求着,期盼着对方能收下她手里的东西。

    王娘子心有不忍,挣扎一番后,还是小声的拒绝道:“白姑娘,我讨口饭吃也不容易。你这东西,在何家人走后我可以出比之前高一点的价格收。但是现在,实在是爱莫能助。”

    见白苏琴张嘴要说什么,王娘子直接打断道:“白姑娘,就算是看在之前瞒着那些人偷偷收你家货的份上。在这时候,你别为难我成不?”

    白苏琴脸色苍白,眼泪止不住的流。可话说到这份上,她也只能哭着给王娘子行了个礼,抱着东西抽泣着离开。

    白苏琴抹着眼泪出了胭脂铺子,这时候铺子里有人在买东西。其中一人是苏兰毓的手帕交,她认出了白苏琴,看她哭的伤心,也不敢上前劝慰。

    何家人在雍京城的这段时间,谁帮他们一家子,那和得罪何家没有区别。

    没别的办法,只能熬过这段时间。

    白苏琴想到她娘为了贴补家用,熬坏了身体。他爹出去打猎,好好的突然摔伤了腿。

    哥哥出生便有怪病,家里只有她能出来卖东西。可她什么也卖不出去,上次侥幸低价卖了两块皮子,却被何家的人抓住,为逗乐取笑扔进了水里。

    她一直在外面等衣服干透了才敢回家,恩人买的那件袍子也转手卖了,算是补皮子低价的差额。

    可今天这胭脂水粉和口脂,王娘子都不收的话,又有谁敢收呢?

    爹爹的腿伤不能再拖了,娘说再拖下去怕是要不好……

    白苏琴越想越害怕,她抱着包袱整个人都忍不住的颤抖,脑袋里想着还有哪些铺子能去。

    “木青,你看那是不是白苏琴?”

    云怀瑾正在一个小摊边上给云初和云风买羊肉夹馍,无意间的一个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不怪他觉得眼熟,白苏琴今天的穿着打扮,和落水的那天一般无二。

    木青闻言看去,“是白苏琴。”

    云怀瑾见白苏琴哭的伤心,眼看要撞到前面粮铺外停着的推车,他下意识出声道:“小心。”

    白苏琴距离云怀瑾只有几步之遥,自然是听到了云怀瑾的声音。

    她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推车。随后又看向云怀瑾,很快就认出了他。

    “恩人!”

    白苏琴直接用衣袖擦了眼泪,脸上挤出来一抹笑,“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恩人!”

    云怀瑾看到她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实在是没办法忽略,没忍住问道: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我没事的恩人。”白苏琴声音哑哑的。

    她看到云怀瑾的瞬间,有想将怀里的东西给恩人,当是还一点恩情的心意。

    但是她又想到她爹实在需要这笔钱,最后白苏琴只能急匆匆的告辞,仓皇离开。

    “恩人,我还有事要办,今日只能先行离开了。恩人的大恩,我不敢忘。只愿今后能加以报答。”

    云怀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苏琴人就踉跄着跑远了。

    以为下次见面怕是难的云怀瑾,谁知在下一条街又遇见了白苏琴。

    她这次没有失魂落魄的差点撞车上,而是在一家胭脂铺子外苦苦哀求着掌柜收她娘做的胭脂水粉和口脂。

    这是最后一家胭脂水粉铺子,白苏琴不出所料的还是被拒绝了。

    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希望,不想放弃,只能苦苦求着。

    “都说了叫你滚!瘟神!”

    那胖掌柜一掌推了过去,白苏琴被对方蛮力直接推到在地。

    手上的包裹脱手而出,里面装着的东西,也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有一个小巧的竹筒,滚到了云怀瑾的脚边。

    他弯腰捡了起来,云初和云风也帮着一起捡地上散落的东西。

    木青和方三爷三人自然也没有干看着,纷纷帮白苏琴捡东西。

    而白苏琴在看到云怀瑾的时候,突然止不住的哭。

    在一直被冷眼对待,骤逢对她散发善意的人,心中的情绪实在难以控制。

    云怀瑾看着白苏琴又哭了,将东西放在那包裹里,“再哭眼睛会出问题的。”

    这姑娘哭的实在是太凶了,看着叫人忍不住的担心眼睛受不受得住。

    说罢,白苏琴拼命的想止住眼泪。云怀瑾把东西给她,问她道:“要先离开这吗?”

    白苏琴点点头,这里人太多了,也有不少人围过来,实在不适合再呆下去。

    云怀瑾带着人离开,快到晌午,他随便进了一家酒楼,要了一间雅间。

    刚进雅间,白苏琴就跪在地上把包裹拖出去,不住的磕头,“恩人,恩人求你帮帮我吧。”

    她本来是不想求的,她不想恩将仇报,把救她的恩人拉进来。

    可是她爹再没有药治病,真的会死的。

    白苏琴也是路上在想到云怀瑾成功的从何家人手上带她离开,猜到何家人对云怀瑾是有顾忌的,这才真的下定决心的求他。

    之前云怀瑾从木青那听说了白苏琴的事,看她被铺子拒之门外,也想到了是因为何家人现在在雍京城的缘故,所以没人敢收白苏琴卖的东西。

    云怀瑾让白苏琴起来,她怕自己不听会令人厌烦,便立即站了起来。

    她把包裹也拿了起来,打开了后捧着想让云怀瑾看到

    云怀瑾也有些好奇,顺了白苏琴的意思,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小竹筒。这竹筒很小,直径只有五厘米左右,高度三厘米左右。

    上面用油纸盖着,草绳系着。打开之后,云怀瑾闻到这淡黄色的膏体里有一股花香,问道:“这些是你娘做的?”

    白苏琴点头,“是的,这是无色口脂,用来护唇润唇的。还有有颜色的。”

    说着白苏琴又翻出一个小竹筒,打开了上面的油纸递给云怀瑾,“这个有颜色,红红的,味道也好闻,也能润唇。就是颜色留存没有胭脂花片时间长。蚕丝太贵了,我们家用不起,所以做不了胭脂花片卖……”

    红色的口脂,味道比淡黄色的口脂要重一些。不过不浓烈,都是淡淡清香,闻着很舒服。

    “恩人,我这些很便宜的,这些全部我只要两百文钱。它盛放的容器不太好,恩人可以拿回去用勺子取出来放进有漏嘴的瓷盒里加热。然后再重新倒入进新的容器里。”

    白苏琴讲得详细,生怕云怀瑾不要。

    云怀瑾看着这些东西,光是口脂有花香这一点,这一小包卖两百文,都是亏了。

    据他所知,要让口脂带花香,做法繁复,处理花就要耗费不少的心力。

    更别说蜂蜡难寻,价格在市面上并不便宜。

    装着东西的小竹筒,都是精心打磨过的。时间和人力上,也是成本。

    真要算钱的话,别说两百文,五百文都打不住。

    “这些我买了。”云怀瑾道:“按市面上的售价给我报价,我不喜欢趁人之危占便宜。”

    白苏琴心知云怀瑾这样说,只是为了合理的多给她银钱。她吸了一下鼻子,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恩人便给四百文吧,我这容器实在太差,这样卖,也确实是卖不出高价的。”

    云怀瑾没有再说什么,给她掏了四百文钱。

    白苏琴拿到钱后,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来,她爹有救了!白苏琴又一番感恩戴德后,连饭也没吃,就出了雅间。

    “木青,你让人在后面护着她回去。”

    云怀瑾有些担心因为他给了这四百文,反而让白苏琴被盯上。

    木青领命,出去了一趟后,让暗处的暗卫去两个护送白苏琴,交代完后又折回雅间。

    方三爷在一旁问道:“东家,这些东西从不见你用过。需要我处理了吗?”

    云怀瑾摇头,“不用。”

    他又看向那些胭脂水粉和口脂,心里盘算着事。

    孙掌柜做的玉肌膏,要是能加入香味似乎也不错。如果他说的面霜,眼霜那些要是被孙大夫给做出来,加上香味更是极好。

    这时木青正好回来,云怀瑾问他道:“木青,你可知道口脂添加花香的技艺难不难?”

    由于相府有极强的情报网,加上木青什么都有所涉及,知道的多。云怀瑾现在把木青当作人形百度去用,他要是不知道,云怀瑾就准备去问崔慎。

    这事木青还真知道一些,“大雍有这项技艺,但会此技艺的匠人与酒匠一样。都是各大家族铺子里养着的,寻常人很难掌握。苏兰毓会,应与其生母有关。对方母族有此行当,所售商品是少数有花香的。”

    云怀瑾闻言问道:“听着这家族并不小,苏兰毓的外祖就没有出手帮过她?”

    木青回道:“没听说有帮过,想来应是不愿得罪何家。”

    云怀瑾点点头,他也明白了这技艺颇有难度,匠人难寻。

    第087章 第 87 章

    大枣村。

    白苏琴怀中揣着四百文钱, 一路都小心翼翼的。她精神高度紧绷,注意着周围。一直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才松一口气。

    跟在后面护送的暗卫, 见白苏琴进了篱笆院, 喊了爹娘哥哥后,这才回相府去复命。

    白苏琴今日遇见了恩人,将胭脂水粉和口脂卖了足足四百文,以往最多也就是两百文多点。她揣着沉甸甸的铜钱, 心里实在是高兴。

    有了这钱,她爹就可以去看大夫。家里近阶段的饭钱也有了着落, 不怕饿肚子了。

    白苏琴推门进屋后,先是环顾四周,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问道:“娘, 大哥不在吗?”

    苏兰毓正在屋里做绣活, 顺便照看腿脚不便的白山虎。

    见到女儿回来,苏兰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抬头看去的时候,瞧着女儿脸上的笑, 便知道今日出去是遇见了好事。

    “什么事这么高兴?你哥哥上山挖草药去了, 要给你爹爹的腿敷药。”

    白苏琴看着床上睡着的人,视线短暂的停留在对方受伤严重的那条腿上。脸上的笑意顿时减了许多, 她将怀里的铜钱掏出来,“娘,这是我今日卖东西所得。”

    四百文铜钱, 一百文为一串,一共有四串。

    苏兰毓看到白苏琴拿回来四百文钱, 有些难以置信。

    她怕屋里的白山虎听见了,匆匆将白苏琴拉去了灶屋, 仔细询问道:“现在是何家人来雍京送贡酒的日子,王娘子给的竟然比之前还要多?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娘。”

    不怪苏兰毓不相信,实在是这些年都这么过来的。

    突然一下这样反常,很难不叫人多想。

    白苏琴也知道瞒不住,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包括前几天,被何家人捉去,扔进水中取乐的事情。

    苏兰毓闻言心疼的眼眶红了一圈,她将女儿抱住,摸着她的头,直说是她对不住孩子。

    “是娘不好,叫一家子都跟着遭罪。”

    “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爹爹说了,只要我们一家子能在一起,不管怎样都好。”

    白苏琴安慰着她娘,她娘身体不好,总是忧思伤身的话,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苏兰毓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轻叹一声,“娘也担心那位好心的恩人,会因此被何家人针对了。”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他们一家散发善意的人,都会被何家人或是依附何家,以及想要攀附何家讨他们家欢心的人针对。

    久而久之,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不能偏帮着他们一家人。

    哪怕是平时会为了补贴家用,做一些东西拿去城里售卖。那些掌柜收的价格,也都比给别人的要低许多。

    只有这样,才能不叫那些人以为在帮他一家,因此被针对了。

    白苏琴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她娘听,“恩人那日在何家人眼皮子低下救了我,那何家的只撞了一下船后就走了。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这般与何家人作对,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且今日我又遇见恩人,也未曾听恩人再提及何家。城中也没有听到有议论何家人又惩治了哪个惹他们不快的,想来是后面何家人也一直没有去找过恩人的麻烦。”

    “女儿猜测,何家人对恩人的身份是有所顾忌的,不然不会只撞一下船就离开,后面也没有任何的报复追究。”

    苏兰毓按着白苏琴说的,思索片刻后轻轻颔首,“你说的没错,按着何家人不容他人违逆的性子,若是没有顾忌的话,不可能只是撞一下船就走。”

    说罢她看向白苏琴,庆幸道:“你这次是遇到了贵人,以后可千万要更小心一些。不是每一次,都可以这么幸运得救的。”

    白苏琴微微皱眉,也发愁的说:“可是娘,我们这样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苏兰毓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心情也是沉重,说不上好。她想了一下后说:“等你爹的腿好的差不多了,娘再去求求你祖父,让他帮忙办一下我们出城入城所需的路引。”

    白苏琴想到之前去求办路引,结果被她那名义上的祖母派人赶了出来,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对方可是一点也没客气,让人拿着棍棒来打他们走的。

    她很不确定的问,“可是祖母能同意吗?”

    “这次不去苏府,想办法在国子监的路上去堵你祖父。”

    苏兰毓也知道那女人不可能让他们一家子离开雍京城的,她就是想要看她不好过才高兴。这次她直接去堵她爹,虽然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最起码不会被用棍棒打走。

    “娘,我回来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一道男声。

    白苏琴笑着往外,“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院子里,男子身形高挑声音年轻却是满头白发,皮肤也偏白,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红意。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白苏牧笑着问了妹妹后,放下背上装着草药的竹筐。

    他从草药堆里掏出了三颗鸟蛋,“今天运气不错,碰见了三个鸟蛋。正好给爹爹,娘亲还有妹妹你煮了吃,补补身子。”

    白苏琴上前接过鸟蛋,“我和哥哥一人一半。”

    说完后,又小声的对白苏牧说:“哥哥,我们有钱给爹爹请大夫了!”

    “当真!”白苏牧眼睛一亮,随后又奇怪道:“我们哪里来的钱?”

    白苏琴把她遇到贵人相救的事情,又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白苏牧听完后,也是一阵的后怕。

    “下次我去城里卖东西。”

    他担心白苏琴再遇到何家人,叫人再扔河里了。

    妹妹不会水,那日若非运气好遇到了贵人相救,怕是真的回不来了。

    白苏琴看了一眼她哥的白发,“没事的哥,我会小心的。”

    白苏牧也知道自己患有怪病,出门在外,总是有人喊他妖怪。

    再如何遮挡,也没办法将这一头白发和眉毛给完全挡住。冬天还好一些,能在头上缠裹。现在天气热,他那样的装扮,进城首先就是被巡城兵抓起来盘问。

    每次被抓着盘问,都要给出一些铜钱出去,才能让那些人将他放了。

    白苏牧深深的叹息一声,“他们喊妖怪就喊吧,反正害怕的是他们,又不是我。下次就哥哥去,你在家里正好能帮着娘做绣活。”

    白苏琴见白苏牧已经决定,她说不过她哥,只好点头。

    家里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去请大夫。

    银钱有限,请不了城里的大夫,只能请村里的。

    大枣村还没有,得去隔壁的村子去请。

    白家请来大夫后,那大夫一番查看,摇头叹气好一会,说错过了最好的医治时间。

    若是有好药精细养着倒是还能恢复以往,可白家一看就不可能有那个钱。

    “幸好之前伤口有用草药敷过,如今治也能治。就是后面走路的时候,会有些瘸,不过腿能保住。要是再晚一点,别说是腿,就连命都难保。”

    大夫的一番话让苏兰毓三人又惊又怕,也顾不得以后走路会瘸了,只让大夫赶紧医治。

    瘸一些,总比没腿没命强。

    喝了几天的药后,白山虎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他知道自己后面会腿瘸,没有抱怨第一反应是安慰妻子和两个孩子。

    苏兰毓听着丈夫乐呵呵的笑声,还一个劲的拍着胸脯说他就算腿瘸了,也能追着老虎满山跑。

    她一边被白山虎的夸张神情逗笑,一边又忍不住的担心。

    “快别追什么老虎了,你这次要不是冒险进深山,也不会伤的这样重。”

    白山虎悻悻的挠挠头,“好嘛,下次不去了。”

    对于妻子的话,白山虎是言听计从的。他想让妻子和孩子能不愁吃穿,但也不想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的担心他,连日子都过的不安生。

    不去猎猛兽,他可以多跑一些,多猎些小的东西。苍蝇再小也是肉,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苏兰毓听到丈夫毫不犹豫的顺着她,心里也闷闷的,“是我连累了你。”

    白山虎一听这话就急,他一骨碌的坐起来,牵扯到伤口,疼的他倒吸一口气,还不忘对苏兰毓说:“怎又说这个?要不是你,我到现在都没个家。而且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嫁给我,已经是我叫你受委屈了,总觉得亏欠你。再说这些,你这是叫我没脸见你啊。”

    “好,我不说了。你快躺下,别扯着伤口。”

    苏兰毓扶着人躺下,她自出生起,直到遇见白山虎之后,才知道被人在意是什么滋味。

    对于丈夫,苏兰毓也是常常觉得亏欠了他。若非因为她的缘故,以白山虎的能力,能将日子过的很好。而不是像现在,腿伤了都没银钱去看。一直拖着,最后落下病根。

    她知道白山虎不喜欢听她说这些,便也只在心里想想,不再说出来。

    “你和孩子们都爱吃月饼,蜂蜜还有一些,今年中秋,我们做几块月饼吃吧。”苏兰毓笑着对丈夫说道。

    想到中秋有月饼吃,白山虎咧嘴笑道:“好,我最爱吃你做的月饼,到时候我给你烧火。”

    中秋前一夜,云怀瑾让木青带人将藏在相府的那些果酒给送去了徐大人那。

    虽说明日是晚宴,但是贡品要在下午之前全部清点完毕入库。

    最后敬献贡品唱名的时候,是由着内务府派的内侍上呈。

    若在这个环节出岔子,也赖不着贡献贡品之人的头上,由内务府的人承担。

    而内务府内侍,侍卫足有百余人。出一点问题,那就是全都跑不掉。怕出岔子受罚,内务府内彼此都是互相监看。因此,只要是贡品进了府库,就不会再有动手的机会。

    徐大人心一直悬着,直到签了对接的单子后,他才拍拍胸口,一颗心落回了原处。

    这真是他送贡品,送的最害怕的一次。

    云怀瑾作为敬献贡品的人,也是跟着徐大人一同前来,江州府能进宫的也只有他和徐大人。

    将贡品送入府库后,他们不能走。得一直等到宴上唱名敬献贡品后,皇帝统一宣见。

    好在有专门的屋子让他们这些人坐着等,内侍也上了茶和点心。

    云怀瑾和徐大人到的时候,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后面角落有两个座位,二人没多想直接就去坐下了。

    他们二人的到来,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众人只是看一眼后,便有继续自己的事情。

    要么互相小声交谈,要么闭目养神。

    环顾一圈后,云怀瑾问徐大人道:“何家的人在吗?”

    徐大人没有抬头看,直接摇头,“何家的人不会在这,他们有特权,是直接在宴上的。那宴上,有何家的位置。”

    云怀瑾轻轻点头,这何家的权利当真是不一般。

    宫宴之上,崔慎坐在小皇帝左下方第一位。

    教坊司的正在献舞,崔慎百无聊赖的喝着酒,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透过舞女抬眸看去。

    对方在触及崔慎的视线后,立即缩了回去。

    兵部王侍郎小声的问边上人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没?”

    “被发现了,我又哪敢多看啊。”工部的李侍郎小声道:“那天你我的儿子就在画舫船上,我还打听到,其他几个在那船上的,也全都被人给揍了。这除了崔相做的外,还能有谁?”

    王侍郎觉得有理,不免有些气愤,“不是没伤着人吗?瞧把我儿给揍的,三天都下不来床!”

    “这事说到底咱们也没证据就是崔相派人做的,而且也是孩子们有错在先。真要说起来,咱们这也不占理。”

    李侍郎见王侍郎气急,怕他性子火再惹出事来,连忙出言规劝。

    王侍郎瞪着眼睛,“啥意思?不是崔相家那刚寻回来的金疙瘩故意挑衅的?”

    “不是啊。”

    李侍郎将那天的事情大概和王侍郎说了一遍。

    “这些都是我儿说的,他那天回去后,怕得罪了崔相,就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我。”

    李侍郎本来还想着寻个机会和崔慎道歉,结果他根本近不了崔慎的身,儿子就被教训了一顿。

    “这兔崽子敢颠倒黑白蒙老子!”被自家儿子骗了的王大人生了一会闷气后,沉着一张脸凶道:“这不孝子不知又被谁撺掇了去讨好何家人,回去就再打一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也不想想,那何家是那么好攀附的吗?跟着何家人在外作威作福,挨打也活该。”

    听了王侍郎的话,李侍郎还有些惊讶,“我还以为王大人会怪崔相动手太狠呢。”

    “老子没教好崽子,哪还有脸怪他人去!”

    王侍郎边说边气急的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准备回去就揍人。

    崔慎知道看他的人是谁,又是因何而看他,并没有在意。

    这件事他虽说可以在政务上让这些做大人的替子还债,可小皇帝现在需要这些人扎稳根基,因此只能他私下处理。

    让暗卫将人揍一顿,出了口恶气,这件事在他这里算是扯平。

    如果这些人不满,还想做什么,他自然也会奉陪到底。

    歌舞结束后,就到了小皇帝举杯与众臣同庆的时候。

    对这些场面,小皇帝不像之前还会有些紧张,现在已经能够游刃有余。他如今根基不稳,需要哄着一些朝臣。张嘴就来的场面话,也是一句接一句。

    君臣相祝之后,开始敬献贡品。

    内侍在一边报着贡品名单,贡品都被选取一件送来宴会上,供众人观看。

    “泗安府贡品,何家醉仙酿百坛。”

    “江州府贡品,瑾初农庄草莓果酒百坛。”

    内侍在报完之后,宴上响起了一阵私语声。

    自从何家进贡醉仙酿之后,已经多少年没有其他的酒作为贡品进贡了?

    这江州府似乎年年都是从其他地方寻宝进贡,今年倒是选了府内的东西。

    可这瑾初农庄又是哪冒出来的?此前怎从未听过?他们的草莓果酒是何味道,竟然敢进贡来与何家的醉仙酿一较高下?

    此时何正淮在听到“草莓果酒”后,脸色一变。

    他自小品酒,不可能连粮食酒和果酒都分不清楚的。

    那天从江州府那弄来的酒,分明是粮食酒,不是果酒。

    何正淮很快想明白,那日上报贡品名单,江州府的官吏故意只说了贡品种类。直到今日入库,才说清详细信息。

    他看向远处的崔慎,那江州府来的哥儿,与崔慎关系非同寻常。这定然是崔慎出的主意,哪怕不是他的主意,他也一定给那哥儿提供了帮助。

    而让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换酒,无非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江州府贡酒的味道如何。

    若是味道不如何家的醉仙酿,自是不必如此的大费周章。

    所以,在崔慎和江州府人看来,那瑾初农庄的草莓果酒的味道,竟是比他何家的醉仙酿更好?

    何正淮思及此处,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有意思,大雍竟然还有酒能比得上何家的酒。

    在报完贡品名单后,小皇帝与崔慎对视一眼。

    想要让商人自愿购买名不经传农庄的果酒,首先就要让大人物们喜爱追捧。

    中秋宴上,聚集了雍京城所在的所有权贵。

    这是难得的宣传机会,小皇帝按着崔慎的提议,在宣见呈现贡品的人之前,让内侍给众臣赐酒。

    “大雍果酒稀有,今日江州府上贡果酒,朕想在此中秋佳节与诸位爱卿一起品鉴。”

    皇帝一声令下,内务府开始调酒送来,内侍给众臣斟酒。

    何正淮在闻见边上那一桌倒的酒液时,就知道这草莓果酒的味道不会差。

    给何正淮倒酒的内侍很紧张,他生怕一个做不好,就让何正淮抓着错处泄愤。

    好在最后成功的倒了酒,没有出什么差错。

    草莓果酒酒液透亮微红,味香而甜,闻之沁人心脾,引人饮啜。

    何正淮闻着酒香,耳边是那些喝上了草莓果酒之人的赞叹声。

    即便不尝,他也知道,这果酒味道在醉仙酿之上。

    最终何正淮还是尝了,味道甘醇无比,像是在饮清澈无比的灵泉,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浸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酒能酿成这样!

    何正淮一直引以为傲的,在此时被打破。他皱着眉头,一言未发,盯着杯中尚余的酒液发呆。

    他知道,今夜之后,何家醉仙酿,将成为第二选择。

    前方传来内侍高声宣见的声音,何正淮将视线从酒上挪开,抬头看着鱼贯而入的人群。

    终于在末尾,看到了云怀瑾的身影。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云怀瑾身上,想要忽视都难。云怀瑾微微偏头看去,二人对视片刻。

    随着云怀瑾的走远,而断开了视线。

    何正淮却依旧盯着云怀瑾的背影,面露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皇帝也在人群中找寻着云怀瑾,他是进贡队伍里唯一一个人哥儿,应是十分好认。

    他很想看看,能让崔相动心的人,是个什么样的。

    只是他没能找到,不过小皇帝没有放弃,而是灵机一动,“江州府进贡之人何在?果酒美味甚得朕心,乃今日贡品之最,赏!”

    帝王封赏,自然是要上前领赏的。

    云怀瑾和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徐大人穿过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二人跪下接赏,小皇帝也借机看清了云怀瑾的长相。

    与寻常的哥儿不一样,难怪他没有看出来。但长得确实极好,温润如玉让人想要亲近。

    小皇帝有些想他的阿父,他的阿父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随后他就被父皇交给了皇后抚养。

    但他一直没有忘记阿父,他的阿父也像暖玉一般,坚毅又温暖。

    因小皇帝对云怀瑾很有好感,另外赏云怀瑾的东西不少。他将自己觉得好的,赏了大半出去。

    要不是崔慎觉得再赏就过了,轻声咳嗽一声,制止了小皇帝的动作,他还能再赏。

    赏赐之物里有一根玉簪,小皇帝想要亲手给云怀瑾簪上。

    他召云怀瑾上前,二人离的很近。

    云怀瑾跪地低头,方便小皇帝给他簪玉簪。

    “丞相和我说,农庄的酒能让何家生意受损,老实许多。谢谢你酿出这样好的酒,让朕少了一份制辖。”

    小皇帝的声音很轻,他年纪也不大,只比云初大一两岁,还没到变声期。这会软着声音说话,只叫听的人心里也跟着软软的。

    云怀瑾听着小皇帝用着轻轻的语气说话,想到了他的乖宝,一时间跟着心软了一分。

    “陛下不用谢,能帮到陛下,是再好不过的事。”

    崔慎在一旁看着,知道这小皇帝又在示弱拿捏人心。在看了一眼云怀瑾发髻上的碧玉簪子后,他用手摸了摸衣袖。

    “陛下,时间不早了。”

    崔慎出声提醒,也为了及时制止云怀瑾被小皇帝拿捏住心绪。

    小皇帝有些心虚的偷偷看一眼崔慎,见他没有生气,这才笑着让人退下。

    皇帝宣见后,他们这些人就可以出宫去了。云怀瑾没有先行离开,在等崔慎一起回府。

    等崔慎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此时月上中天,周围一片寂静。

    崔慎到了宫门外,看到云怀瑾的马车还在,他没有上自己的马车,而是转了方向,上了云怀瑾的马车。

    “怎么没走?”

    云怀瑾等久了有些困,张口想要回崔慎,倒是先打了个哈欠。

    “我以为你会很快出来,便想着等你一起回去。”

    “久等了。”崔慎坐在云怀瑾边上,拍拍自己的腿,“枕上来睡一会。”

    云怀瑾困的很,脑袋也懵懵的,没有多想直接按着崔慎说的,倒在崔慎的腿上,睡了过去。

    马车缓缓行驶,崔慎借着车内昏黄的烛光,注视着云怀瑾的模样。

    他的目光落在云怀瑾头上的碧玉簪上,忍了一下没忍住,将其抽出。

    随后又从自己袖中的暗袋里,取出一根质地不亚于之前那根玉簪的白玉簪。

    指骨分明的手指捏着那根白玉簪,簪在了云怀瑾的发髻上。

    崔慎左看右看,觉得还是他亲手打磨的簪子最配云怀瑾,他嘴角上扬,轻声对睡着的云怀瑾道:“中秋喜乐。”

    到了相府的时候,云怀瑾也一觉睡醒了。

    他坐起了身,有些迷糊的来回看。

    崔慎怕他摔了,顺势牵着他的手腕,引他下车。

    云怀瑾尚未完全清醒,只知道跟着崔慎走。

    下了马车后,崔慎没有放手,而是就这么隔着衣袖握着云怀瑾的手腕,与他一起进府。

    走了一会后晚风一吹,云怀瑾清醒了许多,崔慎这时才状似不经意间的放开了云怀瑾的手腕。

    今夜的月亮圆又亮,月辉洒下,给地面都镀上一层银光。

    云怀瑾抬头看向月亮,“崔慎,我们今年算是一起赏月了吧。”

    “算,你想喝桂花酒吗?”崔慎没有看月亮,他在看云怀瑾。

    “好啊,你酿的桂花酒,味道不错。”

    云怀瑾想到去年喝的桂花酒,也有些馋了,他没有拒绝,直接同意。

    “就是咱们回来的太晚了,孩子们和宋婶婶都睡了,不然我们可以一起赏月。”

    宋玉春身体不适,今年没有参加宫宴,正好在家和两个孩子一起过中秋。

    崔慎道:“明日的月亮会更圆,可以明日再与母亲和孩子们一起赏月。”

    云怀瑾一想也是,“也对,反正都在一处,没必要一定是今天。”

    崔慎的院子里有一株桂花树,那酒正是埋在桂花树下。

    他带着云怀瑾去树下,二人合力挖出了酒。

    酒坛封存完好,小心的打开后,小厮送来了净手的水,还有分酒器,酒具与佐酒的小食。

    洗干净手后,二人没有留人伺候。崔慎分了酒进玉壶之中,给云怀瑾斟了一杯桂花酒。

    树上桂花香,杯中也有桂花香,一口饮下,口中亦有桂花香。

    晚风轻拂而过,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云怀瑾饮酒仰头,发现月亮上有个形状很有趣,“崔慎,你看那月亮上,像不像有一只兔子啊。”

    崔慎抬头看去,也发现了云怀瑾说的那个地方,“是有几分相似。”

    “不知道这里的月亮上,有没有嫦娥玉兔。”

    “什么嫦娥玉兔?”崔慎有些不解。

    云怀瑾又饮一杯酒,给崔慎讲了嫦娥奔月的故事。

    崔慎以为这故事是云怀瑾编撰的,他给云怀瑾添酒,“你这故事倒是有趣。不过若我有仙丹,我是不会吃的。”

    “为何?当神仙不好吗?”云怀瑾问他。

    “千万年的孤寂一人,日日思念不得见,有什么好?”崔慎看向云怀瑾,“除非你与我一同去。”

    云怀瑾认真的看着崔慎,喝一口酒肯定道:“崔慎,你或许有恋爱脑。”

    “恋爱脑又是什么?”

    崔慎发现云怀瑾总是会说很多奇怪的词出来。

    云怀瑾仗着崔慎不知其意,开始胡乱解释,“是夸你的话,大概意思就是你对待另一半很上心。”

    崔慎察觉出云怀瑾的表情不太对,那分明是在笑他。

    不过他还是点头道:“恩,我是。”

    崔慎说罢,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云怀瑾也说了一个词,是他不懂的。今日话说到这里,不妨一并问了。

    他回忆着当时云怀瑾的声音,模仿出字音,“给,是什么意思?”

    云怀瑾喝酒的动作微顿,“什么给?”

    想到云怀瑾是寻常人的记忆力,不会记得像他这样的清楚。于是崔慎详细的说了一遍,“你当时对我说,你不是‘给’,但后来又说梦里有男人,八成是‘给’。”

    崔慎问道:“这个‘给’,是什么意思?”

    云怀瑾愣住了,他傻眼了。

    “你再说一遍?”

    崔慎按着云怀瑾的要求,重复了一遍。

    “啪”的一声,云怀瑾手中的酒杯滑落,里面残余的一些酒液洒落在石桌的桌面,云怀瑾的记忆也被拉回他第一次做的春|梦。

    很多细节,过了这些年,他记不太清了。但是崔慎说的这个,他是记得的。

    因为他记得自己在梦里因为性向而挣扎过,最后选择了面对。

    “给”就是gay,所以崔慎为什么会知道!

    云怀瑾突然靠近崔慎,抬手捧着崔慎的脸,仔仔细细的看。

    但他看不出来,他只记得梦里看的很清楚对方的样貌,可醒来后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长得很好看。

    是啊,很好看。

    崔慎可不就是很好看吗!

    “怎么了?”

    崔慎见云怀瑾情绪不对,有些担心的问他。

    云怀瑾捧着崔慎的脸,“我那天,还说了什么?”

    崔慎想了一下,耳朵有点红,“说第二天要上课。”

    云怀瑾偏头看了一眼崔慎的耳朵,他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真烫。

    他做完春|梦的那个晚上,第二天确实是上课。而且状态还有点不太好,明明身体没什么,可精神上就是很不舒服。

    所以,那并不是一个梦,而是在那个时候,我短暂的穿越来了?

    那他怎么又回去了?

    还有那场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

    云怀瑾放下手,突然有些手脚发凉,背脊发麻。晚风一吹,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随后又打了个喷嚏。

    崔慎怕云怀瑾受凉,带着他回了澄玉院休息。

    至于“给”是什么,他没有再继续追问。

    云怀瑾听了他说的那些后,明显的不对劲。现在天色已晚,加上云怀瑾似乎也有疑惑未解,需要考虑的样子。崔慎想着等明日再问云怀瑾。

    云怀瑾确实需要好好的考虑,他甚至将刚穿来时,天道和他说的话都仔仔细细想了一遍。

    不过因为时间久远,他也不太记得具体内容,只记得一个大概。

    想了大半夜,云怀瑾也没想出些头绪。加上他喝了酒,熬夜熬的头痛,最后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后,云怀瑾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有刀片在刮一样。

    鼻子也不通气,脑袋也隐隐作痛,浑身无力隐有酸痛感。

    奇怪,自从喝了灵泉水之后,他就没有感冒过了。怎么昨天晚上冷风一吹,就生病了?

    云怀瑾身体不适,相府很快就请来了大夫给他把脉。

    “受凉引起的风寒,多注意休息,不要再受冻,再配合着吃药就可以。”

    大夫给开了药方后,相府的人就去抓药去了。

    而云怀瑾觉得头越发昏沉,他感觉自己发烧了。

    为了不过病气给孩子,云怀瑾让两个孩子都去了宋玉春那边,他自己喝完药后就躺在床上睡了。

    这病来的又急又重,云怀瑾喝了两天的药都不见好,反而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大夫也觉得有些棘手,这与之前所有的病症都不太一样。没办法,他只能加大了草药剂量。

    江州府的官吏是准备中秋宴后第五日出发的,不过云怀瑾一直病着,就连清醒的时间都少。

    到了时间后,宋玉春只能派了人去通知徐大人,说他们这次不跟着江州府的队伍一起回去。

    中秋宫宴上,小皇帝让百官尝了瑾初农庄的草莓果酒,引得众臣喜爱青睐。

    宴会散去后,就有不少权贵派人去询问他们草莓果酒如何售卖。

    他们这次来就是送贡品,后续售卖的事情,云怀瑾曾于他们说过,只吊着询问之人的胃口就行。

    这一吊,就吊了不少。

    徐大人也急着回去复命,再将草莓果酒已经有多少权贵想要的好消息告诉赵知府。

    因此在宋玉春说他们不跟着一起走的时候,徐大人没有多问,亦没有再停留,赶着回了江州府去。

    直到出了雍京城,徐大人才突然想起来为何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们江州府的草莓果酒这样受欢迎,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那何家人好像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

    徐大人想着又有些害怕,怕何家人是不想再雍京城动手,会在外面动手。这一路上,江州府的官吏都在赶路,不敢多作停留,一路提心吊胆的赶回江州去。

    而云怀瑾在生病的第五日时,清醒的时间已经少的可怜。

    崔慎知道不妙,在第三日就去宫里请了一众太医前来。

    只是这病实在太怪了,明明和发热一样,可所有降热的方子和办法都没有一点的用处。

    云怀瑾觉得身体像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灵魂还有一种撕裂的感觉。

    就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要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他想用力对抗,可身体酸痛无比,还没有力气。明明拼命的动,但却如灌了铅一样,沉重的不动分毫。

    没有办法动,没有办法看见,他现在唯一能的,就是听见外面的声音。

    乖宝每天都来看他,听声音都知道这孩子偷偷哭了。和他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又怕他担心,进屋子后就没有哭过。

    云风也是一样,有时候半夜了还会跟着乖宝一起过来,在屋里四处求神拜佛,嘴里一直念叨着要他赶紧好起来。

    还有崔慎,他每天也会过来。而且,他这两日不是晚上过来,是白天晚上都在。

    云怀瑾有些奇怪,崔慎不上朝了吗?

    为什么他会一直在?

    云怀瑾睁不开眼睛,看不见,他只能听。不过他很少听见崔慎说话,只有喝药的时候,崔慎会哄他把药吃下去。

    虽说能听见,但是云怀瑾也能感觉到自己在逐渐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

    一开始喝药的时候他还能吞咽一些,后面就不行了。

    他没办法控制身体吞咽,能感觉到药液流走。

    云怀瑾也在着急,不喝药就好不了。他想醒过来,可是他没办法吞咽,真是急死了。

    没一会,云怀瑾感觉到唇上一软。舌尖被柔软的东西压住,苦涩的药液顺着喉咙而下。

    云怀瑾的触感也在逐渐的消失,但此时他还是感觉到,是崔慎在喂他喝药。

    “快醒来吧。”

    崔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言不发,只是坐在床边,牵着云怀瑾的手,看着他。

    云怀瑾听着崔慎的声音,发现他的声音变得粗涩许多。

    云怀瑾正想着,就听到了宋玉春来喊崔慎,“你快去吃点东西吧。你要是身体垮了,到时候瑾哥儿醒了,还要他担心不成?”

    崔慎不想走,“母亲,我还不饿。”

    宋玉春知道根本就劝不住,她叹一口气,眼眶湿润看向床上昏迷的人。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一病不起了呢?

    明明只是受寒高热……

    不仅宋玉春奇怪,崔慎也奇怪,他有一点头绪,不过需要证实。

    “系统。”

    崔慎不知多少次的在心中呼唤着系统。

    自从007知道崔慎不可能受挟制与祂绑定后,007为了不浪费能量,就进入了休眠。

    崔慎这些日子,每天都在喊祂,但是祂一直都没有动静。

    第088章 第 88 章

    中秋之后, 天气慢慢的变凉。

    雍京城的马球会,蹴鞠赛开始热闹的举办起来。

    来雍京的时候,宋玉春说带两个孩子去踢蹴鞠, 练习骑马打马球。

    如今因为云怀瑾的生病, 也全都搁置了。

    云初最近很不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难过了。

    这几天云初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云怀瑾。

    云初不愿意离开云怀瑾的身边,也不怕被过什么病气。他只想着那些病气要是真的过给他才好, 这样他的阿父就可以醒过来了。

    崔慎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云初躺在床边, 依偎在云怀瑾的身边。

    小孩眼睛都哭肿了,泪眼汪汪的抱着云怀瑾的手臂,头轻轻的靠着他的肩膀。

    “云初, 再哭的话, 眼睛会坏。”

    崔慎拿帕子给云初擦眼泪,这孩子哭的实在是太狠了,太医也说再这样下去, 怕是会落下病根。

    “你阿父会担心的。”

    云初抽抽鼻子, 他依旧靠着云怀瑾,声音闷闷的。

    “爹爹, 阿父不醒过来,我也会死掉的。”

    崔慎眉头紧锁,他摸了摸云初的头, 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云初有多在意他的阿父,崔慎是知道的。如果云怀瑾真的出什么事, 云初怕是真的会不好。

    “一定会好的,相信爹爹。”

    崔慎轻声的哄着云初, 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云初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在心里默默祈求着,希望他的阿父能够醒过来,他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换。

    这几天下来,云初因为过度的担心忧虑,吃不下东西,也睡不好觉。

    好不容易熬不住睡了,又很快就会被惊醒。摸一摸脸,都是一脸的泪痕。

    心绪消耗极大,云初的身体也撑不住,变得很虚弱。他的精气神更不好,现在就是靠着云怀瑾能醒来的想法,硬撑着没晕过去。

    他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想他的阿父能够醒来。

    云风身体上倒是撑得住,他每天都跟着宋玉春去了雍京城外的各个寺庙和道观。

    短短几日,云风跟着宋玉春拜了能拜的所有神佛,甚至还求了他故去的父母,若他们能听见,可以保佑云怀瑾醒来。

    崔慎有时也会跟着一起去,他已经连着几日没有上朝了。

    宫里每天都会送来许多的奏折,他直接在云怀瑾的房中批阅。

    小皇帝知道云怀瑾的情况,也偷偷的从宫里溜出来看过两次。

    太医院的太医,被派了大半过来,下了严令要医治好云怀瑾。

    只是云怀瑾高热十日,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太医也觉得异常棘手,正常人接连高热这么久,人早就没了。

    现在的情况是,高热依旧,人还活着,就是不醒。

    这病症闻所未闻,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而云怀瑾也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掌控越来越难,第十一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他像是被困在身体里,无法动弹,也听不见看不见感觉不到外面所有的一切。

    这让云怀瑾感到异常恐惧。

    就在云怀瑾意识逐渐消失的时候,沉寂黑暗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两道声音。

    一道声音略显僵硬,像是AI的声音,但又没那么的机械。另一道声音比较小,依旧能听出对方的激动。

    “这能量真多,最多一分钟,我就能帮你夺回身体控制权。”

    “真的吗?太好了!系统大人你放心,等我重新夺回了身体控制权,一定从崔慎那弄来更多的情感能量,让系统大人食用。”

    “这次也算是歪打正着,那人的记忆你都接收了吧?待会醒了,可千万别露馅。”

    “都接收了!放心吧我肯定不会露馅的!”

    “现在我会动用能量将那人的灵魂彻底摧毁,你做好准备接收身体控制权。”

    “好!”

    云怀瑾听着这对话,脑袋里一瞬间想到许多东西。不过信息太杂乱,他一时间没办法理清前因后果。

    不过能确定的是,这两道声音的意思,是要摧毁他的灵魂,替代他掌控身体。

    正想着,云怀瑾突然觉得头痛欲裂,随后便是身体。整个人像是要被撕绞一般,痛的他难以承受。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云怀瑾见一道白光乍现,随后就彻底昏了过去。

    床榻上,云怀瑾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微小的动作让守在边上的云初激动不已,“阿父!阿父你要醒了吗?”

    “爹爹,爹爹,阿父的手刚刚动了!”

    云初坐在床边没有离开,只是转头朝着外间喊了一声。

    正在外面批阅奏折的崔慎闻言立即放了笔,匆匆赶来,衣服上落着不慎滴落的墨汁。

    他对木青道:“快去叫太医。”

    木青领命快步出了门,寻找正在对医案调整药方的太医。

    此时,床榻上的人在手指微微轻动之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云初看到人醒了,高兴的贴到云怀瑾的怀中。

    他动作很轻,喜极而泣,“阿父!你终于醒啦!我好想你啊!”

    云怀瑾的身体略微僵硬一瞬,眉心下意识的皱起,不过他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抬手轻抚着云初的后背,“阿父没事,让乖宝担心了。”

    云初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却是笑着看向云怀瑾,“阿父,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端好吃的来好不好?”

    云怀瑾轻轻摇头,声音有些虚弱,“不用了乖宝,阿父现在胃口不好,吃不下去。”

    云初抹抹脸上的泪水,又贴到了云怀瑾的身边,“那我陪着阿父。”

    崔慎在不远处看着云怀瑾与云初的互动,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他没有深想,人醒了的巨大喜悦掩盖了一切其他的想法。

    他靠近床榻,低声询问,“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云怀瑾看到崔慎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神情有按压不住的激动。

    “我都好,你能在这陪陪我吗?”云怀瑾说完后,看到云初仰着头在看他,又补充一句,“和乖宝一起。”

    崔慎没想到云怀瑾会提这个要求,这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于是他点头应下,“好。”

    云怀瑾得到了崔慎的允诺后,脸上笑意更甚。

    他在心里喊道:“系统大人,距离这样近,你接收到能量了吗!”

    系统004在短暂的沉默后出声回他,【接收到了,没想到这崔慎对云怀瑾投注了这么多的感情。这情感能量多的我都快转化不过来了。】

    云怀瑾恭维道:“系统大人你之前能量消耗太大,又强制休眠太久。所以现在才觉得转化不过来,我相信要不了多久,系统大人就会重回巅峰的。”

    004哼了一声,【还要你说?这次是真的喂饭到你的嘴里,可别再给我搞砸了!】

    “系统大人放心,这父子俩都没看出来我不是原来那个云怀瑾。”

    ……

    灵泉空间内,云怀瑾只觉得浑身酸痛,被痛感弄醒,他睁开了眼睛。

    看着熟悉的场景,云怀瑾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他刚穿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灵魂的姿态进入灵泉空间,云怀瑾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因为过度的震惊,反而迅速了接受这个事实。

    他起身后,向前走,发现只走了十步,就被一股力量给吸了回去。

    似乎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古树之下。

    云怀瑾无奈的靠着树坐下,现在情况诡异的很,他必须冷静下来,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回忆起昏迷前听到的声音,云怀瑾仔细想了之后,猜测其中一道,应该是这具身体原身的灵魂。

    还有一个是传说中的系统。

    他的一切变化,都是因为系统在帮原身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云怀瑾想到这种可能,心中有愧疚,也有难过和害怕。

    愧疚自己鸠占鹊巢,占了别人的身体。难过的是,他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乖宝,云风,还有所有现实里的人。

    害怕的是,原身夺回身体后,会再对乖宝动手。不过想到乖宝现在在相府,身边还有云风在,又松一口气。

    倒是瑾初农庄没有了灵泉水,出产的货物味道怕是会不好。到时候许多百姓会再次没有活干,丰水县甚至是江州府,财政也会受到影响。

    云怀瑾叹一口气,希望那个系统能够有办法保持瑾初农庄出产货物的口感味道。

    不要让这变故,又让许多人失去了生计。

    但是想想应该不可能……

    他脑袋很乱,情绪也烦躁难安,仰头抵在树干上。突然发现茂密的树叶之中,竟然结了果子。

    一树浅黄色的果子,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云怀瑾有些惊讶,他之前因为好奇这棵树会结什么样的果子,就一直雷打不动的给它浇水。

    哪怕到了雍京,也会趁着没人,快速进空间给古树浇水。一直到他身体不适昏迷,才没有进来浇水。

    也就十来天的时间,竟然就从空无一物,变得满树挂果了?

    云怀瑾盯着高处的果子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魂体的原因,他的视线好的可怕。

    几十米高的树,他也能在聚神后看清果子的样子。

    这果子,似乎不是实体,而是半透明的。

    这古树结的果子,是果子魂?

    云怀瑾心有疑惑,却也无处解答。他想不通,也不想再想。

    脑袋痛的很,心情也很低落。他顺势直接躺下,看着古树繁茂枝桠外的碧蓝天空。

    一如既往的蓝,澄澈明亮,很好看。还有一朵云在飘,蓝白相间,倒是美如画。

    等等,云在飘?

    云怀瑾刷的一下坐了起来,哪怕记忆再怎么会遗忘,对于每天都会见到的东西,印象是极其深刻的。

    他每天都来空间,会无意识的看一眼天上。

    碧蓝天空一直都有云层,但一直都是固定不动的。

    可今天,他竟然看见有云在动!

    其他的都没有动,只有那一朵在动。

    云怀瑾福临心至,突然喊道:“天道,是你吗?”

    此言一出,那朵飘动的云停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的飘了起来。

    “我看见你了,别装了。”云怀瑾再次出声喊道。

    云团又是一顿,不过这次继续动起来后,是朝着云怀瑾飘来的。

    凑近了云怀瑾之后,空灵的声音在空间内响起,“是你看见了我,不是我主动过来找你的。”

    云怀瑾被天道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懵了,他下意识的回,“是。”

    得到云怀瑾的回道后,天道又降低一些,对云怀瑾道:“幸亏你之前一直在吸收灵泉的灵气,不然最后那一下你都没办法保住元神。”

    “元神?”云怀瑾听着天道的话,想了一下应该是他理解的灵魂。

    “你都看见了?”云怀瑾问道。

    天道回他,“这天下之事,我都知道。”

    云怀瑾看着眼前的这朵云,“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我修了十世功德,这一世本该福运加身,无病无灾寿终正寝。如今这样,与你之前判言可有半分的相似?”

    天道沉默不语,都说天机不可泄露。只是现如今,祂一直想瞒着的事情,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罢了,一切因果终有时。

    今日不说清楚,与众生未必是好。只希望规则能罚祂轻些吧……

    “你看虚空之处。”温和空灵的声音响起,云怀瑾顺着声音随意看向虚空之处,此时半空中浮现出画面。

    云怀瑾看着画面里,有个和他很像的人。他似乎是在远古时期,身穿兽皮,手握权杖。

    身边站着一个高挑的男子,模样十分的漂亮。云怀瑾认出那人长得和崔慎一模一样。

    画面快速的闪过,他旁观了画面中,与他和崔慎相像的人,一起度过的一生。

    与他一样的人,从无到有,建城建国。与崔慎一样的人,武力值极高,一直在他身边保护。

    直到二人老去,相依离开了人世。

    画面一转,和他拥有一样样貌的男子是个军医,这一世,与崔慎拥有一样样貌的人是将军。背景是在古代的战乱时期。

    他们二人在战场上,一个领兵打仗,一个救治将士。征战数年,终于取得胜利,二人携手卸甲归田,寿终正寝。

    云怀瑾看了十世,每一世都有与崔慎模样一样的人,陪在与他模样一样的人身边。他们结局或好或坏,有生离亦有死别。

    天道的声音在画面结束时响起,“十世福泽,金光加身。你这一世本该福运绵长,与相爱之人,没有磨难,相守一生。只是,世事难料,你的好气运,让你被外来入侵者盯上了。”

    半空中的画面再次铺展,这次出现的是个婴儿。

    云怀瑾看着画面,发现画面里有一个半透明的魂体,还有一个红色的小点。

    “这便是你会变成如今模样的罪魁祸首,入侵者高纬系统,入侵者云怀景。此人与你同音不同字,他的景是景色的景,是来自于未来末日世界的人。”

    “机缘巧合遇到了叛逃的高纬系统,绑定之后,系统在末日世界汲取不到能量,便让云怀景放弃肉身,耗费能量时空穿梭来到了这里。”

    在天道说完后,画面里传来声音,云怀瑾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画面中,系统对云怀景说道:“我演算过,此人与你灵魂有契合部分。且他的能量场极好,所能吸引的也是这个世界能量最强的人。你只要占了他的身体,我们便万事不愁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的能量波动。空气都扭曲起来,画面中的婴儿在啼哭不止。

    没一会,云怀瑾就看到了婴儿的魂体被一股能量强行拽出体外,云怀景趁机一头扎进了那具空壳里。

    此后,云怀景作为云怀瑾在云家生活。

    画面在这里停下,天道说道:“凡事皆有因果,我不能过多的干预人间事。只是在推演之后发现,若此间无你,崔慎亦会在不久后死去。之后,这个位面就会陷入混乱无序的状态中。”

    “而我身为此间天道之主,需要护万千生灵。为不让生灵涂炭的画面上演,我只能出手干预。”

    “你那时灵魂力量太弱,根本没办法与云怀景争夺身体。被那系统发现,灵魂只会被彻底摧毁。没办法只能将你的灵魂先投去异界蕴养,积蓄足够的能量。”

    “所以,我就是原来的云怀瑾?”

    天道应道:“没错。”

    云怀瑾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刚刚还以为是他鸠占鹊巢……

    云怀瑾想到那个春|梦,他问天道, “我中间是不是回来过一次?”

    “是,那次入侵系统为了瓦解崔慎的意志,耗费了巨大的能量与之抗衡。我见这是个机会,正好你的灵魂也有了可以抵抗的能量。便将你的灵魂,召了回来。”

    “可谁知那系统竟然能直接吸收崔慎对你产生的情感能量,最后还是失败了。我只能又将你送了回去。”

    云怀瑾不解道:“那后面,我怎么又能回来了?”

    “那具身体生子时耗力巨大,系统为了保住身体能用,费了许多能量维护。后面又为了让云家人不将云怀景打死,对所有人进行了催眠,篡改记忆。”

    “不过因为能量不足,随时都可能被解开。系统也需要休眠蕴养,所以系统让云怀景先带着孩子离开雍京。等它醒来后,再带着这孩子回来,靠着孩子接近崔慎。”

    云怀瑾闻言,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的记忆里,那人会那么害怕云家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不是怕知道他做了什么,而是怕云家人想起了他,会破掉系统的催眠。

    云怀瑾想到云初之前的遭遇,恨的牙痒。所以,那云怀景是故意在虐待云初!

    他一想到现在身体又被云怀景抢走,止不住的发抖,他不敢想云初发现人不是他之后,该有多害怕。

    “天道,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我要怎么才能回去!”

    天道声音和缓,先回答了云怀瑾第一个问题,“蕴养你灵魂的身体是我的能量幻化,时限有限。到期之后,我趁着那云怀景高热能量最弱的时候,将你召来。”

    说罢,天道和缓的声音多了一分起伏,“彼时入侵系统休眠,我将那云怀景的灵魂抽离去,随后又剥离了入侵系统。只是没想到祂竟有后手。将自身分出两部分,有一部分彻底休眠,没有任何的能量波动,与身体融为一体,我无法感知。”

    “剥离的灵魂,我见他消散,实则被那部分彻底休眠的系统化为数据收了起来。他们定了魂契,同生共死,一个活,则二者皆活。”

    “崔慎元神力量极强,入侵系统和云怀景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汲取他的能量化为己用。之前离的远,不见面时还好。如今你二人相距甚近,他对你又满含爱意,因此让那蛰伏的入侵系统吸收了足够的能量。”

    云怀瑾听完后,明白了为什么这系统和云怀景的灵魂死灰复燃了。

    随后,天道空灵飘渺的声音轻叹一声,“如今发现也好,若是再晚一些,怕是不成了。”

    “此话怎讲?”云怀瑾有些疑惑。

    天道幻形的云朵往古树枝桠上飘,“这是魂果,肉眼不可见,只有灵体元神能见。百年一结果,它们结果只有五日,在第五日彻底成熟可以采摘。元神吸收魂果能量,可以使之变强固。错过便要等百年。”

    “这是第二日,还有三日,你便可依靠这魂果,增强元神力量,去夺回身体。”

    天道说完又飘了下来,“你旺盛的好奇心,救了你一命。日日灵泉水的浇灌,让古树有了足够的灵力。促使它提早一年结了果。”

    “不然,你得再等一年,才能食用魂果。不过那时候入侵系统吞噬大量的情感能量后,怕是没办法对付。”

    云怀瑾听完也是又心惊,又庆幸,更多的是盼着快点到三日后。

    第089章 第 89 章

    木青叫来了太医来给云怀景查看身体, 脉相一切正常,之前的病状像是突然间全部消失一样。

    这让太医们很是奇怪,连着换了四五个人把脉, 确认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是他们诊断错误,这才放下心来。

    云初在知道阿父的身体无碍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他扑进阿父的怀中,依恋的轻蹭着。

    云怀景身体僵硬一瞬, 忍着将孩子推开的动作,按着记忆里的动作, 安抚云初的情绪。

    太医见人没什么事,又赶紧回去调整医案重新配药方。

    只是没想到他们刚走没多久,云初就突然晕了过去。

    云怀景下意识的缩手, 心头警铃大作, 对系统道:“这小畜生怎么回事?我也没动他,好好的晕什么?”

    【别吵,注意你的动作!他没事, 就是太累了。崔慎在看, 你别演砸了!】

    004看着云怀景要躲开云初的样子,吓得赶紧出声提醒。

    被004说了之后, 云怀景才回神,装模作样的去查看云初怎样。

    “乖宝?乖宝你怎么了!别吓阿父啊!”

    崔慎见云初突然晕倒,急忙过来查看。

    途中, 他注意到了云怀景的变化。

    因为云初不省人事,崔慎没心思多想, “我去叫太医。”

    他看一眼云初后,便离开了屋子, 急的自己跑去寻太医。

    见到崔慎的时候,太医们还以为是云家哥儿又出了什么事,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怪他们如此紧张,实在是云家哥儿的病状,是前所未闻的奇怪啊。

    压根就找不到一点病因,好起来的也是很突然。可以说和他们的诊治没有一点关系,是人突然一下就自己好了。

    “孩子突然昏迷了,快随我去看看。”

    听到崔慎说是孩子,太医们微不可察的松一口气,然后赶紧提着刚放下没多久的药箱又跟着崔慎往回跑。

    灵泉空间里,天道问云怀瑾,“你要看外面的状况吗?”

    “我能看?”云怀瑾问道。

    随后,虚空处浮现出一个画面,是崔慎急切的叫太医来查看云初身体后的场景。

    云怀景看着崔慎焦急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屏风后,他才收回视线,又低头看着突然晕过去的云初。

    他用心声对系统004说道:“系统大人,这小畜生这些年过的看来不错,养的这样好,我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来。”

    004回他,【你现在别再动他了,一不小心就会露陷。】

    “他当初让我遭了那么多的罪,要不是为了后面拿捏崔慎,我早把他给杀了。现在倒好,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不能动。”

    云怀景一想到自己差点因为云初死掉,就恨不得杀了云初。

    他见不得伤害过他的人,能够过得好。

    004有些烦云怀景,永远看不透大局。要不是那时候祂实在是没办法撑下去,也不会就近随便找了一个人进行绑定,从而短暂的获取大量的能量以供驱用。

    【按着你的意思,当初是我让你生下这个孩子。你也要杀了我?】

    云怀景脸色一变,“当然不会!要不是系统大人,我早在末日里死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又怎么会对系统大人有任何的不满呢?”

    004没有再说话,云怀景也松一口气,还好没有真惹怒了系统。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云初,有些厌烦的翻了个白眼。随后躺着假寐,懒得多看。

    崔慎带着太医回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向床榻方向。

    发现床上的人正睡姿端正的仰面而躺,云初贴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

    崔慎侧身让太医先进去,他站在屏风处,眉头紧锁。目光变得有些凌厉,紧盯着床上的“云怀瑾”。

    他再次在心中呼唤007,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心不由微沉,看着床上的人,脸色也冷了几分。

    云怀景在系统提示下,知道崔慎来了在不远处看着,且情绪波动异常。

    他不明缘由,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也没有露馅。便没有在意,而是睁开眼睛,关切的问太医,“乖宝有没有事?”

    太医把着脉,略紧的眉头很快松开,拱手回道:“小公子没事,只是近几日忧思过度,眼下身体达到了极限,这才昏迷。只需要静养一些时日便可,无需担心。”

    云怀景颔首笑道:“多谢太医。”

    崔慎将云怀景的笑容收入眼底,大步向前,将云初抱了起来,凝视着云怀景,“我带孩子回去休息。”

    之前云初都是和云怀瑾一起睡的,但自从云怀瑾高热不醒后,就换了屋子。

    他晚上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崔慎本来想带着云初睡,但云初想离云怀瑾近一些,就和云风睡一间屋子了。

    云怀景闻言立即点头,声音轻和,“好,辛苦你了崔慎。”

    崔慎的视线在云怀景的脸上停顿片刻,又不着痕迹的收回,直接转身离开。

    灵泉空间里,天道让云怀瑾能够听到云怀景与系统对话的声音。

    在听了对话后,云怀瑾想要回去的心更加的急切。

    崔慎似乎已经发觉不对劲了,云初因为精神不济,巨大的喜悦下忽视了许多。现在又昏迷过去,没有察觉到不对。

    但云初的记忆那么好,只要在清醒的情况下稍微接触后,就能察觉出来。

    云怀瑾真的不敢想,云初发现那具身体里的灵魂换成以前摆脱不掉的噩梦后,该有多害怕。

    “这个魂果,有什么办法能熟的更快吗?”云怀瑾迫切的询问着天道。

    对此,天道只能叹息,“没有办法,这已经是你运气好的结果了。”

    云怀瑾没办法,他再心急担忧,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能单独弄一个乖宝那边的画面给我看吗?”

    他很担心云初。

    天道按着云怀瑾的意思,半空中又出现一个画面,正是崔慎和云初。

    此时崔慎正在床榻前陪着云初,他也许久没有好好的休息了,眼下一片青黑,面露疲倦。

    崔慎看着云初,心里却在想着醒来后的“云怀瑾”。

    人的感情,虽说可以藏住。但是细节之处,总是会暴露。

    崔慎仔细回想,发现了在“云怀瑾”醒来后,看到云初时那一瞬的停顿。还有安抚孩子情绪时,肢体微微的僵硬感。

    给人一种,他是被逼无奈这样做的感觉。

    后面他带了太医来时,见到“云怀瑾”在床榻上安稳的躺着,孩子贴着他,可他毫无动作。

    崔慎记忆中的云怀瑾,会担忧的轻抚孩子,至少视线会落在孩子的身上。

    而不是若无其事的假寐,对云初视而不见。

    在后面他要带着云初离开时,面上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

    “云怀瑾”温和的态度,与记忆中很像没错。但是,在他最疼爱的云初昏迷的情况下,是绝对做不到如此温和的。

    崔慎从细节中能感觉到,这次醒来的“云怀瑾”并不爱云初。

    而对他,却多了许多的在意。

    这种在意,是带着算计的。给他的感觉也很熟悉,与他第一次遇见云怀瑾的那一夜,前期的感觉,一模一样。

    与他心仪喜欢的云怀瑾,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007说过,在云怀瑾的身上,探测到了叛逃系统的气息。

    他之前一直以为,瑾初农庄的与众不同,是因为系统的缘故。他不想让云怀瑾觉得自己最怕被知道的秘密,已经泄露,而终日不安。

    因此从未提过之前的事情,更没有提过系统,他只当不知道。

    可现在想想,或许事情并不是他一开始想的那样。

    但他能确定,人再次醒来后变得不一样,一定和那个叛逃系统有关系。

    他得想办法做些什么才行……

    云初睡了好久,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由于睡饱了,精神头也被养足,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阿父。

    云风这时候才跟着宋玉春回来,一进府就听说云怀瑾醒了,二人赶紧去看。

    正好在门口遇见了云初,三人一起进了屋里。

    云风见云初精神好了许多,他将自己求的平安符塞给云初,“小东家,这是我给你求的平安符。”

    “谢谢哥哥,我会好好收好的。”

    收到云风给的平安符,云初小心的将它收到了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面。

    那里面有他这几年得到的福运铜钱。

    云风点点头,他手里还捏着一个,是给云怀瑾求的。

    宋玉春看着两个孩子都恢复了些以往的生气,也终于露出了些笑来。

    还好人醒了,不然这后面还不知道会怎样。

    她不愿深想,指尖轻轻蹭去一些湿意后,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内间。

    “瑾哥儿?你可终于醒了。”

    宋玉春绕过屏风,径直走向了床榻边。

    云怀景正倚靠着床头,悠哉悠哉的吃着点心在与系统说话。

    听到宋玉春的声音后,他调整一下情绪,这才抬头看人,“这么晚,婶婶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听说你醒了,等不及的要来看看。”

    宋玉春盯着云怀景左右打量,确认了人好好的,才真的放心了。

    云初也跑了过去,爬上床要抱抱他的阿父。

    云风紧随其后,手里捏着平安符抬手递给云怀景,“东家,这是我今日去庙里给东家求的平安符,说很灵验。”

    “谢谢阿风。”云怀景学着云怀瑾的语气,脸上带着笑,接过了云风手中的平安符。

    此时靠在云怀瑾身上的云初,感觉到了不对劲。

    阿父没有搂着他。

    云初突然坐直,盯着云怀景的脸看。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有了对比后,云初清楚的知道,被在意,被爱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床榻不算矮,他的阿父会在他爬上来后,第一时间搂住他,怕他不小心滚下去。

    以前每一次,都是这样的。

    可这次,他的阿父,只抬手接了哥哥的平安符,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云初视线直直的落下云怀景的脸上,让云怀景感觉到不对,转头看了过来,嘴角勾起一抹略显僵硬的笑,“乖宝怎么了?这么看着阿父?”

    “阿父,我今天晕倒了,你不问问我吗?”

    云初声音有些轻颤,他的阿父怎么会在他昏迷醒来后,对他没有一点的关心询问呢?

    说罢,一旁的宋玉春吃惊的看向云初,“初初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晕倒了?”

    云风也吓了一跳,关切道:“小东家怎么回事?”

    云怀景闻言轻笑一声,原来是来讨关心的。真是粘人的让人厌恶,不过云怀景将厌恶之情藏的很好,他模仿云怀瑾的神色,温和道:“乖宝是因为晕倒了害怕吗?不用怕,阿父会一直陪着乖宝的。”

    不是的。

    云初脸色惨白,他盯着云怀景,哆嗦着开口,“你不是我阿父。”

    爱他的阿父,根本不会让他开口询问。甚至,不会等他醒后过来。

    他的阿父,会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早早的就去守在他的身边。

    神情语气可以模仿,可爱一个人,在意一个人,因此下意识做出的举动,是难以模仿的。

    记忆极强的云初,在通过以前与云怀瑾相处的点滴回忆中,快速的分辨出了人不对。

    宋玉春和云风听到云初的话后,都有些吃惊。云怀景嘴角一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露馅的。他僵硬的笑道:“乖宝在和阿父开玩笑吗?”

    云初已经能够断定,眼前的阿父,是消失已久的那个人。他很想冲过去让对方将爱他的那个阿父还回来,可他不能这样做。

    这里有祖母,有哥哥。

    他害怕他的阿父,会被当作怪物。

    云初张了张嘴,却是直接呕了一口血出来。

    这可吓坏了宋玉春还有云风,云怀景下意识的往后一躲,面色不虞,像是厌恶云初弄脏了他的衣服。

    宋玉春一门心思都在云初身上,担忧不已的抱起吐血后再次昏迷的孩子。

    而云风在听了云初的话后,也总觉得不对劲,多关注了一下云怀景的反应。

    因此让他看见了,云怀景下意识的动作和表情。

    他心头一震,也明白过来,眼前这人绝对不是东家!

    在他的部族里,有孤魂野鬼趁着人病弱抢占身体的说法。云风一下子觉得头皮发麻,难不成东家被什么孤魂野鬼抢了身体?

    云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记得要是遇到这种情况,需要想办法将身体里的魂魄引出来才行。

    但他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云风急的额头冒汗,又担心云初的安危,最后只能先跟着宋玉春送云初回屋。

    崔慎收到云初吐血的消息后,立即赶了过来。

    他之前一直在守着云初,后来暗卫来禀,说边关互市出了点问题,便去了书房。

    暗卫与他详细说明了前因后果,没想到刚说一半,就听到了云初吐血的消息。

    他到的时候,太医已经在给云初诊脉。

    “孩子怎么样?”宋玉春担忧道。

    太医有些难以置信,这小公子小小年纪,怎会气急攻心?

    他收回了手,如实回道:“小公子是受了打击,一时间心气难舒,才吐血昏迷。”

    “受了打击?可这孩子明明上一刻还好好的,怎么会受打击?”

    宋玉春有些不敢相信是这个问题,但太医也确实没必要诓骗她。

    一旁的云风低着头眉头紧皱一起,小东家定是因为发现东家不是原来的东家,所以才这样的。

    崔慎进来后先问了太医情况如何,隐约觉得不对劲,之前还好好的,突然气急攻心,定是有难以承受的事情发生。

    能让云初难以承受的事情,只会是与他阿父相关的。

    崔慎又仔细问了宋玉春云初吐血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在听到宋玉春说,云初因为云怀瑾没有问他身体怎样,而说云怀瑾不是他阿父时,崔慎就知道,云初也看出来了。

    这孩子与他一样,记忆不会遗忘。而他与他阿父朝夕相处这么久,对比会更明显。

    宋玉春看了一眼太医,拉过崔慎小声道:“慎儿,你别说,仔细想想,我也觉得瑾哥儿这次醒来有些怪怪的。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在意初初,去看他的时候,他的身体感觉挺好。可初初当着他的面吐血昏迷,这会也没有跟来。”

    崔慎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系统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云怀瑾就越危险。

    他只能劝慰道:“他今日刚醒,表面上是看不出好坏的。应是在强撑着,怕我们担心罢了。”

    宋玉春心有狐疑,但也想不到别的原因,便点点头。

    “初初这孩子心思敏锐,是个需要极多爱护的孩子。你以后也要多关心初初,不要总是让瑾哥儿照看。瑾哥儿也会累的”

    崔慎点头,“儿子知道了。”

    云初昏迷不醒,云风也只能换一间屋子睡觉,崔慎留了下来守着云初。

    对于自己的猜测,云风想要说出来。但是又怕是自己猜错了,最后再让东家受罪。他想了一下后,决定再观察两天,更稳妥一点。

    半夜的时候,云初醒了。

    崔慎一直没合眼,看到孩子醒了,连忙叫了一起守着的太医过来查看。

    太医迷迷糊糊的被喊醒,短瞬间就恢复了清醒,过来查看。

    一番诊断后,他回禀道:“小公子身子骨底子养的好,已经好多了。下官这就再去写个药方,给小公子煎药饮下。只要多加休息调养,不日便能痊愈。”

    崔慎点头让太医出去,随后又让外间守着伺候的丫鬟小厮全都离开在门外候着。

    等清空了人后,崔慎坐在床榻前,认真的问云初,“云初,能告诉爹爹,你的阿父这样变过几次吗?”

    此言一出,云初就知道,他爹爹也看出不对了。

    云初在短暂的沉默后,还是选择如实说道:“这是第二次,第一次,阿父从不喜欢我,变得很爱我。这一次,阿父从很爱我,变回了以前的那样。”

    “能和爹爹仔细说说吗?”崔慎抓着云初的手,小声道。

    云初眼帘微垂,大概的说了这些年的事情。

    崔慎在听到云初最开始在农庄里过的日子后,无法遏制的愤怒。哪怕云初是寥寥几句的带过,但他能知道,那三年里,于云初来说,有多么的痛苦。

    云初讲的最多的,是变化后的云怀瑾。

    崔慎能感觉到,变化后的云怀瑾,有多爱云初。与之前那个,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听了云初所言,崔慎能察觉,现在的“云怀瑾”在模仿爱云初。

    只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云初,答应爹爹,这段时间不要去见那人。他会伤害你,你阿父要是知道你因此受伤,一定会很心疼。”

    在崔慎看来,现在这个人,根本不是真正的云怀瑾。

    007之前在江州府的时候说过,云怀瑾身体内的灵魂契合,没有被附身。云怀瑾就是云怀瑾。

    也就是说,之前的云怀瑾,才是真正的云怀瑾。现在这个,不是。

    他只是夺走了身体。

    虽然崔慎不知道为什么云怀瑾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他能确定,他的身上一定有现在这个不知名灵魂,或者还要加上007口中说的那个叛逃系统想要的东西。

    现在,崔慎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一开始用叛逃系统改变容貌,化成云怀玉模样接近他的,是占据了云怀瑾身体的不知名灵魂。

    中途云怀瑾真正的灵魂短暂的回归了身体,后来又被不知名灵魂夺走了身体掌控权。

    一直到云初四岁那年,云怀瑾真正的灵魂才又回来,但是现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那个不知名的灵魂,又抢了身体。

    从最初假的云怀瑾费尽心机的靠近他,到现在模仿真正的云怀瑾言行举动,对他示好。

    若说他身上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崔慎是不信的。

    而能让系统想要的,无非就是能量。

    007之前也是因为能量实在不够,而选择了休眠。

    不过007设置了自动围绕他的什么程序,没有彻底休眠。还可以从他周围吸取溢散的能量,但是自身的消耗却会非常少。

    但这007睡的也是真的死,叫了这么多天也没个反应。

    崔慎又想到之前007与他的交谈中,有只言片语提及了叛逃系统的代号。同时也不难听出,他身上有系统想要的能量。

    不然007也不会非他不可,叛逃系统更不会接二连三的企图靠近。

    云初听了崔慎的话,他犹豫片刻后,点点头。

    他会乖乖的,不让阿父心疼担心。他只想阿父能够回来。

    安抚好云初后,崔慎去了云怀景那。既然弄清楚了,那总得去会会才行。

    他也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云怀景是被系统叫醒的,他睁眼就感觉脖子一凉,发现崔慎正握着匕首,抵在他的脖颈间。

    “崔慎你在干什么?”云怀景有一瞬间被吓到,在末世时候才有的死亡的恐惧席卷全身,让他身体僵硬无比。

    将云怀景的神色收入眼中后,崔慎知道此人怕死,很怕很怕。

    “你是谁?”崔慎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云怀景拧眉,心中问系统,“系统大人,我哪里没演好?怎么一个两个都发现我不是原来那个?”

    004也想不明白,最后猜测道,【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元神能量过于强大,所以感知方面,比寻常人更强。其他人不是没发现?】

    云怀景一想也是,他又问系统,“那现在怎么办系统大人?”

    004有些气急,【蠢笨如猪。这崔慎对原来那个云怀瑾动了情,不然我们也不会成功抢占身体。你现在用着云怀瑾的身体,你还真怕他杀了你不成?真杀了你,原来那个哪怕回来了,也是孤魂野鬼。】

    云怀景一想也是,便也不惧。

    他笑看崔慎,“发现了?那又怎样?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杀了我云怀瑾回来了,没个身体用,也是做鬼。”

    “你在威胁我?凭你也配?”崔慎轻笑一声,“叛逃系统004,007让我告诉你,它可以用能量塑造出一具身体出来。”

    崔慎的话,让云怀景还有004都惊讶不已。

    “系统大人怎么办!崔慎也有系统!”云怀景着急问道。

    004急忙用能量探查,果然探查出了有系统存在的能量。只是比较微弱,但不可否认真的存在。

    004稳定代码,【别被他骗了,这系统能量微弱不可能做到。】

    云怀景闻言稳定心神,“你的系统能量这么弱,怎么可能做到?”

    崔慎不在意的回他,“你们莫不是忘了,我可以给祂提供足以毁掉你们的能量。”

    这次云怀景反应比较快,“真能做到的话,你还在这与我们说什么?动手啊!”

    “叛逃系统以吞噬情感能量为生,你们费尽心机的想要从我身上获取这些能量,总不是为了好玩。”

    崔慎直视云怀景的眼睛,神情冷漠,“你们靠着从我对他的情感中获取了能量,才占据他的身体。让他平白受多日高热之苦,你以为,我会让你们消失的那么痛快?”

    崔慎的声音就像是地狱修罗,听的人头皮发麻,“不,我要你们生不如死。人和系统,我都不会放过。”

    云怀景和004吓傻了,他们一直想尽办法接近崔慎,对他脾性极为了解,这崔慎还真能做得出来!

    “系统大人,我们现在能走吗?他肯定会用酷刑折磨我的!我会死的!我们跑吧!”

    “崔慎说系统可以换个新身体出来,系统大人你也能兑吧?给我重新兑换一具身体,这样即便是离开这具身体,也依旧能活。”

    云怀景怕死,他不想死,更不想痛苦的死。

    004越怕就越掩饰,祂以发火来掩盖祂的恐惧,【闭嘴,我哪有那么多的能量去兑换!不过他要是真的动手,我可以带你短暂离体避开,不会真让你疼死。就是耗费能量多,用不了几次。】

    云怀景也知道004确实没多少能量,从而转变了想法。

    “崔慎不是喜欢云怀瑾吗?趁着现在他靠的近,我们多吸收一点他身上的情感能量!”

    云怀景急道:“别人身上能量没多少,只有他的多,系统大人,咱们趁着还能吸收,多吸一些吧。”

    他想多避几次啊!

    004闻言调动程序去吸收,这才发现不对,祂有些烦躁,【吸收不了,他自从进来后,我就感受不到崔慎身上对你任何的能量波动。】

    难怪祂等到人都走到床边,才发现崔慎来了。

    云怀景奇怪道:“怎么可能!我现在和云怀瑾一模一样,他哪怕没有爱意,也会因为我占了他爱人的身体而气愤生气吧?不是只要是情绪,都可以转成能量吸收吗?”

    【他从进来之前,对你就没有任何的情绪。】004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

    云怀景难以置信,一个人,怎么可能连本能情绪都能压制的不泄分毫!

    “他是怪物吗?”

    004也实在难以想象,崔慎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不过想到当初祂将积攒许久的能量,一下子耗费殆尽,才堪堪将崔慎的意志瓦解,现在能做到压制情绪,对云怀景无任何情绪波动,也实属正常。

    灵泉空间里,云怀瑾看着云初吐血的时候,心都揪在了一处。

    一直等到云初醒来,才放心许多。

    看到崔慎安抚云初,最后孩子也答应了不再去见云怀景,他更是松一口气。

    见面会勾起以前不好的回忆,云怀瑾是真的不想云初受到伤害。

    现在,云怀瑾在看着崔慎逼着云怀景和叛逃系统。

    因为天道的原因,云怀瑾知道,崔慎是在诈那一人一统。

    根本就没有系统与崔慎对话。

    天道飘过来看向画面里的崔慎,“心性如此坚定,若是在灵气复苏后,修炼无情道,定能成神。”

    “什么意思?”云怀瑾问道。

    天道顺口将崔慎压制情感的事情讲了,“现在那叛逃系统没办法再在崔慎身上吸取一点的能量了。”

    云怀瑾也有些惊讶,看向画面,目光落在崔慎的脸上。

    他看着,又疲惫不少。

    第090章 第 90 章

    云怀瑾想着天道刚刚到话, 看着大白云重新问道:“我是问你,灵气复苏是什么意思。”

    天道闻言默默飘走,“唉?那个休眠的系统好像醒了?”

    再次被岔开话题, 云怀瑾放弃了追问, 而是看向画面里。

    因为天道弄出了声音,因此云怀瑾能够听到所有的心声。

    007惊叫出声,【啊!叛逃系统004!】

    祂本来睡的好好的,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是属于叛逃系统的能量波动, 这触发了祂强制结束休眠的程序,让祂醒了过来。

    刚结束休眠, 怼脸就见004。

    因为007是专门过来销毁004的,来之前被升级过。祂能轻易看见004,但是004需要有足够多的能量, 才能看见祂。

    004也听不到007的声音, 只觉得另一个系统的能量波动更明显了。

    这也让祂更加害怕,认为崔慎和那个系统要对他们出手了。

    “你终于醒了。”听到熟悉的声音,崔慎在心中冷哼一声。

    007忽略了崔慎语气中的不满, 壮着胆子过去问, 【丞相大人好久不见啊!这怎么回事啊?】

    崔慎大概讲了一下缘由,007听的越发心虚。

    祂睡的真的太死了……怪不得丞相大人不高兴了……

    007正想着, 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祂飘到崔慎身边,【丞相大人, 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情绪波动?】

    “你说过叛逃系统吞噬人的情感为能量。”

    崔慎的未尽之语,007听出了意思。只要没有情绪波动, 004就吞噬不了情绪化作能量做己用了。

    祂有些惊讶,【丞相大人不愧是魂力极强, 意志力都如此的坚定。】

    崔慎打断了007的马屁。

    按着崔慎的猜想,他以为云怀瑾的灵魂现在是被这两个给困住了。

    他也只能这样想,因为他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其他一切不利于云怀瑾的猜想,他都没办法接受。

    于是快速说道:“我不想听这些,这个叛逃系统和另外的灵魂,要怎么弄出他的身体?”

    对于自己马屁拍到马腿上,007已经习惯了。而让叛逃系统和外来灵魂离开的方法,007知道的也只有一个。

    就是祂一直以来所求的。

    【只有绑定。让我能够共享大人强大的灵魂力量,以绝对的力量强行抽取出来进行摧毁。】

    崔慎问道:“强行抽取,对他的身体有没有影响?”

    007回他,【没有,只会对抽取的灵魂有伤害。会很痛。】

    “很痛?”崔慎皱眉道。

    【是的,现在这具身体的灵魂与身体并不契合。想来原来的灵魂被抽取时,也是痛不欲生。】

    007说完后代码上下飘了飘,祂这也是实话,不是骗人。算法显示,说了能加大丞相大人与祂绑定的概率,那为何不说呢?

    “你绑定吧。”崔慎在沉默后,肯定道。

    【丞相大人,绑定后,你的命就是与我……】

    “快点动手,别耽误时间。他被困越久,越难受。”崔慎有些不耐,更多的还是担心。

    【好。】

    007终于能如愿以偿,正要开始运转契约程序。

    谁知这时一直沉默的云怀景开口了,“崔慎!你杀了我也没用!云怀瑾死了!他的灵魂在经历过十几日的抽离折磨后,被彻底摧毁了!灰飞烟灭!灰都不剩!你不可能再找到他!”

    在004的示意下,云怀景说出了他们摧毁了云怀瑾灵魂的事情。

    目的只有一个,激怒崔慎。

    愤恨的情绪,也是大补之物。

    之前一直不敢让崔慎对他们愤恨厌恶,也是怕这情绪不好掌控,一个搞不好崔慎就会杀了他们。

    眼下情况紧急,崔慎情绪压的滴水不漏,只能以此来打开一个口子。

    崔慎第一反应是叛逃系统故意这么说来挑动他的情绪,可也不能排除有这个可能。

    即便不愿多想,但崔慎还是让007去探查,看有没有云怀瑾的灵魂能量波动。

    这决定着接下来,他要怎么对那叛逃系统还有另一人的灵魂。

    007只好先暂停签契约,动用能量去查。

    结果还真没查到。

    祂有些慌,又耗费更多的能量仔仔细细的查,答案还是一样。

    007的沉默,让崔慎心下一沉。

    叛逃系统察觉到007能量的几次波动,就知道是在找云怀瑾,祂让云怀景转述,【怎么样,没找到吧?云怀瑾已经彻底消失了,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找到!】

    云怀景转述完后,007慌了。

    灵泉空间里的云怀瑾也有些慌,“天道,能让那个系统感知到我的存在吗?”

    他怕崔慎情绪被挑动,功亏一篑。

    “不能,这灵泉空间再高的能量,也无法入内探查。”

    天道的回答让云怀瑾失望,他担忧的看向画面。

    画面里的崔慎,与他和007,甚至是004还有云怀景想的都不一样。

    没有他们想象的恨,他依旧毫无情绪波动。

    可崔慎脸上的表情,却是极其可怕,声冷如冰,“他消失,你们,要千百倍偿还。”

    对云怀景说完后,崔慎又咬牙催着007,“快点绑定。”

    007立即回神,快速的调动起契约程序。

    “你真的在意云怀瑾吗!他死了你都一点不难过!不恨我们!”云怀景见崔慎依旧没有情绪波动,吓的吼出声来。

    崔慎冷冷的看向他,“我现在,只想让你们死。”

    崔慎强压着情绪,既然要他们死,就更不能让他们钻空子,从他这里得到他们需要的东西。

    绑定很简单,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从现在开始,007便可以取用崔慎灵魂力量的一半,且祂可以强行限制崔慎的行为动作。

    007绑定之后,第一时间表忠心,【丞相大人你放心,虽然我们绑定了,我可以控制你,但是我永远不会这么做的!】

    崔慎并不相信007的话,但他不在意。他之前同意绑定,是想让云怀瑾回来,现在是想让叛逃系统和那人的灵魂彻底毁灭。

    不管哪一种,他都只能选择与系统绑定。

    有得就有失,崔慎愿意后半生受制于人,他只要他们死。

    “动手,别再废话。我要他们痛不欲生,挣扎而亡。”崔慎声音很冷,眼眶泛起红意,他快忍不住了。

    007没有再耽误,直接调动能量动起手。

    “别伤害了他的身体。”崔慎强调道。

    【知道了丞相大人。】

    “啊!”

    【啊!】

    两道惨叫声接连响起,这只是一个开端。后面的叫声接连不断,叛逃系统曾差点被格式化,那种销毁的恐惧席卷心头,让祂惊惧不已。

    云怀景则是觉得身体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疼痛难忍,随后痛感再次升级,浑身像被要拉扯着撕开。

    他们因痛苦的惨叫声,灵泉空间里的云怀瑾也听见了。

    他没想到,崔慎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以强大的能量抽离摧毁,已经在进行。叛逃系统和云怀景的灵魂跑不掉了,云怀瑾没有再看画面,心里有些闷闷的。

    崔慎很讨厌被人辖制威胁,可如今却与系统绑定。

    系统的话他自然也听见,这一切因他而起,却无力偿还……

    天道看云怀瑾情绪不佳,明白缘由,飘过来道:“魂果能增强灵魂力量,这个力量是这些外来的东西没办法吸收的。你可以分几颗给崔慎,他的灵魂力量加强,就能轻易按下与他绑定的系统,彻底为他所用。”

    云怀瑾眼前一亮,“当真?”

    “自然。”大白云又转了个方向,对着灵泉池,“那系统可以吸收灵泉水里的灵气,这灵气也是这些系统最喜爱的能量,没有之一。你出去后,可以用灵气与祂交换,诱使祂也能为你所用。”

    天道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原因。

    云怀瑾思索片刻后问,“你让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别多想,我只是想让万千生灵过的更好。”天道慢悠悠的开口,“众生灵过的好,我的能量就会越强。”

    云怀瑾也确实想不到其他动机,点头道:“出去后我会看着办。”

    天道见外面那叛逃系统和云怀景的灵魂快要彻底消失,也算是消了祂一直以来心头的疙瘩。祂无法插手干预过多,让他们自己解决才是上上策。

    眼看云怀瑾就可以重回身体,此后就无法再看见祂,与祂说话,最后强调提醒了一遍魂果相关,“魂果别全给崔慎,吃太多会受不住爆体而亡。”

    “成人最多五颗,孩子最多两颗。摘下后一日内食用,否则魂果会消失。不摘的话,也会在一日后彻底消失。直到百年后再次结果。”

    “好,我知道了。”

    云怀瑾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灵泉,趁着天道还在,便问了一直好奇的问题。

    “这灵泉水,会干涸,或是用完的时候吗?”

    天道回道:“你有生之年,无论如何取用,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至于之后,天道没有说。

    此时虚空处的画面也有了变化,云怀瑾注意被吸引,也没有再问。

    画面中,有一个长相与云怀瑾有五六分相似的虚影,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面目狰狞,正尖叫着脱出他的身体。

    还有一道数据流,也在缓缓的脱出身体。准确的说,是脱出那道虚影。

    数据流在出来后,很快被化为筛粉,碎光又转为能量,被崔慎的系统吞噬。

    而那道虚影在系统被吞噬后,脸上的痛苦戛然而止,紧随其后彻底消散,像是不曾出现过一般。

    系统与宿主的灵魂同生共死,004被007吞噬,云怀景的灵魂也不可能再存在于世间。

    “回去吧。”天道空灵声音响起,云怀瑾飘了起来。他回头看一眼大白云,紧接着被一道漩涡吸力给吸了出去。

    【丞相大人,都处理干净了。】

    007确认叛逃系统和那个外来抢占他人身体的灵魂彻底消失后,连忙告诉了崔慎。

    “嗯。”

    在应了一声后,崔慎走到了床榻边,跌坐于榻前。

    他握着云怀瑾的手,强压住的情绪再也压不住。低头的瞬间,泪落于云怀瑾的手背之上。

    007飘在一边看着空气中的能量汹涌,像是蓝色的海洋。祂被巨大的能量波动裹着,转了好几圈,代码都转晕了。

    这些要是被004给吸收了,祂可没这么轻易就能得手。

    幸好压制住了……

    被这些能量波冲的晕头转向的007,一时间没有察觉到云怀瑾睁了眼。

    崔慎心绪悲恸,也没有发现。

    “别哭了,对身体不好。”云怀瑾一边说,一边伸手要给崔慎擦泪。

    在抬手瞬间,崔慎抬眸,泪珠滚落,正好落于云怀瑾的掌心。

    崔慎紧盯着云怀瑾,眼眶泛红,声音有些难以置信,“你回来了?”

    云怀瑾继续抬手用指尖给崔慎轻轻抹去泪痕,微微笑道:“嗯,不过他们以为我真的消失了。”

    “去找云初吧,我有话对你们说。”

    云怀瑾在灵泉空间里看了外面发生的一切,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守着灵泉空间的秘密,直到死亡。

    没想到今日便要将其告知云初和崔慎。

    崔慎自己估计也猜的七七八八,只差他的确定。乖宝那边,他需要详细的说清楚缘由才行。

    他想到云初吐血的样子,心揪起来的难受。

    必须得让乖宝清楚原因,知道那个人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这样后面才不会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

    崔慎猜到云怀瑾是要说他的秘密,在二人去寻云初之前,他道:“你待会要说的东西,除了我与云初外,别让旁人再知道。”

    云怀瑾看向崔慎,听到崔慎说:“会有危险。”

    他点头,“嗯,我知道。”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突发情况,他谁都不会说。

    云初睡的很不安稳,刚睡一会,又惊醒过来。

    屋里有未吹灭的蜡烛,是因为他怕黑专门留着的。烛火的光线昏暗,但好在有光,不是漆黑一片。

    此时,外面传来了推门声,云初以为是他爹爹回来了。

    他怕崔慎担心他又被惊醒,便立即闭上了眼睛。

    云怀瑾和崔慎悄声过来,他是想着乖宝要是睡了,他就陪着乖宝一起睡,有什么事白天再说。

    如果乖宝又被惊醒,没有入睡。那就赶紧说了,让孩子能放心。

    进来后,他就看到床上小小的一团蜷缩着。

    云怀瑾看着云初假寐轻颤的长睫毛,用指尖拨弄一下,低声道:“乖宝,阿父回来了。”

    闻言,云初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下意识的抬手捏捏自己的脸。

    痛!

    不是梦!

    云初一骨碌坐了起来,他克制住要扑进云怀瑾怀里的冲动,小心仔细的看着云怀瑾的脸。

    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就是爱他的阿父。但云初又不敢确信,偏头看了一眼崔慎。

    见他爹爹轻轻点头,云初再控制不住,一下子扑进云怀瑾的怀中,小声的哭了起来。

    “阿父你去哪里了?我好害怕!呜呜呜呜呜呜。”

    他真的好害怕,害怕阿父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怀瑾抱紧云初,轻抚他的后背,“不怕。阿父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云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云怀瑾一直等着云初的情绪平复,才对云初说:“阿父接下来和乖宝说的事情,乖宝谁都不能说。能答应阿父吗?”

    云初没有多言,严记云怀瑾的话,“我听阿父的话,谁都不说。”

    “好。”

    接下来,云怀瑾就将天道告诉他的前因后果,还有他灵魂最后关头进了灵泉空间,才得以逃脱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云初还有崔慎。

    不过他隐瞒了天道的存在,还有那十世的感情记忆。关于夺魂和归魂部分,只说是灵泉空间的力量,送他去了异世蕴养灵魂。

    崔慎听完后了然,原来瑾初农庄的不同,不是因为系统,而是因为灵泉水。

    也幸好有这个灵泉空间,在最后关头救了一命。

    云初听完消化了好一会才明白前因后果,他确切的知道了之前对他很坏的人,就是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云初好高兴。

    他的阿父,从始至终,都是爱他的!

    “阿父,那个坏人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云初很不放心,他需要确认。

    崔慎替云怀瑾回道:“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伤害你和你阿父,因为已经死了。”

    云初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以后不用担心阿父再被坏人夺去身体了,他也不会再见到坏人!

    云初放心了,他再次抱紧了云怀瑾,轻轻道:“阿父,我好想你。”

    从高热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日,他真的很想他的阿父。

    云怀瑾心疼的摸着孩子的头,“阿父也想我们乖宝。”

    或许是身边有了最在意的人陪着,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又或许知道了真相,心中郁结担忧全都不见了。

    云初在哭过一场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云怀瑾没有离开,要陪着云初一起睡。

    在看到一旁站着的崔慎后,云怀瑾偏头看他一眼,正好捕捉到崔慎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对于崔慎,云怀瑾现在的情感有些复杂。

    在灵泉空间里,天道给他看的十世人生中,每一世,他的身边都有崔慎的存在。

    且每一世,他们的关系都是爱人。

    只是他没有以前的感情,看了那十世的记忆,就像是在看他人的人生。

    他的情绪会被调动,也仅仅是被调动。

    画面消失后,那调动起来的情绪也会消失不见。

    但因那十世的记忆也不是完全没感觉,云怀瑾现在看崔慎,就有一种相识已久的感觉。

    而且,滋生出了信任。

    崔慎见云怀瑾目光温和的看他,有些心跳加速,不太适应。

    他轻咳一声,“我先回去,白天来看你。”

    正好白天云怀瑾也有事找崔慎说,便点头道:“好。”

    第二天一早,云怀瑾天一亮就起来洗漱收拾。

    他出门的时候,云初还在睡。云怀瑾怕云初醒了找不到他会害怕,便写了张字条放在枕头边。

    开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赶来看云初的云风。

    “东家!”

    云风在看到云怀瑾的时候先是激动,后又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戒备的看着云怀瑾,担忧的看一眼后面的门。

    他怕眼前的人是被孤魂野鬼附身的,这时从屋里出来,云风心里怕对方伤害了云初。

    这些日子里,云风每天也很辛苦。他跟着宋玉春跑遍了雍京所有的寺庙道观,就为了给云怀瑾祈福求平安。

    云怀瑾都从天道那知道了,也察觉到了云风有些怀疑之前那人不是他。

    “十几日不见,我们阿风都瘦了。”

    云怀瑾摸了一下云风的头,对他说:“今天我给你和云初做布丁吃。”

    这是两个孩子都很喜欢吃的东西。

    云风在观察了云怀瑾一系列的语言动作后,脸上的戒备和忧虑逐渐消退。

    他从云怀瑾的神态语气,还有关切的话语中,感觉到真正的东家回来了!

    云风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自己最开始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对的。

    但不管怎样,现在的东家就是和以前的东家一样!而且人还醒了,这就够了!

    云风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我要吃三碗!”

    这还是云风头一次提要求,云怀瑾哪能不满足,“好,我多做些,想吃多少咱们就吃多少。”

    云怀瑾找崔慎还有事,没有和云风聊多久。

    云风也担心云初的身体,在定好了下午吃布丁的时间后,便一个去寻崔慎,一个去寻云初。

    崔慎起的也很早,他需要批阅大量的奏折。

    听到木青说云怀瑾来了,赶紧让人进来。

    “我想着你会多睡一会,晚一些再去澄玉院看你。没想到你先来了。”

    崔慎起身带着云怀瑾到椅子前坐下。

    云怀瑾坐下后对崔慎道:“我要与你说的事情,不方便有人在场。”

    崔慎闻言便立即让人都退守去门口,屋里很快就只剩下云怀瑾和崔慎二人。

    云怀瑾事情急,直接开门见山,“崔慎,我想让你问问系统,祂能不能让我在五天内回到江州府。”

    “怎么要回去?”崔慎下意识的问。

    “我不是说有灵泉空间吗?我想你也猜到了,瑾初农庄那些东西口感好,就是因为我的灵泉水。水塘里留的怕是不够用了,我怕到时候会对食物的口感味道有影响。”

    云怀瑾说完又道:“如果不能做到的话,崔慎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批运出去的货追拦下来?我会给予赔偿,不能坏了瑾初农庄的招牌。不然后面做什么,都会没那么的有说服力。”

    崔慎也知道瑾初农庄对江州府的影响,哪怕心中不舍云怀瑾这么快离开,但现在也确实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他直接出声,“007你听到了吗?可有办法?”

    007自然是听到了,想到之前为了让宿主绑定,夸下海口说自己在规则限制内,什么都能做到。结果与宿主绑定第二天,就出现了做不到的事情。

    祂弱弱出声,【耗费大量能量的情况下,一立方的死物我可以搭建空间隧道进行瞬移。活的……不行。】

    崔慎将007的话传给了云怀瑾,听到007说的之后,云怀瑾心想只能走第二条路了。

    “我让木青去派……”

    【等等,我有办法了!】

    007可不想让自己之前说的话成为空话,一直想着该如何解决。

    崔慎话没说完,就给祂想到了。

    “祂说又有办法了。”崔慎及时转述。

    【有空间储物水球,外型是巴掌大的球体。有不同容量可以选,容量越大,兑换消耗的能量越多。可以在储物水球里面装灵泉水,我通过搭建空间隧道给运到水塘里。里面的水出水量是可以远程操控的。】

    崔慎将储物水球的事说了,云怀瑾有些惊喜道:“这样的话,岂不是不管我在哪里,都不用再担心灵泉水的问题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在大雍各个地方都建立工坊了!

    云怀瑾取了个空茶盏,指尖搭在茶盏边缘,用意念引出了灵泉水。

    他举起一杯的灵泉水问道:“系统,这里面的灵气,能买什么?”

    云怀瑾记得天道说过,灵泉水的灵气,是这些系统最喜欢的没有之一。

    007在感受到那浓郁纯净能量后,激动的直接尖叫。祂直接飘到茶盏边缘,绕着飘不停。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纯净能量!这碗都给我!我给你十个五万立方米的储物水球!】

    崔慎听着007激动破音的声音,笑着将祂的话说给了云怀瑾。

    随后又问007,“你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们二人直接沟通交流的吗?”

    007也觉得这样有点麻烦,翻找一会后,找出了一个契约程序。

    【“亲密用”协议,丞相大人你要签吗?签订的话,我的一切功能,云怀瑾也可以使用。自然也能听见我的声音,和我沟通。】

    “他会受到你的辖制吗?”崔慎用心声问道。

    【不会。他只享受福利。】007肯定的回答。

    “好,签订吧。”

    崔慎同意瞬间,协议契约自动完成。

    【喂喂喂~云庄主你能听得见吗~】

    007绕着那装着灵泉水的茶盏继续飘着,馋的都要流口水了。

    云怀瑾突然听见声音,也有些惊讶,“你做了什么?”

    他刚刚就听崔慎问了一句,没一会就能听到系统的声音了。

    崔慎还没来得及说话,007就回他,【丞相大人给云庄主开通了“亲密用”功能,以后云庄主可以随意在我这里用纯净能量兑换任何想要的东西啦~】

    亲密用?

    云怀瑾看向崔慎,“签的这东西,不会对你又有什么辖制吧?”

    崔慎听着云怀瑾的话,嘴角含笑,“不会。”

    怕云怀瑾不信,崔慎强调道:“我不会骗你。”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