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后翼弃兵
索兰的皇室雄子向来是一个“伤亡率”很高的“职业”, 因为虫皇的位置并不完全取决于长幼顺序,更多是看自身的实力,换言之, 就算是雌侍所出的末位皇子, 只要能把上面的哥哥全部干掉,皇室照样会推选你当虫皇。
兄弟亲情,在“日不落”上向来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米里安对主星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但飘散在皇宫各个角落的顶级香料却一直萦绕鼻尖, 奢华、典雅,混杂着雄父去世那天的血腥气, 成了他在垃圾星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的噩梦。
按照排行,他的雄父是前虫皇的五皇子,皇室在接连诞生四个雌虫皇子后终于迎来一个雄虫皇子, 这使得米里安就算是一只雌虫, 甚至基因变异并未能继承特迦族的金发,主星贵族依旧对他恭敬有加,只因他的雄父是最有可能继承神殿接任皇位的皇子。
直到由十七皇子约瑟·特迦策划的“血色黄昏”爆发, 一夕之间, 几个热门虫皇继任者被悉数屠杀殆尽,随后约瑟更是以强硬手段镇压了所有抗议, 并将自己唯一幸存的雄虫哥哥十二皇子推上皇位,也就是今天的虫皇。
这些年,尽管约瑟行事逐渐低调, 但“日不落”的贵族们从未有一刻遗忘他是如何从一地血腥中走出的。
通讯接入,对面姿态优雅的金发雄虫和当年一枪击碎雄父心脏的血色修罗重合, 米里安要极力控制住自己,才不至于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约瑟的手段极其残酷, 当年不仅屠杀了那些皇子,连他们的子嗣也没放过,米里安只能说是运气好,危机关头被仆从牢牢护在身下,又靠着基因变异的橙发才被安全送出了主星,之后一路颠沛流离至垃圾星,如果不是遇上了唐修齐,或许这一辈子就要在烂在垃圾堆里了。
“亲王殿下。”掩去眼底神色,米里安恭敬问好。
“何必如此客气呢?”约瑟亲王笑了一声,“毕竟我也是你的叔叔。”
米里安没敢当真:“殿下说笑了,我只是垃圾星上的一只流浪雌虫罢了,哪里敢高攀皇室。”
约瑟亲王似乎真的对米里安这个流露在外的子侄很有耐心,双方好一阵虚与委蛇后才试探进入正题。
“听说你很好奇主星清除雌虫污染线的方法?”
“只是想给自己多一分保障,”米里安掌心沁出汗水,“C67上的事,‘赤蔷薇’如果想要追究,我很可能无法安全离开第四星系,要是连污染线都无法保证清除,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否有些太不公平?”
约瑟亲王意味深长地说:“你倒是比你的雄父聪明。”
米里安攥紧了掌心,深吸一口气:“因为二皇子,近来民众对皇室一直都有很深的误解,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污染线可以清除的消息,我虽然惊喜万分,但也担心是否太过巧合了些。”
“你怀疑是皇室为了压制勾结星盗的丑闻,故意放出这种假消息?”
“我自然是不敢质疑皇室的,”米里安直直对上约瑟亲王的视线,“但也希望,殿下能向我证明,‘清除药剂’真实有用。”
约瑟:“哦,你想我怎么证明?”
来了。
米里安心中一紧,极力保持着语气正常:“药剂现在肯定无法送来C67让我尝试,但既然皇室能公布消息,想必已经对它做了大量的实验证明,我想看一看药剂的详细资料还有实验结果。”
话一出口,约瑟亲王就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语气冰冷:“你可真是,不、知、死、活。”
S级雄虫的威势隔着屏幕都能渗入空气,米里安险些跪倒在地,脖颈上黑色的污染线凸起跳动着,惹来脑海一阵剧痛,他捂住脖子,语气里已经染上几分疯狂:“我只想活下去!就算想回到‘日不落’也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我再也不想过垃圾星上那种没有明天的日子!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可以做!”
偏执、自私、冷漠。
约瑟想,还真是特迦族的血脉啊。
金发雄虫收了精神力影响,看着粗喘不止的米里安:“倒不是不可以给你看,但也希望你明白,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皇室的护卫或许控制不了C67,但除掉一个你,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米里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明白。”
达成一致,约瑟打开科研院的资料库,在输入自己的“最高权限”时忽然一顿,米里安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紧绷地看着那双金眸再次望来。
“作为特迦族的血脉,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嘀。
权限密钥输入成功。
……
“最高权限”对信息时代的虫族居民来说,就相当于掌控自己所有信息的“万/能/钥/匙”,因此保护用户的数据安全便显得至关重要,一开始星网是对用户的“最高权限”进行加密,然后储存在总信息库中。
但随着星网的运用,就有虫族质疑星网的开发研究员如果存在私心难保不会破译权限,或者网络本身的数据库会泄露他们的权限密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们的财产和安全岂不是得不到任何保障了?
为了解决此类问题,科技二次迭代,星网本身也不再存储用户本身的“最高权限”,而是通过一系列操作,保存加密之后的代码,这个过程在用户的“最高权限”诞生时就已经进行了,并且是“不可逆”操作。
换言之,星网本身是无法向其他终端透露任一用户的“最高权限”的,即便分析能力更强的兰斯可以通过“穷举法”获得足够庞大的“密码本”,但因为加密本身的“不可逆”和“随机性”,依旧无法得到正确密钥。
众星赛里,唐修齐能够控制那么多星盗的星舰,并不是兰斯已经强悍到能破译这些,而是在启动星舰时,星盗必须要输入自己的“最高权限”,有了这个过程,兰斯才能记住对应的路径,模拟复制后便控制住那些星舰。
所以说,成功入侵的前提是,原用户一次成功的自主输入。
约瑟输入权限的那一刻,他已经链接上“兰斯”的智脑手环骤然爆发出尖锐的入侵警报,所有信息库的防火墙立刻提升至最强,可纵使他拥有的是最高等级的“兰斯”,也还是让那个无耻小贼溜了进去。
金眸冷冷看向通讯另一端软瘫在地的米里安,约瑟亲王不怒反笑:“都被当作诱饵丢在这里了,你效力的那位阁下知道你在动手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死了吗?”
浑身像从水里捞起,米里安脸上的恭敬已经全部消失,面对约瑟的质问,他反而笑了出来,抹抹脸上的汗水,眼底还是那样的疯狂神色。
“但我死后,特迦族也都会下来给我陪葬对吧?”
约瑟最后看了他一眼:
“愚蠢至极。”
通讯关闭,象征着“诛杀”的警报在由格斗场改建而来的据点中响起,会议室的大门被瞬间破开,米里安掏出腰间配枪击碎几个护卫的脑袋急速冲了出去。
约瑟说得没错,或者说,这也是他相信米里安的原因之一。
米里安的一系列反水后,“北极”与“赤蔷薇”在C67上的共同据点里已经全部换上了皇家护卫,米里安要是敢有异动,绝对逃不出这里,而且C67附近也没有任何援救势力——他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只拼命想要活下去的雌虫,真的会背叛皇室吗?
答案是,米里安还真就背叛了。
“快!抓住他!”
“他往那边跑了!”
激光炮火中,米里安捂住血流不止的肩头,踉踉跄跄地冲入一个个拐角。
他知道,没有谁会来救他的。
如果他提前留下什么自己的下属,或者“北极”那边派出了舰队接应,他是无法取信皇室的,只有将自己置于没有退路的死地,皇室才会傲慢地认为已经将他完全掌控。
所以,他已无路可逃。
失血过多引起强烈的眩晕,恍惚间,米里安又想起唐修齐离开C67前与他的会面。
在收服了一众“大逃杀”的幸存雌虫后,他们都在猜测,唐修齐会将谁留在C67上代为管理。
米里安从没想过是自己,也半点都不想是自己,他清楚,只有跟在唐修齐身边才有更多机会,才有可能回到“日不落”,将身上背负的血与恨统统报复回去。
偏偏临行前,唐修齐单独叫来了他,开口就是一句,你恨索兰的皇室。
那一刻,米里安便知道自己在这位阁下眼中毫无秘密。
唐修齐给了他两个选择,第一个,也就是如米里安所想的,跟在唐修齐身边一起离开C67。
黑发雄虫支着下巴,眼中尽是温和笑意:“第二,留在C67上,成为一个‘突破口’。”
米里安愣了。
“我迟早都是要和索兰皇室对上的,而他们届时必然会在我身边寻找各种突破口,正常情况来说,”唐修齐笑了笑,并非自大,而是像在陈述某种事实,“他们应该找不到。”
索兰皇室是多么强大的存在,如果真要对付一只雄虫,怎么会找不到半点突破口,可就是如此狂妄的言论,米里安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唐修齐:“同样谨慎的两方在对弈时,一方如果找不到另一方任何破绽,便不会轻易出手,如此一来,我们若要想抓到对方的把柄,也就不是那么容易。”
米里安有些懂了:“所以您是希望,我成为这个在他们眼中可以被突破的对象?”
唐修齐点头。
与其让皇室思考从他身边哪方面入手,倒不如由他主动布一个陷阱,留一个“明晃晃”的“破绽”等对方跳进来。
米里安思考一番,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合适了,皇室血脉注定了他和特迦族分割不开的关系,再加上他本就敏感争强的个性,皇室如果想对唐修齐动手,他必然是最佳的策反对象。
可是……
米里安沉默良久:“您有确切把握他们会这么做吗?”
出乎意料地,唐修齐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未来瞬息万变,没有谁能完全掌控一切,C67是我的后手准备,却也不是全部,你留在这里,或许直到结束都不会被动用,又或许能成为获胜的关键,所以我给你选择。”
那天,米里安想了很久很久,说不清是为什么,他还是决定留下,成为唐修齐可能不会使用的后手,亦是棋盘开局时,用以换取局面优势的“弃兵”。
“嫉妒”是真的,“不得志”也是真的,可他正是明白,这些“嫉妒”和“不得志”都会成为吸引皇室来策反他的砝码——
特迦族永远是最了解特迦族的。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他在这里!”
卫兵的呼喊在耳畔响起,米里安咬着牙向前冲去,一枚光弹在脚边炸开,爆炸的气浪让他狠狠撞上一旁的金属墙面,鲜血自额头流下,将眼前染成血红一片。
急促喘息着,米里安靠着墙面,身体缓缓滑落在地。
好累啊……他真的好累啊……
日复一日的噩梦,回到“日不落”替雄父报仇的执念……究竟是他自己的愿望,还是如果没了这份“执念”,他就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了呢?
分不清了。
只是真的好累啊……
算了,没有逃跑的必要了,雌虫睁开涣散的瞳,茫茫然地盯着虚空,体力流失,意识陷落,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反正血管里注定流动着特迦族的罪孽了,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
睡一觉吧。
他缓缓闭上眼睛。
“米里安!”
火光中,有焦急的怒吼传来,一只用力到几乎要嵌入皮肤的手掌,将他从混沌中拉出,米里安愕然睁开眼睛,下意识喃喃着:“怎么是你……”
喘着气,来不及做多解释,昆拉起他连忙朝安全通道拐去:“废什么话,快跑就是了!”
脑子一片浆糊,米里安都快不能思考了,语气茫然至极:“不,不对……修齐阁下应该不会派援救的,被皇室发现所有计划就全毁了……”
昆顿了顿:“是我主动要来的。”
……
把时间倒退至刚传出米里安背叛的那会,星舰内,何塞汇报完情况就结束了通讯,唐修齐并没有太大反应,也没有为米里安做任何解释。
唐修齐不能派援助,这是在之前就和米里安确认过的,事实上,这还是米里安自己提出来的,他清楚特迦族的多疑,一丝不对,都不能获得信任。
唐修齐同意了。
所以从头到尾,只有他和米里安清楚这是一场戏,这场戏也才如此逼真。
只是看着昆欲言又止的表情,唐修齐问到:“你想说什么?”
昆犹豫着说:“我想去……问问他……”
唐修齐勾起了嘴角:“那就去问吧,不过,只有你一个哦~”
于是一艘小型隐形舰,趁着混乱偷偷离开了“众星赛”的赛场。
追兵在后,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昆抓了抓头发:“虽然你这家伙心眼小了点,但咱俩好歹斗了那么长时间,我觉得……你不会背叛我们的。”
米里安愣住了,缓缓地,他的肩膀开始颤动,脖颈僵硬地低着头,一时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你真是……”
雄父死前的狰狞表情,侍从护着他自“日不落”逃出时一声又一声“小殿下你要报仇啊!你要回来啊!”,垃圾星上数百个饥寒交迫的夜晚……
“你真是……”
透明的水滴顺着脸颊坠落在地。
“愚蠢至极……”
第172章 变革之始
【救命救命!兰斯要被吃掉了!兰斯不想被吃掉!】
尖叫声在脑中响起, 唐修齐揉揉额角,有点头疼这小智障太“个性化”也不好,等功能差不多完善了, 还是得从自己精神海里取出来。
此刻他们正利用约瑟亲王的“最高权限”突破科研院资料库, 即便第一步成功了,一只S雄虫精神力加上主星“兰斯”的全力攻击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小智能原本还挺得意,被追着吞噬了大半能量源后瞬间破防, 只好屁滚尿流地跑来找唐修齐帮忙。
不曾犹豫,强悍的精神力立刻冲入电子海中, 原本快被拦截的破解进度条竟然又开始暴涨。
“日不落”科研院内,约瑟亲王闷哼一声,加大了精神力强度, 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传导过来, 唐修齐微微皱起了眉头。
“虫神”的污染气息?看来这位亲王殿下很早就和某个死变态接触了,不过还能保持清明,也说明“虫神”的污染侵蚀能力远不如十万年前了。
眼神一厉, 唐修齐的精神力输出直接碾压过两个互相驱逐的智能体, 另一边的金发雄虫耳中已经慢慢溢出鲜血。
两股异常强大的精神力量在电子海洋中进行激烈对冲,竟然冲开了一个奇异的精神领域, 霎那间耳边一切喧嚣都消失了,约瑟亲王艰难睁开眼睛,恍惚中对上了一双冷肃黑眸。
——亘古、寂静、疏离。
一口鲜血从喉中狠狠喷出, 约瑟的气息急速萎靡下去,他一手撑住操作台, 低低咳笑起来。
输了啊……
……
……
收回精神力,小智能体也见好就收, 把所有资料统统复制一份没敢再觊觎主星那个“兰斯”的数据源。
但唐修齐并没有立刻查阅资料,而是给何塞发了条通讯,目光垂落至掌心,一道新裂的伤口正汩汩涌着鲜血。
这具身体,快要容纳不下他的精神力了。
……
几个星时后,看完相关资料的筑巢师身体止不住地开始发抖,并不是恐惧,而是愤怒,犹如地心深处喷发的岩浆,还有铺天盖地的黑色阴翳。
“他们怎么敢啊……”何塞咬着牙,声音里已经染上哽咽,“几万年啊……是几万年啊……整个虫族就被他们玩弄在掌心……他们怎么敢啊!!!”
兰斯复制的资料很多,但里面最关键的是一份名为《雌虫污染线清除方案》的文件,其中详细记载了“清除药剂”的构想、研发以及实验效果,药剂的的确确是有清除雌虫污染线修复暴动精神海的功效,但这份文件并非近年来才出现,它立项且完成于——
四万年前。
闭了闭眼睛,唐修齐想起他和拉宾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会面。
老雄虫凝望着智脑兰斯的光辉,笑了笑,眼底已经泛起了泪光:“……我们曾以为,解决雌虫污染线和提高雄虫数量是‘星之轨’最艰难的任务,不曾想,最难的,是要如何冲出这已经被权欲腐朽的制度……”
“星之轨”成立于六万年前“共和联盟”破灭时期,他们用近万年时间来研发智脑兰斯,又在近万年的颠沛流离中研究虫族为何会出现污染线以及雄虫数量为何会持续走低。
那是一个动荡的时代,当权者贪图兰斯的智能,对“星之轨”大肆追捕屠杀,那也是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无数天才源源不断加入星之轨中,投身于这份足以改变整个虫族的研究,即便当权者以开拓疆域为由,将无数“观星者”流放至偏远荒星,依旧不能阻挡这颗星辰运行的坚定。
直到这份研究问世,给虫族带来了希望,也给“星之轨”带来了彻底的灭亡。
很早便说过,虫族发展至今,已经形成了一种畸形平衡,“清除药剂”如果真的被推广出去,最先动摇的必然是雄虫的尊贵地位,于是彼时帝国政权当权的雄虫虫皇在得到兰斯后,毫不犹豫地将这份计划隐瞒了,并依照研究思路,弄出了“雌虫疏导剂”的雏形,从此敛财无数。
数千年过去,后登台的雌虫联盟议长得到了这份“庞大的遗产”,但他犹豫了——他清楚底层雌虫数量之多,如果推广“清除药剂”必然是一笔巨大开销,而且这些底层雌虫也将不再接受疏导剂的控制,更别说还有野心勃勃的雄虫蛰伏在暗处,随时准备扑上来反咬一口。
尔后政权交替,直到索兰帝国建立,也没有出现一个如兰德修斯一般足够有魄力的掌权者敢暴露这份计划的存在,甚至就连“星之轨”都已经成为历史的遗迹。
把这些话说出口时,拉宾身上有种深深的沉痛:“……‘清除药剂’能够清除一只雌虫身上的污染线,但无法彻底解决污染线究竟为何诞生,所以就算是遭受毁灭打击后,‘星之轨’也在零星进行研究,甚至某些年代运气好,一些政权属下的科研院也有类似的成果出现,还会偷偷摸摸和他们接触合作,可每当就要更进一步时,又会被上面彻底清除打回原点……我们好像陷入了一个跳不出的怪圈,彻底被堵死在这个圈里。”
唐修齐想,这就对了,他仅仅是在那场大逃杀里对雌虫污染线进行了简单研究,就已经有了清除的思路,怎么可能虫族整整十万年都找不到任何方法?就算不能彻底解决,也不该是如今这种致死率居高不下的情况。
难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问题之外牵涉的种种利益。
……
……
何塞捂着脸,难以抑制地哽咽起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侵占了灵魂,他忽然自厌到绝望:“我们这个种族……真的还有救吗……”
他对索兰毫无归属感也不介意推翻它,总认为那些上层贵族都是虫族的败类,可索兰也才不过千年的历史,在这之前的种种政权,竟然没有一个真正想要拯救这个种族本身。
圈养、控制、剥削,似乎每一个走到权力至高点的,无论雌雄都会变得面目全非,何塞甚至开始恐惧,恐惧于如果自己也站到相似的位置,还有勇气坚持自己的信念吗?
而这样的虫族……真的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心绪动荡,黑色的污染线一路蔓延至脖颈,脑子疼得快要裂开,快要昏死过去前,一股强悍的精神力量冲入精神海,稳稳压制住了雌虫身上的污染线。
一声叹息自头顶传来,带着极其安定的力量,和仿佛凝结岁月的从容。
“你现在,不正是在救它吗?”
何塞茫茫然地抬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唐修齐就接连抛出几条爆炸性的命令:“‘北极’暂时由你接管,‘赤蔷薇’和‘黎杀’的军队调控联系白术,瑟拉菲已经回了第五星系,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收服那些星盗,还有第六星系的反叛军,我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合作,具体事宜你可以找风屿对接,他们在‘日不落’上似乎也有些同伴。”
黑发雄虫微微一笑:“汇聚三个星系的有生力量,何塞,我需要一场变革。”
何塞被炸得七荤八素,都来不及怀疑自己的种族了,瞬间惊悚无措起来:“等,等等!如果需要改变眼前的虫族,我,我们和索兰对上是会有场大变革!但不该是您和阿瑞洛斯少将统领我们吗?!我我我我我我,怎么,怎么会是我?!!!”
不要开这种玩笑啊啊啊啊!!!
唐修齐叹了口气,“虚弱”咳嗽两声:“我损耗太大,现在很弱啊。”
何塞:!!!
差点炸了塔雅又隔着好几个星系重伤约瑟亲王的是谁啊?!他都快要不认识“弱”这个词了好吗?
何塞快哭了:“阁下,您别开玩笑了,除了您,还有谁有能力统领三个星系的势力?更别说大家都是因为您才会聚集在一起!我一只搞技术后援的雌虫怎么行?”
“所以我给你找了很多帮手啊~”见筑巢师吓得更慌了,黑眸笑意渐敛,“何塞,能聚集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们都有共同的目标,想让整个虫族变得更好。”
何塞微愣。
“‘清除药剂’并不能完全消除污染线的存在以及雄虫数量低迷,”唐修齐向后靠去,语气不容置疑,“我会彻底解除这个问题的源头,将虫族的轨迹拨回正轨,但未来该如何走下去——”
“那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明明是从容平静的语气,却好似在耳边溅起悠久不断的回声。
何塞慢慢冷静下来。
逐一想过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忽然觉得这也并非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唐修齐几乎已经走完了所有推翻索兰的必要步骤,为他们拿到了所有筹码,舆论、战力、民心,现在只需要他们联合在一起,一点点引子,就可以引爆这腐朽的一切。
一切就在眼前。
“我们会为您带来这场变革。”他彻底冷静下来。
只是离开之前,看着孤身坐在室内的唐修齐,何塞莫名觉得黑发雄虫非常遥远,仿佛一个眨眼就会消失在时间之中。
是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唐修齐就离他们越来越“遥远”了——他并不渴慕权势,所以明明可以收服第五星系但还是随意交给瑟拉菲,他在意虫族,所以研究污染线,却又好像没那么在意。
何塞忽然有种强烈预感,在所有事情都得到解决的那一刻,也就是他们同唐修齐道别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筑巢师向那道身影行了个虫族致敬的古礼,转身离开之际,脸上已满是坚毅。
……
……
来到室内的医疗舱前,阿瑞洛斯还在休眠治疗中,只是眼皮不安颤动着,好似随时都会醒来。
唐修齐看着,指尖描摹过那熟悉的眉眼,温柔勾起了唇角。
“等我回来。”
是时候,去找回他原本的身体了——
黑眸骤然深沉起来。
——以及解决,这纠缠了整整十万年的因果。
第173章 找回身体
桌上摆着一只电子义眼和一块芯片。
电子义眼里存储着实验星球的坐标, 芯片则是尼禄那只机械雌虫的核心芯片,在尼禄死后被阿瑞洛斯带了回来,但就算是亲手制作机械雌虫的二皇子可能也想不到, 这枚芯片里还有别的东西——
解开坐标的“钥匙”。
彼时在狂欢城内唐修齐就推断过, 自己失忆前存储坐标的钥匙必然要满足三个条件——绝对安全,不能被发现或者摧毁;绝对自由,不能被困在那颗实验星球上;绝对拥有能够接触到他的机会。
后来他设计坑了“毒蝎”一把,同时也是去确认自己的猜测, 以他当时受限在实验星球的情况来看,能够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的, 只有尼禄手上那只的机械雌虫。
虽然听起来离谱又疯狂,但仔细想想,真挺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结果证明, 他就是如此不走寻常路的汉子。
……
找到芯片中铭刻的隐藏程序, 将其输入电子义眼,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顿时自义眼上漫开,光束射出, 空气中竟然像门一样慢慢朝两边敞开了一条缝隙, 强大吸力自里面内涌来,室内的物体都摇摇晃晃的似乎要被吸收进去。
转眼之间, 这里便形成了一个小型漩涡中心,但就在唐修齐靠近那道跃迁门时,又是一道白色屏障浮现将他排斥在外, 哼笑一声,唐修齐伸手捏碎了这道屏障毫无阻碍地进入跃迁门中, 裂缝将修长身形吞没,片刻之后, 一切又归于平静。
闭着眼睛,在漩涡中不知沉浮了多久,唐修齐才脱离那股吸力,精神上他对此适应良好,生理上,这具羸弱身体真的很是晕眩了一段时间,浑身血液仿佛一下全部灌进大脑一下又聚在脚底,额角一阵阵抽痛。
等呼吸平稳了,克制住皮肤上撕裂的疼痛,唐修齐睁开眼睛,这里温度极高,还有嘈杂的机械运作声,他推开压住自己胳膊的不知名重物,噼里啪啦中,一具被腐蚀掉大半张脸的尸体“深情对视”过来,因为刚刚的用力,那颗脑袋“骨碌”一声滚下,爆出的眼球还死不瞑目地瞪着他。
唐修齐:……
沉默片刻,他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从那些焚化设备基本确定了自己的降落位置——那道跃迁门属于一种“偷渡通道”,降落点是随机的,现在这里应该是实验星球处理失败实验品的焚化厂。
该说这运气也不算太悲催么?要是一睁眼就在焚化炉里,那可真是搞笑了。
收拢思绪,前世靠抢劫发家致富的某位大帝熟练地摸尸伪装,不一会儿,一只仿佛饿了大半年的消瘦“雌虫”就从焚化厂飘出,一路顺着隐蔽处和监控死角移动,没有触动任何警报。
实验星球上弥漫着一股高度紧张的气息,偶有匆匆经过的身影,也低着头僵硬得好似尸体。
“二皇子……实验……”
“……钛素矿……别说了……”
模糊不清的关键词混杂在他们的低语中,传递着不详的氛围。
唐修齐大概能猜到怎么了,尼禄是“复生计划”的主要领导者,现在他死了,整个实验必然遭受巨大损失,这样想着,搜寻的速度不禁加快了几分。
尼禄的意外让那些研究员变得急躁,万一扛不住上面的压力,说不定会强行实验,他必须在这之前拿回身体。
走过一个拐角,唐修齐忽然停在原地,精神海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沸腾起来,从身体伤口处溢散的精神力也统一朝某个方向飘去,片刻之后,他已消失在这里。
……
成山堆积的顶级钛素矿石,冲天竖立的防护罩,还有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个星球的隔离禁区,脚步印在沙地上,唐修齐的心情很平静。
这祭坛一样的悚然画面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震撼,仿佛睡梦中已经于此游荡过数千次,一步一步,他走向中心那座石棺。
和模糊幻境中一样,石棺上的纹路古朴而繁琐,就算是在十万年前也算得上晦涩,唐修齐可以肯定,自己在远古虫族阅读过的典籍里绝对没有这种纹路,与其说它是装饰,不如说更接近某种阵法图样。
将这些纹路一一记在心中,他抬手触上石棺,难得生出些迟疑。
这里面躺着的是谁,不需任何怀疑。
第一世地球上总有人开玩笑说不能参加自己的葬礼,但他现在可是真的要面对自己的尸体了,这感觉,还真是异常微妙。
迟疑也只一瞬,很快唐修齐就用力推开了石棺,暗淡天光落入棺椁内,照亮一半沉睡的眉眼,苍白、锋利,另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明暗对比着,有种强烈又炫目的矛盾。
——是他的身体。
唐修齐注视着这张沉睡的脸,像注视过这其间流淌过的十万岁月。
“你会给我所有答案吗?”
他伸手按上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
……
……
*
六万年前,卡法比帝国,切利因安镇。
切利因安是离卡法比帝都不远处的一座小镇,但因周围都是重重山嶂,对外交通极不便利,所以小镇并不繁华,也正因此,这里就成了绝佳的隐藏地点,帝都那些对反叛军恨之入骨的雄虫贵族们,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心腹大患就藏身在这片崇山峻岭之中,无时无刻不在冷冷监视着他们。
天光未亮,小镇还笼罩着一层薄雾,稀疏星子落在低矮木屋的楼檐上,凉意浮动,几只雌虫摇摇晃晃地从一家酒馆走出,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臭味。
“呕!”一只喝蒙了的雌虫扶着墙根低头就吐,周围的同伴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笑着笑着也开始扶墙狂吐。
“艹!谁吐我靴子上了?!”
“你揍我干什么?是他!”
好一阵兵荒马乱后,一群雌虫靠墙坐下,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仿佛进入了某种贤者状态。
“你们说,”不知哪只雌虫打破了沉默,“首领要是知道咱们巡逻的时候偷偷溜出来喝酒……会不会劈了我们?”
话音刚落,几只雌虫的酒意都被吓没了几分,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眼中都有着同样的惊悚。
唯独那只最先喝吐的雌虫神智不清地笑了出来:“怕,怕什么!再过几天,卡茨阁下就是首领的雄主了,咱,咱们可都是阁下身边的老兵了……他敢,敢不给自己雄主面子?”
其他雌虫刚想附和几句,一阵刺骨的寒意就从心底涌起,他们好歹也是有不少作战经验的老兵,迅速朝周边查探过去,可冷风吹过,空荡荡的街道上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前阵子在反叛军里流传甚广的“无头尸体”,一伙雌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见鬼了……”
……
……
山脉腹地,亮光射入反叛军主营的某间石室内,正闭目养神的银发雌虫感应到不一样的气息,睁眼一看,竟然不是卡茨。
“萨列?”
闯入石室的雌虫正是阿瑞洛斯从拍卖场上救下来的前禁卫军统领萨列,伤好之后,萨列就加入了反叛军,前不久的一次行动中,他由阿瑞洛斯辅助成功抓住了那只抛弃他的伴生雄虫,至于要怎么处理,还有他的营帐内时不时传出的咒骂和惨叫,反叛军都默许了。
看着雌虫脸上凝重的表情,阿瑞洛斯皱了皱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没有回答,萨列走近几步,清楚看见那些比胳膊还粗的锁链,锁链的一头牢牢镶嵌在石壁之中,另一头就囚困在阿瑞洛斯的手腕和脚踝上,有过被抛弃玩弄的经历,萨列无比清楚这些锁链有多难挣脱,但他更清楚银发雌虫的实力有多强悍。
“他给你下药了?”萨列的表情异常难看。
阿瑞洛斯满不在意地说:“一些麻沸果罢了。”
阿瑞洛斯身上并没有伤口,因为卡茨清楚真正激怒他的后果有多恐怖,所以只能使用高度浓缩的麻沸果汁液让阿瑞洛斯暂时失去战斗力。
“首领,”深吸一口气,萨列认真对上阿瑞洛斯的目光,“我想问,现在这位,真的还是原来的卡茨阁下吗?”
身为曾经的禁卫军统领,萨列很早就在卡法比皇宫见过卡茨,彼时那位七皇子风度翩翩温和有礼,就算是刚被反叛军救下心如死灰的那会,萨列也能从和卡茨的接触中看出他的抱负与胸怀,不然对方怎么能以雄虫身份收服一众反叛军雌虫?
可渐渐地,萨列感到不对劲了,卡茨先是对阿瑞洛斯各种打压针对,收拢反叛军的权势后就变得越来越偏激,再也听不进任何意见,反叛军已经变成了他的一言堂,现在甚至都不顾阿瑞洛斯的意愿要强行与他结契。
虫族在生育交/配上向来奔放,没什么婚姻忠贞的说法,而且卡法比帝国雄虫地位极高,哪只贵族雄虫没有几百个小情虫,也就在娶雌君的时候会稍微重视一些,而这个过程就被称为“结契”。
卡茨向来内敛,萨列看不出他的想法,但很明显阿瑞洛斯对他绝对没那个意思,或者说,整个虫族在银发雌虫眼中都没他那把刀有意思,可偏偏卡茨忽然就定下了结契的日期,更宣称阿瑞洛斯正因病休养中,萨列不相信,凭借着蛛丝马迹才找到这间石室。
萨列:“我虽然加入反叛军的时间不久,但如果卡茨阁下一开始就是这种作风,反叛军绝不会有如今的规模,你也不可能留下帮他对吧?”
阿瑞洛斯沉默片刻。
“他身上有很奇怪的东西,那个‘东西’似乎能放大虫族的负面情绪,就像是,”红眸摄出锋利的寒芒,“某种污染。”
萨列倒吸一口凉气,各种古老的巫术蛊术瞬间涌进脑海,这种超乎常识的东西简直令虫毛骨悚然:“可虫族最后一个巫医不是在兰德大帝逝世后也消失了吗?这些东西四万年前应该就彻底断绝了吧?”
阿瑞洛斯摇摇头:“不像是巫术。”
他没说的是,卡茨身上的东西,给他一种熟悉又不适的感觉,而且似乎不能完全压制住卡茨本身的意志,所以他才想着按兵不动,找机会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不然就凭一些麻沸果,怎么能把他困在这里。
明白阿瑞洛斯有自己的打算,萨列稍稍安心一些:“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阿瑞洛斯想了想:“替我拿到结契当天的布防吧。”
很平静的语气,尾调却泄露出某些残酷杀机,萨列心下一凛,隐蔽退出了石室。
黑暗再度笼罩此间,银发雌虫闭眼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静静思索着。
如果不能消灭附在卡茨身上的东西,结契当天,他会连卡茨一起杀掉,虽然听上去不可理喻,但阿瑞洛斯有种强烈的直觉,绝不能让“那东西”吸收太多养分,不然一定会有极其严重的后果。
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锁链,室内凝滞的空气中忽然混入了某些别样的气息,银发雌虫气势一变,手腕一动,锁链如蝮蛇般朝某个方向迅猛袭去。
“谁?!”
灰尘扬起,锁链在地上砸出一个恐怖的坑洞,阿瑞洛斯浑身戒备到了极点。
危险,他从未感知过如此强烈的危险,仿佛周围都被封锁,他成为逃无可逃的猎物,红眸冰冷竖起,幽幽巡视过昏暗的石室,可他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却没有任何身影出现。
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竖起尖刺的银发雌虫气势一凝,还没来得及开口,微凉指尖已经触上他颈侧浮现的银白虫铠。
看不见,却可以想象的到这是一个极其被动的姿势,他大半个身体都被身后浮动的气息包裹住,仿佛深深陷进对方怀里,明明心理上告诫自己要小心戒备,某种更难抗拒的本能却已经让红潮染上了耳垂。
温热呼吸扑在熟透了的石榴籽旁,带来敏感又刺激的颤栗。
那熟悉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来抢亲的。”
第174章 一室暖春
石室空旷, 突然响起的声音也像是某种幻听,阿瑞洛斯连忙逃出那股危险气息笼罩的范围,脸色变幻不定:“又是你?”
唐修齐眉梢微挑, 习惯了自家伴生雌虫一见他就走不动道的模样, 再看这幅紧张兮兮的戒备姿态,还真是新奇。
他俯身靠近几分:“看来首领大人对我的印象相当深刻嘛~”
尾调还故意转了个弯,像小钩子一样唤醒阿瑞洛斯某些混乱难耐的记忆,黑暗中, 故作镇定的脸忽然有些发烫。
“咳咳,”阿瑞洛斯退开一步, 眼眸微垂,“对于某些不请自来又莫名消失的家伙,印象怎么能不深刻?”
唐修齐眼中笑意更深, “冷淡”的银发首领或许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如果真心戒备,是不会使用这种过分亲昵的抱怨口吻的。
不过,他向来是个推崇“诚实”的人, 所以颇为“认真”地发问到:“小首领, 你这是在向我撒娇吗?”
小首领羞窘得还想后退,不料手腕上的锁链忽然收紧, 脚下一个踉跄就栽进唐修齐怀里,才试图起身,又被按住了后颈, 另一只手随意滑落腰侧,轻轻一捏, 阿瑞洛斯颤了颤,彻底不敢动了。
昏暗光线并不影响唐修齐看清银发雌虫红眸里的薄怒, 不,那浅浅的怒意一戳就破,更多的是慌乱无措。
冷笑一声,微凉指尖撩开衬衣在后腰上打着圈,缓慢游移着似乎要侵入更加危险的地方,唐修齐挺起膝盖,逼出阿瑞洛斯又慌又急的惊喘。
“别!”
揽在腰肢上的手顺势落在某个更加柔软的地方,“啪”地一声脆响回荡在石室中,阿瑞洛斯简直头皮发麻,满脸通红地去推面前的胸膛,不料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掌。
唐修齐捏起阿瑞洛斯的下颚,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锁链,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舍得委屈自己,又是麻沸果,又是锁链,首领大人可真不拘小节啊。”
——呵,我两辈子都没这么锁过你呢。
“只,只是……将计就计……”狼狈湿润地红着眼,阿瑞洛斯慌乱解释到,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慌乱,只要面对眼前这个“奇怪灵魂”,就仿佛失去了所有冷静,一颗心都不由自主地失控起来。
见唐修齐不做任何表示,阿瑞洛斯咬着唇,笨拙蹭了蹭他的颈窝:“别,别生气……这些真的困不住我的……”
黑眸里闪过一丝促狭,明明唇角的笑意在加深,唐修齐的语气却好似还在自嘲:“首领大人为什么要和我一个不请自来又莫名消失的家伙解释呢?”说着还替阿瑞洛斯理好衣服,指腹轻轻摩挲过他的脸颊,低沉嗓音动听又残酷,“毕竟我们都还不算认识啊~”
阿瑞洛斯呼吸凝滞,比“拥抱”和“抚摸”还要强烈的慌乱闻声顿时挤满了心脏,眼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渴求与依恋。
“不是这样的!”他下意识凑近,某个莫名出现在脑海的称呼滑落舌尖,说出口的那一瞬,心跳剧烈得要跳出胸膛——阿瑞洛斯本以为自己是喊出来的,喉咙里的声音却细到仿佛梦呓。
“先生……”
唐修齐指尖一顿,感受着怀中身体的颤栗还有耳边压抑的哭腔。
“不是的……先生,不是这样的……”
先生。
真是要命的咒语。
低头吻开紧咬的唇,泪的咸涩在温柔又清冽的气息中化为更加炽热的眩晕,他的舌尖慢条斯理地从阿瑞洛斯的舌根勾到舌尖,纵容着对方青涩又鲁莽的动作,却又在那条小鱼因为窒息妄图逃离时更加全面地入侵,呼吸纠缠,心跳擂鼓盖过了全世界的喧哗。
唐修齐搂住劲瘦的腰肢,将他的小雌虫抵上石室的墙面,目光扫过这张潮红迷乱的脸,轻轻咬上滚烫的耳垂。
“逗你的,我怎么会不认识我的小狗呢?”
只能给我看,对我哭,由我支配的小狗。
胸膛剧烈起伏着,彻底被蛊惑了,阿瑞洛斯迷蒙地张开唇,仰头接受新一轮狂风暴雨的侵袭。
黑暗掩去甜腻哭叫,还有犹如早春兽醒时的暧昧情动。
一室暖春。
……
……
*
有点……奇怪……
躺在医疗舱中,阿瑞洛斯忽然抬起手臂挡住了脸,身体微微蜷缩着,慢慢绞紧了膝盖,他是被小腹往下一阵奇怪的酸麻感弄醒的,简直就像是……
银发军团长按下医疗舱的开关,猛地起身有些崩溃地捂住了脸。
他在想些什么啊?已经饥渴到连受伤昏迷都在想那些事了吗?!!
你矜持一点啊啊啊!!!
好不容易缓过来,跨出医疗舱,一旁的智脑手环便及时播放了唐修齐的留言,阿瑞洛斯了解完自己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就播出了白术的通讯。
对面接得很快,观察到自家长官气色不错,白副官明显松了一口气:“长官,您没事就太好了。”
阿瑞洛斯:“我受伤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白术神情端肃:“为您分忧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荣幸,对了,修齐阁下有事外出了,您知道吗?”
“已经看过留言和你的汇报了,”阿瑞洛斯顿了顿,“别内疚,这是必须要走的路。”
白术苦笑:“说实话,我在看到修齐阁下拿到的那些东西后,有一瞬间,也觉得虫族完了,”默了默,他接着说,“尤其是看着最近的混乱,我甚至怀疑,我们挑起这场变革究竟是不是对的,彻底颠覆之后真的会迎来更好的改变吗?”
阿瑞洛斯:“还没有尽力做到最后就开始怀疑自己,白术,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白术看着他,忽然低头笑了一声:“您和修齐阁下还真是一模一样?”
阿瑞洛斯挑眉。
“一模一样的坚定,坚定地继续着自己要做的事情,无论外界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一丝动摇和自我怀疑。”
唇边扬起一抹弧度,阿瑞洛斯眼底蓄着笑:“我知道。”
先生就是先生。
……
又听白术补充了一些情况,阿瑞洛斯的表情逐渐严肃:“最新的情况怎么样?”
白副官又拿出好几份资料,想了想,语气不知是凝重还是感慨:
“第四星系、第五星系还有第六星系联合宣布独立了。”
简短一句话,囊括了无数硝烟炮火,还有眼前这翻天覆地的变局。
……
……
第三星系,全星系军校停课备战第五天。
“你们还在当索兰的走狗吗?!他们想让我们死啊!!”
“我们这些平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欺骗?!”
“把‘日不落’那些臭虫从他们的椅子上拉下来!他们不配当虫族的领导者!!”
……
窗外的抗议游行几天前就开始了,多克茫茫然地坐在床上,有些想要开窗看看,可才犹豫抬起手臂,外面又传来警卫的呵斥和混乱的枪击声。
又流血了。
还没过成年礼的雌虫少年有些无助地抱住了自己,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却又好像一片空白。
自皇室发布雌虫污染线可以清除的消息后,虫族就陷入新生般的狂欢,一时之间,皇室的声望攀升至前所未有的顶峰,所有虫族都认为特迦皇族就是他们的救世主,索兰可以流传永久,而比起这巨大的功绩,一些和星盗勾结的消息又算得了什么?
偏偏这烈火烹油的狂欢赞誉中,一份关于雌虫污染线还有“清除药剂”的详细资料被披露出来——
“清除药剂”早在四万年前就有了雏形,偏偏索兰皇室登台后一直将其压下,就算这次打算拿出来,也不是完整的,更会通过各种限制来牟取暴利。
种种证据,清楚明白得没有任何可以自我欺骗的余地。
他们好似在进入美好新世界的那一刻又被狠狠推入深渊,深渊还在恶意低语着,那个“新世界”从来就不存在。
比起从来就没有希望,给出希望又予其绝望,更会引起疯狂。
【四万年哈哈哈哈,四万年里死了多少雌虫啊?!我以为自己是残次品,被虫神厌弃所以得不到救赎,可你现在告诉我原本我是不用死的?哈哈哈哈……去你**的虫神!去你**的虫族!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如果不是闹出勾结星盗的丑闻,皇室是不是要向之前那些政权一样彻底隐瞒这个消息了?哦,不是,你们还指望用这个来吸我们的血,降低效用、提高价格、限制购买……是不是要我们这些底层垃圾统统死光了你们才肯满意?】
【哈哈哈哈哈大家一起疯吧!疯了才好啊!药剂被隐瞒,我们要完,买不起药剂,我们还是得完,哈哈哈哈哈这个世界真是好笑啊……】
……
【我只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能一直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四万年间,为什么能一直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折磨、被抛弃?最后背负着“残次品”的罪名痛苦死去?
虫族,尤其是以为自己有救了的底层雌虫们彻底陷入疯狂。
第六星系首次正式宣布彻底对抗索兰,第四星系、第五星系也先后宣布独立,再也不接受任何“日不落”的命令,三方现在统称“反叛军联盟”。
第一星系、第二星系监管最严,看似保持平静,第三星系则已经频频爆发抗议。
由一场“众星赛”带来的火星,在不断反转发酵中彻底点燃了虫族几万年叠加下来的畸形和矛盾,谁都清楚,战争已经避无可避。
白术:“有弗里森元帅的最高调令,我们‘赤蔷薇’和‘黎杀’得以在索兰全面封锁前控制第四星系,各行星上的融合异兽也基本清除完毕,暂时未出现大动荡。”
第六星系的反叛军们无需多言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了,被星盗占据的第五星系也在瑟拉菲和雷厉的联手下彻底收拢,三大星系连成一片,“反叛军联盟”已经和索兰形成对抗局势。
但白术的表情并不乐观,他犹豫着问:“长官,修齐阁下真的能找到彻底解决雌虫污染线还有雄虫数量的办法吗?”
变革很重要,没有彻底的变革,就无法掀动虫族这潭死水将所有腐烂脓疮全部剥离出来,但变革之后的第二天同样重要,底层虫族的愤怒绝望可以凝成一股巨大的力量,但如果最后只剩下了愤怒绝望,他们必将走向自我灭亡。
何塞清楚,唐修齐交给他“发起变革”的任务很重要,白副官却看得更长远一些,也更明白,唐修齐能否找扑灭这场由他们点起的毁灭之火,才是最决定生死的一步。
沉思片刻,阿瑞洛斯摩挲着智脑手环:“看准时机,把那场大逃杀‘测试’直播间的视频还有那些狂暴的雌虫详细情况都放出去。”
白术怔了怔,这么做,就相当于向整个虫族表示他们能彻底解决问题,可如果最后又是一场空,他们的下场想必不会比皇室好多少。
阿瑞洛斯:“星辰见证,奇迹会站在我们这边。”
而且先生本就是最大的奇迹。
深吸一口,白术扫清眼中所有犹豫:“是!”
……
又和其他盟友调控了“反叛军联盟”的兵力布防和一些细节规划,和阿瑞洛斯接触不多的雌虫雄虫才发现,这位被誉为“虫族战神”的第一军团长,指挥能力并不弱于他们心中的领袖唐修齐阁下,但也能明显看出,阿瑞洛斯更适合当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
感觉差不多了,在一众虫族仿佛“倒霉孩子”看见家长的不舍目光中,阿瑞洛斯无情结束了会议,去了落脚处的另一间休息室。
“复生计划”还有兰德修斯的身份太过特殊,唐修齐并没有告诉下属们他离开的真正目的,但绝不会向阿瑞洛斯隐瞒分毫。
打开通道的电子义眼和芯片还摆在桌面上,阿瑞洛斯看着,有担忧更有眷恋,只是想起“虫神”附身尼禄尸体时说的那些话,眸光又染上些复杂。
——“你十万年的轮回终于结束了么?”
掌心不自觉地攥紧了。
精神海又漫起熟悉的疼痛,但他已经答应唐修齐不会再使用那些药剂,也有信心不会沉溺进幻象。
这一世,先生会和他好好的,没有什么能再将他们分开了。
红眸睁开,阿瑞洛斯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正准备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以免被有心者发现唐修齐的踪迹,可就在他触动到电子义眼的那一刻,一道光束射出,原本关闭的“偷渡通道”竟然再次打开了。
强劲吸力从通道中传来,吹乱银色长发,阿瑞洛斯的指尖动了动,红眸中神色不明。
要……进去吗?
缓缓地,他起身跨入那个通道,尽头处,依稀传来夜的微光,翻涌起细微风浪。
……
……
残夜微光沐浴在身上,唐修齐跨过一道道反叛军的护卫,终于来到了他的目的地——六万年前的反叛军领袖,尔后“共和联盟”的雄虫议长,卡茨·扎尼莱的居所。
忽有微风拂过发梢,他若有所感地眯起眼睛朝远处望了望,一轮快要殆尽的月亮正缓缓没入地平线下。
第175章 可以爱我
月辉透过指缝, 映照出唐修齐越发凝实的身体,他能感觉到这是由于自己的意识体正在和原来的身体融合,一旦融合完成, 这段意识穿越也就彻底结束了。
看来他得抓紧时间啊。
目光掠过卡茨居所外行动僵硬的一众护卫, 唐修齐眉头轻蹙,更加收敛了气息。
砰——!
室内忽然响起桌子被撞翻的声音,一地狼藉中,卡茨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皮肤之下像是有什么卵一样的物体在不停游动着,每移动一寸, 那种要把身体撕裂的疼痛就加深一分。
“呃……”
卡茨抓住桌角,十指指甲已经用力到外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来!!”
他嘶吼着撞上地面,不多时额头处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真是奇怪, 你们不是自称接受了我的庇佑吗?怎么我现在出现了, 反而一点都不开心呢?】
恶意嘲弄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仿佛一把重锤敲击在脑海中,雄虫眼前爆出无数诡异怪诞的幻光。
卡茨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竭力坚守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他有强烈的预感,一旦这点清明都失去了, 自己将会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怪物。
【放弃吧,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你内心最渴望的吗?权势地位,让所有反对你的蠢货闭嘴, 还有留下那只小雌虫为你效力,顺从自己的心意不好吗?】
“滚开……”卡茨牙关打颤, 泪水从眼角一滴滴滚落。
他也不清楚这自称“虫神”的东西是什么时候侵入自己脑子里的,只是从某一刻开始, 他的情绪就越发失控起来,所有负面念头都在不断放大,一遍遍重复几乎要成为执念。
卡茨当然会有不好的想法,谁能确保自己每时每刻都通透清明,没有一点罪恶的念头?但当兰德修斯将虫族从蛮荒带入文明时代后,“克制”与“理智”就成了他们与茹毛饮血的野兽最大的区别,可他脑子里的东西却是让他放弃这些“克制”,彻底堕入欲望的深渊。
【比起你那个立刻就与我融合的父皇,你的意志似乎坚定许多啊,不过越牢固的灵魂,收割时的滋味也越美味……等我再吸收了那只小雌虫的虫核,就能恢复六成的力量了……呵呵呵,只是可惜,我亲爱的兰德修斯看不到这些了,没有他的时代,还真是无聊透顶……】
脑内的声音突然陷入了某种癔病般的自言自语,卡茨咬破舌尖,以剧痛换来身体短暂的控制权,他跌跌撞撞地奔向室外,随便抓住一个护卫把一枚钥匙塞进对方怀里:“去七十二号石室把首领放出来!让他快走!!”
然而那个护卫只是扶住卡茨,没有半点行动。
雄虫焦急抬头正准备再次催促,不料对上一双没有任何自我意识的涣散瞳孔,寒意瞬间从脚底漫上了头顶。
【你逃不掉的。】
愤怒挣扎的神色被眼底涌起的猩红渐渐吞没,片刻之后,那里面就只剩下了恶意扭曲。
“卡茨”慢慢直起身体,像是不太适应似地扭了扭脖子,随意吩咐到:“结契的时间快到了,去看看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闻声木偶般的护卫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遵命离开。
长夜终于过去,不过可惜下起了小雨。
雾气弥漫,今天是个阴天。
看着转身走回居所的“卡茨”,唐修齐的表情有些凝重。
上回意识穿越他就从卡茨身上感应到了“虫神”的气息,一段时间过去,侵蚀已经加深了许多,而且比起六万年后的“虫神”,此刻这个死变态显然要更加强大,唐修齐只是简单在反叛军阵营里巡视过,就发现这里近一半的雌虫身上都有被污染控制的痕迹。
不过,眼前场景既然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也就证明,六万年前的“虫神”并没有成功恢复力量,思及自己的意识穿越,唐修齐心中很快有了成算。
……
……
时光飞逝,转眼就快到预定的结契日期,光线透入漆黑石室,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阿瑞洛斯微微皱眉,等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这才睁眼看向来送东西的反叛军雌虫。
“这些是结契需要用到的礼服和饰品,卡茨阁下说了,如果首领您不会使用,他会亲自来帮您佩戴,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希望您明日出席时就已经准备好一切。”
一如既往地,阿瑞洛斯不做任何理会,红眸余光却在暗自观察这些护卫。
“首领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说话的雌虫语气里有种妒恨至极的不屑,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可他自己似乎毫无察觉,肢体僵硬得仿佛一个被操控的木偶。
身后跟着的两个护卫放下手里的箱子,左边那个似乎与右边那个有矛盾,过早松了手导致右边那个险些没有站稳,右边雌虫摇摇晃晃的,猛地扑过去从左边雌虫脸上狠狠咬下一块肉,眼球狰狞得都快凸出眼眶。
血腥弥漫,这诡异的一幕却没有引起领头雌虫的半分注意,仿佛这就是正常无比的事,他继续翻白着眼睛,维持着要把脸皮撕破的扭曲笑容:“既然首领%o#n'a真讨厌——没有其它问题了'ai'e%#凭什么卡茨阁下要娶你——我们就先走了。”
同样没有意识到自己喉咙里完全不似正常虫族能发出的声音,还有不自觉说出的阴暗心声,领头雌虫留下两颗照明的萤石,带着两个步伐僵硬的护卫就这么自然离开了。
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阿瑞洛斯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至极。
是附在卡茨身上的那东西开始扩散了吗?那到底是什么?
他现在如果杀了卡茨,真的能毁灭那不知名的东西吗?
脑海胀痛,阿瑞洛斯按着眉心逼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有办法的,那东西既然已经如此强大了,却还要控制卡茨与他结契,自己身上一定有对方想要得到的好处……
会是什么呢?
……
“这是什么?”
熟悉温和的声音唤回神智,阿瑞洛斯猛地睁开眼睛:“你回来——”
他的思绪忽然有些凝滞。
总也看不见实体的灵魂终于不再透明,身形修长,自有一股气势,可是……
“我,我看不清你的脸(O_O)……”阿瑞洛斯磕磕绊绊地说。
刚刚那san值狂掉的诡异画面都没能让他失去理智,现在却真有种脑子转不过弯的感觉。
眼前的雄虫轮廓分明,脸部也并没有什么雾气或者模糊遮挡,可他越是想看清对方的样子,脑子就越是记不住,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这快记忆碎片强行挖走了,不允许他记得。
唐修齐挑眉。
这些天他的身体越来越凝实,因为要做些准备,中途也透过各种可以反光的物体看见过自己的样子——和躺在石棺里的原装身体一模一样,但阿瑞洛斯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是有什么“规则”的限制。
黑眸弯了弯:“没事,反正我长得肯定会让首领大人满意就是了~”
切,阿瑞洛斯垂眸掩去眼底的失落,看都看不到,说什么满意……
那天他们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太过火的事情,唐修齐清除他身体里麻沸果的药效后就不断外出做些什么。
阿瑞洛斯想问,又不敢问,就连莫名在出现脑海的称呼都不敢叫出口,总觉得……好似隔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你是我要找的那只雄虫吗?我们之前认识吗?“先生”是什么意思?这次你还能待多久?
太多问题充斥在脑海,却因记忆的缺失,少了一份发问的勇气。
察觉到阿瑞洛斯的不自在,唐修齐笑笑没有揭穿,打开护卫送来的箱子,里面除了一套繁琐的礼服,还有许多零碎的小物品,款式都十分古典。
他难得有些好奇,“结契礼”应该是他统一虫族雌雄关系缓和后才形成的,而随着科技的发展,这些传统古典的东西就被高新科技渐渐取代了,就他了解到的,现代虫族雄虫娶雌君时只需去“雄保会”登记一下,娶雌侍更是只用在星网录入就行,整个过程都不用几分钟,至于“婚礼”什么的,只有大家族联姻时会办,形式也很现代。
看着这些似乎有许多寓意的东西,唐修齐忽然问到:“必须要进行结契,雌虫雄虫才算正式在一起么?”
阿瑞洛斯有些没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但还是调动自己这方面稀薄的知识解释道:“其实,我也不太了解这些,但似乎是为了纪念兰德大帝曾经对雌雄关系‘唯一’的构想,‘结契礼’才渐渐出现,一开始,结契的雌虫雄虫只需要在大帝石像前盟誓,向大帝请求祝福就结束了,后来不知怎么就越变越繁琐,不过现在也没什么雄虫会为自己的雌君准备‘结契礼’了。”
毕竟“神演论”出现以后,雌虫就被视为不对等的残次品了,有哪只雄虫会为和自己不对等的“残次品”举办这种仪式呢?
不知想到什么,阿瑞洛斯忽然笑了声:“我觉得兰德大帝或许连自己都没想到,他在后世还有赐福见证的能力。”
唐·真·兰德大帝·修齐:确实想不到死后还要兼职月老和送子观音,我倒也没有如此多才多艺。
而且,对着那个十八块腹肌的雕像祈祷,你们确定求来的是赐福而不是我的白眼?
一想到曾有无数虫族在那个扭曲雕像前真切宣誓,嘴里还念着他的名字,唐修齐就两眼一黑。
算了,兰德修斯是谁?和我唐修齐有什么关系?
……
……
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缀着许多宝石的红色礼服,唐修齐伸手递了过去:“试试,我看大小应该是对的。”
阿瑞洛斯抿抿唇,不太自在地错开了目光:“不用了吧……反,反正明天我肯定不会参加仪式的……”
黑眸里盈着笑意:“可是我想看。”
温柔又无法抗拒的声音,掩盖在银色长发下的耳朵好一阵酥麻,很快就飘起了红,阿瑞洛斯的掌心沁出热汗,下意识蹭了蹭衣角。
别闹了,太吵了,他对着自己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狡辩到,才没什么好激动的呢!
“那我就,就试一下吧。”
礼服繁琐,阿瑞洛斯生涩地换上,但就算动作再慢也有穿好的时候,层层叠叠的衣摆带着祭祀般的庄重感,主体是红色的布料,上面用金色或者银色的线绣满了各种古朴纹路,仿佛盛开的花朵,一颗颗宝石用流苏缀着,晃动间会撞出好听的声音,在空气中泛起阵阵涟漪。
阿瑞洛斯有些别扭地转了一圈,呐呐地问:“是不是……很奇怪啊……”
没有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往唐修齐站立的方向瞄了一眼,虽然还是看不清脸,却能感到那股温和含笑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莫名地……有些危险……
环着手臂,指尖轻轻叩击着,唐修齐慢慢打量过这样的阿瑞洛斯,喉结滚动,在银发雌虫敏锐想要后退时低哑开口:
“过来。”
银发雌虫僵了僵,小动物似的直觉让他有种面对天敌般的颤栗,可心头还有一种复杂涌动的情绪让他选择一步步靠近。
仰头让那温热指腹触上侧脸,已是宣布放弃本能的臣服。
唐修齐指尖抚上不安颤动的喉结,看着那双慌乱闪烁的红眸,低低笑了一声:“很好看。”
好看到,让我遗憾前世为什么没有和你进行一场这样的仪式。
唐修齐不常有遗憾,唯独面对阿瑞洛斯的时候,总也不算满足。
心底异样的痒意越发浓烈了,阿瑞洛斯咬着唇干咳两声:“好,好了,我先换掉了……”
唐修齐轻易就压下了这点挣扎,凑近几分,几欲促就一个吻:“穿都穿了,自然是要打扮全套啊~”
按着阿瑞洛斯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唐修齐拿起那些装饰替他戴上,一些没见过的饰品也只用研究几眼就能找到正确的用法。阿瑞洛斯紧张到揉皱了腿上的布料,这里没有镜子,他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模样,只能听着各种宝石珠串在耳边晃动的声音,默默祈祷不要太难看。
虽然他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样貌啦,但是现在……还是希望能好看一点。
再好看一点就行。
修长十指撩起银发,也不知唐修齐怎么打理的,真的和头饰契合了,等他直起身体,阿瑞洛斯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又被笑着按了回去。
“别动,还没结束。”
红眸疑惑看来,只见唐修齐又拿出了一个小方盒,里面装着一些似乎是用鲜花磨成的粉末。
这,这该不会……
“没找到配套的用具,就只能先这么化了。”
说着唐修齐用指尖蘸了点红粉,伸手抹过来时阿瑞洛斯僵着往后退了退,干笑两声:“就,就不用化这些了吧……”
唐修齐挑了挑眉:“首领大人是不相信我的技术?”
阿瑞洛斯下意识想张口,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奇怪,你这个“技术”,说的是“正经技术”吗?
趁着愣神,唐修齐的指尖就已经触上了那颤动的眼睑,看着阿瑞洛斯两颊鼓鼓紧张憋气的模样,哑然失笑道:“放心吧,好看难看都只有我能看到。”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臭美的呢?
……
阿瑞洛斯肤色偏白,所以脸红时总会格外明显,此刻红色的染料晕染到眼角,配着一双因为紧张而有些湿漉晶莹的眼睛,看着就更是可怜了。
唐修齐眼神微暗,落在眼角的指腹微微用力摩挲着,逼得阿瑞洛斯眨了眨眼睛,纤长眼睫上沾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好似某些不可言说的时候,被狠狠欺负到哭了。
阿瑞洛斯皱了皱鼻子:“好了吗?”
“还没有,别乱动。”
蘸着红粉的指尖又落在柔软的唇上,指腹重重抹开,这一下不知按到了什么地方阿瑞洛斯颤的更厉害了,红晕岔了位置,在唇角迤逦出一抹红痕,像探出雪地的花。
唐修齐叹了口气:“真是不乖。”
说罢捏起下颚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鲜花磨成的粉末里不知还加了什么东西,在舌尖炸开一股香醇的甜蜜,轻而易举就搅乱了呼吸。
“亲力亲为”的上妆结束,阿瑞洛斯已经浑身瘫软下去,喘息着靠在唐修齐肩头,刚想起身,一块红纱就落了下来,目之所及处都被染成暧昧朦胧的颜色。
银发雌虫彻底愣了,呆呆看向唐修齐的方向,明明还是看不清脸的,这一刻却好似清楚见到了唇边扬起的弧度,还有从他唇上抹开的薄红。
“虽然向自己祈祷有点奇怪,”唐修齐笑了声,“但星辰见证——”
“——阿瑞洛斯先生,你愿意成为我此生乃至永久的唯一吗?从此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我并肩而行,分享荣耀、苦痛与生命,我以灵魂起誓,这份誓言将铭刻于星河,和宇宙同长,永不消逝。”
这并非是虫族结契的常用誓言,却比那些更加慎重热忱,阿瑞洛斯能感觉到这背后蕴含的坚定承诺,还有一个强大灵魂一生中唯一的例外、愿意主动献出的平等温柔。
——来到我的身边,不必臣服,你可以爱我。
他忽然酸涩了眼眶。
“我愿意。”
“那么我宣布,我们会得到祝福。”
神明俯身吻了吻他最忠诚的信徒,并定下永不磨灭的法则:
“你只能是我的。”
第176章 契礼激战
次日, 天阴,大雾。
虽然心中很不赞同,但萨列还是按照“卡茨”的要求, 在预定的结契时间前往切利因安镇广场, 刚一出门他就被雾气包裹住,森冷寒意渗入骨髓,心头莫名涌上些不安。
前不久萨列拿到了结契当天的布防,交给阿瑞洛斯后银发雌虫便叮嘱他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 除了在自己伴生雄虫那件事上陷入过魔怔,萨列能当上禁卫军的统领, 其敏锐度自然非同一般,他没有多问是为什么,回去就找了个借口闭门谢客, 今天算是首次外出。
雾气浓密, 周围可见度极低,灰白色的混沌里偶尔闪过一条细长黑影,看不清轮廓也没有声音, 仿佛是从幽冥爬出来的鬼魂。
萨列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雾气黏在脸上有种奇怪的滑腻感觉,他低着头朝小镇中心走去, 没有注意一只惨白的手臂正从浓雾中探出,缓缓向他肩头搭去……
“诶疼疼疼!队长你轻点!”
惨叫声中,萨列定定看着这只被自己擒拿住的雌虫, 念出对方的名字时,语气有些意味不明:“基恩。”
基恩, 萨列所带领的反叛军小队中年龄最小的一只雌虫。
“好久没看见你了,打个招呼而已, 别这么紧张嘛~”基恩说着耍宝似地做了个鬼脸。
换做以往,萨列或许会拍拍这家伙的脑袋,但现在只是以一种复杂的目光静静看着后者,看他再明媚的语气也掩盖不了的阴森脸色,还有布满血丝、外翻到几乎要掉落地面的眼球。
对自己的异常,基恩似乎没有半点察觉,依旧按照往日的行为模式来搭萨列的肩膀,萨列在“甩开就跑”和“按兵不动”间只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定在原地任由基恩凑了过来。
——正常的体温和心跳,流畅的语言和思维逻辑,偏偏雌虫毫无自知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诡异,歪斜着眼睛,咧开的嘴角都快把脸皮扯破。
萨列背后密密麻麻冒了一身冷汗,阴惨惨的雾挤入肺腔,甚至都隐隐感觉浓雾中每一扇黑洞洞的门窗后都有雌虫正透过缝隙向外窥视,这些怪诞雌虫流着涎水,只要萨列表现出一丝惊慌异常就会从雾气里冲出将他狠狠撕碎。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阿瑞洛斯……对!如果说有能力解决这一切的,萨列只相信阿瑞洛斯!
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惊悚,萨列尽可能维持住正常语气:“卡茨阁下结契的时间要到了,我们快一点去中心广场吧。”
基恩看着他,忽然从嗓子里挤出一阵尖细刺耳的笑声,舌头末端似乎裂开了分叉,尾音都带着回颤:“嘻嘻,结契……快结契……嘻嘻……”
“嘻嘻……”
“嘻嘻……”
雾气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嬉笑回应,期间夹杂着或是惨叫或是诡异的咀嚼声,窸窸窣窣地渗入骨髓,萨列凭着记忆朝小镇广场的方向摸去,仿佛正走向地狱。
……
……
*
卡法比帝国七皇子、反叛军统领的结契仪式,照理说该是风光无限的,再不济也不会是眼下这座雾气弥漫的小镇,所有与宴虫族脸上都是诡异而呆滞的表情。
阿瑞洛斯坐在车厢内,手上脚上都还铐着锁链,看着不像是参加婚礼倒像是去行刑,打开车窗,他看到小镇矮屋的墙面上布满了血迹,仿佛还能窥见一只雌虫是如何在此被同伴咬断了脖子,血迹喷溅出去,满身血腥、已经不知变成什么东西的怪物扶着墙根离去,血手印蜿蜒了一路,最后变成一堆混乱不明的涂鸦。
涂鸦结束的地方,骤然逼近一双狰狞翻白的瞳孔,并没有被这记“死亡贴脸杀”吓到,阿瑞洛斯淡淡收回目光,任由守在外面的雌虫狠狠关上车窗。
他原本打算结契前一天晚上就去刺杀卡茨,结果莫名其妙开始“试衣服”……想起唐修齐那番誓言,就算外面危机四伏,银发首领也还是有点脸红耳热。
咳咳,有的时候,气氛到了那个点嘛……当然就是……顺其自然了……
不过他们也没忘记正事,唐修齐说他有准备,所以阿瑞洛斯才等到今天。
“放心吧,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附身卡茨的东西他至今没有弄清,驻扎在切利因安的大部分反叛军都陷入异化,明明情况已经糟糕透顶,可唐修齐说能恢复正常,阿瑞洛斯就相信这一切都能得到解决,如同相信明日的太阳会正常升起。
车轮一停,打开车门的雌虫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别扭地翻着眼睛,阿瑞洛斯注意到他十指肿胀发白,隐隐飘着恶臭,就像在河里泡了好几个月的尸体。
说不定真就是尸体呢,银发雌虫给自己讲了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首领,嘿嘿……时间到了,嘿嘿……结契……”
在尖细的笑声中走入广场,阿瑞洛斯不动声色地观察过四周,来到这里的反叛军雌虫几乎都是呆滞而诡异的神情,看向他的目光既没有往日的畏惧,也没有隐藏的厌恶,更像是在看一道美味的菜肴,有些笑着笑着翻起肿胀的眼皮,瞳孔下翻涌着卵一样的东西。
还有几个像萨列一样残留理智的,此刻也是极力收敛气息,看向他的目光惊恐而无助。
谁也不知道前几天还在一起喝酒的同伴怎么就变成了怪物,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正站在广场中央,颇为沉迷地享受着雾气的阴凉。
“天气不错对吧?”“卡茨”笑着看来,打量过阿瑞洛斯身上红色的礼服,眼底有种说不出的恶意,“你今天真好看,我的——”那个称呼在他舌尖上绕了一圈,最终以一种阴湿黏腻的口吻吐出:“雌君?”
阿瑞洛斯皱起了眉头,那种被当成“食物”的不适感越发明显了。
“你到底是谁?”
听了这个问题,“卡茨”笑得更愉悦了:“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他直接承认他不是“卡茨”了,可得到这个结果,阿瑞洛斯心头没有半点放松,反而戒备到了极点,之前这东西附身时,明显还在和卡茨原本的意识争夺控制权,现在这么说……是卡茨已经彻底消失了?
雾气越来越浓,浓到仿佛时间倒流,黑夜再度降临,“卡茨“看了看天空,脸上笑容不断扩大,周围异化的雌虫好似感应到了他喜悦的心情,流着涎水,又笑又跳地一同陷入癫狂。
“时间,快到了。”
危机感在此刻攀至顶峰,来不及多想,阿瑞洛斯迅速扯落身上碍事的礼服向前抛去,空气中,长刀出鞘的嗡鸣瞬间刺痛了耳膜。
看着那点寒芒穿透红色布料直直逼近眼前,“卡茨”没有半点意外银发雌虫不受麻沸果影响,更不惊讶那柄长刀袭来的速度。
阿瑞洛斯的刀有多快,他太清楚了,毕竟——
一抹夹杂着妒恨的兴奋浮现眼底,“卡茨”抬起了手臂。
——这可是他亲爱的兰德修斯四万年前的伴生雌虫啊。
还有什么能比得过如此顶级的养料?!
铮——
刀锋撕裂空气的尖啸自广场内荡开,足以劈开一栋房屋的一击竟然就被“卡茨”单手拦下了,仔细去看,阿瑞洛斯握刀的手腕隐隐有些颤抖,而“卡茨”挡住刀锋的手掌上亦覆盖了一层黑雾。
嘀嗒。
一滴血珠落下,看着掌心被割开的伤口,“卡茨”叹了口气:“果然,看过了最满意的身体,其他的都是次品。”
他合拢掌心狠狠一握,刀刃竟然一寸寸碎掉了!
红眸冷肃无波,阿瑞洛斯反身一踢,碎刃又朝“卡茨”身上各个关节袭去,黑雾翻涌将它们都绞成齑粉,“卡茨”眼前白光一闪,一只恐怖的银白巨虫在他面前狠狠挥出了利爪。
——阿瑞洛斯的完全虫化。
嘴角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卡茨”口中吐出一串晦涩难明的句子,空旷的广场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阵图,无数黑雾化作锁链将阿瑞洛斯紧紧缠绕在其中,银白巨虫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身上被黑雾爬过的地方竟然开始腐蚀。
仰头看向那双痛苦的红色虫瞳,“卡茨”的语气轻缓而怨毒:“你不是好奇我是谁吗?等你成为我的养分,就能想起被封印的记忆了,呵呵,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说着黑雾锁链又缩紧了几分,不料又是一阵白光闪过,阿瑞洛斯竟然变回了正常形态,借着体型差异带来片刻空隙,他迅速逃出了黑雾笼罩的区域,同时从腰带中抽出另一把细软长刀,手腕一抖,更加猛烈地袭来。
“卡茨”脸上终于闪过一丝烦躁。
他伤得太重了,四万年前兰德修斯几乎真的毁灭他了,若不是……他才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但也蛰伏修养了整整四万年才出来重新选择身体。
其实无论是卡法比还是卡茨都不能令他满意,但没有办法,这只小雌虫竟然也轮回到了这个时间点上,灵魂还是难得的完整,他不甘心错过这样的机会。
不甘心啊。
来回在完全虫化和正常形态切换,阿瑞洛斯没有显出丝毫疲态,银白光辉在空中流舞着,“卡茨”,不,应该说是阿古涅,十指嵌入掌心,疼痛带来诡异的兴奋。
真是不甘心啊,他亲爱的兰德修斯,那样冷漠强大的灵魂,竟然会为了一只恶心的异族虫子选择和他玉石俱焚。
简直……不可理喻……
不知不觉,阿古涅的瞳孔已经猩红一片,细小的黑点在其中不断游移着,光是对视就觉得头皮发麻,他挥了挥手,一只在广场边缘游走的异化雌虫突然扑向阿瑞洛斯。
刀锋一变,阿瑞洛斯刚想用刀背击昏这只雌虫,不料对方的身体急速膨胀起来,红眸被顷刻就被爆炸的火光照亮。
轰——!!!
虫核自爆的威力在广场上留下一个恐怖坑洞,烟尘滚滚,阿瑞洛斯身上的虫铠渐渐褪去,用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眼中已经燃起愤怒的毁灭之火。
这混蛋竟然控制雌虫反叛军们自爆!
“呵呵,”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阿古涅又挥了挥手,向阿瑞洛斯聚集的雌虫便越来越多,“被他们这样排斥利用,却还是想着要救,小雌虫,你可真是几万年如一日的‘好心’啊。”
阿古涅一边控制异化雌虫困住阿瑞洛斯,一边再次念动那些奇怪的咒语,但实际上,他的情况其实远没有表现出的从容。
换做在远古虫族那会,阿古涅要控制阿瑞洛斯一点都不困难,但现在只能借助外力困阵来侵蚀对方的灵魂,还得防止卡茨自我意识的反扑,就连这场“结契”,也是放大卡茨心中原本的念头来加强对雄虫的掌控——当然,他未免没有抱着一些恶心阿瑞洛斯的想法——而困阵一旦过了生效的时间,要想再困住银发雌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没事,看着广场上极力打昏那些反叛军来阻止他们自爆的阿瑞洛斯,阿古涅心中燃起一股灭顶的快意——这个时代可没有兰德修斯,还有谁能来救你?
而等我亲爱的兰德修斯苏醒后,我会用你这具身体去见他,也算是满足你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愿。
真是,太感谢你了。
忽然一阵奇怪的红烟飘来,速度很快,阿古涅眉头一皱迅速跃上广场旁的矮屋屋顶,可刚一跃起,他就感觉不妙——
不对,这阵红烟不是冲着他来的!
意识到中计已经晚了,比黑雾扩散更快的红烟被那些异化雌虫吸入了不少,他们动作一滞,顷刻间就一个接一个倒下。
阿古涅正准备驱散红烟,一股熟悉又强悍的精神力却自后方直直冲进卡茨这具身体,雄虫皮肤下翻滚起一颗颗卵状的物体,痛苦嘶吼一声,无数黑雾从体内瞬间爆发出来!
这灵魂震颤的一刻,方才还在广场上畏手畏脚的阿瑞洛斯已经冲至眼前,红眸凛冽,一手揪住卡茨的衣领将其从黑雾中狠狠扯了出来!
“萨列!”
阿瑞洛斯顺手就将昏死过去的卡茨抛向后方,早就接收到眼神的萨列迅速飞起接住雄虫,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与此同时,精神力覆盖住长刀,阿瑞洛斯毫不犹豫地向黑雾中心刺去!
噗——
灭顶的痛苦袭来,阿古涅却再度找回,不,应该是点燃了累积四万年的兴奋,仿佛无数不同音色重叠的疯狂笑声回荡在广场之上,黑雾中,一颗颗如脓疮般爆开又不断分裂的眼球翻滚着、激动地朝后方看去——
修长身影伫立于清晨微光中,太阳自被他所驱散的黑雾后升起,一格格爬出地平线,将明未明时,锋利轮廓镀上一层朦胧光晕,仿若祭坛上复苏的神灵。
微风吹动黑发,黑眸中是万载不变的冷漠,比岁月还要遥远无情。
“我亲爱……兰德修斯啊……”
第177章 罪恶源头
尽管这是记忆中他们第一次合作, 但视线交错,唐修齐朝阿瑞洛斯伸出了手,阿瑞洛斯就立刻反应过来, 抽出长刀疾速飞去, 双手交握,银发雌虫被护在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黑雾锁链仿佛遇上了天敌,在几步之外再也寸进不得。
狂风乍起, 广场上的困阵轰然燃起了火焰,于唐修齐的控制下凝成一只巨兽利爪朝阿古涅袭去, 阿古涅这才发现,困阵许多细节之处都被修改过了。
避开火刃,黑雾中的眼球盯住他们交握的双手, 神经质地笑笑:“你竟然知道禁阵的用法?”
唐修齐眸光冰冷:“好歹也和你斗了那么久, 如果不了解你会的手段,岂不是太没用了些?”
远古虫族那会,为了侵蚀唐修齐的灵魂, “虫神”可谓是手段尽出,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让唐修齐学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天他在反叛军营地里巡视着, 自然也发现了广场上的异常,稍微一想就能明白阿古涅的打算。
眼前的“虫神”比现代虫族强,却远没有远古虫族时表现出的实力, 但唐修齐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现在只是一道意识体, 能发挥的力量相当有限,所以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了这个困阵, 如今就看谁的速度更快一些。
没有去问唐修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虫神”化身的黑雾咆哮着迎上火焰,双方很快就激烈交战在一起,阿瑞洛斯则冷静待在一旁,偶尔抓准时机用附着精神力的长刀狠狠袭去,放出一击“冷弹”,局势似乎正朝他们不断倾斜。
阿古涅的黑雾不死不灭,被唐修齐用困阵召唤出的火焰打散后又迅速聚拢,火焰凝出的巨兽被绞碎大半个脑袋,唐修齐索性让其分散开来从各个角度包围过去,手腕一动,他却有些愣怔——
他在这个时代的形态一直都是有些透明的,但现在左手手臂已经凝实到看不出任何异常了,也就证明,他快要与原本的身体融合完成了。
察觉到他的走神,阿瑞洛斯长刀刀势一变,望过来的红眸里满是担忧。
唐修齐笑笑没做解释。
清晨太阳已经高挂在空中,但这座小镇因为黑雾的笼罩还是死寂一片,黑眸微动,唐修齐打出一个更加奇怪的手势,正在对峙的阿瑞洛斯和阿古涅明显感觉风向变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黑雾里那无数只眼睛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你并不在——”这个时代!
后半截话却因为某种规则的限制怎么也说出不口了。
唐修齐淡淡看了他一眼,广场上的困阵骤然爆发出更为耀眼的光亮,原本代表“虫神”力量的黑雾竟然也有些不受控制地从阿古涅身边开始流失。
虚弱感涌上,他却笑得更加怨毒疯狂:“你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和我融合?明明我们融合之后会变得更加强大,这一个虫族又算得了什么?!时间空间对我们来说将都不是限制!!”
唐修齐不做理会,在精神力的指引下,火焰咆哮盘旋,顷刻冲天而起又向内镇压过去,最终如牢笼般彻底包围住阿古涅化身的黑雾。
与此同时,火光冲天里的“虫神”也像是要拼个鱼死网破,毫不顾忌自己在火焰中湮灭的黑雾,极力朝唐修齐扑去。
在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刻,视野里唯一残留的只有阿瑞洛斯不顾一切冲过来的身影。
决然、坚定,唐修齐竟有些恍惚,就好像……
他在什么时候已经见过这样的场景。
……
……
*
那是一颗未成形的蛋。
虫族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一个简单的区别,雄虫蛋洁白光滑,雌虫蛋往往会刻有复杂虫纹,而且从大小上也很好辨认,因此即便这颗蛋还未成形,从微微透明的洁白蛋壳上也能辨认出那是一颗雄虫蛋。
唐修齐一直都觉得虫族很神奇,明明正常形态下的外表还有各种器官都和人类极其相似,生育方式却是卵生,但也正是这种生育方式决定了这个种族数量庞大,毕竟就他了解到的,雌虫一胎就可以生下好几个蛋,更别说还有“单独的孕囊”这种逆天的结构。
他只能庆幸自己穿越前不是什么搞医学的研究狂人,不然说不准会弄出什么恐怖实验呢。
阿瑞洛斯是他的伴生雌虫,并没有孕育的能力,因而在他统一虫族后也曾有下属用这个理由试图往他身边塞雌虫,毕竟在当时的虫族看来,唐修齐这样的强者身边多几只雌虫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后来那些雌虫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阿瑞洛斯丢去军队了,某个银发笨蛋还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殊不知早就被唐修齐发现了。
直到有天银发小将军伏在案前,咬唇忍受着身后的撞击,意乱情迷时不知抓到了什么东西,随意一瞥,让上面指责他“独占兰德修斯”的控诉惊得浑身一颤。
唐修齐被绞得头皮发麻,闷哼一声,视线越过红痕斑驳的肩头去看那份“罪状”,低低笑着继续探索那块应许之地,还要故意凑到阿瑞洛斯耳边:“怎么,不喜欢我身边有其他雌虫吗?”
阿瑞洛斯嘴里都是破碎的呻/吟,可还是极力撇过脸来,让唐修齐看清那双红眸里惊心的占有:“先生……呃……只要、哈……有我就够了……”
如果是还在把自己当成无心武器的时候,阿瑞洛斯不会对虫族那开放混乱的关系有任何质疑,但他已经懂得什么是具有强烈排他性的“爱”,又怎么可能忍受唐修齐身边有其他雌虫,一想到这样炽热的温度还有温柔亲吻会落在其他虫族身上,他就嫉妒得发狂。
反正浓烈的偏爱给了他占有的底气,异类也好,疯狂也罢,只要先生喜欢,他就什么也不怕。
指尖轻抚过汗涔涔的脊背,唐修齐在那红肿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笨蛋,我当然也只要你。”
他不是什么会被轻易打动的性子,在前世便已经冷硬无比的心,放进来一个银发笨蛋就够了,哪里还容下其他?
不断蒸腾升温的空气中,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嵌入身下另一只紧攥到颤抖的手,抓着它,提笔在那份“罪状”上写下一个歪歪斜斜的“滚”。
无辜的笔被羞愤丢到一边,唐修齐看着那行“不能生育”,还有阿瑞洛斯泛出粉红的后颈,另一只手搂紧了他线条流畅的小腹,蛊惑低笑着:
“阿尔,不如我们多努力一下,说不定你也是可以生的。”
到最后,银发雌虫是哭着崩溃摇头的,意识都模糊不清了,还在哽咽抽泣着“不生了不生了”“先生我不想生了”……
……
……
咳咳,拉回稍稍跑偏的思绪,有伴生联系在,唐修齐能感觉到阿瑞洛斯没有出事,于是把注意力放回眼前这奇怪的场景。
“虫神”的黑雾涌来时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被拉入这里,不过眼前似乎并不是幻境也没有什么危险气息,他只好不动声色地继续打量着。
还是那颗未成形的雄虫蛋,唐修齐围着它绕了一圈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顶多就是从蛋中散发的气息波动,能判断出这只雄虫孵化后的精神力等级不低。
正当他打算铺开精神力朝周围试探一番时,异变发生了。
一团黑雾不知从何处涌来,逐渐包裹住了这颗蛋,似乎是察觉危险来临,未成形的雄虫蛋挣扎几下,可这点微弱挣扎很快就消失在黑雾中,连同雄虫蛋本身的气息也彻底被吞没了。
唐修齐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吞噬了一颗雄虫蛋,黑雾慢慢褪去,除了留下几缕残留的黑气,仿佛从未有过什么雄虫蛋。
——这里是“虫神”的记忆片段。
远古虫族唐修齐刚发现“虫神”那会,他比“虫神”要弱了不少,两方对峙中让“虫神”窥探到他不少记忆,如今却是他更胜一筹,自然也能通过这种类似于“搜魂”的方式看到“虫神”的一些记忆。
而他最想知道的,肯定是这十万年间雄虫数量为何不断减少,还有雌虫污染线到底怎么产生的。
眼前的记忆片段还在变换,唐修齐看见了一场生命的轮回。
雄虫蛋被吞噬后,残留的黑气就积累在孕育虫蛋的雌虫体内,在雄虫数量足够的情况下,雌虫不会只孕育一次,随后又是一颗未成形的雌虫蛋,可黑雾却并未出现,只有丝丝黑气钻入蛋中,直到雌虫生命走到终点,这点黑气也没有消失,而是汇入下一场孕育。
原来这就是造成一切悲剧的源头。
怪不得雄虫越来越少,原来大多在未成型前就被“虫神”吞噬了。
怪不得雌虫一生都要受困于污染线,原来他们都成了“虫神”储存并孕育力量的载体。
想起对虫神推崇至极的“神演论”,唐修齐莫名有些好笑,却又半点笑不出来,只剩深深的凝重。
以一个种族为养料的怪物,如果不是在十万年前遇上他这么个异界来客,整个虫族或许就要在那个时候灭亡了。
而一想到自己当时如果真的被“虫神”彻底侵蚀了,恐怕也要以这种方式吸收力量,唐修齐就一阵恶心反胃。
不再犹豫,他的精神骤然爆发开来,霎那间所有记忆碎片都化为齑粉,只剩一句恶意的低语回荡在脑海中。
【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亲爱的兰德修斯。】
当然,黑眸里凝着阴鸷寒意,唐修齐想,我们当然还会再见,我能杀你一次、两次,就能一直杀下去,直到你彻底为所有的罪孽消失。
白光涌来,他睁开眼睛,对上阿瑞洛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阿——”
所有语言都消失在一个紧密拥抱里,感受着颈窝里洇开的湿意,唐修齐愣了愣,更加用力地回抱住怀中颤抖的身体。
“别走,别走……我好害怕……”阿瑞洛斯哽咽着,眼泪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别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黑雾散尽,阿瑞洛斯却只抱住了一具没有心跳的身体,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就多出了许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深邃的星空、爆炸的火光、碎成一片片的星舰……还有一具冷冰冰的石棺,还有那里面任他怎么呼喊也没有回应的尸体。
过往的记忆依旧空白,可那种“失去”的痛苦却牢牢根植在灵魂上,险些将他溺毙于黑暗,一颗心仿佛变成了一间阴雨天爬满霉斑的屋子,永远也照不进太阳,又好像变成了一张老旧泛黄的信纸,上面写满了积重难返的绝望。
求你别离开我,别丢下我,这样的“失去”太难承受了,难受得我快要死了。
……
轻抚着颤抖的脊背,唐修齐没有说话,耐心安抚着他被吓坏了的小雌虫,目光滴落至已经彻底凝实的两只手臂,眼神晦涩不明。
为了尽快重创“虫神”,他不得已调用了六万年后身体里的力量,而这无疑会加快整个融合进程。
还有两天,他能待在这个时空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
掌下是一节苍白脖颈,明明是如此危险的猛兽,在他面前只剩下温驯顺从,有种能被轻易掐断的脆弱感。
唐修齐的指尖轻轻摩挲过阿瑞洛斯颈后漂亮的银色虫纹,闭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再度睁眼时,便再也看不到那一闪而过、疯狂又晦暗的神色。
十万年前都舍不得,更别说是现在了。
“别怕……”一个轻柔至极的吻落下。
别怕,我们终会重逢。
第178章 忘记一切
好难受, 心脏仿佛都被揪住。
实验星球的回廊中,阿瑞洛斯揪住心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忽然之间非常难过, 就好像……十万年前的场景又在眼前重现。
不会的,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绝对不会的。
收敛好动荡的心绪,在对面的巡逻机器人走过来前阿瑞洛斯迅速隐进暗处, 看两个雄虫研究员惨白着脸匆匆走过。
“防护罩那边的能量场又开始暴动了,现在只能把剩下那几个复制体都拿出来了……”
“可是最后阶段还没完成, 强行捕捉融合,成功率很低啊……”
“来不及了,‘日不落’那边下了死命令, 全面开战前我们这边再拿不出成果就要被放弃了……”
红眸微动, 阿瑞洛斯把几个关键词记在心中。
他通过那个“偷渡通道”来到这颗实验星球上,因为星球覆盖的屏蔽网暂时无法确定唐修齐的位置,只能自行搜寻。唐修齐曾对他详细解释过“复生计划”的由来, 因此阿瑞洛斯能从这些研究员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星球上的情况。
进入“最终筛选”的复制体里, 壹贰叁肆号是唐修齐的学生,现已全部叛逃, 伍号是唐修齐现在使用的身体,肯定用不了,玖号逃出后就一直被“赤蔷薇”严密保护着, 再除开因各种原因死亡的,星球上只剩下柒号、拾号以及壹拾贰号三个可用复制体。
眼下索兰和“反叛军联盟”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 看来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要唤醒拥有兰德修斯力量的“本体”了。
先生的力量哪里是你们能觊觎的?按耐住想将一整颗星球都撕碎的怒意,阿瑞洛斯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
……
*
微凉的风卷起不小心掉落的新叶, 跟随着脚步漫入回廊,直到木门半掩,它才堪堪停下,夜露凝在叶尖上,好奇张望着屋内的对话。
“咳咳,”咳嗽两声,躺在床上的卡茨极力撑起身体,“你要离开?”
顺手给他倒了杯水,阿瑞洛斯说:“反叛军这边的情况基本已经稳定了,除开‘首领’这个名头,萨列完全可以胜任我的位置,也是时候说再见了。”
卡茨犹豫着:“是因为……最近的事吗?”
唐修齐和“虫神”的对抗不到半天就结束了,黑雾消失后异化的反叛军都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缺少了相关记忆,而那些还有理智的雌虫自然也明白,有些事,最好就当做一场梦,至于被“附身”的卡茨,他醒后脑中就像罩了一层纱,对于自己的怪异举动有些印象,却又记不分明,但卡茨清楚,阿瑞洛斯这段时间在反叛军中过得绝对不能说是舒心。
然而听了他的问题,银发雌虫只是静静地看过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卡茨,你应该清楚,这个时候我离开反叛军,对你们的发展才更为有利。”
诚然被“虫神”控制的这段时间反叛军快成了卡茨的一言堂,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也不全是坏事。
自从被唐修齐提醒过,阿瑞洛斯就建议反叛军这边打出兰德大帝的旗号,集结了许多不满卡法比统治的势力,恰好卡法比这个自大狂竟然真的妄图称帝,民众哗声一片中,反叛军又壮大不少,切利因安镇只是他们据点之一罢了。
不过成员一多,各种声音也多了,卡茨有能力,性格却太过温和甚至可以说没什么脾气,须知慈不掌兵,被“虫神”控制后倒是意外给他补上了这份“狠劲”,彻底让他掌握了反叛军,如果不是闹出“结契”这一桩乌龙,这会估计已经发起总攻了。
可在反叛军中,阿瑞洛斯太强了,即便被当成“怪物”,也无可否认他强到令所有雌虫都下意识为那份强大臣服,这其实对卡茨的“主导地位”有很大威胁,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卡茨没有办法令阿瑞洛斯效忠,阿瑞洛斯也不会是他的下属。
而战场之上,绝不能出现两个主导声音。
并非想不通这个道理,卡茨沉默着,忽然笑了笑:“当初我们合作,条件是你帮我率领反叛军,我帮你找到你的雄虫,现在看来,你已经找到了,是……那位阁下吗?”
卡茨身上残留的“虫神”污染还是唐修齐帮忙清除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醒来,短暂的对话后,他还有些恍惚,为那双从容又遥远的黑眸,事实证明,此后他穷尽一生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
唐修齐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历,可卡茨就是有强烈的直觉,能让阿瑞洛斯失去记忆了都还念念不忘的,只有这样的灵魂。
红眸柔和下来,阿瑞洛斯点点头:“是他。”
那些记忆依旧空白,想要靠近的本能却做不得假,一直寻找的、唯一臣服的,都只有他。
和阿瑞洛斯也算相识不短了,卡茨还是第一次在银发雌虫脸上看见如此眷恋的神情,心头有些酸涩,但更多的是释然:“我们今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阿瑞洛斯:“应该不会了。”
未来的雄虫议长哑然失笑:“我想也是,”似乎还想再说一些祝福,但张了张嘴,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太过单薄,最后只能笑着点头,“……再见。”
“再见。”
……
走出门,一见到走廊尽头的熟悉身影,阿瑞洛斯就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卷起的落叶都变得轻快起来。
看着那双亮亮的红眸,唐修齐揉了揉他的脑袋:“都解决了?”
“嗯!”阿瑞洛斯点头,“我们走吧!”
眉梢微扬,唐修齐故意拖着调子:“什么也不问,首领大人就这么和我走了,不怕我找个地方把你卖了啊?”
阿瑞洛斯抬头看着他,试探着凑近,见没有被制止就更加大胆了些,慢慢贴近唐修齐的胸膛双手也搂了上去,鼻尖蹭蹭,眯着眼睛,像极了一只在主人身边撒娇求抱抱的小狗。
“……不怕。”
只要能待在你的身边,把我卖掉也是开心的。
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手臂收紧,修长指尖却抬起埋在自己颈窝撒娇的脑袋,摩挲着那敏感的耳后,阿瑞洛斯长睫颤了颤,红眸被水洗过似的含着莹润泪意,比对外那副冷硬模样不知软了多少倍,唐修齐看得有趣,故意凑近了些,阿瑞洛斯都屏住呼吸等他亲过来了,微微扬起的薄唇却陡然擦过,只在唇角浅浅印上一吻。
“那就走吧~”
阿瑞洛斯:???
我都做好喘不过气的准备了,你却告诉我只有这个。
红眸里满是难以置信,见唐修齐似乎真打算放开他了,脑子一抽,阿瑞洛斯直接抬头啃了上去。
说实话,技术很烂,烂到唐修齐想不通自家小雌虫明明学什么都很快,在这些事上却总是带着十足的青涩感,每次都像第一次,现在也是,比起“亲吻”更像是小狗急切地糊了他一脸口水。
偏偏就是这样的急切,总能让唐修齐感受到那股纯粹的渴望。
他是周家家主时,各路亲戚希望从他身上得到权势,他是兰德修斯时,整个虫族希望由他带领走向更美好的明天,唯独阿瑞洛斯,无论是哪个时期的阿瑞洛斯,对他的渴望都不掺杂任何杂质,单纯只专注于名为“唐修齐”的灵魂。
微微用力将热烈的银发小狗推开些距离,阿瑞洛斯还自认吻技进步这回竟然没有窒息,突然被推开后红眸里都是茫然,染上些不知所措的委屈。
指腹按揉着他亮晶晶的唇瓣,唐修齐勾唇一笑,看得阿瑞洛斯眼睛都直了:“我很好亲吗?”
阿瑞洛斯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明白唐修齐问了什么后,羞耻感渐渐涌上,眼神乱飞之际却又被捏住了下颚,一个缠缠绵绵的吻就不断侵入展开暧昧的教学。
唇舌滚烫,阿瑞洛斯眼神迷离着,思绪都快要被这炽热温度融化成蜜糖。
“叫先生。”
“先,啊哈……先生……”
夏日闷热,忽有微风经过,暮晚的光洒在树梢上,那些绿得发暗的叶片便窸窸窣窣地开始摇晃,天幕好似被指甲戳了个窟窿,露出一弯浅浅的月牙,它隔着快燃烧殆尽的云霞和沉醉的眼对上,似低笑,似叹息。
掩去不知是欢愉还是落寞的泪水,阿瑞洛斯搂紧了身前的温度,忽然就觉得,这轮月亮,值得他用余生所有月亮来回忆它的美好。
……
……
离开切利因安后,唐修齐和阿瑞洛斯还去了很多地方,卡法比帝国和反叛军开战在即,到处都透着一股战火将近的荒凉,但往一些偏僻的地方走,还是能找到不错的景色。
比如清澈见底的小溪,呆头呆脑的鱼仿佛悬空于河床,被靠近了也不知道反抗,直到透着青色经络的手掌抓住一截苍白脚踝,在阳光下溅起五彩斑斓的水花,鱼才惊慌逃走,日光照亮积着水的浅浅腰窝,随着动作不停摇晃,透过叶片斑驳光点洒落如山峦起伏般的脊骨之上,山翻了个身,平躺于水中,最柔软的腹地突起又漫开好看的银色纹路,掌心按上,似乎还能感受到炽热的鼓动。
比如与世隔绝的荒凉小镇,气温升腾,将旅舍内的家具都蒸出年久腐朽的味道,昏暗的光透过老旧的窗,一室浮尘都上下纷飞起来,唐修齐却好似对四周用来糊墙的的纸生出了极大兴趣,笑着撩开阿瑞洛斯汗湿的银发让他念给自己听,阿瑞洛斯只看了一眼脸颊就烧起了火,咬着唇,小声小声抽气,颤抖着问能不能不念啊?
那实在是个太不“文雅”又太过猎奇的故事,它记录了一只去海上冒险的雌虫船长是如何被海底的怪物拖进深渊,又是如何在那只怪物的戏弄研究下不断沉沦——占据了所有视线的触手,狰狞又恐怖的腕足,还有黏在皮肤上不得到满意就不会脱落的吸盘。
雌虫尖叫着变出虫铠和翅翼试图逃离,却好似引起了怪物更浓的兴趣,一只小虫子怎么能逃出笼罩整个海洋的阴影?湿漉缠绕的触手穿过每一处关节,将惊恐的猎物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又直接在他的精神上打上“兴奋”和“欢愉”的标记,深海无光,他们便溺于永夜。
故事念到最后阿瑞洛斯一双红眸都失去了焦距,眼前都是朦朦胧胧的光,听到熟悉的轻笑先是愣了愣,然后才迷迷糊糊凑过去讨要亲吻,神经骨骼仿佛彻底融化了,在这具皮囊里随着灵魂摇晃。
故事中的主角在怪物的怀抱中陷入沉眠,他好似也不想苏醒。
……
最后是丛林里的某个山洞,这副“原始求生”的场景莫名让阿瑞洛斯感觉眼熟,午夜迷蒙时被惊雷炸醒,才发现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雨。
“下雨了?”
刚睡醒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唐修齐把怀里的阿瑞洛斯搂得更紧,他们手臂和小腿紧密交缠着,互相浸染着对方的温度。
低头在眉心上亲了亲,他轻声哄到:“没事,继续睡吧。”
此刻没有情欲,流动的温情却足以抵挡雨夜的寒凉。
阿瑞洛斯又往温暖的地方蹭了蹭,呼吸轻缓,说出来的话也像是梦呓:
“先生……我会找到您的对吧……”
唐修齐指尖一顿。
夜的光太浅,模糊了阿瑞洛斯的轮廓,他将下巴抵在柔软的银发上,闭着眼睛,掌心一点一点从肩头抚至脊骨,像是要把他的小雌虫揉入自己身体。
“会找到我的。”
他们谁也没有明说,却都已清楚所有。
半睡半醒地,阿瑞洛斯勾起一个太满足的笑:“那就好……”
只要我们还能相见,那就太好了。
“可不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啊……”
“……好。”
整个世界,骤然在雨中漫起大雾。
翌日清晨,雨已经停了,第一缕阳光照进山洞,银发雌虫眼皮颤动,睁眼之后红眸里却是一片茫然。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找什么?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在原地枯坐良久,只觉心口那块地方空得厉害,正打算起身去周围找找线索,一朵纸折的红色小花却自衣襟上落下。
他与那朵小花对视良久,良久之后,脑海中隐约浮现它的名字——赤蔷薇、玫瑰、洛斯。
哦,他想起来了。
他叫阿瑞洛斯,要找一只,一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雄虫。
一个很重要的灵魂。
很重要,很重要。
找不到,就一直找。
但他相信他能找到,一直都坚定相信着。
…………
……
……
*
找到了。
阿瑞洛斯屏住呼吸,看一群研究员带着拖着一堆研究仪器朝某个方向走去,一路上的景物都逐渐荒凉,直到看见那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个星球的巨型防护罩,阿瑞洛斯都被惊得险些泄露了气息。
先生的身体,就在那里。
“首席,真的要强行捕捉唤醒吗?那几个复制体的相似度都不高,恐怕难以容纳‘那位’的精神力量……”助手迟疑着。
“那你说怎么办?你是能把逃出去的那些抓回来,还是能把阿瑞洛斯弄过来当容器?”首席研究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没好气地呛回去。
助手不说话了。
看着周围一群研究员不安的表情,首席心里也在打鼓,但他能不干吗?整个“复生计划”还有实验星球都和索兰皇室紧密联系在一起,索兰要被“反叛军联盟”弄没了,他们哪里还能有活路?倒不如尽力拼一把,要是真的能完成实验唤醒“本体”,有兰德修斯的力量在手,还怕那些跳梁小丑?
想清楚了,首席干咳两声,神色也镇定了:“开始捕捉。”
“是。”
各类仪器统统调至最高档,灯光闪烁,浮现的虚拟屏上也出现了许多复杂曲线图。
阿瑞洛斯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能看清最中央的“捕捉进度”,一旦捕捉完成,那具躺在石棺中的身体里的精神力碎片都将注入复制体内,复制体被“三定律”牢牢控制,只能成为皇室的傀儡。
掌心紧攥,阿瑞洛斯观察着不断飙升的进度,正打算出手阻止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却响彻了整个实验星球。
站在最前方的研究员瞪大了眼睛,惨叫一声转头就跑。
“快跑!!能量暴动了!!!”
话音刚落,一股炽热剧烈的能量就自防护罩中心漫开,高清电子眼早就被唐修齐潜入时破坏了,谁也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种毁天灭地般的气息却足以令所有灵魂胆寒颤栗。
所有研究员都在仓皇奔逃,没有注意,一道银白流光直直越过防护罩朝那具石棺飞去。
轰——!!!
耀眼的白光漫开,等到烟尘散尽,阿瑞洛斯身上的银白虫铠才渐渐褪去,而在这片死寂荒芜的原野之上,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搭上石棺,星光亲吻过那张成熟俊美的脸,他望过来时,只消一眼,宇宙都为之失色。
你耀耀夺目,远甚众星
宇宙也迷恋这样的魂灵
因而荡起漩涡
像烟火一样于空中婆娑起舞
……
世上绝无一个准确的词汇可以形容那份惊艳,多看一眼,都像是不自量力的亵渎。
那是巅峰时期的王者,是虫族十万年来唯一的大帝。
——唐·兰德修斯·尤尔特林
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阿瑞洛斯,黑发雄虫微微勾唇,朝那个方向伸出了手。
阿瑞洛斯欣喜若狂地冲了过去——
一柄森冷长刀骤然抵上黑发雄虫侧颈。
眨眨眼睛,黑发雄虫的表情很是疑惑:“阿尔?”
阿瑞洛斯的眼神瞬间狠戾起来:
“从先生的精神海里滚出去!”
第179章 前尘往事
长刀冷肃, 那双盈满碎星的黑眸含笑望来,仿佛在看一只不识趣的宠物。
“这又是什么意思?阿尔,你迎接我的方式可真够特别啊~”
阿瑞洛斯手腕一动, 锋利刀刃映出寒芒, 几缕碎发就被风扬至远处,银发雌虫红眸里燃着两簇火焰,恨不得将那盘踞在精神海的怪物撕碎:“闭嘴!我说了,从先生的精神海里滚出去!”
“唐修齐”扬起唇角, 如果没有意外,这点幽静蛊惑的笑意足以让阿瑞洛斯彻底失神沦陷, 可现在他看着眼前熟悉俊美的脸,只觉得愤怒快把理智烧穿——你怎么敢用先生的身体,用先生的声音做出这种拙劣模仿?!
刀势一变, 阿瑞洛斯眼底尽是肃杀, 破风刀鸣都把耳膜刺穿,可“唐修齐”的速度更快,是无法被常识理解的“快”, 这一瞬他几乎与周围空间融为了一体, 这方天地都成了他的化身。
危机感袭来,阿瑞洛斯还未做出反应, 一点凉意就刺入骨髓,闷哼一声,比发丝还细的血线割穿他握刀的手腕, 被苍白皮肤映得异常晃眼,血珠滴落, 长刀已被绞成碎片。
鬼魅的影自后方将银发雌虫彻底笼罩,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片碎刃抵上阿瑞洛斯喉头, 黑发雄虫微微低头,发梢扫过耳畔,仿佛亲昵的情人在相拥低语,说出的内容却带着极度的恶意。
“小雌虫,你可真是不知好歹啊,要是识趣一点,装个傻子,说不定我还能陪你玩玩~”
手腕颤抖,剧痛已经麻痹了大半个身体,可阿瑞洛斯依旧向后袭出一记狠辣的肘击,直到熟悉无比的精神触角囚困住身体,他的脸色才彻底苍白下去。
看着那双红眸里的怒火,“虫神”快意无比:“愤怒吗?你心心念念的先生终究还是要属于我,哦,小雌虫,你怕是不记得了,六万年前我也和你还有我亲爱的兰德修斯见过一次,从那时起,我可就在等待这个机会了。”
和唐修齐还有阿瑞洛斯相比,“虫神”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有完整的记忆,六万年前的卡法比,唐修齐破坏了他的恢复计划并又一次将他重创,“虫神”便再也无法维持纯粹能量体的形态,曾经大逃生里的3号怪物也好,尼禄使用的R芯片也罢,他现在只能借助现代虫族的科技,变成如电子信号一般的存在。
但六万年前的对峙也给了“虫神”一个突破口——唐修齐既然能通过“高维干涉”的方式将自己的意识投影至那个时代,反过来就说明,他的“意识”和“身体”必然在未来某个时候呈现出分离状态。
六万年前的“虫神”无法推测出那个具体的时间点,但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蛰伏几万年又如何?只要能抓住这个夺取身体的最佳机会,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
挣扎无果,阿瑞洛斯反倒冷静下来,再度看向“虫神”时,红眸里已没有那种失去理智的疯狂:“先生不会被你控制的。”
“虫神”冷哼一声:“我当然不需要控制,我亲爱的兰德修斯迟早会明白,与我融合,才是他最正确的选择。”
没有被激怒,即便身处劣势,阿瑞洛斯的语气依旧嘲讽:“十万年前先生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什么是‘正确’,用不着你来规定!”
闻声“虫神”的气息骤然阴冷起来,本想收紧精神触角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虫子一点教训,可指尖微动,却被这具身体制住了——唐修齐残留的意识本能在阻止他。
即便意识还未回归,身体也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伤害这只雌虫的举动么?
“虫神”掩盖得很好,阿瑞洛斯并未察觉这一瞬失控,可想着银发雌虫仅仅一个照面就能认出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不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眼里也未曾有过一丝屈服,“嫉妒”就如毒蛇般慢慢吞噬了理智。
他勾起一个怨毒又恶意的笑:“十万年前?你以为,他十万年前选择和我同归于尽只是不想与我融合?”
阿瑞洛斯的挣扎忽然一滞。
“他应该还没有告诉你,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要将你送走吧——”
在红眸错愕的神色中,苍白指尖慢慢点上阿瑞洛斯的眉心,一股强悍的精神力冲入雌虫的精神海中,准确找到了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倏然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屏障被冲破了。
“——为此,他可是不惜封住了你的一段记忆呢。”
…………
……
……
*
“先生!”
熟悉又欣喜的声音唤回混沌思绪,唐修齐睁开眼睛,笑容还未扬起,就看见向他奔来的阿瑞洛斯直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抱住了——
他缓缓转头。
——十万年前的兰德修斯。
唐修齐挑眉。
哇哦,怎么说呢,这种感觉……还真是……
异常微妙。
……
……
已经度过二次觉醒的唐修齐要更为成熟俊美,身量修长,轮廓深邃,微长黑发垂落肩头,随着身影浅浅摇曳,发梢漫开些许凉意,脸上那捉摸不透的笑意只有在看见自家伴生雌虫时才会显出几分真切。
稳住阿瑞洛斯踉跄的身形,不动声色地将他圈住,唐修齐叹了口气:“怎么总是一副冒冒失失的样子。”
鼻尖是一股沉静清冽的味道,像原始雨林深处的古木,又像是冬季来临,天地素白一片时的静雪,阿瑞洛斯深深沉溺进去,眼里满是迷恋:“因为太久没见您了嘛~”
后面跟着的两只雌虫下属眼观鼻鼻观心,正极力降低存在感,假装没有看见在外面杀穿战场的银发将军是如何瞬间变成撒娇怪的。
——将军砍那些刺头的时候是这个声音吗?
——别问,问就是“爱情”。
……
抱了一会,阿瑞洛斯倒也没忘记正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正准备分开,不料唐修齐随意靠坐进身后的椅子,搂在腰间的手微微用力,阿瑞洛斯就顺势跌坐进他的怀里,两腿下意识圈紧了劲瘦腰身,耳垂“唰”地一下就红了。
轻笑一声,唐修齐搂抱着他坐起来,下巴靠在肩头,像极了用尾巴懒洋洋压住猎物的大猫,慵懒扫过来一眼,那种气势却让两只雌虫下属不自觉绷直了后背。
“情况如何?”
站在左边的雌虫最先反应过来,搂着自己的随身医药箱,语气很是兴奋:“陛下,图西族部落已经答应跟我们合作,并将种植草药的方法分享出来,我们的医疗队有望进一步扩大!那个,呵呵,这方面您还有没有更多的建议啊?我跟图西族说了我们的‘消毒法’后,他们很感兴趣呢!”
雌虫叫“亚都南”,是某个大部落主动投诚过来的一朵奇葩,这些年跟在唐修齐身边致力于发展虫族的医药学,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问唐修齐“陛下您还有没有什么好建议啊”,“陛下我们再来探讨一下您说的‘外科手术’吧”,“陛下,医学才是虫族的未来啊”……
但唐修齐真不是搞医学的,研究的也很有限,大笔一挥直接把这小子丢去搞医疗队了。
没理会亚都南眼中“求知若渴”的光芒,唐修齐慢悠悠地说:“图西族长年垄断虫族各大部落间的草药供应,你觉得他们会那么好心就把自家的看门手艺拿出来?别让对方套走了全部底牌,最后只落得一场空,多长几个心眼吧。”
亚都南红着脸不说话了。
站在右边的雌虫见状连忙汇报起自己这边的情况,拯救了脚趾扣地的亚都南,雌虫名叫斐林,虽然少了一只耳朵,但战斗力依旧强悍,因为在战场表现突出,现在是阿瑞洛斯重点培养的将领之一。
目前大半个虫族基本都被唐修齐打服了,虽然他觉得自己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被叫做什么“陛下”“大帝”也太奇怪了,但以虫族目前虫均胎教肄业的教育程度来说,真没有比这个更能震慑四方的称呼了——太高级的他们也听不懂。
真是泪目。
局势已经统一,现在就是基建发展问题了,一些有特殊技能的部落在战争中都保持了中立,唐修齐眼下要做的就是和他们建立合作,哦,你问能不能不合作,当然可以啊!只要你能扛过兰德修斯的大军,以及对精神力开发一点都不感兴趣就行~唐修齐表示,他向来是很民主的^_^~
“兰德大帝”的威慑力太强,所以一些镇场子的任务,唐修齐都交给了阿瑞洛斯,眼下他们一行就是刚同几个部落交流完回来。
亚都南和斐林汇报完毕,瞥一眼小将军银发下泛红的耳朵,连忙在唐修齐笑眯眯的注视中飞快退下了。
陛下和阿尔将军快三个月没见了,他们再待下去是有多不要命啊?
尤尔特林宫的庭院中很快安静下来,鸟鸣浅浅,暖烘烘的阳光透过林叶照在身上,很容易就勾出几分困倦意味。
晃了晃膝盖,唐修齐放轻了声音:“那么你呢,我的将军有什么需要对我‘汇报’的吗?”
“有!”阿瑞洛斯直起身体,认认真真从含笑的眼睛看到扬起的唇角,心口不断发烫着,“……我想您了。”
自有意识以来,他们从未分离过如此之久,即便是最危险的战局,也都坚定站在彼此身边,偏偏一切都稳定下来了,却因为各种琐事纠缠足足分开了快三个月。
被这不自觉带上委屈的声音叫得心头一软,唐修齐抱紧了自家小将军,喟叹一声语气也有点无奈:“早知道那么麻烦就直接打过去了。”
阿瑞洛斯一走,唐修齐晚上睡觉都觉得怀里少了点什么,来尤尔特林宫里汇报的下属被那股低气压笼罩着,别问有多提心吊胆了。
“咳咳,也没有那么麻烦啦……”阿瑞洛斯还是有分寸的,只是亮起的红眸表示心情真的很好,“我这回有经验了,下次一定能更早回来见您!”
唐修齐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味不明地说:“好吧,将军志在天下,唉,倒是我显得黏人不懂事了~”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表情很是“忧伤”。
“先生——!”
被调笑惹出的红潮很快从脖颈漫至眼尾,看着唐修齐上下滚动的喉结,鬼使神差地,阿瑞洛斯低头轻轻咬了一口,被按住后脑的手掌鼓励着,慢慢从下巴吻上唇角,很煽情又青涩的吻法,明明是他主动的,呼吸却也最先溃不成军。
黑眸眸色渐深,指尖掀起一丝不苟的衣摆搅动一池春水,阿瑞洛斯吐出一口热气,感觉有什么黏糊着化了出来,只能颤抖着向后按住了唐修齐的手腕,小声小声地求饶:“先生,别,别在……外,外面……”
唐修齐凑近碰了碰他的鼻尖,笑得温和却又带点些恶劣:“可是这里风景很好啊~”
早就不知看过多少年的庭院了,哪里还有什么好风景啊?阿瑞洛斯简直欲哭无泪。
“没事,小声一点就不会被发现了。”明明精神力已经确认过周围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唐修齐就是不说个分明,动作也没有停下。
咬着唇,阿瑞洛斯先是皱眉,随即慢慢松开,搂着身前的肩膀,指尖衬衣都被揉皱了,红眸止不住地笼上一层雾气,最后凝在眼尾落进锁骨。
低哑又蛊惑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不容抗拒的支配意味:“阿尔,动一动。”
日光游移,树荫间只剩下哑哑的哭,闷闷的叫,弓起脊背的身影坐在另一道身影腿上无声喘息着,颠晃到眸光都涣散了。
……
……
眼见太阳都快落山了,树下的热潮还没结束,唐修齐颇为认真地想,我那个时候有这么不做人么?
随后又给出了坚定回答,实在是阿瑞洛斯有时候的反应太有意思了,俩口子“情趣”的事,又怎么能说是“不做人”呢?
反正阿瑞洛斯大多时候也不是真的“不要”。
……
不过唐修齐也发现了,现在自己就是彻底透明的,也不似意识穿越至卡法比时期那样,没有办法对眼前事物造成影响,情况很清楚,他所见证的,就是他十万年前的记忆,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完成融合了,意识也正被吸引回身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看着眼前温情又美好的氛围,唐修齐唇角微微上扬,黑眸里却是一片冰冷。
如果没有记错,接下来就该是某个死变态出场了。
让他重温一遍那时的痛苦么?
可真是好算计啊。
第180章 虫族崛起
如果能提早预见到今后的悲剧, 自称为“虫神”的意识体出现的第一时间,唐修齐就会想办法毁灭这个死变态,但这个怪物太会伪装, 他那时也太过自信。
年轻的灵魂啊, 思虑与忧愁,都像是对宇宙的傲慢。
……
……
十万年来,“兰德大帝”一直是虫族最热门的话题,而回望唐·兰德修斯·尤尔特林的一生, 会发现他最擅长的就是创造奇迹。
远古虫族雄虫卑贱,因此关于兰德修斯的身世, 历史学界一直没有准确判断,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是,兰德修斯诞生于某个雌虫部落的地下孵化所。
这里就不得不向诸君简单介绍一下远古虫族的社会构成了。
以血脉和姓氏为纽带, 强悍的雌虫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又一个原始部落, 并且在某些大部落内已经出现了城镇雏形,除开极少数偏僻的雄虫部落——比如尤尔特林——远古绝大部分雄虫都被雌虫圈养在部落内,成为泄欲和生育的工具。
当然, 远古部落里也有阶层之分, 血脉纯净、力量强大的大氏族雌虫掌管部落,他们生下的蛋便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其他依附大氏族的普通雌虫则要强制进入军队,同其他部落争夺生存资源,而这些数量庞大的普通雌虫所生下的虫蛋基本都是归入地下孵化所, 所以远古那会,普通虫族压根就不清楚“谁是谁的爹”“谁是谁的儿”, 雌雄关系何止一个混乱。
历史上,最早有关兰德修斯明确记载的, 是一则雌虫大部落的通缉令,那时我们的大帝还不叫“兰德修斯”,他有一个更为扭曲又中二的代称——
叛逆黑发。
据说当时那个大部落内出现了一只极其嚣张的黑发雄虫,不仅打劫了部落酋长的雌子,还在逃亡途中干掉了不少厉害雌虫,从此走上了靠抢劫发家致富的彪悍之路,赫赫凶名,无虫不晓。
虽然兰德修斯一辈子都没承认那个曾名震一时的“叛逆黑发”是他,并多次强调他不会叫这种没有格调的名字,但不要小瞧后世史学家们对兰德大帝的爱啊!!
他们对比蛛丝马迹,各种论证分析,发表了无数篇论文确信兰德修斯就是那个抢了十几个部落又骗了十几个部落的“叛逆黑发”!
一个小小代称都如此别致,啊,真不愧是兰德大帝呢!
……
那时兰德修斯也才十八九岁,以远古虫族平均两百岁的寿命来看,绝对算是幼崽了,而其后最著名的事件便是“库伊丛林大围杀”,我们无法得知一只羸弱雄虫是如何在几大部落的联手狩猎中活下来的,只知道,在这场围杀发生的两年后,虫族便迎来了他们最为神奇的力量,同时也是雄虫命运的转折点——
雄虫精神力。
“库伊丛林大围杀”之所以详细资料有很多,是因为向来低调发育的黑发雄虫第一次如此高调地进行复仇。
他只身闯进那几个部落,找到参与围杀的雌虫,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精神力狠狠撕碎了他们的虫翼。
后世推断,兰德修斯如此行事是在那场围杀中被彻底激怒了,有猜测是那些雌虫对他出言不逊,有猜测是那些部落抢走了他的宝物,还有一种更离谱的野史说法,说那时兰德修斯身边其实还有一只和他相恋的雌虫,那只雌虫在大围杀中为保护兰德修斯被斩断了虫翼,伤重不治后离世,所以大帝才一生未娶。
真相如何,都被埋藏于历史尘烟了,但当黑发雄虫浴血杀出部落后,一个腥风血雨、独属于他的征伐时代就已宣告降临了。
一年后,兰德修斯抵达了他忠诚的尤尔特林,这个被纳入大帝姓名的雄虫部落坐落于利亚海峡之后,地理位置易攻难守,黑发雄虫用近十年时间收服了这片海湾之地,并初步建立起自己的军队势力。
兰德修斯三十五岁那年,潮湿阴暗的雨季,联合雌虫部落的第一艘海船进入海峡之内,“利亚登陆战”正式打响,同年,尤尔特林军大胜。
随后一场持续了四十年的“统一战争”烧遍了整个远古虫族,鲜血、厮杀、呐喊、征服,有明确记载的五百多个部落都在这场战役里成为历史遗迹,有痛斥兰德修斯疯狂血腥的,有直呼他为独裁暴君的,但无可否认,在绝对的强大面前,谁也无法阻拦他征战的脚步。
命运即他,他即命运。
四十年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第三百七十九个投诚部落在尤尔特林宫前献上部落信物,已经成为至高君主的黑发雄虫颔首接过,日光勾勒出他深邃锋利的轮廓,还有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混乱的前远古蛮荒时代彻底结束,一个更加翻天覆地、更加不可思议的后远古文明时代即刻开启。
而缔造这一切的伟大灵魂,时年还不过百岁。
他风华正茂而富有野心,如朝日,如利刃,目光眺望过虫族的山川河流、丛林沙漠,所见之地,莫不臣服。
旷野风暴漫卷而过,那战无不胜的身影就定格在令人目眩的巅峰。
……
……
唐修齐想,那时他真的很年轻,远古虫族平均寿命两百岁,不是说只能活两百年,而是两百年后才算进入“急速衰老期”,在此之前,外貌和身体素质都会维持在巅峰期,以他七十五岁打遍全虫族的年纪来看,实在是年轻中的年轻,所以重生在现代虫族后,他看的每一份有关兰德修斯的资料上都会有一句评价——
“英年早逝”。
英年啊,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词。
当权利与赞美都达到顶峰,再理智谦卑的心也难免不会生出几分自傲,而唐修齐那时也的确认为虫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东西。
——踏平整个虫族的兰德军,足以覆盖整个星球的精神力,再也不会有得意洋洋的蠢货敢用恶心的眼神看着他,再也不会重现阿瑞洛斯为了保护他,被一群雌虫踩住肩膀生生撕下半只虫翼的屈辱,他更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尽情实现他的所有抱负,自灵魂散发的威严与压迫便是在此时逐渐形成的。
虫族是个很奇怪的种族,在唐修齐统一前一直都是兽性大于理智,所以没有任何成体系的种族发源文化,而站到最高点的唐修齐,在那时他们的眼中,地位几乎等同于“神”。
——偏偏还真有个“虫神”。
……
……
*
【你不是虫族对吧?】
仿佛无数不同音色重叠的诡异声音突兀响起。
唐修齐停下手中的笔,皱眉铺开精神力,片刻之后才确认这声音是不经任何介质,直接在他脑中震开的,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经生出了警惕。
“你是什么?”
【呵呵,不问我是谁,反倒问我是什么,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
唐修齐淡淡地说:“如果是正常生命体,不会逃过我的精神力领域的搜寻,既然我没有察觉到你的气息,只能说明你是某种非生命能量体。”
那诡异声音似乎更加兴奋了,唐修齐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仿佛漫入一片浓密雾气。
【对!我当然不是什么“生命”,这种脆弱又低级的存在形式怎么能用来形容我!】
唐修齐:“所以,你是什么?”
那个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要如何自我介绍。
【按照你们的思考方式,一切似乎都有一个叫“名字”的代称,我的全称以你这幅身体的发声方式是无法说出来的,但你可以叫我“阿古涅”,或者用虫族的习惯来说,我是他们的——】
【虫神。】
虫神,唐修齐在心中默默评估这个称呼,只觉得这个神,语气听着就很不正经,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反而恰到好处地带上些好奇:“虫神?这么说,虫族是由你创造出来的?”
【没错,所以我很肯定,你绝不是虫族,或者说,你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
黑眸微动,唐修齐心中警惕更浓,他当然清楚自己不是虫族,即便已经在这个时代待了快一百年,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人类身份,而这点除了阿瑞洛斯绝无其他虫族知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现在这个自称创造了虫族的“虫神”突然提起,唐修齐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
但他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从容,甚至像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对,所以你是来铲除我这个异类的?”
“虫神”瞬间激动起来。
【铲除?不不不!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等待了上万年,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强大的灵魂!只有你这样的强大,才配接受我的传承!】
“传承?”
【对!你难道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或者去更广阔高等的世界看一看吗!】
多元宇宙。
脑中骤然浮现出这个说法,自从来到虫族后,唐修齐就对这个理论有了更深层的认知,多元宇宙是理论上的无限或有限个可能的宇宙集合,囊括了一切存在和可能存在的事物,其中所包含的各个宇宙也成被称为“平行宇宙”或者“平行时空”。
虫族世界和人类世界或许就是两个互不干涉的平行时空,他却因未知的意外成为了平行线上本不可能相交的点,这个“虫神”的意思,是他可以突破时空的限制?
唐修齐依旧怀疑。
但“虫神”并没有察觉他的态度,情绪反倒更加高亢兴奋,混乱嘈杂的声音如线团般在唐修齐脑中不断纠缠,其间还夹杂着许多他无法理解的音节。
【你能感觉到的对吧?精神力!这种神奇的力量是无法用你原有的学识理论来描绘的,接受我的传承后你将掌控比这更强大的力量!】
【……时间和空间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足够强大,这一切就都如桌上那张白纸一样简单……你可以把他首尾相连,用未来决定现在……哦对对对!看到外面那颗树没有,那时你一眼就可以预见它会在什么时候开花,甚至还能拨动它的时间让它变回树苗……】
【……我们还是说回这张纸吧,你可以尽情将它折叠!折叠!折叠!每折叠一层就代表一个平行时空——平行时空,你们是这么叫的对吧?……只要你的力量能突破维度的限制,你就是在这些时空之外,尽情折叠他们的那双手……别说自由穿梭虫族和你原来的世界了,你将成为这个宇宙乃至所有宇宙最强大的存在!】
……
疼痛,混乱,无序。
唐修齐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被压制的感觉了,脑中仿佛塞满了由不同片段拼接起来的幻光,那不是能用客观世界的语言来形容的光——虚无中的真实,真实中的虚无,灵魂在此刻仿佛飘荡至宇宙,又被黑洞吞没,黑洞之后比黑暗还要黑暗的东西悉数倾轧过来,将他剥离出这个世界。
这一瞬间,他接收到了无数虫族的情绪,喜悦的、悲伤的、恐惧的、贪婪的、疯狂的……这些情绪连成点绕成圈,像长指甲刮蹭黑板那样尖叫着,狂舞着,仅仅接触到一点,理智都裂开巨大的缝隙,变成融化的黄油滚进岩浆之中。
像是过去了几秒钟,又像是过去了几百年,真实与虚妄彻底模糊之际,他骤然睁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着,好似刚从几万米的深海里跃出。
不可名状的扭曲感远去,那怪诞声音却像灵魂上的阴影久久萦绕耳边。
【好好想想吧——】
“虫神”的语气多出了某种沼泽般的潮湿黏腻。
【——我亲爱的,兰德修斯。】
喘息着,唐修齐慢慢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已被掐出道道血痕,与此同时,脑海中也无端多出不少未曾接触过的知识,又恰好是他现在能用到的。
呼吸渐渐平复,唐修齐沉默良久,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遇到这种超出理解的东西,有人或许会恐惧,因恐惧而屈服,有人或许会欣喜,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但前提是,他们都是正常思维。
唐修齐不正常吗?不,他对自己的约束与理智远超常人,不然早就被权势迷昏了眼,在虫族为所欲为了,哪里还会坚守什么“人性的底线”。
唐修齐正常吗?
天呐!正常人类会去教一群虫子伦理道德,还试图在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种族建立起新文明吗?偏偏他还做到了。
——他骨子里天然就有一股桀骜疯狂。
所以,面对“虫神”这种超出理解的东西,唐修齐最先想到的,是“利用”。
兰德修斯因强大而自信,也因自信而强大。
那个时候,他决不认为自己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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