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 唐修齐再也没有见过原意，并无特殊含义，只是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该说的都已说尽, 缘分便到此为止。
萨姆矿医务室内, 雄虫医生正在清点药物，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至少不像前段日子那样像个幽魂空壳，毫无半点精气神, 阿易跟他身边帮着整理，忽然扯开烧伤后沙哑的嗓, 没头没脑地说：“谢谢您又救了我一次。”
不管是在石窟里，还是当初他妄图逃离实验星球时。
原意的手指停在药剂瓶的标签屏幕，电子屏幕上, 除了“凝伤剂”的名称, 下面还有一行小光字，是所有药物容器制造出厂时都要加上的一句惯例——
【为了医学的圣洁与荣耀】
他忽然想起当初遇见阿易的光景。
那时原意已经加入二皇子麾下，离开实验星球前却发现星舰上混入了一只全身重度烧伤的雌虫, 通过手环上的编码, 他知道这是要被送去销毁的“残次复制体”，也不清楚对方是怎么从焚化厂里逃出来的。
这种情况, 原意本应该上报给研究员让他们过来处理，然而对上这只雌虫哀求的目光，心中却莫名生出一种亲切的联系, 于是他偷偷藏起了这只雌虫，后来才知道, 这是和他一同诞生的“意外产物”。
——也是他第一个患者。
为了保证实验星球的位置不被透露，他必须强制陷入昏迷, 直到躺进营养舱前，原意手里都还握着那瓶给烧伤雌虫治疗的“凝伤剂”，视野里依稀残留着一句“为了医学的圣洁与荣耀”。
最先，是在哪儿听到的呢？
“……这句话出自虫族医药学的奠基者，亚都南。”
黑发雄虫的教导十分随心所欲，经常是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这天记不得是被什么把话题引到了医药学上，于是就对他们讲起了这句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意总觉得黑发雄虫在提起“亚都南”这个名字时，黑眸里极快闪过了一丝怀念。
叁号永远是最活跃的，闻声连忙举手接上话头：“还有兰德大帝！是他最先在战场上引入‘医疗兵’的概念的！”
黑发雄虫语气里难得有些无奈：“兰德修斯也不是什么都会，最先构建起虫族完整医药体系的还是亚都南。”
随后，黑发雄虫便向他们讲述了在十万年前的远古战场上，有一只很“异类”的雌虫，他不似其他雌虫那样好战，反而对一些花花草草更感兴趣，甚至主动向兰德修斯投诚，只为有机会和对方探讨什么叫“消毒”，什么能快速止血，随后在兰德修斯征战远古虫族的过程中，这只雌虫就致力于组建医疗小队。
“那是一个你们无法想象的艰难开头。”说着黑眸中浮现又一些遥远模糊的笑意。
远古虫族最易受伤的当然不是体制强悍的雌虫，而是天生羸弱的雄虫，可即便都处在兰德修斯的阵营，要那些长期受迫害的雄虫去接受亚都南一只雌虫的治疗，其难度不下于造出一艘星舰。
但这只“异类”雌虫没有放弃，他默默接受了一切冷语嘲讽，笨拙又执拗地重复着，我能治好你们。
相信我，我能治好你们！
日积月累，终于勉强敲开一扇扇防备的心门。
雌雄之间积怨已久的隔阂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消除，但在生死大事间，有一个无私的灵魂凭借最本质的善良，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
兰德修斯后来能顺利促成远古雌虫与雄虫的合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亚都南这个“异类”一早就为之付出了无数努力。
“‘生存’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而与生死博弈，救死扶伤、不辞艰辛的医者，是最值得尊敬的灵魂，”黑眸看着眼前四只懵懂的雄虫幼崽，“尤其不能因为他是雌虫，就把他的光芒强行附加到另一只雄虫身上。”
“兰德修斯，与十万年前战场上乃至十万年后俗世里，每一个艰难求生的灵魂都是一样的。”
……
那些话，当时听过也就算了，并没有深思在意，直到在决定要伪装成什么身份进入B54的萨姆矿时，温和黑眸、重度烧伤的雌虫，以及那行“为了医学的圣洁与荣耀”又浮现眼前，鬼使神差地，原意问，医生怎么样？
于是他就成了萨姆矿里的“原医生”。
医者，健康所系，性命所托。
不可辜负。
忽地扭头看向窗外，一艘星舰在空中拖拽出一道长长的白色尾气——是唐修齐离开B54的星舰。
原意摆正药剂瓶，看向一旁低着脑袋的阿易。
“也谢谢你……救了我。”
高速行驶的星舰冲出视野，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
原意捂住酸涩的眼眶，哽咽着想，这辈子……这辈子他或许再也无法堂堂正正叫唐修齐一声“老师”了。
但他这一生，也只有这一个老师。
…………
……
……
*
升空离开B54的星舰上，唐修齐和阿瑞洛斯只带了风屿以及贰号的智能投影。
“老师，抱歉……我和壹号被内部研究员带离星球时，每次都是昏迷状态，因此我们也不清楚实验星球的具体坐标。”
桌面上摆放着一个小方块，正是唐修齐之前在石窟内拿到的东西，它不仅是控制石窟的钥匙，也是存储贰号智能投影的源代码芯片，有了它，贰号才能离开B54。
听了有关实验星球的问题，雄虫僵硬的脸部肌肉抽搐几下，硬生生把“愧疚”的表情做成了“冷笑”。
格外惊悚。
唐修齐倒没有太失望。
“复生计划”对所有复制体的态度都是轻蔑高傲的，因此“总部坐标”这种重要的东西绝无可能透露给复制体们，但这就是“想一半忘一半”的不好了，他是回想起不少伪装成“伍号”复制体时的记忆，不过有关自己给玖号坐标的那部分依旧没有记起来，所以还是不清楚这玩意到底该怎么用。
依他目前来看，这东西的加密方式有点像“洋葱网络”——不清楚虫族是不是这个叫法，但原理大差不差。
那是一种匿名通讯技术，重要信息进行多层加密，然后在若干个通讯线路上传递，外界接收后要去掉一个个加密层，才能得到下一条信息。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他通过风屿和第六星系交谈——是的，虽然和暂时反叛军合作了，但唐修齐依旧没有和第六星系星系正式接洽过，现在并不是最恰当的时机——他如果想要传递某种消息，就会将其加密随机选中阿瑞洛斯或者风屿里的一个，被选中的雌虫又二次加密继续随机传递下去，直至与目标构建通讯，这样就算被拦截了其中一层，也只是得到了那一层的加密数据而已，并不影响初始信息的安全。
分析出这一点后，唐修齐还有些诧异，恍惚都有种现代虫族和人类地球微妙重合的错乱感，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十万年前留下的那些东西造成的蝴蝶效应。
话说回来，他现在能通过玖号眼球里的坐标特性，分析出那是进入实验星球的跃迁门，但不确定手里的究竟是第几个加密层——
他缺少了一把关键钥匙。
没能帮上忙，贰号的面瘫脸更难看了，但认真想想还是忍着不爽说：“也许，您可以去找叁号。”
也就是越青山。
一旁的阿瑞洛斯闻声瞬间皱起眉头，显然，他已经对“学生”这种生物高度过敏了。
感受到杀气，贰号悄悄降低了自己的透明度，就怕自己这位“师娘”一个不爽把自己容身的投影仪给劈没了。
“叁号啊……”
脑海中浮现那只最为古灵精怪的雄虫幼崽，印象里最为深刻的，是那死孩子总是一脸“天真无邪”地问他，老师，我才是最像你的学生对吧？
唐修齐突然有点头疼。
……
……
*
“小崽子不学好偷东西是吧？！！”
一声怒吼瞬间成了整条街道的目光焦点，无数只眼瞥过脸好奇看去，只看见一只浑身文有狰狞花纹的高大雌虫揪起一只小雌虫的衣领生生把他提到了半空中。
小雌虫涨红了脸，拼命咳嗽着，不停扑腾小短腿：“咳咳咳！我，我没有！我没有偷东西！”
高大雌虫狞笑一声：“你怀里的智脑手环就是偷我的！‘众星商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这些偷鸡摸狗的小杂种果然多了起来。”
“我没有！这是我的智脑手环！”
闻声高大雌虫语气更加嘲讽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穿的是什么东西，哪有钱买这么高级的智脑手环？”
旁观的虫族果然注意起了小雌虫的衣物——破破烂烂，像是无数块破布拼接起来的，而且这只小雌虫脸上还脏兮兮的布满污泥，有亚雌甚至站远开来捂住了鼻子，再一看他手里死死攥住的智脑手环，的确是高级型号。
被那些怀疑的目光盯着，小雌虫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但依旧死死咬着牙，眼里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凶狠。
高大雌虫心下顿时一惊，本来他只想挑个软柿子讹一笔钱，但看这眼神，就知道今天绝不能让这小崽子活着离开了，凶狠扬起硕大巴掌，即将朝小雌虫的脑袋扇去时一颗光弹忽然破空袭来！
“啊啊啊啊我的手！！”
雌虫倒地哀嚎不已，手掌心里赫然多出了一个恐怖血洞，被甩开的小雌虫失重一瞬，却没有感到落地的疼痛——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抱住了。
“没事吧？”
温和含笑的声音，从容不迫的气质，小雌虫猛地抬头看向接住自己的——
一只他并不认识的雄虫。
滚地嚎叫雌虫目露凶光，爬起来粗喘着扑过去，却被雄虫身后另一道敏捷身影一脚踹飞，那道身影拎着枪，表情不耐地又补了几发光弹。
凶恶雌虫眼眶外凸，吐出一口鲜血，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呼吸。
“啧，你什么时候爱多管闲事了？”
没理会这阴阳怪气的语调，雄虫镜片下的眼里溢满了诡异的温柔，还摸了摸怀中小雌虫的脑袋：“这么可爱的小朋友，要是被伤到就不好了。”
小雌虫浑身一僵，但很快压下了那些异常，露出一个感激至极的笑容：“阁下，谢谢您！不过我出来那么久，我雌父可能要担心了，可以让我先回去找雌父吗？”
目光不经意扫过小雌虫紧攥的智脑手环，雄虫笑笑将他放下：“当然可以，这是我的通讯号，如果有需要，欢迎随时联系我。”
小雌虫用力点了点头，匆匆把名片塞进怀里朝偏僻小巷跑出去，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这只雄虫给的，是极为稀少贵重的纸质名片。
早在开枪时，周围围观的群众就统统逃了，拎着霰光枪的雌虫看看远处的天际：“还不走？虽然第四星系的治安就是个摆设，但被那些巡逻队纠缠上了也很麻烦。”
雄虫慢条斯理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走吧。”
收起枪打了个哈欠，雌虫又问：“说句实话，为什么要救那个小崽子？你也不确定他到底偷没偷东西对吧？”
“他偷或没偷又有什么关系呢？”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雄虫忽然露出一副极度痴迷的表情，“……他身上，有老师的味道。”
雌虫顿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越青山，你可真是个变态。”
“多谢夸奖～”
空荡荡的街道上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具狰狞恐怖的尸体，那尸体的眼睛死死瞪着城市中央最为醒目巨大的宣语光字，五彩斑斓的幻光溅落血迹之上，映出一片蓝紫霓虹——
【自由、安宁、快乐】
【欢迎来到虹星之环】
第122章 未知敌袭
虹星群, 第四星系最为繁华的星球群，而在虹星群的中心地带，几颗中心行星被一条虚拟环状通道紧紧连接起来, 这几颗行星就被统称为“虹星之环”。
第四星系总行政府、赛图雅分公司, 第四星系最大的医院、星际港口、跃迁传送门等等设施全部建立在这条环线之上，各式飞行器来回穿梭不停，一旦四号塔雅熄灭，第四星系全面进入夜星时, “虹星之环”就是这片星系银河里唯一的亮光。
可再繁华的地方，也不是第一星系, 更不是真正永不熄灭的主星“日不落”，“虹星之环”的城市里依旧会有照不进任何光亮的阴暗角落。
紧紧搂着怀里的东西，小雌虫匆匆穿过狭窄小巷, 几个拐弯就来到一栋破旧楼房前, 这里远离城市中心，是无业游民的聚集之地，即便他已经将面容隐藏在斗篷之下, 还是无法遮挡那些恶意的窥伺, 一直到跑回居所门口，虹膜解锁后进入, 狂跳的心脏才堪堪平复下来。
“咳咳，罗迪……你怎么了？咳咳咳，没事吧？”
房间内很暗, 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星币去支付多余的照明，只能勉强维持屋内的恒温系统, 一道瘦削的影子佝偻着起身，在浮动的暗里, 单薄得像张纸片。
小雌虫连忙跑过去将那身影按回床榻：“雌父，我没事的，你快躺下！”
说着就打开了床头的夜光砖，昏黄暗淡的光照在雌虫脸上，透着一股森森死气，更为恐怖的是那些黑色的污染线，密密麻麻的，几乎要蔓延进雌虫整个眼眶。
连忙拿出怀里的药剂递了过去，小雌虫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最新的疏导剂！雌父你快试试！”
然而雌虫只是虚弱笑笑，伸手推开了那支药剂：“别在我身上浪费药了……”
闻声小雌虫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执拗地举着药剂，怎么也不肯放下。
……
他们就是谋杀B54雄虫执政官后逃出来的那一大一小两只雌虫。
为了不被侵犯，罗迪亲手砸死了自己的雄父，而在索兰，无论缘由，雌虫杀害雄虫都是重罪，他当时和自己的雌父一起掩埋了那具尸体，本也不认为能隐瞒太久，谁知道峰回路转，突然出现的唐修齐和阿瑞洛斯救下了他们，并掩护他们从B54逃走。
即便逃过一劫，一大一小也不敢放松警惕，隐藏身份在各个偏僻小行星上不停流窜，起初并不算艰难，第四星系很多地方招工对身份检查极其简陋，罗迪的雌父又是退役军雌，很快就有了稳定收入。
直到那天，罗迪正在星网上自学课程，门外却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他立刻从卧室跑出去，只看见雌虫痛苦倒在地上痉挛，如蛛丝般的黑线已经快要钻出领口。
罗迪浑身颤抖。
因为前雄主的虐待，罗迪雌父身上一直就是大伤小伤不断叠加，从来没得到过完善治疗，如今连日奔波工作，本就混乱不堪的精神海就更是接近崩溃。
他们只能朝虹星群转移——疏导剂在一、二星系不过雌虫的日常用品，在第四星系却是稀缺资源，而且偏僻行星上的不仅昂贵，效用还极差，只有稍显繁华的虹星群才存在高级疏导剂流通。
为了压制污染线，他们花光了所有积蓄，甚至还冒险去医院做了检查，可所有结果都在告诉他们，雌虫混乱的精神海已经无法挽回，再高级的疏导剂，也只能压制，无法“救治”。
污染线，那是雌虫自诞生之初就背负的罪孽与痛苦。
无法挣脱。
……
精神海的痛苦让雌虫疲惫至极，勉强叮嘱几句后又沉沉睡去，罗迪调高了些室内温度，凝视着雌虫消瘦嶙峋的脸，通红的眼里终是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哭”是最没用也是最懦弱的动作。
小雌虫坐在床边，沉默看着自己的智脑手环，他本来打算把这款高级手环卖掉给雌父换药，不想暴露身份就去了黑市，可对方一看他这副弱小狼狈的模样，给出的价格就差明着硬抢了，回来时甚至还被其他雌虫盯上。
而一回想起今天的经历，就不免想到那只救下他的雄虫。
“众星商会”马上就要在虹星群召开，因此出现雄虫并不奇怪，他们来这里的旅游消费，也算第四星系的收入大头，奇怪的是，那只雄虫温和有礼的态度，莫名让罗迪联想到另一位阁下。
——黑发黑眸，浑身仿佛带着星光予他救赎的一位阁下。
但很诡异，同样都是救了他，同样都是性格温和的雄虫，罗迪却很难对今天遇见的生出什么好感，一想起那双镜片下含笑的眼睛，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仿佛那并不是这只雄虫本性，而是戴上了一张僵硬的面具，或者说……
是在故意模仿什么。
眼神闪了闪，小雌虫打开智脑手环，通讯列表里躺着一个没有备注的通讯号，是那位阁下留下的，为了不让他们的行踪被检测到，那位阁下似乎还用精神力修改了手环里的某些程序，若非真的走投无路了……他怎么会想着卖掉。
所以……要联系试试么？
可就算联系上了，想来那位阁下，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污染线吧……
屋内的光彻底暗了下去，罗迪抱住自己的膝盖，埋着脸，久久没有抬头。
…………
……
……
*
“赫伦，要是被发现了，何塞叔叔一定会骂死我们的……”
浩瀚太空中，有一艘小型穿梭艇急速行驶着，星光掠过，舱内副驾上的黑皮小雌虫弱弱看了一眼主驾上兴致勃勃的同伴。
红头发的雌虫小少年两眼放光，扭头嘿嘿一笑：“放心啦！我们偷偷地出去，再偷偷回来，何塞肯定发现不了的！”
一只小机器人爬上肩头，应和声音一摇一晃地点着脑袋：(つ≧▽≦)つ
放心吗？
黑桑看看屏幕上越来越快的速度，感受着身体与座椅不断紧贴的冲击力，默默拽紧了安全束缚带。
真的……完全没法放下心来呢……
……
离开C67时，唐修齐顺手把黑诊所里的老黑医带上了，老雌虫上了这艘贼船啊不，上了星舰后就一直在替“北极”培养医疗队，黑桑自然跟着一起学习，而整个“北极”里就他跟赫伦两只雌虫幼崽，两小只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只不过，比起乖巧安静、还会软软糯糯叫一声“何塞叔叔”的小黑桑，某只红发小崽子仗着唐修齐不在家、白岚又还在陪哥哥，真是越来越有往“混世魔王”发展的趋势了。
就这段时间以来，何塞就已经揪住这小混蛋不下五次私开飞行器试图溜出主舰——回回认真反省，反省之后继续挑战筑巢师脆弱的神经，还总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笑嘻嘻地问，何塞何塞！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呗，我也好继续改进呀～
何塞一个“正太控”晚期都要被折腾出心理阴影了。
唐修齐未归，“北极”的舰队如今还待在虹星群中心的太空之中，方便随时调控航线，赫伦这次学聪明了，开着穿梭艇专门往探测仪难以追踪的地带跑，加上自己写的屏蔽程序，终于没有一开舱就被何塞强制熄灭能源，然后拎出来一顿口水狂喷了。
可喜可贺。
见黑桑满脸写着“痛苦”“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赫伦随手将一根操纵杆塞进黑桑怀里。
黑桑：！！！
“别怕！”红发小少年拍拍胸膛，满脸自信，“昆说了，冒险才是雌虫的浪漫！要笑着面对一切风浪！我学得可好了，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行！”
肩头的小机器人还煞有介事地用力点头：(^V^)
黑桑：QAQ
可是我没有学好啊，我将来是要当医生的文弱小雌虫啊啊啊！！
伴随着黑桑绝望的目光，穿梭艇加快速度很快冲出了“北极”主舰的一级探测范围。
红发的雌虫小少年对着窗外越来越远的星舰吹了声口哨，颇为潇洒推进拉杆：“冲了！”
仪表的亮光照亮他褪去些许稚嫩的脸庞，行星反射的光芒映入眸中，一片璀璨。
虫族雌虫生长速度向来极快，直到长成少年模样时才有有所减缓，驾驶座上自信明亮的小少年，和当初垃圾星上那只因为营养不良而过分瘦弱的小雌虫已是天差地别，假若浪漫诗人化作的星光会照拂在他身上，说不定也会晃神——
他和他未曾见过的雌父竟是如此相似。
度过了最颠簸的起火阶段，穿梭艇的航行逐渐平稳，见赫伦并没一味远离“北极”舰队，黑桑稍微放下心来。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跑去其他星系呢……”天知道在听到赫伦问“要不要去第三星系玩玩”时，黑桑内心有多惊恐，跟上来也是准备一旦发现不对就立刻按下定位器报告给何塞。
赫伦满脸“惋惜”地叹了口气：“动力不足啊。”
黑桑：……
你难道还真的想过啊？！！
在“作死”边缘大鹏展翅的雌虫小少年将穿梭艇驾驶托管给智能程序，另开了一块虚拟屏，耸耸肩头，小机器人立刻伸出一根机械臂插入仪器接口，虚拟屏上顿时布满了各种小绿点。
黑桑好奇看看：“探测器吗？”
“对，我升级的探测器，”赫伦解释到，“目前来说，市面上流通的飞行器，我们星舰上安装的探测装置只能探测到六成左右，等级优于咱们的或者用了高级屏蔽器的都没法检测，我这个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升级优化，补充了很多屏蔽器数据，能探测的种类也更多。”
“你看啊，这些小绿点呢，就代表了没有生命波动的陨石或者太空垃圾，唉，我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不能跑得太远，真要遇上危险了跑都跑不掉，只是想出来测试一下罢了。”顺便挑战一下何塞的“监管”，也算是给对方发现漏洞的机会嘛～
绝对不是熊孩子逆反期来了就爱故意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所以放心啦～咱们‘北极’最近还是很厉害的，三级探测区附近都不会遇上危险啦～”
黑桑狠狠松了一口气，摸摸小胸膛，开始兴致勃勃地盯着绿光闪动的虚拟屏瞧：“绿点代表着无生命，那红点代表了什么啊？”
“红点当然是——”
赫伦得意睁眼看向屏幕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自信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角。
“兰德修斯啊……”他双目无神地喃喃着，“怎么还真发现敌袭了……”
第123章 混合双打
依照距离范围, 探测装置会在星舰周围的宇宙空间分出三级探测区，强度依次减弱，赫伦现在所处的就是三级探测区的边缘, 或者说, 这些屏幕上显示的红点就是故意徘徊在安全距离的边缘。
慌乱一瞬，赫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红点的密集程度，不是小数目的星舰, 能够不动声色地聚集在这里，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隐匿好自己的踪迹，然后把消息传递回去。
试着连接主舰通讯，果不其然得到“无信号”的结果, 副驾上的黑桑也握着定位器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不怕, ”赫伦咽了口口水，“他们肯定也开了屏蔽器，只要离开这个范围就能联系上主舰了。”
将隐匿等级调至最大, 赫伦紧握操纵杆的手心都已汗湿一片, 关闭所有照明灯光后慢慢调转穿梭艇的方向，他知道, 这个时候一定不能着急，对方待在这里，为了防止暴露, 周围也必定会有巡视，如果逃离速度过快就很有可能触发警报。
两只小雌虫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穿梭艇内只剩仪表的“嘀嘀”声，汗水流进嘴里, 紧张得尝不出任何味道，赫伦在脑中一遍遍回放星舰驾驶的流程，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坐标距离。
再远一点，只要再远一点……
黑桑惊呼：“他们动了！”
糟了！我们被发现了！
咬咬牙，红发雌虫将动力杆推至最大档位，喷气口处瞬间射出两道蓝色火焰推动穿梭艇急速向前，忽然一阵强烈颠簸袭来，赫伦狠狠朝前扑去，金属束缚带简直要将胸骨勒断。
【警报！警报！遭遇干扰弹袭击！数据紊乱！数据紊乱！】
“十二！”
一声怒吼，肩头上，曾被唐修齐拆过的小机器人迅速伸出机械臂稳住操作杆，还另外伸出两条手臂防止小雌虫们撞到脑袋，整个屏幕上都在“(＞_＜)”地用力！努力之下，穿梭艇终于摇摇晃晃地冲出了屏蔽范围，黑桑立刻按下定位器，赫伦也对着通讯大喊：
“何塞！敌袭！救命啊啊啊啊！”
【警报！警报！已被热能弹瞄准！已被热能弹瞄准！】
眼瞅着屏幕上象征“武器攻击”的图标越来越近，赫伦迅速将所有防护屏障叠加在黑桑身上，颤抖地闭上了眼睛。
啊……
我要是死了，会见到老布克吗……那个坏老头会骂我怎么死得这么早吗……
一声熟悉的轻笑在通讯频道内响起。
“哟，小崽子长高了啊？”
赫然睁眼，整张脸上都迸发出惊喜的光亮，赫伦连忙调出通讯屏幕，对着那双深邃黑眸兴奋尖叫：“修齐阁下！您回来啦！！”
再一看，瞄准他们的热能弹已经被打掉了，穿梭艇也从干扰状态中脱离出来。
“真厉害啊小英雄，还准备自我牺牲呢……”另一块虚拟屏也弹了出来，对面筑巢师语气里的阴阳怪气简直要溢出屏幕。
“嘿嘿何塞……”“小英雄”对着何塞的黑脸还有一旁黑桑流泪控诉的眼神，相当心虚地抓了抓红发，“你们这么快就来了啊……”
何塞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就你这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啊？”说罢又看向另一个频道里的唐修齐，“阁下，是以‘红骷髅’为首的几个联合星盗团，‘众星商会’召开在即，他们应该是想提前瓜分我们手中的钛素矿。”
唐修齐点头，看样子一点都不意外。
……
……
和阿瑞洛斯“私奔”至B54这段时间，唐修齐也并非就全然不管“北极”的事了，比如“刑天”“夜锋”试图寻求合作，比如他们手中拥有钛素矿的消息走漏风声，比如第五星系那边几个星盗团貌似看他们很不顺眼……他都一清二楚。
“钛素矿”这种顶级资源，瞒是不可能瞒得住，因此何塞来汇报有几个星盗团正准备联合对付他们时，唐修齐当即决定按兵不动，示意何塞将计就计，趁机清理清理“北极”内部那些不安分的家伙。
好巧不巧，他离开B54回归“北极”的路上就撞见了这只联合舰队，确认何塞那边早有准备，索性就缀在对方身后，准备跟何塞来个里外包抄。
某只红发憨憨溜出主舰时早就被发现了，是唐修齐故意拦着才给这小子一种“我已经厉害到骗过全世界”的错觉。
“下回冲动前，多想想有没有保护自己，以及身边朋友的力量。”
明明是温和的声音，赫伦却羞愧地烧红了脸，看看一旁明显被吓坏的黑桑还有何塞担忧的目光，低头呐呐到：“对不起，我错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宇宙空间里便浮现一阵阵扭曲，无数艘“北极”星舰解除隐形状态，显然早有防备。
看着赫伦那艘小穿梭艇被安全接走，唐修齐闲闲靠上驾驶舱内的悬浮椅。
“好了，现在让我看看，你们训练成果如何，要是连这点袭击都应付不了，”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笑意更加明显，“不如趁早回家，洗洗睡吧。”
由于是公开通讯，几乎所有听到的雌虫都背后一凉，看向对面的联合舰队的目光也更加凶狠。
这可是，迎接他们团长回归的“荣誉之战”啊！
不知是哪方先打响了第一枪，战斗一触即发！
星盗的战斗从来就不讲什么道理章法，自开始就是炮火猛攻，完全跳过了试探，就看谁能先占据气势上风。
流弹飞舞炸开一阵阵火花，一艘轻型战斗艇冲出烟雾，机身流畅滑动几下扫出一片导弹，靠近的敌舰都被炸得支离破碎，坐在舱内的钟沅毫不恋战，撕开口子后将推进器踩到极致，战斗艇带着身边的先锋小队高高飞起，露出身后的重型机动队。
“谢了老钟！”皮克甩甩脖子，发出一阵骨骼爆鸣声。
“小心，我去左翼支援了。”钟沅点头，带着小队如闪电般插入战场另一端。
“放宽心吧，咱可是跟着赤蔷薇练出来的，又被阁下训了那么久，打星盗还不是一打一个准？”
说着几发重型破甲弹毫不留情地朝对面袭去，炸碎的星舰碎片连同小型流弹纷纷击中皮克所带领的重型舰队，可你猜“重型舰”为什么叫“重型”？那些“叮叮当当”的响声压根就不能在星舰外壳留下任何痕迹，一些逃跑不及的飞行器反而被这钢铁巨物狠狠碾压过去，丝毫阻挡不了对方前进的脚步。
相比炮火轰鸣的中翼和左翼，战场右翼的的情况就“文雅”很多。昆最早在“恶鲨”时就不是猛攻型的，但与前队员之间，比起那些参赛雌虫或者后吸纳的星盗小队们还是多了一份“熟悉默契”。
几艘战斗机四散飞开，从机身两侧的武器口中喷出一道强力电磁炮与其他战机相连，一张庞大的电磁网就在星空中赫然展开，一路推进带来一片电光闪烁，而失去动能的敌舰则会被其他小队接住，后援们迅速投放何塞制作的“病毒程序”夺走权限，连虫带船一起端走。
“友情提醒，”昆同样在公共通讯里，“咱们现在也算是星盗哈。”
呵呵，总控一切的何塞翻了个白眼，默默地想，专打星盗第一军团长都被咱们阁下这位“星盗头子”抱走了呢。
谁能有我们后台硬？
……
……
通过全景显示器观看了整个战斗开场，对几支小队的表现还算满意，唐修齐也就没有计较这些“不正经的”用战时通讯闲聊。
可某位向来以最高要求拉练手下军雌的军团长忍不了了，听着这群“混不咎的”已经开始讨论“打完后要喝什么酒”，阿瑞洛斯向唐修齐请示一眼，点开了公共通讯。
“中翼C区战线过长，AG2与AG4两艘主力战舰正试图逃离，换激光武器。”
与唐修齐温和低沉的声线不同，阿瑞洛斯严肃时的声音要更为冷酷锋利，听着就想穿上军装、端正姿态敬个军礼。
公共通讯内沉寂一瞬，所有雌虫都下意识看了看明明标记为自家团长、却传出其他雌虫声音的通讯频道。
紧接着一声低笑，酥麻了所有“八卦好奇“的耳朵。
“听他的。”
“北极”的雌虫们：……
啊，好闪，是什么闪/光/弹吗？还有这种撑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今天营养剂吃多了吗？
距离这边最近的风屿“沧桑笑笑”，没事，咱都习惯了。
……
“职业病”发作，阿瑞洛斯终于反应过来，干咳两声，耳尖也有点泛红：“抱歉先生，是我僭越了。”
就像唐修齐即便代理也不会过分插手“赤蔷薇”的事务，阿瑞洛斯也不会以高姿态来指挥“北极”的战斗，“信任”与“爱护”永远不该是放肆过界的理由。
闻声，唐修齐“幽幽”看了他一眼：“小长官，所以你现在是要反悔吗？”
阿瑞洛斯：？？？
“唉，”黑发的星盗团长“悲伤叹息”，“你忘了你已经是我的压寨——”
“咳咳咳咳！”一些失忆时的记忆疯狂刷新存在感，阿瑞洛斯直接咳红了脸。
“星盗头子”和“帝国少将”那强取豪夺的play剧本怎么还带返场的呢？！
“先生，”阿瑞洛斯“正直”地看向屏幕，如果忽略通红的脖子，真的很“正直”，“他们分兵了。”
唐修齐笑笑，纵容了自家伴生雌虫这十万年如一日的“生硬转折”，不急，反正阿瑞洛斯逃不了的机会多着呢。
眼前的联合星盗团果然分出了一路朝他们这个方向飞来，看样子已经发现了唐修齐的存在——毕竟唐修齐一开始就没打算掩饰。
里外包抄，里外包抄，没错，他和阿瑞洛斯两个包围对方一整个舰队。
“阿尔，要比比看吗？”
阿瑞洛斯红眸一亮，语气里也染上些兴奋：“您想怎么比？”
“我们各自驾驶一艘战斗艇，在何塞那边结束战斗前，看看谁击落的数量更多，”黑眸同样积攒起久违的狂热，“输了的，可是有惩罚的。”
眼神对视，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万年前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
将手抚上心口，阿瑞洛斯做了个古老的宣誓礼：“星辰见证，何其荣幸能为您而战。”
何其荣幸，能与您并肩在这片星空。
……
舱门打开，两艘战斗艇一左一右朝袭来的舰队飞去，几乎是以同等速度冲进了漫天炮火。
雌虫与雄虫操控方式有很大不同，雌虫主要依靠自身体质进行强攻，雄虫则更能利用精神力打出更多技巧战术。
重生以来，唐修齐并没有多少驾驶现代虫族高新飞行器的经验，但作为虫族第一艘星舰的制作者，精神力链接上战斗艇各处部件的那一刻，他对其的熟练度就不亚于任何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
点开两翼的激光放射器，战斗艇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旋绕路线避开了所有炮火，激光光束扫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一艘艘敌舰切成碎片，有反应过来的迅速拉开距离，在远处丢出几个破甲弹，但眼前这艘战斗艇仿佛活了过来，以一副笨重的钢铁身躯飞出了自然虫族都难有的灵活，破甲弹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被战斗艇张开的能量盾反弹出去，“精准”带走几个己方队友。
更高方位的战舰小队见状不再试图小规模开火，齐齐冲下准备以数量碾压，结果就在靠近之时，他们战舰的瞄准器却移开了方向，红色的瞄准十字迅速锁定发射。
“有病吧！你打我干什么？！”
“谁不会操作战舰乱瞄准？粒子炮对着自己这边打不要命了？！”
“不是啊！！我的战舰好像失灵了！瞄准不了那家伙啊！”
“我的也是！”
“还有我的！”
联合星盗团那边的通讯很快吵成了一片。
唐修齐正准备加大精神力控制，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身不由己”，通讯频道里突然强制接入了一个信号，虚拟屏弹出，一只脸部文有红色骷髅的雌虫满脸不屑地坐在对面。
“你就是‘北极’的团长吧？”
顺手又击落了一艘敌舰，唐修齐随口回答：
“哦，不是。”
“红骷髅”：……
我看起来就那么好骗吗？
“废话就不多说了，这一战，你们不能赢，所以还是尽快投降吧。”
唐修齐来了兴趣：“为什么是‘不能’赢？”而不是“赢不了”，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
“红骷髅”的眼底浮现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听你这样说，怕是还不知道这一届‘众星商会’的新规矩吧？告诉你们好了，‘北极’早就被老牌星盗团盯上了，如果不赶在商会召开之前找到投诚对象，‘虹星之环’就是你们被瓜分葬身的地方。”
新奇，唐修齐扬了扬眉梢，真的很新奇，他都多少年没有被劝过“投诚”了？毕竟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对其他虫族进行这一举动，对方如果不从，就进行一些“友好”的物理说服，为了这份难得的“新奇”感，真·全虫族投诚对象·兰德大帝愿意忍受对方几分钟的废话。
情况说来并不复杂，现代虫族的宇宙星盗早已形成规模，不然也不会有力量和索兰争夺第五星系的控制权，而在这由来已久的格局中，占据金字塔尖的老牌星盗团早已固定，这些老牌星盗团说白了就是其他星盗团的“山头”，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一些小型星盗团甚至还要定期“上供”，以此来换取“保护”。
听着是不是很可笑？一群烧杀抢掠的星盗要向另一群星盗寻求“保护”？那被他们劫掠的无辜民众又算什么？
可这就是规则，日积月累下形成的无形规则。
此前唐修齐之所以能带着“北极”在第四星系内不断练兵扩张，是因为尚没有触及这些老牌星盗团的利益——他们一致认为“北极”在形成规模后，必然会在第五星系里选择一座“靠山”，以此获得星盗内部的“认证”和“庇护”。
所有新崛起的星盗团都是这样做的，不然将要面临的就是老牌星盗团的共同针对。
可是“北极”没有，它自顾自地打遍第四星系后甚至没给第五星系分出一个眼神，现在还准备独自参加“众星商会”，完完全全成了“规则”之外的异类。
唐修齐不知道这些“潜规则”吗？
不可能的，昆向他投诚时就以“恶鲨”为例讲解了这一套“星盗入职流程”，他听了，然后就没然后了。
唐修齐没让对方遵守他的规则就算“仁慈”了好吗？而且以他这个“辈份”来说，整个虫族有什么势力有资格敢接受他的“投诚”？
真是不怕折寿。
不成想，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懒得理会这些小动作，对方反倒先横上了。
唐修齐想，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
“想好了吗？我们‘红骷髅’背后可是‘五团’之一，向我们投诚，不说别的，你们手里的钛素矿至少能保住六成。”
剩下四成肯定就要无条件“上供”了。
唐修齐觉得对面这只骷髅真的很自信，明明眼前战局丝毫不占优势，却还能高高在上地说出这种疯子一样的话，哦，是这套毫无道理可讲的压迫规则给了他这个“自信”。
是时候接受生活的毒打了。
黑眸弯了弯：“可是，你们的舰队快要被我们打没了哦～”
被拆穿窘境的“红骷髅”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红骷髅”就发出某种指令，原本零散作战的战斗舰们纷纷向他凝聚过来，机身迅速拆分重组，在各个关节部位不断延伸，顷刻间就组成了一艘巨型战舰。
高大威猛。
唐修齐：……
什么“高达变身”的魔幻画风……真不觉得出戏吗？
没有接收到黑眸眸底的吐槽，“红骷髅”还在得意洋洋：“那些炮灰蠢货没了就没了，抓住你，还怕‘北极’不投降吗？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求饶还来得及！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还能施舍你一个服侍我的名额。”
没生气，唐修齐乐了，也很久没这么乐过了，他姿态从容点开公共通讯，字正腔圆温和有礼地说了句：
“傻逼。”
静。
死一样的寂静。
实在是那语气太过温和优雅，黑发雄虫又太俊美无双，听到的虫族们完全无法将那个词语归类到“脏话”——啊不，有这个想法感觉都是在玷污这位尊贵阁下！这就该是在朗诵什么赞美诗对吧？！
一时之间，谁也没反应过来。
而造成这一片死寂的唐修齐只是笑意盈盈地抬起头来，低沉磁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公共通讯。
“没看到我对象来揍你了吗？”
在他的身后，一只几乎要遮蔽整个星空的银白巨虫睁开嗜血红眸，冷冷盯了过来。
万籁俱寂。
第124章 月色重逢
“呜呜呜, 大哥，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一群雌虫鼻青脸肿的被捆成一坨，鬼哭狼嚎的, 真是闻者落泪, 见者伤心。
“谁是你大哥？还要不要服侍了？要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手下留情啊！同行何必为难同行啊！！！”
……
……
阿瑞洛斯的“完全虫化”一出，战斗便再也没了悬念，从某种意义上讲，“红骷髅”也挺“荣幸”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体验到第一军团长带来的“最强恐惧”，相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们都不会再想看到任何银色物体。
“阁下，审问结果出来了。”
惨叫声远去，何塞将手中的数据板递给唐修齐。
“红骷髅”完全被吓破了胆, 问什么答什么, 就差剖腹自尽证明自己一颗红心向“北极”。
他们给出的信息，大部分还是关于即将召开的“众星商会”，“虹星群”处在三、四、五星系交界的位置, 每届“众星商会”都会吸引大半虫族的目光, 又因为离第一星系较远，来参加的势力中, 星盗团几乎占据了半数以上，这也是少有的星盗能直接站到明面上的场合——
合不合法就别深究了，第四星系的态度就是, 咱穷，挣钱嘛, 不寒掺。
官方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众星商会”除了贸易交流, 也成了星盗团“切磋”的场合——由几个老牌星盗团制定规则，大家比试比试。切磋形式每一届都会发生变化，但最终都是凭实力说话，星盗团越强，在今后的地盘争夺和资源分配中威慑力也越大。
但既然都说了规则的制定者是那些老牌星盗团，他们要想做点手脚来针对某些新崛起的后辈，简直不要太轻松，“红骷髅”就直言说，第五星系那边已经在讨论“北极”被瓜分后，他们能捡什么漏了，仿佛已经看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异类”的凄惨结局。
“’红骷髅’投靠的是一个叫‘烈火’的星盗团，它和另外四个老牌势力并称星盗里的‘五团’，目前已经进入‘虹星之环’，听风声，近期确实会有大动作。”
对此，唐修齐表示，还‘五团’呢，整得倒是挺花。
何塞就知道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了，他就没见过有什么能扰乱唐修齐的节奏。
还是提前为那些星盗团们默哀吧。
……
恢复了记忆，阿瑞洛斯自然要联系一下“赤蔷薇”那边一群快暴走的下属。
这些日子，要不是白术死命拦着，“赤蔷薇”主舰就要架着大炮轰过来了，军雌们咬牙切齿的，真想“友善见识”一下，能把他们老大拐走的“北极”，到底是头上长犄角还是身后有尾巴？可就连运筹帷幄的白副官也快疯了，天天对何塞的通讯号“狂轰滥炸”，苦逼的副官和“大总管”就这么抱头痛哭，因不靠谱的上司，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
眼下“北极”主舰的驾驶舱内只剩唐修齐和来汇报的何塞。
筑巢师的思绪有一瞬放空，又想起他们几只小队击溃“红骷髅”后去迎接唐修齐的场景。
彼时浩瀚宇宙内，身型庞大的银白巨虫几乎要将那片区域的光亮吞噬殆尽，周围漂浮着无数战舰残屑，满目狼藉，他们远远看着，都要为那股恐怖力量惊颤不已，头皮发麻到几乎忘了自己是谁——而这还是阿瑞洛斯对他们没有敌意的情况下。
不难想象，直面这股恐惧的“红骷髅”神智会遭受多大冲击。
“完全虫化”和雌虫本身的力量成正比，雌虫越强，虫化形态就越是庞大，但一般来说这个数值也不会太离谱，不然一群庞然巨物同时狂奔交战，远古祖星早就被撑爆了。
不同于其他单纯为力量感叹的雌虫，筑巢师要更为理性，想的也更多，何塞思索几番，还是委婉提醒到：“阿瑞洛斯少将的‘完全虫化’，的确很是震撼……也很，庞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虫化状态，一般来说，正常雌虫的虫化都在两米到三米之间呢。”
唐修齐叹气：“唉，不要在他面前说他的虫化体型太大了，他会很伤心的。”
——我们阿尔只是平平无奇五米高的小可爱罢了。
何塞：？？？
这是伤不伤心的问题吗？您清醒一点！不要被爱冲昏了头脑啊！您的这位少将雌君已经强得超出正常雌虫的认知范围了好吗！！这难道就一点异常都没有吗？！
“何塞，”唐修齐放下数据板，黑眸含笑望来，“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以及他本身，都不是你能质疑的。”
犹如一头冷水迎头浇下，何塞过热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是了，他怎么能在唐修齐面前试图玩弄这些小手段？这位阁下，骨子里的强势和面上的温和从来就不冲突……
是他……太急了。
仿佛能看穿筑巢师一切心思，唐修齐靠进身后的悬浮椅，修长双腿闲闲搭靠着，悠哉却不散漫：“包括清除雌虫污染线在内，你想要看见的，我都会实现，而我向你要求的，是绝对忠诚，或者说，不要试图干涉我的决定。”
要么足够聪明，要么足够忠诚，唐修齐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海纳百川”的性子，懂那些勾心斗角，却也很烦这些愚蠢伎俩，毕竟啊，世上可用之才很多，谁也不是“非你不可”，十万年前兰德修斯“暴戾”“独/裁”的名声就是最好证明。
历史会将虫族唯一的大帝进行各种美化，几乎要将他推上神坛，可唐修齐从来都只做他自己而已。
何塞的疑虑唐修齐理解，毕竟从对方的视角来看，唐修齐来历成谜，阿瑞洛斯可是索兰明晃晃的帝国少将——这家伙明明才华出众，却缩在偏僻行星当一个灰色地带游走的筑巢师，唐修齐没问何塞从前的经历，但想也知道，何塞对索兰的观感不会“很好”。
他在唐修齐身上看到了雌虫甚至整个虫族变好的希望，自然无法忍受这点“希望”遭受影响，下意识就附加了自己的想法，甚至将其包装成“友善提醒”。
唐修齐能理解，却无法容忍，尤其这份“提醒”还在针对阿瑞洛斯。
“你不会想知道，虫族和他，在我心中哪个更重要。”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何塞深吸一口凉气，彻底清除了那些跑偏的想法，同时也在心中将对阿瑞洛斯的评估提升至和唐修齐同等的位置。
“抱歉阁下，是我想多了，”说着又试图缓解缓解凝重的气氛，感叹到，“不过也确实少见会有雄虫阁下将自己的雌君看得如此重要。”
黑眸微深，不知想到了什么，唐修齐的语气多了几分遥远，声音很轻，宛若一声叹息滴落空气。
“他已经，等我很久了。”
而我和他之间，又哪里是什么“雄主”“雌君”能简单概括的呢？
……
……
交接好“北极”上的一切，在去往“虹星之环”前，唐修齐准备先吸收掉从原意精神海中提取出的精神力碎片，无论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实力”才是征服一切的关键，B54的客观条件不安全，他就暂时搁置了吸收，现在回了“北极”，也时候该继续。
不过——
“阿尔，这里很安全的，你不用一直守着。”
金属门外，阿瑞洛斯抱着修好的长刀，门神似的靠着墙，那凝重的脸色，唐修齐都怀疑这地方的监控都快被他冻坏了。
银发雌虫低着脑袋，慢慢地说：“我想……在您出来后，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我……”
明晃晃的私心和占有。
好吧……唐修齐眉眼一弯，温柔笑意漾进眸底，凝成点点星光，他抬手揉了揉执拗的银发脑袋，语气里尽是纵容：“好吧，应该也不会太久，有事就提前叫我出来。”
说着就打开了金属门，结果刚抬起脚步，手腕又被轻轻拽住了。
“嗯，怎么了？”
对上那双从不会对自己感到不耐、给予自己最大温和的黑眸，阿瑞洛斯眼神飘忽着，不自觉咬住了下唇，手心也沁出一层薄汗。
“是，是还有一件事，您可以……稍微靠过来一点吗？”
不久前还在宇宙空间里杀穿整个星盗团的恐怖存在，现在紧张得犹如风中颤抖的小芽，声音轻得像是被羽毛盖住。
唐修齐俯身靠近，视野蓦然被银白流光占据，一阵温热覆上唇角，轻轻暖暖的呼吸，勾出一片湿漉漉的痒。
一触即分。
像是完成了某种“庄严使命”，阿瑞洛斯终于恢复顺畅呼吸，眼神却完全不敢对视，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说：“哈哈哈，没，没什么事了！您快进去吧哈哈哈！”
抬手摸了摸嘴唇，唐修齐有些“沧桑”地叹了口气：
“唉，都亲一辈子了，怎么还只会这一招？”
连偷亲的借口都没有变过。
闲闲靠着门框，眼底尽是戏谑，语气却满满“忧伤”：“阿尔，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是我没有教好你啊～”
阿瑞洛斯：……
红眸“凶光”乍现，作为当世最强雌虫，某位银发少将终于气势全开，转身揪住某只黑发雄虫的衣领，对着那笑意盈盈的目光狠狠扑了上去！
银白长发挡住了纠缠的呼吸，挡不住能够淹没理智的潮热，还有从灵魂深处溢出的渴望。
软热的唇仿佛黏在了一起，攻城略地的舌也不输于曾见过的异化藤蔓，紧密纠缠到泛起细微酸疼，眼神都沸腾起来。
唐修齐忽然想起一个说法，说“爱欲”和“食欲”其实非常相似，“食欲”在今天饱餐后只是暂时满足，到了明日太阳升起，胃和灵魂又开始饕餮起来。
“爱欲”也是如此，比刀锋还利，呼吸轻轻切开骨肉，一点星火，便可以唤醒永不满足的索求。
他觉得挺有道理的——
黑眸微暗，带来海底万米深处的窒息与压迫，欢愉与痛苦都逃离不得。
——至少现在，他的确有些渴了。
……
……
*
“首领，您怎么了？”
下属的声音唤回游离的思绪，银发雌虫皱眉往周围看了看——月夜皎暇，月色似纱，这里是反叛军的大本营，除了远处黑黝黝的山，以及随风飘摇的树，并无其他异样。
那为什么……他会感到一股强烈的凝视？
不，更像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却轻易勾起他灵魂的颤栗，危险又蛊惑，可再认真看去，还是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感觉错了吗？
“首领，卡茨阁下还在等您呢。”下属忍不住又催了催。
阿瑞洛斯收回探究的目光。
“走吧。”
不管是什么……红眸倏然一厉，只要是找他的，必然不会躲藏一辈子，他只要耐心等对方现身就好。
不远处的树梢上，一道不属于这个时空、因此不会被任何目光窥见的意识体静静披了一身月色，银发发尾翩跹过的流光掠过眼前，他勾唇一笑。
小首领，又见面了啊～
第125章 一张好牌
“首领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临时帐篷内迅速安静下来，因为太过突然，有些雌虫张大的嘴巴还没能完全闭上, 脸上扭曲的表情就显得格外滑稽。
并不受这种诡异氛围的影响, 阿瑞洛斯径直走向最上方的空位，坐下后随意抬了抬下巴：“继续说。”
“咳咳，”在场身份最高的雄虫卡茨干咳两声打了个圆场，“我们正在讨论半个月后的刺杀行动, 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潜入皇宫刺杀卡法比。”
阿瑞洛斯皱眉：“你们还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此言一出, 场下许多雌虫都变了脸色。
“这个行动前前后后策划了快大半年，有的倒轻松，嘴巴一张就让我们放弃……”
“唉, 平时说什么实力最强, 一到关键时刻还不是怕了……”
“又不是求着他去……”
阴阳怪气的议论都压着声音，可在场虫族哪个没有出众的听力？这和明着嘲讽也没什么区别了。
“安静！”卡茨沉声呵斥到，扭头靠近阿瑞洛斯时又瞬间放柔了语气, “虽然我们用几次袭击换取了不少物资, 但和卡法比军队长期交战依旧对我们非常不利，卡法比死了, 我们才有乱中取胜的可能。”
见那双红眸还是凝着寒冰，雄虫倒了杯热茶准备递过去：“银……”
“阿瑞洛斯，”银发雌虫淡淡打断, “或者叫我首领。”
指尖一顿，那杯茶便换了方向被卡茨送到自己嘴边：“好, 首领，你不用担心的, 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去完成主要的刺杀环节，就算失败了，我也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
“卡茨阁下……”在场大多数雌虫眼中都流露出“担忧”和“敬佩”。
“阁下，要不让我和首领去吧，反叛军还需要您的领导，您可不能有半点闪失啊！”
“是啊是啊，卡茨阁下您可是我们这边最强的雄虫，我们绝对不能失去您的！”
“不用多说了，”卡茨笑笑，“就这么决定了，最强和最强的联合，才能保证最大的胜利不是么？”
只是才说完这句，一股锋利寒芒就直冲后颈，激得雄虫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瞳仁都竖了起来，但左右看看，却又找不到任何异常，最后只能将其归结于自己太敏感了。
“首领，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阿瑞洛斯和坐在他手边桌沿上的唐修齐内心都只有一个想法——不怎么样，你们想找死的话其实还有更多更快的方法。
自上次意识穿越回六万年前后，唐修齐就补习了很多有关卡法比帝国的历史，又一次吸收精神力碎片，果不其然再度来到了这个时空。
听这些反叛军的对话，他基本能判断出，现在应该是卡法比帝国中期，而这个阶段的最轰动的事件就是卡茨率领的联盟军——如今还叫反叛军——潜入皇宫进行了历来最大的一次刺杀行动，直接导致卡法比向反叛军宣战，乱世由此开启。
可想而知，这次刺杀是彻底失败了。
最关键的原因，就在于这些反叛军没有看清眼前的形势——几次小规模袭击能代表什么呢？要知道，眼下可是高级雄虫遍地走的卡法比时期，和后世雄虫军事受限只能从事科研的境况大不相同，不提卡法比手下的将领，卡法比本身就是一只4S级雄虫，对面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都远胜于反叛军。
这个时候，反叛军最应该做的，其实是低调潜伏下去，韬光养晦，联络更多当世不满卡法比统治的势力真真正正组成“联盟军”，而不是急吼吼地冲上去当这个“出头鸟”——
卡法比不最先针对你就怪了。
看阿瑞洛斯的表情，显然他的小将军就算失去了远古虫族的记忆，在战场中磨练出的军事素养依旧敏锐，不可能看不清当前的局势。
不过……
黑眸淡淡扫过在座的这些反叛军，看他们对阿瑞洛斯的不满，看他们对卡茨的追捧，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嘲讽的弧度。
真有意思，明明也知道这是非常冒险的一次行动，却理所当然地要求“最强的首领”去做，甚至不允许他有任何的不满，否则就被视为“懦弱”“背叛”。
而这里最“厉害”的，无疑是这位未来的联盟议长、“尊贵”的卡茨阁下了，轻而易举地就把阿瑞洛斯架到了“非去不可”的境地。
唐修齐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银发雌虫，寂然、疏离甚至有些冷漠，仿佛在傍晚的高塔上慵懒弹落手中的烟火，忽然抬手，修长指尖虚虚触上阿瑞洛斯紧皱的眉头又一路滑落唇角。
我可怜的、孤独的，被架上火堆的“小狼王”啊，被叫做“首领”，却没有任何首领的权利，只是被他们当作一张可用的“好牌”罢了。
你果然，就该永远待在我身边，才不会被这些徒增烦厌的东西欺负。
……
阿瑞洛斯看不见唐修齐，自然也看不见黑眸里惊心的侵略，对于“刺杀行动”，他否定过很多次，多说也是无益，眼下只能从其他方面增加行动的胜算。
“萨列还是不肯开口吗？他是皇家禁卫军的前统领，如果能从他口中得到皇宫的布防，行动的胜算会更大。”
萨列就是前不久他从拍卖场救下的那只伴生雌虫，然而场内又是一片尴尬的寂静。
阿瑞洛斯连嘲讽都懒得说了。
“把他送到我这边来，我亲自审问。”
之后的议论阿瑞洛斯都没有再听了，反正不管怎样，他的意见都不会被采纳，直接执行最后的结果还来的简单一些。
冷肃的背影远去，谁也没有挽留。
卡茨朝周围安抚一笑，语气有几分无奈：“首领的性格大家也知道，都是同伴，大家就多包容一些吧。”
“知道知道，肯定不会让卡茨阁下您为难的。”
“当初还是卡茨阁下救了他呢……一点感恩都没有……”
“要不是阁下推崇他当首领，谁会服他……”
卡茨都听到了，却什么也没阻止，直到会议结束其他反叛军都走光了，他才吩咐亲信去替阿瑞洛斯打点一下。
亲信对这些早就不陌生了，但想想那些反叛军将领对阿瑞洛斯的不满，还是忍不住发问：“殿下，您既然喜欢首领，为什么又要让反叛军们……”
……孤立他？
缓缓饮尽杯中热茶，想起那双桀骜不驯的红眸，卡茨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狂热，甚至隐隐透着猩红：
“只有这样，他才会明白，谁才是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存在。”
只是又想起那毫无缘由的寒芒杀意，心头莫名涌上些不安。
……
……
*
并不清楚会议结束后的暗流涌动，阿瑞洛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帐篷，随意扯开紧扣的领口，将自己整个埋进床榻，有些难受地闭上眼睛。
疼……
头越来越疼了。
自他有记忆来，脑中就一片混沌，并不是从零开始的空白，而是仿佛所有记忆都重叠在一起，所以什么都看不分明，唯一清晰的只有一个念头，他有一只很重要的雄虫……要找到，必须要找到对方的踪迹。
可就连对方的模样，他都想不起来了。
直到那个给了他名字的奇怪灵魂出现又消失，混沌里才浮现一些模糊的轮廓，黑色的发，墨色的瞳，唇边总是带着一抹温和笑意，永远都不会被外物打破那份从容，只有在某些时候……某些时候，晶莹汗珠自脸侧滑落，侵略感极强的腰腹上蒙着一层雾，被难耐的手指胡乱抹开——是他的手——引出一声逗弄又沙哑的低笑。
那双黑眸此刻也是平静的，只是较之平常颜色更深了些，甚至有点玩味的神色——亲是不会主动来亲的，温热指尖一定先是拨动各处的弦，要将他逼到求饶失神，小声啜泣地来讨一个安抚，才会拨开汗湿的银发，仔细欣赏他这副“狼狈”神色。
一个缠绵的吻落下，然后在耳边笑着问，是我亲的你比较舒服，还是……比较舒服？
要让他焦急渴求，他却也心甘情愿地任由摆布。
……
抬起手臂挡住大半张脸，却挡不住脖颈和耳垂上燃起的绯色，阿瑞洛斯咬着唇，没控制住从喉间泄出一声闷哼，一种温吞又绵密的感觉侵袭着，却怎么也攀不上巅峰，原本没有一丝皱褶的衬衫不知被他什么时候揉开了，衣摆凌乱，腰腹紧绷，显出一抹刺目的白，银色虫纹若隐若现着……已经烧起粉红的手指向下揉捻，细微颤抖着，那截腰和小腹上的虫纹止不住地摇晃起来……
——红眸倏然睁开一片杀意，阿瑞洛斯抽出长刀迅速暴起朝某个方向劈去，厉喝一声：“出来！”
眼里哪有半点不清明？
假若能从旁观的视角看去，这幅场景其实是相当怪异的，逼仄的空间内只有银发雌虫一道身影，他却浑身戒备，简直就像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视野里没有异常，但阿瑞洛斯的战斗本能却告诉他，这里的的确确存在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
很强大，很危险。
忽然某种似曾相识的触感攀上手腕，阿瑞洛斯心下一惊，下意识就要甩开，可对方似乎能预判到他所有举动，明明是拼命挣扎，可从结果来看更像是他主动迎上那些无形触角，最后双手被捆起强行按过头顶，更多力量聚集在腰腹将他死死困在床榻之上，丝毫动弹不得。
红眸愤愤地盯着床边——那看不见的家伙此刻绝对就坐在床边，正含笑打量过来！
“是你！”
——那个曾经莫名出现在雄虫尸体里的灵魂！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唔唔唔！！”
精神触角“温柔”捂上某位首领明显不善的质问，唐修齐看看自家伴生雌虫这一副衣衫凌乱、任君采撷的羞愤模样，目光从湿润的眼睛、鼻梁扫过唇边滑落的一抹亮色，最后停留在深陷的锁骨和滚烫的颈侧，莫名想起阿瑞洛斯对“强取豪夺”的定义。
果然，这种强制剧本，还是喊“不要”会比较带感。
轻轻拭去通红眼尾溢出的眼泪，他笑吟吟地问：“一般这个时候，你都在想着谁呢？”
阿瑞洛斯红眸一颤，显然是听到了“凭空”响起的声音。
“唔唔唔！”放开我！
唐修齐“惋惜”叹气：“不愿意说啊？那我就只能自己猜了。”
“唔唔唔！”你倒是让我说啊！
感觉到什么，挣扎不休的身体忽然一僵，阿瑞洛斯肉眼可见地慌了。
“既然都用这种方式逼我出来了，小首领，”温热指尖点了点颤抖的胸膛，唐修齐低低笑出声来，“你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啊。”
半途而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第126章 伴生关系
虫族有种和鸵鸟很像的动物叫“埋埋兽”, 一遇见危险就会把自己整个藏起来，靠这怂怂的个性，他们硬是把自己苟成了虫族生物活化石, 阿瑞洛斯现在的模样, 就深得埋埋兽真传。
看看某颗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的银发脑袋，唐修齐慢条斯理擦拭着手指，带出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挲声，又引起首领大人抑制不住的颤抖。
唇角微微上扬：“没事, 看来身体很健康嘛。”
阿瑞洛斯简直要把自己烧没了，红着脸, 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是谁？”
被这副“纯情羞愤”的模样勾出几分逗弄心思，唐修齐反问到：“听过鬼魂的说法么？”
“什么？”
黑眸笑意愈深：“我们上辈子是一对，但投胎转世有名额限制, 你抢到了我却慢了一步, 但我又舍不得你啊，只好来找你续前缘啦，亲爱的, 你不会嫌弃我这个样子吧？”
一双红眸瞪圆了, 阿瑞洛斯满脸写着“震撼”，显然一时消化不了如此庞大的信息量, 直到空气里传来低哑又愉悦的笑声，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脸颊顿时烫到不行，只好捂着耳朵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浑身散发着“郁闷”的气息。
讨厌，这个“坏家伙”怎么笑得那么好听……
听得他一点生气的想法都没有了！
……
没打算把对方真逗到“自闭”, 唐修齐心情不错，替阿瑞洛斯将凌乱的银发别至耳后, 俯身靠近：“好了，不逗你了，喜欢我给你取的名字吗？”
阿瑞洛斯没回答，但下意识蜷缩的手指依旧暴露了真实想法，恰好下属在帐篷外面请示，他才能从这种莫名其妙的心跳失控中获得喘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身起床让下属进来。
果然那看不见的家伙见状便没有再出声了。
“首领，我们把他带来了。”
一只表情麻木的雌虫跟在后面一起走了进来，正是那只拍卖场上的伴生雌虫萨列。
雌虫伤得很重，他身上那些穿破皮肉的饰品堪称“恶毒”，一旦取下来就会血流不止，可不取下来发炎的伤口又一直愈合不了，给他戴上这些饰品的雄虫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永远就是一个精致又腐烂的玩物，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些丑陋的印记。
阿瑞洛斯的目光在萨列几乎要被挖空的脊椎骨上的停留片刻，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上药？”
闻声下属表情一慌：“首领，是他自己不愿上药的！卡茨阁下都吩咐过的，我们可没有故意虐待他！”
阿瑞洛斯眼神更冷，挥手让下属先出去了，直直对上萨列那双麻木的眼：“如果不想死，就好好治疗。”
如枯木般死寂的瞳里勉强泛起一丝波澜，萨列摇了摇头：“治不好的……”
“他的伤口上有精神力的侵蚀，普通药物是没法起作用的。”
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差点没稳住呼吸，确认眼前雌虫没什么反应后阿瑞洛斯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只有他能听到这个灵魂的声音。
红眸里闪过一丝疑惑，扭头看向身侧的位置，用眼神发问，什么是“精神力侵袭”？
唐修齐解释到：“高级雄虫精神力的一种使用方式，通过麻痹细胞神经阻挠伤口的愈合，就像在血肉之间设下一道屏障。”虽然当初唐修齐开发出这种用法是觉得可以节省手术麻药，谁知道后世“取其糟粕，弃其精华”直接变成了一种刑罚手段。
也不晓得致力发展医学的亚都南知道了会不会气活过来。
不用阿瑞洛斯再问，他接着表示自己能够治好。
阿瑞洛斯心中一定，拒绝思考为什么觉得这个奇怪的灵魂一定会帮自己。
“萨列，如果我能治好你身上的伤，你愿不愿意加入反叛军？”
阿瑞洛斯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什么逼迫意味，可眼前这只雌虫宛如一具空壳，只怔怔站在原地，不停呢喃着什么。
“我的雄主……不要我了……我的雄主……不要我了……”
站在阿瑞洛斯身侧，唐修齐眯着眼睛打量这位也会在卡法比灭亡史上留下重大影响的“萨列将军”。
历史记载，萨列是卡法比帝国某位雄虫王公的伴生雌虫，他和自己伴生雄虫决裂的原因不明，但的确最后是加入反叛军和卡茨一起推翻了卡法比帝国，可与史书上描绘的英勇相比，眼前这只雌虫仿佛完全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脆弱到不堪一击。
唐修齐注意到他的眼神，死气沉沉毫无波澜的眼神——伴生雌虫对其伴生雄虫的“依赖”与“忠诚”几乎是刻在灵魂之上的，就连阿瑞洛斯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把自己看作“没有自我的武器”，更别说是被伴生雄虫抛弃的萨列。
不过，真就如此么？
黑眸里泛起一丝趣味，唐修齐忽然闲闲勾住阿瑞洛斯的肩头，凑近他的耳边：“小首领，我有办法让他帮你哦～”
看不到实体，自然也看不到自己眼下快要完全陷入对方怀里的姿势，阿瑞洛斯只能感觉到那股清冽的气息简直要把他彻底淹没了，差点绷不住脸上严肃的神情，以眼神示意——你要怎么做？
“让我进入你的身体。”
阿瑞洛斯：！！！
趁，趁火打劫！
……
或许是由于第二次吸收精神力碎片，唐修齐现在的意识体更为凝视也更加灵活，这就代表他能附身的范围更广了，阿瑞洛斯是他的伴生雌虫，他们之间的联系本来就多了一丝牵连，只要对方不抗拒，他应该能附身使用阿瑞洛斯的身体。
唐修齐觉得这个提议并不算过分，毕竟眼下除了阿瑞洛斯他也没有适合的附身对象，再说也只是暂时的，他能感觉到，这一次“意识穿越”停留的时间同样不会太长。
可就在他说完之后，怀里的银发雌虫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唐修齐有点奇怪，正准备去看看那低垂的脑袋上是什么表情，却看见阿瑞洛斯莫名其妙拘束起来——从脸到脖子都泛起鲜润的殷红，甚至都蔓延到指尖，像春日摇曳的蒲草，又像桃尖上最甘美的一点，散发出一种湿暖又酥麻的气息。
手指下意识揪住了衣摆，阿瑞洛斯小声嗫嚅着：“等一下好吗……别，别在这里……”
唐修齐微愣，向来深邃从容的黑眸里竟然也闪过一丝赦然，但又变成了满满无奈——
这笨蛋真不是在勾引我吗？
“我说的是附身，你想到哪里去了啊？小首领～”
大脑宕机，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什么的“小首领”恨不得给自己一拳离开这个窒息的世界。
啊啊啊啊一刀杀了他吧！
……
……
“萨列。”
呆呆站在原地的雌虫忽然一怔，还是阿瑞洛斯的声音，但又不同于反叛军首领一贯冰冷锋利的语气，这一声尾调要更加从容随意，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萨列下意识抬起了头。
“阿瑞洛斯”不知何时朝他走近了一步，站在台阶上，那双红眸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没了嗜血杀意，变做一种更加惊心的蛊惑，只一眼就让万物都难以移开视线。
他仿佛开玩笑似地问：“你想得到你的伴生雄虫吗？”
不止萨列，以旁观视角看唐修齐使用自己身体的阿瑞洛斯都狠狠一惊。
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故事，萨列的瞳孔和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法回避目光，反而越发将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阿瑞洛斯”低沉的声音上。
开什么玩笑……什么得到……
“用锁链捆起来也好，给他打造最华丽的笼子关起来也罢，让他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只能看着你，看着你……你就是他的世界，你就是他的全部，那双轻蔑又高傲的眼里，再也不能无视你，永永远远都只能有你的身影……”
“不……”萨列下意识哭着摇头。
“不？”“阿瑞洛斯”歪了歪头，眼中趣味更浓，仿佛化作一个深邃的漩涡，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不对吧，这明明就是你梦寐以求的愿望啊？”
“你明明就恨极了，恨他为什么要抛弃你？恨他凭什么抛弃你？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让他知道，你是多么离不开他，要让他对你的痛苦和渴望都感同身受啊……”
直起身体，唐修齐眸中几分悲悯，近乎冷漠，帐篷外漏进一丝惨白日光，照亮了雌虫布满泪痕的脸，也照亮那双扭曲愤怒的眼——
“你说呢？”
萨列的脊背深深弓起，嵌入皮肉的宝石一刻不停地彰显着存在感，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回忆自己的伴生雄虫是如何将他抛弃。
那么毫不留恋地抛弃啊！！
明明他们自诞生以来就紧密相伴，从来就没有过一刻分离，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从进入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以后就什么都变了呢？
他们出生在一个极其偏僻的乡间，消息闭塞，什么也不懂，后来一支路过的商队发现他们的伴生关系后，直言5S的等级，足以让他的伴生雄虫在王城获得贵族爵位，再也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于是他们去了。
果不其然，来到王城之后玛依处处受到追捧，那些王公贵族们围绕在雄虫身侧，赞美着他的美貌赞美着他的力量，可每每赞美之后都要加上一句——您这样高贵的雄虫，身边怎么能带着一只如此粗鄙不堪的雌虫？
粗鄙不堪？哈哈哈哈！他带着玛依在满是泥水的田野里打猎求生的时候，你们这些肮脏不堪的贵族又在哪里？！凭什么质疑他们的关系？！！
可是玛依，我最亲密无间的伴生雄虫，从什么时候起，你看向我的目光也和那些贵族臭虫相差无异了呢？
我努力啊努力，拼尽全力当上皇宫禁卫军的统领，为你一次次赢来雌虫斗兽场里的桂冠，可是你统统都不在意！！你忘了我们在寒冷的冬天紧紧依偎，我第一次施展完全虫化是为了帮你遮挡那些风雨！你忘了你的二次觉醒，就在那个芦苇长过腰侧的水边，我们构建了直达灵魂的亲密！
你现在甚至都将我曾有的触碰视为最大的侮辱！！
可是，可是我还是那么渴求着你啊！恨不得，恨不得把你拆吃入腹！血啊肉啊骨头啊全部跟我融为一体！
我们是这世上最为紧密的伴生，就算腐烂也该在腐烂一起！
我亲爱的，伴、生、雄、虫。
……
半哭半笑的，半疯半癫的，萨列对上那双悲悯又疏离的眼：“我帮你们……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玛依的心脏包括身体，都必须给我……”
我要他，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
……
*
萨列肯开口，自然有其他下属雌虫去和他对接卡法比皇宫的种种情况，阿瑞洛斯以休息为由回到了帐篷，感到了那股气息还在后下意识松了口气，然而一口气松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抿着唇沉默。
唐修齐看着某位在自己帐篷里“罚站”的首领大人，眼中含笑，眼底却一片莫测难言，指尖轻轻叩击着床沿，忽然开口发问：“吓到了？”
闻声一愣，阿瑞洛斯摇了摇头：“没有。”
“过来。”
很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银发雌虫却尾椎一麻，下意识辨认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刚一走近，一股无形的力量就扯住衣领勾着他急速俯身向下，直到停在了某处温热呼吸前。
那是……嘴唇的位置吗……
撑住床榻的手指悄悄揉皱了被褥，紧接着就感觉有什么掐住了自己的下颚，逼他低头对着某个地方，明明是一片空气，阿瑞洛斯却好像真的看到了那双深邃黑眸，静静反映着他的灵魂，映照出他的笨拙，也映照出他的无措。
摩挲着雌虫的下巴，唐修齐问：“既然没有被吓到，为什么会不高兴？”
红眸颤了颤，实在太像被天敌逼到角落的幼兽，阿瑞洛斯慢慢地说：“因为，有点难过……”
唐修齐想，就算不记得了，也会因为伴生雌虫的本能，为另一只伴生雌虫感到难过么？
可想起短短时间内看到的一切，他的语气更加深沉，也更加，难以拒绝。
“那么，明明待在这里很不开心，也总是会难过，为什么还要当一个被利用的‘首领’？”
唐修齐了解阿瑞洛斯，他的小雌虫绝不会在意什么冠冕堂皇的“大义”，或者什么首领的“高帽子”，可偏偏阿瑞洛斯真就留在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反叛军里，尤其一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不知死活敢觊觎阿瑞洛斯的蠢货，握紧下颚的手指就更加用力了一些，如果此刻拿开，怕是都已经留下了红印。
——他的印记。
不管怎么掩饰，来到这个时空，唐修齐都极其不悦，不悦到心头那股蠢蠢欲动的支配欲几乎快要掀开温和假面——他的伴生雌虫，怎么能听从其他雄虫的命令？
他的阿尔，又怎么能被那些小丑欺负？
笑意愈盛，恐怖压迫的气息也愈发蔓延开来，如果此刻站在唐修齐面前的不是阿瑞洛斯而是其他虫族，恐怕早就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听了他的问题后，银发雌虫却陷入一种弥久的沉默，沉默到唐修齐都以为自己将得不到回答时，阿瑞洛斯的声音低缓轻柔地飘荡过来。
“我忘了一只很重要的雄虫……我一定要找到他……可是这个世界不好……”
“我怕他看见了……会难过……”
我希望他开心，不希望他难过。
第127章 温柔拥抱
唐修齐不语。
生物的基因中天然就存在自私的本能, “存活”与“繁衍”的需要迫使我们靠近更为优秀的个体，因而在自由意志下做出的举动，大多带有“侵占”“掠夺”的意味。
即便早已走了出来, 但唐修齐必须承认, 他母亲决然的一生与死亡，依旧在他性格构建的过程中留下了无法抹消的影响，所以他万事权衡利弊，所以他从不轻易交托信任。
他不信有什么可以忤逆基因的天性, 对另一个灵魂献上全然的忠诚与偏爱——这听上去太像中世纪穷小子用来哄骗贵族小姐的童话故事。
可阿瑞洛斯总会用各种方式告诉他，我属于您, 臣服于您，这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信仰足以取代“自私”成为新的本能，安抚住他对于整个世界的怀疑。
不论何时, 不论何地。
手中力道一松, 唐修齐想，就算同为伴生雌虫，阿瑞洛斯永远也不会变成萨列那样——这笨蛋是无可救药的呆, 任他为所欲为, 都不觉得他坏。
“你会找到他的。”唐修齐保证。
没有任何理由，阿瑞洛斯信了。
……
“问出皇宫的布防之后, 你真的要替他们去执行刺杀计划？”已经消除了萨列伤口的精神力侵蚀，以雌虫的自愈的能力，萨列恢复健康是迟早的事。
一听这个阿瑞洛斯就头疼, 半点旖旎心思都没有了：“我不去，死的雌虫会更多。”
虽然存在很多问题, 但反叛军的确是目前对抗卡法比的最强势力，内部权力斗争是内部的锅, 还有更多加入的雌虫是真心想要谋一个生路，阿瑞洛斯不会因此丢下他们不管。
“你觉得这个行动有几成胜率？”
“七成。”
唐修齐没说话，但阿瑞洛斯还是能感觉到那股似笑非笑的视线，心虚地接上一句：“对方七成……”
阿瑞洛斯再强也不是神，带着一群各怀心思、又弱又残的雌虫，去闯五步就有一只高级雄虫护卫的卡法比皇宫，能把大部分反叛军带出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最多再往卡法比身上戳几个窟窿——现在真不是决战的最好时机。
唐修齐：“你们没想过联合其他势力吗？”
阿瑞洛斯叹气：“不是没想过，只是各方都有各方的想法罢了。”
雄虫掌握生产力和话语权的背景下，卡法比统治期间，雄虫对雌虫的压迫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其中爆发的起义组织并非只有卡茨率领的反叛军，事实上，此类反抗组织并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一些温和的雄虫都看不惯卡法比，暗中进行了不少资助，可惜各方理念却大不相同。
有的认为雌虫肩负了虫族生育的使命，雌虫才是虫族延续的根本，“神演论”什么的都是歪理，他们就该把雄虫圈养起来；有的认为雌雄一样重要，但雄虫既然有安抚雌虫精神海的能力，所以应该爱护雌虫优待雌虫；有的完全就是好战份子，高呼鲜血和混乱才是虫族的底色，恨不得虫族全打没了才好……
说白了，大家都想上台后掌握新的话语权。
阿瑞洛斯甚至想过，假使现在雌雄地位逆转，混乱程度肯定也只增不减，权力争斗才是永恒的主题啊。
唐修齐本来就“恶补”过这个时期的混乱，经阿瑞洛斯解释后更能明白六万年前的雌虫到底散到什么程度，都不用风吹，他们自己就能先吵个天翻地覆。
唐·真·搞起义的老祖宗·兰德修斯一针见血：“你们必须有一个统一的信念才行啊。”
之前在跟何塞讨论卡法比的“神演论”时唐修齐就说了，卡法比这只雄虫吧，道德层面上的确抽象扭曲了不止一点，但在“概念营销”上无疑是个高手，他给自己的帝国还有雄虫们构建起一个了无法拒绝的“意识形态”——
神佑则兴，神弃则亡。
统治阶级在施行统治时不仅要凭借强大的集体，同时还需借助“意识形态”的力量为自己的统治提供合法支持，不然与原始蛮荒的野兽行径有什么区别？唐修齐还是很好地把虫族带离了蛮荒社会的。
“神演论”就很好地符合了“意识形态”的三个主要特点。
解释现有秩序——虫族是虫神带来的，我们要遵从虫神的意志，雄虫是珍宝，雌虫是残次品。
提供美好社会——雄虫就该高于雌虫，占据绝对尊贵地位。
勾勒理想未来——雄虫必然会在虫神的庇护下带领虫族走向光明。
所以别管“虫神”那个死变态是不是真的这样想，这套说辞就没哪个雄虫能拒绝得了，因此，就算一团渣滓都比卡法比这个暴君“拟人”，他还是有一大堆忠实拥趸——此君政治考试一定能得满分。
阿瑞洛斯若有所思：“可是，有什么能最快引起所有虫族的共鸣呢？”
“兰德修斯。”唐修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就是阿瑞洛斯听“兰德修斯”的名字从眼前这个“奇怪灵魂”口中说出来，莫名有种怪怪的感觉。
银发雌虫犹豫了一下：“为了更好的明天？”
咳咳咳咳！
猛一听到自己曾经取的口号，唐修齐是真被自己中二到了，但不得不说，真的好用。
“沧桑”忆当年呐，远古虫族那些没文化的部落野虫们，哪里经受得起地球华国上下五千年的智慧“打击”，被唐修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有不少当场就泪流满脸高呼臣服——当然，实在没忽悠成的，那就只能接受兰德大帝“爱的（物理）教育”了。
就看你是想输得痛快一点还是“痛苦”一点。
“可是，卡法比一直都在宣称兰德大帝就是‘神演论’的最好证明，也很赞成‘神演论’。”说着阿瑞洛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显然极度反感兰德修斯的名字从卡法比那个抽象生物口中说出来。
唐修齐很淡定：“兰德修斯是从坟里爬出来说自己支持‘神演论’了，还是给全虫族托梦要你们全部服从卡法比了？他能用兰德修斯的名义，你们为什么不能？还可以说卡法比就是故意玷污兰德修斯的名声，你们才是维护大帝荣耀的正义之师。”
六万年前尚且淳朴纯洁小雌虫震撼了，还能这样搞？
如果阿瑞洛斯还有远古虫族的记忆，一定能想起唐修齐经常和他提起的“舆论战”，以及黑发雄虫提起这个词时，对远古虫族虫均胎教肄业的“惋惜”——文化水平太低太低，听都听不懂的情况下，拳头当然比舆论更有力。
“况且，”兰德大帝笑笑，“他或许会介意别的虫族用他的名义，但绝不会介意你用。”
“为什么？”阿瑞洛斯下意识问到。
看不见唐修齐的模样，却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正温和打量着自己，忽然一声轻笑，银发雌虫耳朵又开始滚烫。
“因为，你比较可爱吧～”
完了，阿瑞洛斯晕乎乎地想，我好像真的生病了，一种奇怪的热病，怎么他一笑我就晕啊？
……
……
又说了一阵，熟悉的排斥感袭来，唐修齐有点可惜——“意识穿越”，由“过去”影响“未来”并非易事，如果不是他十万年前的力量过于强大，也很难得到从低维空间进入高维的机会，今后维持的时间想必会越来越短。
抓紧机会，他向阿瑞洛斯认真叮嘱到：“离那个卡茨远一点。”
并不是吃醋，而是那只雄虫明显不对，上一次“意识穿越”，唐修齐刚好撞见了卡茨是如何向阿瑞洛斯隐晦表白，又如何成为“败犬”的全部过程，彼时那位未来的联盟议长虽然失落，但还是极具风度的。
第二次穿越，那个在会议上各种“茶言茶语”的“卡茨”，在唐修齐看来，对方一些本质的东西完全改变了，灵魂还是那个灵魂，却多了一股让他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虫神”那个死变态的气息。
知晓自己当初没有和那个死变态同归于尽，唐修齐对“虫神”也出现在六万年前并不意外，思及马上要去寻找的叁号越青山——第三次“意识穿越”绝不会太远。
黑眸里浮现危险的暗芒，唐修齐想，到那时，他必然要清算一切。
……
“他不对劲，你一定要小心。”
某种不详的预感涌上，阿瑞洛斯红眸一颤，慌乱去抓眼前这个看不见的灵魂，磕磕绊绊地问：“你，你又要走了吗？”
唐修齐主动握住了那只瞬间冰凉的手：“别怕，我们终会再见的。”
——连同你失去的那些记忆。
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疯狂涌上阿瑞洛斯的心头。
为什么说是“莫名其妙”？因为只有知道对方会纵容的情况下，“委屈”才有意义，才能得到安抚，那是一种知道自己被爱的底气。
可明明他只见过这个“奇怪灵魂”两次……明明他们完全算不上熟悉……甚至，甚至连对方的名字和样子他都不知道……
忽然指尖触上一些起伏分明的轮廓，惊得阿瑞洛斯下意识想要抽出手腕，但对方的手掌却更加有力，领着他，一点点触摸过纤长的眉、温柔上挑的眼——
他竟然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一颗心不由自主变得沉静，就连呼吸都变得细微谨慎起来，太害怕打破这份深邃安宁。
贴着手腕落下一吻，唇纹清楚感受到连接心脏的血管正在急剧跳动，像一个叛徒，毫不掩饰地宣告着它的主人有多慌乱无措、溃不成军。
黑眸浅浅轻笑：
“唐修齐，我的名字，下次见我的时候，要第一眼就认出来哦～”
话音刚落，被紧握的手腕一瞬落空。
阿瑞洛斯怔怔看着温热残留的地方，慢慢地、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那点温度贴上心口，银发垂落肩头，良久沉默着。
“……”
“……先生……”
太轻的声音，也就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一声梦呓。
…………
……
*
“先生？先生？”
睁开眼，是熟悉的红眸，里面盈着担忧。
唐修齐揉揉胀痛的额角：“我在这里待了多久。”
“三天。”
“北极”的舰队已经进入“虹星之环”了，时间有点久，阿瑞洛斯才忍不住进来看看情况，确定唐修齐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后就在旁边一直守着。
“先生，您还……”
剩下的字眼淹没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阿瑞洛斯只愣怔一瞬，就沉溺在这清冽的气息里。
一个灵魂用双臂将另一个灵魂全身心都裹住，让对方的体温隔着衣料一直传到心脏，还要细嗅那些温暖蓬松的味道，感受发丝轻拂过脸侧的痒。
“先生……”红眸舒服得眯起，又下意识往颈窝里蹭了蹭，这种用力相贴的感觉比亲吻还要沉醉，因为清楚自己正“被需要”。
阿瑞洛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言语表达方面，尤其在唐修齐面前，他总是笨拙的，只能低低重复着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称呼。
“先生……”
我好喜欢你呀。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很喜欢。
没说出口，但唐修齐听到了。
唐修齐想，“拥抱”之所以令人沉醉，是因为它能在瞬间给出一种近乎永恒的安慰，浑身上下最敏感的细胞都紧贴在一起，时间都开始睡眼惺忪起来，仿佛无止无终。
他看着阿瑞洛斯泛红的耳朵，更可爱的是那些细小的绒毛，像风中轻颤的蒲公英，只要一吻，就哗啦啦地随风散开了。
黑眸微敛，倾泻容不下其他的温柔。
没事的阿尔，我会把你好好带回来的。
第128章 第六皇子
【四号塔雅将于五星时后熄灭, 第四星系全面进入夜星时，或将遇上风暴、冰雪侵袭，请各居民做好防控准备, 虫神与各位同在。】
虚拟光球浮现星球上空送来毫无波澜的电子播报声, 几星时后，银河中心那颗巨大的机械亮星渐渐暗淡下去，宇宙顿时一片幽暗，慢慢地, 亮光自三、四、五星系的交界处浮现，起先只是细微闪烁, 尔后越来越亮，直到附近所有航行的虫族抬起头来都能看见这耀眼的光芒，看见那条绚烂光带将几颗小行星连接在一起, 于静默宇宙中缓慢旋转着——
第四星系, “虹星之环”。
放大镜头，最繁华的城市中央是一栋拱形建筑，霓虹灯带附着在建筑轮廓边缘, 忽然一道强光自拱门里射出, 浅浅照亮周围的星形广场，仿佛某种信号, 一眨眼，周围黑黝黝的建筑散发出柔和虹光，再一眨眼, 虹光越盛。
最后一次眨眼，以拱门为中心, 环状地灯一圈圈朝周围放射出去，宛若一条在地底穿行的烛龙, 瞬间照亮了每一条街道！
自高空俯瞰，紫红交错的光带流淌在城市每一个角落，青绿荧光从一扇扇玻璃窗内照射出来，忽然一辆飞行器急速穿过这片霓虹海洋，在它飞出的轨迹之上，各式招牌的虚拟投影纷纷升起，而最突出的，无疑是中心拱门上的硕大光字——
【欢迎来到虹星之环-A30号行星】
……
“哇！好漂亮啊！”
A30上空的直行电梯内，赫伦趴在玻璃舱上看着底下流光溢彩的城市，瞪圆了的眼中尽是震撼，比他矮一个头的黑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用力点头。
星际港口大多建立在行星边缘，舰队在接驳港口办理完“临时停泊证”后，便可将星舰停靠在本行星管理的外围宇宙空间中，如果还想去其他地方，则要先通过垂直通道落至地面，再换乘其他交通工具，而在“虹星之环”内却有直达城市中心的太空电梯，速度丝毫不逊色于高级飞行器。
两只头一回坐这种高级玩意的小雌虫兴奋极了，一点都不畏惧自己正处于高空之中，蹲下身摸了摸完全透明的玻璃舱地板，仿佛一手就能握住一栋大楼。
何塞心累地拎起两小只的后颈让他们站好：“别乱动，小心落地时的冲击力，不就是灯吗？有什么好看的？”
赫伦撇撇嘴：“可是真的很好看啊，我可是提前了解过的，A30那座拱门叫‘星拱桥’，放射性亮灯的方式也是专门设计过的，还有诗人写诗赞美过呢，你听啊，‘那一条流动的明亮长河，让我听见行星血脉的奔涌’，多浪漫啊，您说是不是啊修齐阁下！”
此言一出，整个玻璃舱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道闲闲眺望夜空的修长身影，绚烂灯火勾勒着他俊美非凡的轮廓，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这座虹星之城更吸引目光，还是那双浅笑的黑眸更令呼吸凝滞。
不过，在场虫族里，也就赫伦能扛住雄虫身上散发的无形威严，其他雌虫都是恭敬地站远了一段距离。
听了红发小少年的问题，唐修齐勾了勾嘴角：“嗯，是挺有设计感的，所以你看出这些灯光是串联还是并联了吗？根据中心播报的回音，能不能测算出太空电梯的运行速度是多少？”
赫伦：……
很好，瞬间就不觉得兴奋了，脑海里已经被公式塞满了。
红发小雌虫闭上嘴巴，默默后退一步，果然，修齐阁下的心情，在他那位银发雌君离开后就一直很不爽呢……
是的，阿瑞洛斯并不在这里。
……
唐修齐二次吸收完精神力碎片后，银发军团长虽然被抱得迷迷糊糊，但还是没忘了正事，在擦枪走火前艰难刹车，说自己要回赤蔷薇一段时间。
“众星商会”虽然已被星盗团们牢牢把控，但第四星系毕竟还是索兰境内，而且谁知道这群“法外狂徒”凑到一起会干出什么恐怖事件，所以每一届“众星商会”，第四星系总行政府都会向军部发出官方邀请，索兰军部也会从五大军团里派遣一位军团长过去坐镇，是威慑，也是试探这些星盗有无更大动作。
而星盗那边无论平时被索兰军团打得有多惨，这个时候也不敢反对，不然和公开造反有什么区别——在第五星系抢“塔雅”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他们至少明面上不能和索兰在第四星系撕破脸。
因而每到这个时候，向来打得不可开交的军匪两方就会达成一种“虚伪的和谐”。
从前军部都是让谢清领着“黎杀”过来，这一届谢清显然是来不了了，阿瑞洛斯本以为会改派甘恰纳，实在不行就让驻扎边境的那位“浔河”军团长抽调一些军雌来制约一下——哦，“漠星”的缪卡就别想了，弗里森恨不得让缪卡睡在军部。
结果和白术对接的时候，才知道军部这一次竟然敢派“赤蔷薇”。
阿瑞洛斯还有点纳闷：“他们是真不怕我把这些星盗全砍了，或者招安完直接造反吗？”
白副官早就习惯自家长官的“恐怖言论”了：“军部这次直接下了一级调令，”也就是没有缓冲余地，白术的语气凝重几分，“我们留在‘日不落’信息小组汇报到，这里面或许还有二皇子的手笔。”
阴魂不散。
想起尼禄几乎处处都有的影子，赤蔷薇军团长只觉得这个词真是太适合了。
阿瑞洛斯揉揉眉心：“竟然让皇室开始插手军部事务了，弗里森的处境，恐怕不太乐观。”
军部与皇室，几乎就是索兰雌雄最高权势汇集的地方，军部雌虫想控制皇权，皇室雄虫们又何尝不想插手军权？所以第三方科研院就成了争夺最激烈的地方。
甘恰纳和皇室关系暧昧，“帕塔”军团几乎就是换了个名字的“皇家禁卫军”，弗里森作为索兰最高元帅，可现在就连“一级调令”都能被尼禄影响了，阿瑞洛斯想，他不在第一星系的这段时间里，“日不落”上恐怕发生了不小的变动。
白术：“‘赤蔷薇’和‘黎杀’的主舰都停泊在‘虹星之环’附近，您要回去看看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白术眼里满满都是“答应吧答应吧”，他一个副官话语权再大也比不上阿瑞洛斯这个正牌老大，尤其是“黎杀”的处理——谢清虽然把最高权限交托过来了，可阿瑞洛斯显然没有让“黎杀”并入“赤蔷薇”的意思，究竟要怎么安置，这也不是白术能决定的事情。
阿瑞洛斯势必要回“赤蔷薇”主舰一趟。
……
……
情势所迫，合情合理，唐修齐自然不会阻止，笑着送阿瑞洛斯离开“北极”，但内心究竟怎么想的，也就他自己知道了。
A30的繁华灯火从眼底一一掠过，却没什么能真正留下印记，黑眸微阖，唐修齐缓缓压住内心的烦躁。
这股感觉并不陌生，他十万年前经历二次觉醒前对阿瑞洛斯的占有欲也强得不正常，那会他精神力还没达到巅峰时期，银发雌虫但凡多离开视线一会，或者和其他虫族交谈，他的心情就会异常烦躁。
彼时都不算开窍，不知道这是虫族对于伴侣的本能占有，糊里糊涂也算成功度过了二次觉醒，这一世，原本在B54上觉醒潮热就来了，是被唐修齐硬生生压下去的——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太想用这具身体度过二次觉醒，“伍号”那颗死蛋就算在他精神力的催化下重绽生机，孵化出来的身体也还是伤了底子，如果进行二次觉醒，意识体和身体的结合将会更加紧密，他回归原有身体也就更加困难。
倘若实在来不及找回原本的身体，至少也要先取出叁号身上的精神力碎片，精神力进阶后才有更多退路。
至于现在的觉醒潮热，还能怎么办？
忍着呗。
一时之间，唐修齐笑得更加危险了，等下了太空电梯，身边直接多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随行的雌虫们：不敢靠近，是真的不敢靠近QAQ
多有意思，唐修齐想，明明他现在心情都那么糟糕了，为什么还是会有不长眼的往枪口上撞呢？
他真的，相、当、不、爽、啊。
…………
……
……
*
“二哥，这里就是‘虹星之环’啊？果然是贫民的糟糕品味，我还没有下去就能闻见这群穷鬼的酸臭气息，也就第四星系那些没见识的家伙才会觉得好看了。”
一艘航行在A30上空的豪华飞行艇内，一只金色卷发的雄虫少年满眼嫌恶地望了望窗外。
少年有着一张精致可爱的脸，幼崽时期就曾凭借这张脸在星网上获得了“虫族最可爱小雄子”的称号，如今渐渐长开，更是显得无比娇艳。
他穿着未过膝的长筒袜，膝盖泛出娇生惯养的粉嫩，再往上看是用金线绣着暗纹的小马甲和蝠翼长袖衬衫，领口佩戴的多层领结嵌有一颗耀眼夺目的金色宝石，再披上一件绣有手工棋盘纹的斗篷，简直就像从童话里走出的小王子。
连同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散发着红润光泽。
——索兰六皇子，伊文森·特迦。
呵，在伊文森对面，坐在轮椅上的尼禄颇为讽刺地想，雌父不明的野种。
是的，就算一直流传有六皇子的雌父是帕塔军团长甘恰纳上将的说法，在为正统虫后所出的尼禄看来，虫皇只要一日不承认他和甘恰纳之间的“苟且”，伊文森依旧是个身世不明的野种。
——他亲弟弟莱蒙那个蠢货都比野种高贵。
仿佛没看见尼禄眼中的阴郁厌恶，伊文森坐在悬浮椅上，前后晃着腿，忽然歪头盯住了一直沉默跟随尼禄身后的机械雌虫，天真一笑：“二哥，我喜欢你那个玩具，送给我好不好？”
尼禄的回答是一股充斥着杀意的精神力冲击。
“伊文森，我答应父皇让你跟来，但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放肆，如果你敢坏我的事，我会让你，”双腿残疾的金发雄虫一字一句地威胁到，“生、不、如、死。”
领口的金色宝石展开防护罩挡下冲击，伊文森撇撇嘴：“好嘛好嘛～”
转而想起了什么，雄虫小少年又甜美一笑：“不过说好了，你杀了那朵小蔷薇之后——”金眸顿时浮现一种天真的恶毒，“要把他的翅膀割下来给我哦～”
“他那双翅膀，真是，太漂亮了……”
这样的美丽，一只贫民窟里爬出来的白毛疯狗又怎么配拥有呢？
第129章 蔷薇狩猎
进入“虹星之环”, 第一感觉是“热”，这是由于建筑群密集以及城市废气排放过度引起的“热岛效应”，再加上大气污染严重, “酸雨”几乎就成了第四星系“夜星时”的标配。
“众星商会”召开在即, 第四星系再穷也不能苦了自己的门面，官方花大价钱从第二星系买来空气调控装置，连日运作，好歹不至于让“虹星之环”里也酸雨弥漫, 不过地面上依旧是热浪蒸腾，走几步就仿佛在一锅烧开的沸水里翻滚, 连绚烂霓虹带来的惊艳感都消减不少。
唐修齐忽然想起他第一世的实验室，他们研究“人工智能”，隔壁研究的就是“气象”, 有同事闲聊时笑着说, 他们正在开发一种可精准控制局部气压的“模型”，到时候就可以用一场雨把你和喜欢的人精确困在一起，一直下一直下, 不脱单不准停, 成功惹来一群单身狗的哄笑。
彼时正值酷暑，那座城市也热, 却充满着勃勃生机和对世界未来的向往，不似眼前的A30，仿若一只披着破洞华服的鬼, 满身绮罗也掩盖不住苍白底色。
他收回目光，一行穿过街道, 朝第四星系最豪华娱乐场所“狂欢城”走去。
……
来此之前，何塞就已向唐修齐汇报过“夜锋”曾借着合作的幌子来打探他的消息, 对方的雄虫高层也直言自己是唐修齐的学生，虽然没表明身份，但不出意外，那就是叁号了。
较之原意和贰号，越青山离开实验星球后显然要混得更加风生水起，不仅成了著名星盗团的高层，还仅靠自己就打探到了唐修齐的消息。
贰号：“叁号很早以前就能联系上外界，而且当初也是自己甩开追击逃离了实验星球，或许他会清楚那颗星球的具体坐标在哪儿。”
不服气，但贰号也不敢耽搁唐修齐的事，承认叁号的确有两把刷子。
种种考量之下，唐修齐还是让何塞联系了“夜锋”，他这个叁号学生也很上道，沟通之后，一句多余的都没多问，迅速就安排好了会面地点。
……
“尊敬的雄虫阁下，您好，检测到您是第一次光临‘狂欢城’，赠送您一百初始筹码，今日星币筹码汇率为1.2:1，祝您拥有一场无与伦比的狂欢之旅。”
既没有因为雄虫性别格外讨好，也没有因为显示为“零”的新账户露出鄙夷，前台负责登记的亚雌服务员甜甜笑着，操作几下，一张虚拟ID卡就没入唐修齐的智脑手环。
点开卡片，虚拟卡的登陆界面介绍了“狂欢城”的大致情况。
这是一家连锁公司，遍布一、二、三星系，囊括了赌场、拍卖、舞台、竞技场等一系列娱乐设施，还有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东西也隐藏在一个个私密房间内，是真正的极乐销金窟。
——说背后没有一些军政势力的插手，傻子听了都觉得你在侮辱他的智商。
关闭简介，虚拟卡还自带一个空间纽，里面免费赠送了一张面具，唐修齐取出那副银色碎星面具遮住大半张脸，迅速扫过周围的环境。
“狂欢城”内部的每一处设计都具有强烈的诱导性，进入之后就难以分清白天与黑夜，头顶暖黄灯光柔和洒落，明暗强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还会随着乐曲调整改变，就连座椅的软硬也恰到好处，方便每一位进入的“寻欢者”更加舒适地长期逗留。
普通虫族一旦踏入，不被敲骨吸髓地“压榨”一番，基本上不可能出去。
为了减少关注，唐修齐这次只带了何塞、风屿，其他下属带着两只小雌虫去其他地方打探消息了，灯光变幻，筑巢师也戴上了面具，凑过来低声解释到：“据说‘狂欢城’里的装潢参考了主星的‘帝国大厦’，因此一些去不了第一星系的虫族就非常热衷来这里消遣。”
这也是第四星系明面经济水平不高，“狂欢城”里却依旧夜夜笙歌的原因，几万年的累积，虫族对主星的向往几乎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在他们眼中，“日不落”就是一切美好名词的代称，而只要去了“相关场所”甚至只是接触相关消息，自己仿佛也踏入了那个纸醉金迷的贵族世界。
两雌一雄很快涌入衣香鬓影的浪潮中，各色面具来回闪动，每张脸上都带着或狂热或甜蜜的笑容，不知是谁打翻了酒杯，酿出一股头晕目眩的微醺感，霓虹错落的灯光切割着视线，一个眼花缭乱后，被簇拥在中心的修长身影竟然不见了。
何塞和风屿半点异样都没有，好似被什么项目吸引住了还投了几个筹码，笑语盈盈的，看起来和周围寻欢作乐的虫族们并无任何差别，而在不远处，隐晦跟随他们的雌虫眼里闪过一丝懊丧，飞快穿过虫群来到一行刚刚停留过的地方，左右扫视几番，终于确定自己是跟丢了目标。
雌虫小心退至角落，低声向隐形耳机内汇报：
“团长，对方好像发现我们了，那只雄虫不见了。”
……
“一群废物！”
隐形耳机的另一端在“狂欢城”最顶部的豪华包厢内，接收汇报的雌虫眉头一皱，咳嗽几声，发黑指甲狠狠掐碎了手里的通讯器。
“老毒虫，早就说了别小瞧后辈，现在的孩子们啊，可都厉害着呢，你那点下作手段就别拿出来丢脸了。”开腔嘲讽的是坐在对面的雌虫，他端起茶杯，仿佛饮过鲜血的猩红嘴唇映着过分苍白的皮肤，有种别样的惊悚，再一细看，雌虫握住茶杯的右手竟然没有一丝血肉，只剩下了森森白骨——“幽骨”星盗团团长，骨公爵。
“那我们尊贵的公爵大人有什么更好的见解吗？可不是被后辈吓得都不敢出手了吧？”被嘲讽的雌虫刻意加重了“尊贵”一词，与此同时一股黑气从他的脚下窜出，高硬度的金属地面都被剧烈腐蚀得“滋滋”作响——“毒蝎”星盗团团长，老毒虫。
就在那股黑气快要蔓延至包厢中间的圆桌时，一点火星飘来，烈焰涌起瞬间烧光了所有黑气，而火灭之后留下的尸骸，竟然是无数微小到肉眼难以察觉的小黑虫。
“喂喂，各位老前辈火气怎么比我还大？‘众星商会’还没开始呢，咱们就要先在这里分个高下了？”说话的红发雌虫笑着吹灭了指尖上的火星，随意瘫坐在靠椅内，简直散漫到了极点——“烈火”星盗团团长，凯。
见状老毒虫的脸色更加发黑，眼神怨毒地看了看红发雌虫的指尖：“凯小子，话别说的那么大度，我可记得，前不久被‘北极’打残的‘红骷髅’是你们‘烈火’的下属势力吧？看样子，那边可是半点都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啊。”
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凯的表情还有点“惊讶”：“啊，您说的是那个一直在向‘毒蝎’和‘幽骨’通风报信的‘红骷髅’吗？我还以为您二位会看在那条狗忠心耿耿的份上派兵去救一下呢，可惜了，真是令虫心寒啊。”
“你！”
老毒虫和骨公爵一齐怒视过来。
“够了。”
一道低沉声音自主位压来，明明什么威胁动作也没有，可无论是一直挑衅的老毒虫还是故作清高的骨公爵都迅速收了争吵，就连散漫的凯也稍稍端正了坐姿。
主位上的雌虫，整张脸都包裹在金属面具下，从来没有虫族见过他的真容，更不清楚他说话的声音有没有经过伪装，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个星盗团敢在他面前放肆——
死亡风暴，血色鸦羽，“黑鸦”星盗团，公认的最强星盗团，团长瑟拉菲。
“让二皇子殿下看笑话了。”
很奇怪，明明密不透风的金属面具连眼睛都露不出来，所有雌虫却能感觉到瑟拉菲的视线锁定了坐在他对面的金发雄虫，索兰二皇子，尼禄·特迦。
“无妨，看到各位兴致如此高涨，我对接下来的合作也更有信心了。”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瑟拉菲十指交握，身体微微后仰，“阿瑞洛斯少将不是索兰的‘保护神’么，您为什么要和我们联手除掉帝国的最强战力呢？”
此言一出，满屋星盗的目光都汇聚到这位双腿残疾的二皇子身上。
尼禄狭长的眼里布满阴郁：“会咬主子的疯狗，不要也罢。”
几大星盗团长的脸上顿时露出似嘲似讽的笑容。
……
阿瑞洛斯对星盗团的威慑勿用多言，星盗们干的大多都是刀尖舔血的买卖，虫口贩卖、毒品走私什么利润大就干什么，而这恰恰是“赤蔷薇”绝对不能容忍的，在这只奇葩军团崛起前，星盗团们怎么也想不到，一支成员混杂的“流氓军团”，竟然比索兰官方安全部眼里还要容不下沙子，铁面无私到了极点。
索兰官方忌惮“赤蔷薇”，不敢让它常驻第一星系，阿瑞洛斯就带领着星舰全宇宙搞缉毒扫黑，短短几年就销毁了好几个星盗藏匿毒品和违禁药物的大窝点，而对于“虫口贩卖”更是买家卖家一起处罚，抓到一例就全星网公布罪名直播流放，丝毫不顾及那背后有不少主星贵族的影子。
星盗齐聚第五星系，说得好听点，是继承前辈事业争夺五号塔雅的控制权，说得难听点，纯粹就是被阿瑞洛斯打怕了，不“抱团取暖”不行。
这些年，阿瑞洛斯在星网上的“暴戾”“疯狂”的名声越来越盛，除了索兰官方的手笔，还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星盗的抹黑——
没办法，正面实在刚不过，只能搞一些暗地里的小手段，“银发红眸”，“长刀武器”几乎都要成了星盗间的禁忌。
此届“众星商会”召开，一听说索兰军部那边派来的官方代表是阿瑞洛斯，第五星系的星盗们瞬间就有六成都不敢来了，可想而知“赤蔷薇”的威慑力有多恐怖，那些老牌星盗团又怎么能不恼火？
恰好这时有一份特殊邀请送到了这些头部星盗团长手中，用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名义——
蔷薇狩猎。
邀请者，以尼禄为代表的索兰皇室。
……
“我早已得到‘虹星之环’总行政府的支持，这次‘众星商会’，无论各位有什么要求，都会尽力满足。”
瑟拉菲：“既然如此，那就希望二皇子殿下信守约定，一旦我们在商会比赛中除掉阿瑞洛斯，殿下承诺的那些东西和技术，可不要找借口推辞。”
“那是自然。”
一时之间，气氛好似异常融洽。
可在座的哪个没见过大风大浪？尼禄说得好听，叫“共同合作围杀阿瑞洛斯”，实际上不过是想借他们这些星盗来吸引阿瑞洛斯死后“赤蔷薇”的疯狂怒火，但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阿瑞洛斯一死，“赤蔷薇”必乱，而一旦错过这次，哪里知道还有没有更好的时机？
所以就算是利用，他们也无法拒绝。
“雷厉，”瑟拉菲忽然开口，“你今天，似乎格外沉默。”
闻声所有目光都汇聚到另一只眉头紧锁的健壮雌虫——“刑天”星盗团团长，雷厉。
“黑鸦”，“毒蝎”，“幽骨”，“烈火”再加上“刑天”，老牌星盗五团已经全部聚集在此。
雷厉揉揉眉心：“我对围杀计划没意见，但是，我要留下‘赤蔷薇’副官白术。”
“倒是差点忘了，”骨公爵揶揄一笑，“我们雷厉团长跑掉的那位的小雄主好像还没有找回来吧？”
某个傻白甜因为失忆被骗了十年，可其他星盗团多少都能听到些风声，而且据说“赤蔷薇”的白副官最近也找回了失散十年的弟弟，多方消息结合，不难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没有反驳他们口中的“雄主”，尽管雷厉清楚他跟白岚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关系，至多也就是傻白甜为了逃跑，对他施展精神操控时一个不清不楚的吻。
他并非不知参与这个计划后，无论成功与否，白岚都会对他恨之入骨，可是……
雷厉压下眼中的隐痛，可是他怎么能放手？
“总之，如果想要‘刑天’加入，白术的命必须要留。”
“既然是雷厉团长雄主的哥哥，又怎么能不网开一面呢？在这里，我也祝雷厉团长早日接回自己的雄主。”尼禄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金眸阴郁偏执。
“星辰见证，让我们共饮，蔷薇凋零时的甜美血液。”
第130章 勿言杀伐
“诶诶诶！小心小心, 那只以诺猫跑出来了！”
一阵惊呼，伴随着某种动物不满的“喵喵喵”从围观虫族里撞出。
“狂欢城”里自然也有卖场这种地方，其中“以诺猫”这种温顺的小宠物是最受欢迎的, 负责售卖宠物的亚雌店员满头大汗地追过来, 就看到那只漂亮的白毛小祖宗死死抓住了某只雌虫的裤脚，正试图爬进对方的怀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正在清理笼子，不小心让它跑出来了。”店员连忙道歉。
戴着银面具的虫族身量修长, 自有一股优雅气质，如果不看颈后的银色虫纹, 简直都要让店员将他看作某位来游玩的雄虫贵族。
伸手捏住小东西的后脖颈，原本不停“喵喵”的小祖宗立刻安分下来，被乖乖丢回店员怀里。
“真是太感谢您了！”
“没事, 我想问一下去二层的传送电梯在哪里？”
“啊, 您往那边直走，在斗兽场旁拐弯就是了。”
“多谢。”
说罢点头就要离开，不料刚一转身, 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迅速缠上了手臂, “银面具”扭头，就看见那只以诺猫满脸“傲娇”地别过脸, 尾巴却相当诚实地勾住不放，发现“勾引对象”竟然无动于衷，一双亮晶晶的红色猫眼“难以置信”的望过来, 仿佛都能听见它的控诉心声——
我这么可爱，你真的不带我走吗？
店员见状也有些哭笑不得：“它好像真的很喜欢您呢, 您不考虑带它回家吗？”
修长手指揉揉那身皮光细腻的银白毛发，面具之下的温润黑眸闪过一丝笑意：
“不了, 家里有一只更漂亮的，带回去了，怕他吃醋。”
说罢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徒留一只“白嫖”被撸的以诺猫风中凌乱，背上小小的翅膀都失落地耷拉下去。
店员摇摇头，正准备回店里继续干活，忽然一声询问自身旁响起——
“这只小家伙多少筹码？我很喜欢，给我吧。”
……
……
*
戴着银面具的“雌虫”自然就是唐修齐，经营多年的老牌星盗团也不是废物，“北极”打败来试探的“红骷髅”后，他们一进入A30就感觉周围的监视多了起来。
甩开“狂欢城”里的跟踪，唐修齐立刻开启了越青山提供的伪装身份码，果然虚拟卡上的信息性别一栏就变作了“雌虫”，就连颈后也多了伪装虫纹。
只是……
看看这个伪装账户里多出来的筹码，唐修齐额角微痛，那后面快要数不清的零是怎么回事？
备忘录里还有一道极其“暖心”的提醒——
【老师玩得开心一点哦～没花光的筹码还可以兑换成星币，别担心，是我的私房钱哦～比心比心～】
几年不见，他这个本就不太正经的学生，好像……更不正经了。
忍着把这行字背后那只骚气满满的叁号复制体拉出来抽一顿的冲动，唐修齐继续朝传送电梯处拐去。
A30上的“狂欢城”地上共有八层，越青山约好的地点在七层，他们身份有异，“复生计划”有些东西也并不好向其他虫族透露，因此何塞风屿就负责引开眼线，真正去见越青山的只有唐修齐。
一层大厅中央最瞩目的东西，是那个店员口中的“斗兽场”——鎏金围栏占据了一层近乎三分之一的空间，底下全部挖空，深陷了大概有五六米的垂直距离，两只从荒星丛林里捕捉过来的野兽正互相嘶叫着，血腥味飘出，引得那些衣着华丽的看客们兴奋地竖起了瞳孔，有的看样子都恨不得冲下去以身代替那些野兽搏斗。
暴力、冲突、血腥，这些永远都是最直接的视觉刺激，也最易唤醒虫族基因里原始的野蛮好斗，自诩“贵族”的主星上都有日日不停的格斗场，更何况落后的第四星系。
“我去，打得可真猛……”
“切，这算什么，你肯定没有看过‘日不落’上那场格斗竞赛吧？对打的可是两只异兽，那才叫刺激……”
耳畔依稀传来模糊不清的议论，唐修齐没什么反应，直直穿过这片喧哗，没入拐角的黑暗与几只说笑的雌虫擦肩而过。
咚——
“狂欢城”里的音乐突然变奏，舞台上凝出一只虚拟雄虫歌手，展开甜美的歌喉。
【我亲爱的死亡，你甜如蜜糖，怎又来无影踪？】
迅速躲开一记消音子弹，精神触角狠狠扭断一只偷袭雌虫的脖子，唐修齐笑吟吟地对上一双双错愕的眼，语气美好到像在念什么赞美诗：
“一般来说，我并不喜欢进行这种暴力活动。”
因为它总会让我回忆起十万年前的种种，一旦回忆起来——
黑眸闪过恐怖的暗色，嘴角却还是上扬着。
——我就会想，把你们，全、部、杀、光。
尤其是现在，我真的，挺不爽的。
【恐惧啊恐惧，你竟是如此的神秘诱惑！】
尚未察觉到自己会招惹怎样的后果，这群突然发难的雌虫并没有什么害怕神色，互相对视一眼，再度冲了上去。
“确定吗？这好像是只雌虫啊？”
“别废话，他身上有团长‘追影虫’的味道，一定没错！”
说着那些雌虫竟然放下了武器，一股股黑气自脚下疯狂蔓延开来，因为离斗兽场较近，强烈的腐蚀气味被血腥盖住，竟然没有谁察觉不对。
见目标已经完全被黑气裹住，看似领头的雌虫不屑一笑：“还什么‘北极’的星盗团长，雄虫就是弱，等把他的尸体带回去，看另外几个怎么和我们‘毒蝎’抢资源。”
“哦，原来是叫‘毒蝎’啊。”
一声无奈叹息自身后传来，寒气瞬间窜上脊背，雌虫头皮发麻几乎下意识就要掏出湮灭枪，一股巨力突然撞上后心直直将他踹进那团黑气！
“啊啊啊啊啊！！！”
【啊！真情，透过泪珠！闪烁如此光辉的柔波！】
高亢歌声和凄厉惨叫同时回荡在金碧辉煌的的大厅顶部，伴随着斗兽场内野兽的嘶吼，共同织就一曲绝妙赞歌。
黑气散去，领头的那只雌虫瞬间只剩下一具惊恐的白骨。
唐修齐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些迅速消亡的小黑虫，有点想弄来研究研究。
不过，现在也不是时候。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心！我们一起上！”
【井然有序，美妙绝伦，我们在此夜共舞。】
一朵朵瑰丽血花炸开，带来一颗颗从心脏处被碾碎的虫核。
唐修齐想，十万年前组建军队后，他自己动手的机会真的不多，因为阿瑞洛斯够强，总会为他带来一场场胜利，银发雌虫也就成了远古虫族最可怕的噩梦。
但其实，那些部落一直都有一个很大的误解——
阿瑞洛斯要比唐修齐“仁慈”得多。
毕竟银发小将军出手，死也死得比较痛快，真要逼到兰德修斯亲自动手了……
大家可能都不会太愉快。
【我们舞步如风，从容不迫而又销魂夺目——】
快，太快了！
有雌虫惊恐瞪着眼，看着不知何时倒了一地的尸体，颤抖着，连手中的枪都快握不稳了。
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看看吧！他那些同伴死前脸上残留的都是惊悚，仿佛看见了什么从至暗深渊里爬出来的梦魇恶魔！
忽然，一点力道落在他的后脑——那不是雄虫的精神触角，是真正带着温度的有型之物。
“你是在，找我吗？”
咔嚓！他的头颅骤然转过一百八十度，看见了自己根根分明的脊骨——
他残留着血肉的后脊骨，连着一颗茫然的头颅，被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自身体里完整拔出。
——仿佛一件足以被放在玻璃橱窗中展览的艺术品。
还是那只手，随意将他的头颅连着脊骨丢进满地尸骸，从口袋里掏出一方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缝。
【沉默吧，这看也看不清的梦。】
啊……为什么……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眼球“噗”地一声从眼眶爆出，终于发现，整整一支精锐小队，早已全军覆没……
甚至都不配拥有一首完整的歌。
残留意识的最后，是对方面具下从未变过的浅笑神情。
雌虫想，怎么会呢……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能用最温和的表情干着最恐怖的事情，永远温润如玉，永远没有明显愤怒……
怎么会呢……
【璀璨啊！与鲜红融合为一体的我们！】
【不若一起，在寂静的余晖里沉眠永久！】
一首歌，恰好过半唱至间奏，舞台下的粉丝疯狂尖叫，为自己台上的虚拟偶像不停欢呼。
唐修齐丢下那方丝巾，无奈叹气。
所以说，他是真的不喜欢亲自动手，不然他收那么多小弟是为了什么？
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啊。
……
正准备离开，角落里忽然泄露一丝气息，唐修齐微微侧身，黑眸对上某只熟悉的小家伙——
刚刚才被他撸过的以诺猫，还有，一只抱着以诺猫的金发小雄虫。
“啊！”察觉自己被发现了，小雄虫惊呼一声，美丽娇艳的面容上满是懊丧，“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待在这里的……”
目光扫过那耀眼夺目的金发金眸，唐修齐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没事。”
说罢打算继续去找传送电梯，不料身后的小雄虫一个跃步跳了下来，连忙挡在他身前：“不，不能过去！那些坏蛋雌虫在传送电梯那边等着你呢！”
“哦，”唐修齐停下脚步，“所以你知道怎么安全上去么？”
像是被眸底笑意注视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小雄虫脸颊飘起两抹薄红，低头揉了揉怀里的以诺猫：“嗯……我可，可以带你走安全楼梯，那边一般没什么虫族会用……”
说实话，这幅场景是挺诡异的，满地血腥外加一只满脸羞涩的可爱小雄虫，画风怎么看怎么不搭。
唐修齐挑了挑眉：“听上去，你好像不怎么害怕我啊？”
闻声小雄虫幼稚可爱地朝地上那些尸体“哼”了一声：“他们都是坏蛋！哥哥，你那么厉害，把他们都打倒了，是大英雄！”
这样真心可爱的话语，想来谁也无法拒绝，于是沉默一瞬，唐修齐笑着点头：
“带路吧。”
……
……
果真如小雄虫所言，安全楼梯这边相当安静，毕竟“狂欢城”楼层很多，有更方便的传送电梯，没有谁会自找麻烦来走楼梯。
因为安静，暖黄灯光也显出几分凄幽，小雄虫显然兴奋极了，三步并作两步兴冲冲地往前跑，唐修齐腿长，不急不慢地走着，也没有落后太远。
“哥哥你要去几层哪个区域啊？这里的楼梯可以旋转变换方向，能去离你目的地最近的地方！”说着小雄虫就按动墙壁上的一处按钮，脚下的金属楼梯果然开始旋转，在承轴滚动声中接上了另一段楼梯。
唐修齐：“看起来，你对这里似乎很熟悉？”
小雄虫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家那边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家里的哥哥经常带我去玩，我就都记住了。”
“哥哥，”金眸天真地望过来，“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唐修齐但笑不语。
小雄虫也没介意，自顾自地接下去：“我觉得我挺厉害的，但是啊，哥哥们好像都不这样认为，虽然也总是带着我玩，可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
“哦，那你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小雄虫：……
“一个哥哥讨厌你，可能是那个哥哥的问题，但所有哥哥都讨厌你，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低垂的脑袋上闪过一丝扭曲怨毒，但很快又变作笑靥如花，故作生气地鼓脸叉腰：“才不是呢！是他们都嫉妒我长得可爱！”
闻声，唐修齐终于肯认真打量打量这张脸，对方显然也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好看，颇为骄傲地抬起下巴，等着那些大同小异的赞美之语。
“啧，还是我家的更可爱些。”
此刻，某位远在太空中的银发军团长又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阿瑞洛斯：？？？
感冒了？
……
越过表情僵硬的小雄虫，唐修齐悠悠向上走去。
“没事，扭曲也不是你的错，但小朋友，心理扭曲还出来吓唬大家就是你的不对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低笑，唐修齐侧首，看金发雄虫抬起了手：
“唉，看来哥哥的眼神不太好呢，不过看在哥哥眼睛那么漂亮的份上，我就原谅哥哥了～”
他的精神力骤然漫开，墙壁上顿时亮起了无数按钮！
脚下楼梯一阵摇晃，唐修齐迅速跳过几道分开的缝隙，微微半蹲至一处平台。
忽然头顶传来凄厉的猫叫，一抬头，不知何时站到更高层的金发雄虫正冲着他笑。
以诺猫痛苦挣扎着，却被死死掐住了脖子，惨叫声越发惊恐，鲜血从毛茸茸的嘴边一点点滑落，金发雄虫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简直要咧到耳朵。
“哥哥，你死之后，我可以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收藏吗？”
说罢唐修齐脚下的平台骤然分开！下方一片空旷，阴冷寒风穿过，而最底下的正是一张张咆哮的野兽巨口——
那是“斗兽场”的后台！
迅速调动精神力，却发现这个空间内似乎开启了某种针对雄虫的屏蔽装置，竟然召唤不出一丝精神力，只能任由身体直直向后坠去！
像是感应到某种甜美的食物，野兽们仰头，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咕噜”，腥臭涎水自獠牙流下，伴着周边积攒的浓浓血垢，几乎能想象到食物被它们凶恶撕碎的惨状。
伊文森看着，皮肤上都泛起了兴奋的潮红。
多美丽啊！看着那些漂亮的东西被狠狠撕碎，绽放出最里面的血肉，这种无与伦比的美感，惊心动魄的绚烂，他光是想着，光是想着就快要——
忽然脚下一空，某种失重感传来，伊文森愕然抬头，只见那只戴着“银面具”的雄虫站立在原本的位置，怀里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以诺猫，眼底一片冰冷寒霜。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使用精神力！这可是科研院的保密技术！
对，对对对！精神力！
他连忙尝试凝出精神触角想把自己抛上去，可回应他的，只有一句漠然无情的宣判——
“开心吗？”
凄厉惨叫伴随着野兽咆哮瞬间回荡在整个楼梯回廊。
慢慢地，那叫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消散，一道身影才从黑暗里走出。
“老师，那是索兰六皇子，伊文森。”
雄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金属镜框上闪过一点光亮，满眼都是精明笑意。
唐修齐淡淡看了他一眼：“有得到你想要的试探结果吗？”
被揭穿，越青山也毫不羞愧，低头笑着道歉：“毕竟还是要确认一下的，确认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
“的的确确，是我的老师。”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