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恒温天气
等沈荻安灰溜溜重新独自溜回楼上包房,温穗才敢长舒一口气。
沈墨恒还坐在原地,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小插曲影响情绪。
温穗酝酿了会,闷闷对他说:
“对不起……还有,谢谢小叔。”
男人疑惑轻笑:“哦,有什么对不起?”
“好像,害你和荻安闹得不愉快了。”
“不愉快的是他,不是我。”沈墨恒笃定道:“作为长辈,我没教育好他,让他对你说出不礼貌的话,该道歉的是我。”
“荻安现在在气头上,我说了他不会听,等过两天冷静下来,我会再跟他讲道理。所以,你也不必担心。”
四月份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期中考试,另一件是体育中考。
这两事还偏偏一前一后,撞在了一起。
家里两位中考生,保姆王姨如临大敌,生怕孩子们心理压力大,或者营养跟不上了,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温穗和沈荻安的分开做,一份咸口,一份辣口,非常顾及小姑娘的口味,短时间内川菜水平突飞猛进。
李叔也从管家转变成了被老伴使唤买菜的工具人,老两口忙得不亦乐乎。有几次温穗学习晚了,王姨送牛奶进来,一边帮她整理桌子一边苦口婆心提醒:
“知道你们娃娃拼,但也要注意休息……”
这样最朴实无华的关心总能让温穗想起母亲,心里暖暖的。
望着四合院四四方方的天,在帝都这座行色匆匆的大都市里,她也慢慢体会到几分家的感觉。
后半个四月,温穗一直没在梧桐院瞧见沈墨恒。
微信发消息过去他倒是每条都会读,只是回复得并不迅速。
每次主动跟“Moon.Shen”聊天,温穗编辑消息都要踯躅很久,分享生活的话题和哥哥说起来稀松平常的事情,告知沈墨恒时却总是小心翼翼。怕他觉得她无聊,或者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她试图从初三枯燥平淡的生活里抠出些多彩的瞬间,来来回回聊的却都只是些有关体育中考和吃饭学习的内容。温穗也想尝试问问“小叔在哪,在忙什么”,斟酌语言删改了几遍,终究没发出去。
这种时候,她总会格外羡慕沈荻安。
虽然他时不时会把沈墨恒惹生气,但从不会担心小叔对他的偏爱会消失。
其实温穗也不是不能理解。站在沈墨恒的角度,她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不礼貌的人。
按照实际情况想一想:一个借住在你家、被你关心照顾的小女孩,毫无缘由地减少和你的交流,到你所在的国家城市读书也不吱一声。确实挺不好的。
沈墨恒没有什么错,他是被喜欢的那个。
温穗没有资格要求他读懂她别扭难言的内心戏。
同时,她也没法做到完全远离他。
一旦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继续向她施舍他的好,温穗就会上瘾一般沉溺其中。
有些不耐烦地,她轻轻踩碎一片地上的落叶,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胳膊肘往后挪了下,花枝的触感让她恍然一怔。
她停步,把随意跨在肩上的托特包挪到面前。
原本略空的包袋内,赫然插上一束浅白色的腊梅花。
用水墨风的花纸包好的,陪她吹了一路晨风,枝叶上露水朦胧。
正是沈墨恒刚才在花店先她一手买下的那束。
他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插在她的包里,她竟一直没有发现。
难怪熟悉的淡香跟了一路,害她还误以为是她太过沉溺于回忆,才会连香气都感知得如此逼真。
脑海里飘然响起刚才临走前,他笑着说出的那段话:
“就当是见面礼物。”
“别嫌小叔小气。”
原来是指这个。
大笨钟声响起,叮咚叮咚。
她快要坠入一个荒唐陷阱。
—
温穗猜不到他是怕这样冒犯,还是单纯无所谓这个话题。
出租车在公寓楼下停稳,沈墨恒付了钱,抢先一步下车,主动替她拉开车门扶着。
由于昨天下过雨,地上有个小水坑,温穗下车时为了躲避,朝贴近门的位置稍稍靠了点,刚好经过他握紧把手的身体。
离得有些近了,鼻尖擦过衣领,嗅到那抹若有若无的木质香,和从前闻到的如出一辙。
只是沾染了刚才的柠檬汽水味,多了几分苦涩的清凉。
她忍不住放缓呼吸。
因为如若再不加以克制,心跳都要随着久违的本能自作主张地加速。
沈墨恒陪她走到公寓楼下,顾及还有其她几位室友的缘故,没有上楼。
临走前,他停顿思考了一下,对她说道:
“温穗,小叔虽然不支持你随便和不熟的男性约会,但偶尔,也希望你出去走走。”
“英国有不少好玩的自然和人文风光,周边其它国家也值得一去,既然出来游学,不看看这个世界,小叔会替你觉得有点可惜。”
“就当作学习之余的消遣也好。”
“嗯,我知道的。”温穗咬着嘴唇看他,乖乖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没那么宅,只是不太会玩。”
当初从小县城来到帝都是这样,对周围光怪陆离的一切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才能融入新的生存环境。毕竟她不是个擅长主动交朋友的人,连最基本的社交都可能会搞砸。
换做任意一个其他的成年男性,除了她亲哥哥温禾,邀请温穗大晚上去他家里留宿过夜,温穗都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可对方是沈墨恒。
她在他的房子里住过不下一年了。
所以当然没有怀疑,也不会有拒绝的理由。
她甚至丝毫不夹杂私心地感到幸运。
幸运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遇到困难,还有一个可以为她托底、提供避风港的“朋友”。
哪怕用“朋友”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准确。
沈墨恒在伦敦的房子并不是梧桐院那种独门独户的设计,按照他的说法是“少了李叔和王姨帮忙,没空打理那么多花花草草”,见温穗一脸紧张的社恐模样,又笑着补充:
“暂时是一个人住,我妈她们只是偶尔来看我两天。”
“喔。”温穗刚想说,一个人住个单层的小点的房子也挺好的,结果等沈墨恒把她带去公寓楼下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太低估这位小叔了。
刚走进小区大门,她便被里面的华丽陈设给彻底震惊到,这里的大堂都起码有五米高,头上是漂亮的星空顶,茶座休息区光是饮品就有几十种,比五星级酒店还高级。
几个西装革履的管家礼貌地向两人问过好,温穗小心翼翼走在沈墨恒手边,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不敢做声。
观光电梯上,她看见旁边那栋楼满是明媚的灯火和偌大的玻璃落地窗。
“在十六楼。”沈墨恒解释:“客厅对着的方向是伦敦之眼,紧靠泰晤士河。”
温穗表示同样是公寓怎么就这么大的差距。
由于房间的衣柜被那个男的翻过,温穗不敢再穿自己原本的睡衣,回去放了一趟东西后,他又带她下来买了点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路上,温穗问沈墨恒:
“小叔今天是怎么来那么快的。”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温穗真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可从她接通电话到他出现甚至不超过两分钟的时间,他怎么如此迅速地叫上保安了呢?
沈墨恒“啊”地笑了声,耐心回答:
“你上楼之后,我本打算回到车里等你的消息,走出电梯间抬头,发现你们那间公寓只有你房间的窗户亮了灯。”
想着温穗刚上电梯,不可能那么快就进屋,而她室友回家不开自己灯开别人房间灯的行为非常不符合常理。
“不敢擅自打扰你,我立刻去和门口的保安确认,问那几个住在五楼的亚裔留学生今天是否有人回来……结果是否定的,我便立马给你打电话了。”
温穗听罢感到无比佩服且心有余悸,她就没有在楼下看一下自己房间窗户的好习惯和观察力:
“小叔,我觉得你可以去当侦探了!逻辑和细心都能打满分。”
“主要还是担心你的安全。”沈墨恒接过她手中的购物袋对她淡笑。
温穗的嘴唇微动了下,又轻轻闭上,为这种“被人关照着”的安全感感到暖心。
如今从国内来到这里,温穗隐隐体验到了同样的心情。
“我会慢慢来的。”
“嗯,那,晚安。”
“晚安,小叔再见。”
她说完,朝沈墨恒挥挥手,转身朝公寓楼道里走去。
一步,两步,她有预感他还站在原地,没转身离开,估计是等待她上楼。
不知道是不是秋夜旖旎的氛围给了她足够的勇气,温穗没有直接上去,而是在楼道口停步,顿了顿,突然回头。
“小叔。”
“嗯?”
“虽然你说过要尽地主之谊,不让我请客,但如果……”
地面的积水像是洒满了细碎的银,她双眼盈着亮光站在秋夜里,满是希冀:
“如果是我不在京北大学的时间,也可以请你吃饭吗?”
“或者……你带我玩玩好吗?”
在紧张情绪下奇怪上扬的语调,竟莫名多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温穗回到公寓时,有部分室友已经醒了。
她先给沈墨恒发了个定位消息,说“我到家了”,报完平安,才换好拖鞋走进室内。
因为早上十点左右有课,这会大家基本都聚集在餐厅,琢磨着怎么安排今天的早餐,热吐司、水果沙拉、燕麦片、五谷面包,发挥十八般厨艺,只为填饱肚子。
看清她手里提的中餐饭盒,柳兮凝率先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尖叫:
“天呐!你告诉我这该不会是给咱们带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温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给你们的。可能有些凉了,要不我去厨房热下吧。”
另一名室友宋甜甜也跟着眼巴巴粘上来:
“我也配吃热乎乎的早餐了?”
“快,让我自己来,可不敢劳烦你。”
“现在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和女神毫无区别。”
“你是我的姐!”
期中考试,温穗被分在了第十八考场。
由于分数相近,又和沈荻安是同一个。
收拾东西过去时,她听见杜文凯挤眉弄眼在那嘟哝“哎呀,真有缘”,似乎把沈荻安激怒了,两人推推搡搡在走廊吵了会,温穗没理,自顾自复习着抄写本,把积累的好词好句背了一遍又一遍。
索性这次考试没出什么纰漏,她状态极好地写完了每科卷子。
最后一场考完出教室时,监考的男老师把她叫住,眉目和蔼地询问道:
“同学,我看你数学和物理做得都不错啊,怎么被分在了这个考场?”
温穗把这话当作鼓励,如实回答:
“我上次月考缺考了一门……”
“难怪难怪。”那老师了然:“继续进步,中考加油。”
“谢谢老师。”
虽然不知道最终结果,但经过了这大半个月被明里暗里被排挤的日子,她总算体验到了一丝丝被认可的欣慰。
第二天便是体育中考。
为保公平,帝都所有初中的体育中考都在指定考场进行。京海中学被分在十公里外的帝都体育学院,学校财大气粗,直接包了十几辆大巴车统一接送学生过去,还配备了专门的带队老师和医疗人员,给每个学生准备补充体力的零食和水,这阵仗是温穗在家乡从未见过的。
今天难得可以不用穿校服,沈茗安给温穗准备了套烟雾紫运动装,穿上去衬得皮肤白白的,王姨看了直夸好看。
“半年会回来一次吗?”
“嗯说不准呢。”
“那一年一次?”
“会的。”他总算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耐心摸了摸少女的毛茸茸的头,笑道:“而且小叔不回来,你也可以来欧洲找我。”
“我在赛文国家公园找了个绝佳的秘密基地。等你有空过来,我带你一起看星星。”
温穗点点头,将陶瓷茶杯里的解酒茶一饮而尽,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想,或许这样就很好,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上高中了肯定很忙,她会好好学习,让小叔和哥哥满意。如果足够努力,她可以考一个很好的大学,长大了就可以帮小叔的忙,跟他一起去欧洲看星星。
来帝都的半年过得这么快,高中三年,应该也不会有多久。
那会她不知道,帝都到伦敦八千多公里的距离,她整整走了一千八百七十五天。
第 22 章 恒温天气
三天后,温穗的中考成绩如约放榜。
温穗考了567分,其中数学和物理都拿了满分,英语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考到115,对于她平时的水平而言,几乎可以算超常发挥了。
这个分数单看成绩很好,但京海中学大神云集,她的排名也仅仅是“可以稳进高中部”这个等级,想进够到优秀的尖子班,还有一段距离。
“听说程吟考了578,总共就只扣了两分,全市第一。”回学校填志愿的时候,温穗听见同学们议论:“靠,真不是人,文曲星下凡吧。”
温禾跟沈茗安对温穗的成绩非常满意,大手一挥奖了温穗很大一笔零花钱。不过都被她收起来了,既然拒绝不了,现在也没那么多用钱的地方,温穗选择将它们存着,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再花。
沈荻安也考得不错,400多分成功擦边挤过国际班的最低线,在有家庭托底的情况下,起码有书读。
小少爷屁颠屁颠跑去找沈墨恒要奖励,顺便把温穗那份也要了,她的是台电子琴,在温禾的提议下,沈墨恒直接安排店家送进了出租屋。
六月底七月初这段时间总是异常忙碌。
特别是对京北大学的学生而言,集中性的期末考试几乎给每个人都脱了一层皮,好学校的试卷可很少放水,一旦挂科会死得非常难看,通宵自习室每天都挤满了人,温穗这学期选修的课程比别人都多,又对自己的绩点有要求,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刷分。
温穗原本还在心里替老师的钱包捏了把汗,谁知邱海竟大方笑呵呵道:
“好啊。”
“红包老师发不起,但是可以请大家吃甜品,等所有项目比完,来排队的地方找我领好不好啊?”
“我要吃KFC的圣代。”
“coco安排一下,老师,珍珠奶茶冰的五分糖。”
“老邱万岁!”
学生们欢呼。
温穗也跟着嘴角上扬,混在人群中小幅度鼓掌。
其实大家都知道,能在这个班里读书的孩子家庭条件都不会差,也没人真稀罕那一块甜品。可在学生时代,这种由老师请客买单、全班一人一份的东西,总是格外甜。
考试的项目跟温穗平时练得一模一样,能拿到多少分她心里有数,今天这波更像是走个过场。
仰卧起坐、跳绳、传球……这些对温穗来说都不在话下,唯有跑800米时,体力已经消耗大半,跑道旁有其他班的同学加油呐喊着,也不知是谁,半调侃半真实地喊了一个男生的名字。
温穗看见,前面的女生瞬间“哎呀”一声,耳朵一红。
冲刺的动作有些扭捏,脚步却加快了。
仿佛从中汲取到了灵感,温穗在脑子里对着自己念了几声“沈墨恒”。
微风席卷而来,凉意把热气掩盖得恰到好处,她好像也突然提速。
“温穗,三分二十六秒。”
没有满分,但那是她跑过最好的成绩。
度过三天的“松懈时光”,接下来面对的,就是无休无止的刷题,一根弦牢牢绷紧,只等在艳阳高照的六月给出青春的第一份答卷。
假期的第一天,温穗起了个大早。今天哥哥邀请她去华清大学参加他和嫂嫂的毕业典礼,那里有艺术学院的毕业作品展和学生集市,温穗决定去集市上看看,顺便把几篇分数怎么也提不上去的英语作文带去给哥哥检查。
温禾和沈茗安都顺利完成了毕业答辩,大学四年的生活就此告一段落。沈茗安保研留在美院深造,而温禾则是拿到了一家互联网公司的offer,薪水不错,即将开始属于他的打工人生涯。
温穗不知道哥哥为什么没选择继续读书,或许是因为科研这件事情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艰难,也或许是他真的急需用钱。这里面有几分是被她拖累的,温穗不敢去细想,只是时不时打心底地感到抱歉。
那天是个沉闷的阴天,空气湿湿的,有要下雨的前兆,温穗坐沈茗安的车来到大学校园,在一群身穿学士服的年轻人当中看见了温禾的身影。
他正被朋友们围着拍合影,看见温穗和沈茗安下来,有人开始带头起哄:
“哎哟,嫂子好。”
“嫂子真漂亮!这位是”
温禾笑着拍了拍温穗的肩膀:“我妹,温穗。”
“哟,小妹妹挺可爱啊,今年多大了?读初中还是高中?”
十几分钟的路程到底不算短,未免沉默,沈墨恒开口:“学生集市怎么样,好玩吗?”
“还不错。”温穗大方给他展示今天收到战果:“哥哥姐姐们送了我很多礼物。”
“嗯,看来小温穗挺受欢迎。”
“没有小叔受欢迎。”她下意识回道。
“嗯?”
后悔自己多说多错,温穗的声音再度低了下去:
“我听见很多人夸小叔。”
“还有姐姐说想认识你。”
“哦,所以你才觉得我在相亲。”
话题又绕回了这里,他好像对此十分执着。
走到如墨集团门口,沈墨恒领温穗进了大楼,趁前台帮他收伞的空隙,温穗偷瞄了沈墨恒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在生气。
“不过你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温穗感到几分恐慌,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忙板着脸胡说道:
“我就是随口一提。”
“而且你这个年纪,去相亲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话彻底把沈墨恒伤到了:
“我这个年纪?”
“二十四岁是什么很老的年纪吗?”
“不是。”温穗委屈巴巴:“我没这么讲。我的意思是这个年纪可以相亲结婚了,也可以有喜欢的女孩子。”
沈墨恒走上电梯,一边替她微微遮住门框,一边低头认真道:“可小叔没有。”
等温穗跟着走进来了,他才放手,摁下楼层,悠然补充:“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也不打算去相亲。”
温穗悬着的心放下一些,有种喜忧参半的奇怪情绪在脑海里酝酿,或许是急于确认,也或许是沈墨恒今天的开朗温柔使她撞了胆,她抓紧这个宝贵的话题继续问道:
“那小叔总该有个喜欢的类型。”
电梯在十六楼稳稳停下,发出“叮”地一声,宣告着这段雨中旅途到此结束,沈墨恒率先走出去,帮她拉开办公室的玻璃门,然后偏头,低声温柔说道:
“小叔觉得呢,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特而出彩的存在,而相爱则是两个灵魂的碰撞。”
“所以,我不敢妄言自己会被什么样的人所吸引,也不强求去遇见那个对的灵魂。”
“不因为自己的喜恶而定义他人,也不被外界的眼光胁迫,顺其自然便好。”
“嗯,好像说得有些深奥了。”
他说完,粲然笑了,拍了拍温穗小小的肩膀:
“小叔希望温穗长大以后,也能找到一个和自己完美共鸣的灵魂。”
温穗怯生生的,有些手足无措,出于礼貌还是硬着头皮一一回答:
“初三,快十六岁了。”
“正是关键时期啊,在学校有没有好好读书?”
沈茗安见状,忙帮她解围:
“见人就提学习,你们很扫兴诶。”
“没事,温穗你不用搭理他们。今天带你来主要就是玩玩,学生集市很有意思,可以免费蹭吃蹭喝,然后咱们一起拍拍照。”
“我和你哥哥重要的时刻,希望有你在场。”
沈茗安和温禾其实也是看温穗一放假就窝在房间里学习,最近动不动用功到很晚,怕她压力太大,才借此由头带她出来透气。
只不过这样的话不好明说。
这个理由使温穗宽慰了不少。她浅跟几个哥哥姐姐打过招呼,开始独自在热闹的学生集市上闲逛,那里有免费的小零食饮料和各大学院做的“毕业伴手礼”,都是些非常惊艳的作品。大学生们看她长得乖巧可爱,塞了不少小礼物给她,有自制的卡片和玩具,很有纪念意义。
沈茗安的人缘不错,温穗逛集市的过程中,一直不断有人在找她闲聊。
“恭喜保研,茗安,你和温禾什么时候蜜月旅行?”
“七月份吧。”
“哎呀,真好,刚毕业人生就走上正轨了,不像我,都没牵过男孩子的手,我爸知道总催我。”那女生假装酸溜溜地说:“不过你们毕业还和那个小叔一起住吗?不过二人生活啊。”
听到“小叔”两个字,温穗瞬间竖起了耳朵,站在角落里假装认真吃着手里的钵仔糕,余光却偷偷关注着这边的动向。
“倒也不是不想搬,帝都的房子太难找了。温禾之前看过,要选个离华清、京海高中和他公司都近的,条件还不能太差,唉,比写论文还要令人头疼。”
沈茗安无奈叹气:
“不过肯定还是会搬出去的!哪好意思一直麻烦人家,旁人都说,小叔是因为天天被我们惹烦了,才不愿意找对象的,我爷爷都急坏了,整天上赶着给他安排相亲……”
她喘着粗气,满脑子都是同一个人的姓名。
有同学夸了她几句,紧接着便轮到下一组入场,温穗大致看了眼,里面没有她认识的人,便不再逗留跑道边。
今天的场地是公共区域,虽然跑道附近划为考场,只许考生和相关工作人员进入,但看台是自由出入的。上面挤了不少学生家长,也有附近的大学生和居民。
初三(七)班专门划分了一片区域,供家长给考生加油助威,温禾答应温穗,今天会来看她和沈荻安。
跟哥哥之间没什么好注意形象的,温穗也没调整仪容仪表,喘着粗气就过去了。
隔得远远的,她便在栏杆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年轻矜贵的模样和周围其他“家长”有些格格不入,他淡漠站在看台前,净白的手指随意搭在栏杆上,似乎正和谁打着电话。
有四月的风吹过,拂动他的衣角和发梢,清隽的眼与温穗相对的瞬间,电话挂断,他露出一个略带散漫的笑。
一颗心潮起潮落,温穗想,此刻大概没有什么事情会比“才念着他的名字跑完步,转眼就在跑道外看见他本人”更幸福。
她几乎顾不得刚跑完长跑累到虚脱的双腿和凌乱的发丝,忍不住向他奔去:
“小叔——!”
周围好像有千万双目光正盯着这边,灼灼望向沈墨恒的出挑显眼,可温穗却觉得那声音离得极远,偌大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落雪般地轻轻在她嘴上留下一吻,想动作轻柔挪她去床上睡,不料温穗比小兔子还警惕,才一碰腰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睡眼:
“沈墨恒。”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外面吃饭嘛。”
眼下的乌青预示着她很久未曾好好休息,最近压力大到原本还有点婴儿圆的脸上都没什么肉了,沈墨恒见状十分心疼,语气轻柔地哄她休息:
“看你没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有点担心,所以提前回来看你了。”
“很累吗?去床上睡吧。”
“还好。”温穗嘴硬,目光扫过手机屏幕的几条新消息和来电,又见沈墨恒着急忙慌像刚跑过的样子,小声不解道:
“你要是担心,直接让王姨来看我不就好了。”
“怎么还亲自过来?”
“她说你趴在桌子旁边睡着了,我怕你是身体不舒服。”
喜欢一个人真是一点都放不下,时时刻刻都牵挂在心里,哪怕别人看过也不算,非要自己亲自来瞧才能得到满足。
“你这是,在填写公费留学的申请表吗?”
偷偷做的事情被沈墨恒发现,温穗心里闪过一丝小惊慌,甚至开始后悔自己自从两人确认关系后就图方便大方出入主人房书房的行径,小秘密是一点藏不住,只能用言语敷衍:
“随便看看,没指望真的能成功。”
沈墨恒认真望向她,态度有种公事公办的客观:
“其实你的学历、成绩和个人经历在同等年纪的本科生里都是出类拔萃的,如果想去,可以用心申请试试,成功的概率不低。”
“怎么没提前跟我说,修改文书的事情我很擅长。”
这样坚定的支持和肯定让温穗莫名感到鼻子一酸。
就好像,她一个人背着他偷偷画了幅很潦草的画,他却站出来把它裱在墙上,告诉她说“你画得很好,你还很有天赋,我愿意陪你一起把它画得更好”。
温穗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试探性问他:
“好的。”
温穗不知道这个店名,还以为是家普通的餐厅,金融街附近不少类似的店铺,一般取名文艺,装修也格调小资,是附近年轻打工人下班消遣约会的去处。等到晚上七点半打车过去,透过门口的装修和室内暗调的灯光,她才意识到这是家高级酒吧会所。
温穗没喝过酒,也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她知道酒吧通常是不许未成年人进入的。见沈荻安毫不顾忌往里走,不由有些担心: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怕什么?我们又不去酒吧,这店是杜文凯的表哥开的,二楼KTV留了包房,没人会查。”
那个时候国家对KTV的管控并不严格,温穗以前在小镇,也有同学去过,听沈荻安这么说,她也没扫兴,跟着上了楼。
里面果然是班里的几个同学,都是平时和沈荻安关系较好的。
见寿星到场,气氛热闹起来。
先是分蛋糕唱歌,然后沈荻安又拿出卡牌玩起了桌游,他牌技不好,一连输了几轮,众人见状,开始起哄让他喝酒。
京海高中这帮孩子家里有钱,从小眼界开阔,玩的花样也多,表面上一个个都是懂事听话的少爷小姐,背地里不少人能对烟酒的品牌和口味如数家珍。有人带了红的,沈荻安也不含糊,当场给所有人满上了杯。
温穗原本躲在角落里,存在感很低,她融不进这帮人。
可大家开始敬酒时,她逃不过了,喝了不太好,不喝又会显得很不识趣。
目光有些慌乱,她无助地看了眼举杯畅饮的沈荻安,小少爷恰好也看了她一眼,瞧见她面露难色,挥手故作刻薄道:
“这点酒喝个屁,温穗,你去一楼找前台再要点来。”
“好。”
温穗生平第一次如此感谢沈荻安,得救般地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快步飞奔逃离房间。
凌乱中,她听见不知是谁嘲讽了句:
“她装什么啊,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二楼很大,有许多相同外观的KTV包房,迷宫一样,温穗找不到路,绕着相似的走廊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也没看见来时的电梯。
室内的水生香薰味道浓郁,越闻越头晕,恶心感无助袭来,她又无头苍蝇般地乱逛了五分钟,总算在阳台外找到了通往一楼吧台的露天台阶,她着急跑出去,却发现这里压根不是来时的正门,而是靠近中心湖的一个侧面入口。
眼前是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对面是金融街美轮美奂的夜景。
她上哪儿找前台去?
温穗迷茫踮脚,晚风吹进旖旎的夜,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一辆黑色轿车停下,两个身影朝这边走来。
被香薰得难受,她的眼里带着雾气,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只看见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清瘦,黑色衬衫的衣摆随风轻鼓,气质优雅,另一个人则穿着酒吧工作人员的深色西装,手里拿着烟,喋喋不休着什么:
“哥你真要常年待在英国?如墨的生意怎么办,交给别人能行吗?”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吃惯白人饭的,还是小笼包和烤鸭香,文凯说京海中学后面开了一家烤鸭店味道不错,你要不买点带去国外吃?”
男人闷笑了声,嗓音里似乎带着轻松愉悦: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英国吗?”
她猜测,以男朋友的角度,大多数人都会回答“想”。
而沈墨恒只是顿了顿,墨色眸子弯弯的,摸着她的头发问:
“小温穗自己想去英国吗?”
“看得出来,她讨厌的不是你说的事,而是你的人。”
“放屁吧你。”
沈荻安才不信。温穗吃他家的用他家的,怎么敢讨厌他呢。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只不过,经了小少爷这么一闹,全校的人都知道“温穗不好惹”了,都以为她是校霸沈荻安罩着的人,敢和温穗过不去,沈荻安可会亲自动手的,这让温穗的校园生活平静了不少,不必要的骚扰大幅度减少。
这样也行,温穗乐观地想,只要把心思更多地放在学习上,她离去英国见沈墨恒就更近了一步。
她的排名从刚进来的一两百百名进步到年级前五十,到高二的时候,基本稳定在年级前二十了,凭借优秀的实力直接从普通班升入“TOP2冲刺班”。
她英语和语文依旧差点,理工科基本上次次都是第一,和程吟撕得不相上下,让所有老师都不由感慨“女生学理科是真不比男生差”。
这个势头很好,她想要一直这样保持下去。
直到高二那年冬天。
第 23 章 恒温天气
二零一七年过年早,期末考试安排在大寒那天。
一早出门天空便飘着大雪,看地面上堆积的深度,昨晚肯定飘了一夜。温穗出门前在蓝白色冬装校服外套了个驼色围巾,被风一吹,还觉得冻得慌,又返回卧室从抽屉里把沈墨恒送给她的粉色暖水袋捎上了,放进书包里,听课冷的时候可以用来烤烤腿。
那天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的是黄色腊梅,淡淡的暖调像刚出生小鹅的羽毛,出门之前,温穗用手摸了摸花枝。她记得第一次和沈墨恒相见的冬天,他就站在腊梅花下。
今天温禾跟沈茗安都不在家。
沈家姐弟的爸爸在京郊农村买了个风景不错的小院子,没事在那捕鱼养鸭看星星,权当给自己养老。沈茗安这学期的课程早早结束了,打算跟温禾去父亲那住几天,放松下心情,顺便背点年货回来。
“还是别了吧。”
“我觉得丢人。”
这个回答让温穗有点恼火,觉得他说的云里雾里的,毫无细节可言。
目光往沈墨恒那边偷偷挪去,他好像并没有表达什么,不阻止杜文晟说,也不试图解释。
让她感到一阵抓心挠肝。
温穗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八卦,好奇欲却堵在心里,促使她去问:“是、是怎么逃出来的?”
杜文晟见她一脸认真,忍不住起了幼稚心思,胡话张口就来:“你小叔出卖色/相,亲她了。”
吓得温穗把酒杯差点碰倒,差点拍桌:“真亲了?”
沈墨恒皱眉解释:“没有。”
杜文晟:“他骗你的。咱就说,要是你小叔真亲了人家姑娘……温穗妹妹,你觉得该怎么样?”
温穗想反驳说“亲了就亲了呗”,或者“我才不信”,话到嘴边又变了味,认真思考后竟蹦出一句:
“那我觉得,小叔会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哈哈哈哈哈哈。”杜文晟大笑起来,伸手指着沈墨恒的鼻子:“你想象中的他是什么样的?”
温穗回答不出,或者说,不敢如实回答。
她心目中的沈墨恒太美好了,没法给杜文晟或者其他任何人形容。
“该不会也和那些女人一样,觉得他矜贵、优雅、高不可攀。”杜文晟继续哔哔:“哥哥看你长得可爱,偷偷告诉你,你小叔老腹黑了,你可千万别被他外表骗了,男人没有不坏的,你可要当心。”
下一秒,温穗看见沈墨恒抬起右手,对着他的后脑勺不轻不重来了一下:
“喝你的酒,少造我谣。”
倒也没解释他为什么这样胡说……
温穗望着只剩下冰块的玻璃杯,摇晃起来叮铃哐啷响。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来回思考。
有点想象不出沈墨恒被关起来的画面,也理解不了“老腹黑”和“坏”这两个词,听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好词。
或许也未必。
“打车。”温穗如实回答,心里却有个声音叫嚣着希望沈墨恒不要那么着急赶她走。
“我喝酒了,不能开车。”沈墨恒声音沙哑提议道:“你要是想快点回去,我帮你叫车。”
“那小叔呢?”
“小叔不回梧桐院吗?”
“有点醉了,想吹吹风。”
温穗的表情有点不自在,她总觉得沈墨恒最近有心思,或许是工作太忙了,又或许是遇到了别的什么事。好像从夏天开始,他就不像之前那么清闲自在了。她从哥哥口中撬出过只言片语,却一直未知全貌。
她模糊“喔”了声,没说要回去,也没说不回。
路过一个自动贩卖机,温穗停下脚步,对着屏幕观察几秒,选中一瓶“瓶装矿泉水”。
那个年代的小县城还没有自动贩卖机这么高科技的玩意,她不太会操作,跟着步骤慢吞吞弄了半天,最后还是在沈墨恒的帮助下才购买成功。
“哐当”一声,货物落地,她蹲下,从铁皮挡板内把水拿出来。那自动贩卖机带制冷功能,瓶壁冰冰的。温穗把盖子拧开递给他:
“喝点这个,醒醒酒吧。”
温穗朝她眨眨眼,对这方法是否有用自己也没底。她只记得以前爸爸喝醉回家,妈妈都会给他倒水喝。
沈墨恒笑着接过,指腹在瓶壁上留下浅浅的水痕:
“谢谢。”
看见他喝了,温穗才在心里长舒一口气,乖乖在他旁边站着,陪他吹城市夜晚的风。
大概喝了四分之一,沈墨恒拧上瓶盖,又问:
“真不打算回去?”
“我、我好像也有点头晕。”温穗找了个模糊却合情合理的借口:“我可以也在外面吹吹风吗?”
“噗,当然可以。”因酒精作用变得迟钝的沈墨恒也没去思考她喝无度数的啤酒怎么头晕的这个事实,点头应允:“那就一起吧。”
温穗心中暗喜,默默走在他的右手边,不一会儿,沈墨恒又轻轻把他引回左边靠路内侧去了:
“你走里面。”
细微之处的绅士体贴,总能让温穗忍不住为之心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快出中考成绩了?”
“嗯,后天。”“我、我来过。下大雪我想看看樱桃树有没有被冻坏……我看过了,所以现在回来了。”
“回出租屋了?”他继续追问,每一个字都让温穗已经被冲散的防线更加不堪一击:“不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我们、一起。
她闷着声音骗他:“我吃过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温穗屏住呼吸,不知道他是戳穿了她的谎言,还是无法回应她此时的冷漠。
片刻,她听见他问:
“那,介意跟小叔讲讲,你为什么哭鼻子吗。”
温穗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再度涌出。她有一万个想法对着他大哭一场,质问他,责怪他,埋怨他。可她不敢、也不会这样做,她不愿再给沈墨恒增添负担了。
“唔。”她调整好声音,胡乱说了个合理的借口:“今天考试,我卷子没写完,好多题不会。”
“因为学习的事情啊。”
对面的他叹了口气,似乎相信了少女的烦恼就跟枯燥的课本有关:
“小叔不是告诉过你,不用急于求成吗。一次成绩证明不了什么,你现在的进步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况且这还有一年半,足够你奋起直追。”
可是、可是……
考试成绩可以通过疯狂努力赶上,喜欢的人走远了,她却再也追不上了。
只剩下无能为力。
她大脑空空地听着:“是,小叔。”
“所以,还难过的话,需要和小叔聊聊,或者我来陪你吗?”
“没事,不用的。”温穗懂事地说,她当然不敢让沈墨恒看见她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没再出声,也没挂断电话。
过了一会,温穗又说:
“小叔。”
“我们还去看庙会吗?”
“看啊。”他回答得很果决,或许还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时间还早,小年还没到,庙会要等正月初二。”
“庙会好玩吗?”
“挺不错,女孩子家家应该喜欢,Lilan告诉我,那里有你爱吃的冰糖葫芦。”
温穗抱着被子,回了他一句简单的“嗯”,终究没有鼓起勇气问“她也一起去”,或者“你们在一起了吗”这样的话题。
“其实,我也没那么爱吃糖葫芦。”
最后,她无厘头地抛下一句:
“紧张吗?”上高中后的小少爷气色好了不少,也许是沈墨恒不在国内没人管他了,也可能是国际部的课业压力对沈荻安这种英语本就非常牛逼的人来说太过小儿科。他的高中生活过得非常自在,不是逃课上网熬夜开黑,就是出国游学满世界飞。他凭借着丰厚的家底,用最轻松的方式,过着千千万万灰头土脸的普通高中生梦寐以求的生活。
沈茗安作为监护人进办公室跟校领导商讨时,沈荻安和温穗就站在走廊上。小少爷的脸被抓伤一块,衣服也在拉扯中揉得皱皱的,形象十分滑稽,再加上他丝毫不害臊,觉得被罚站是件光荣的事情,不停对路过围观的女孩子挤眉弄眼。温穗觉得站在他旁边非常丢人,不断往旁边挪,想与他保持距离。
“喂,温穗。”沈荻安见状不爽道:“我帮了你的忙,你也没什么表示啊?”
温穗看来他简直是强词夺理,她又没有要受伤,是沈荻安自己非冲上来跟人打架的,怎么还好意思找她要好处呢。
小少爷的脑回路和脸皮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我没让你帮忙……”温穗淡淡道。
“那我也因为你受伤了啊。”沈荻安开始道德绑架:“况且,我之前给你推荐英语学习资料,给你买吃的,你也没有用实际行动感谢过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温穗懒得跟他多扯,敷衍道:“你想要什么感谢?”
“请我吃次火锅,或者,陪我一起去天文博物馆逛逛……那里面的东西太复杂,我看不懂,你给我讲讲。”
温穗毫不犹豫给出回答:“火锅可以,我给你钱你自己去吃吧,博物馆不行,我周末没空。”
“靠!”沈荻安气得咬牙切齿,拳头都捏紧了。
不是都说,安排女生喜欢的活动,她会更愿意出来吗?怎么他好不容易摸清温穗的喜好邀请她,她还是对他避之不及。
杜文凯知道后调侃:
“看得出来,她讨厌的不是你说的事,而是你的人。”
“放屁吧你。”
沈荻安才不信。温穗吃他家的用他家的,怎么敢讨厌他呢。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只不过,经了小少爷这么一闹,全校的人都知道“温穗不好惹”了,都以为她是校霸沈荻安罩着的人,敢和温穗过不去,沈荻安可会亲自动手的,这让温穗的校园生活平静了不少,不必要的骚扰大幅度减少。
这样也行,温穗乐观地想,只要把心思更多地放在学习上,她离去英国见沈墨恒就更近了一步。
她的排名从刚进来的一两百百名进步到年级前五十,到高二的时候,基本稳定在年级前二十了,凭借优秀的实力直接从普通班升入“TOP2冲刺班”。
她英语和语文依旧差点,理工科基本上次次都是第一,和程吟撕得不相上下,让所有老师都不由感慨“女生学理科是真不比男生差”。
这个势头很好,她想要一直这样保持下去。
直到高二那年冬天。
“还好不怎么紧张。”忽然想起什么,温穗顿了顿说:“哦,谢谢小叔送我的礼物。”
“之前不是谢过了嘛。”-
二楼的包房,沈荻安领着同学们又玩了几把桌游,大家对着KTV屏幕里的非主流情歌,深情咏唱起来。
“安哥,我酒没了。”一个男生晃晃眼前的空杯,散漫道:“你不是叫那个小白兔子丫头要酒去了吗?怎么还没回来。她不会不认识路吧。”
“你才小白兔子,你全家都兔子。”
沈荻安恶狠狠地反驳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听别人这么称呼温穗他感到十分不爽:
“她去很久了吗?”
“有快半个小时了吧。”
“指不定自己偷偷上哪玩去了。”
过了一会,温穗又说:
“小叔。”
“我们还去看庙会吗?”
“看啊。”他回答得很果决,或许还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时间还早,小年还没到,庙会要等正月初二。”
“庙会好玩吗?”
“挺不错,女孩子家家应该喜欢,Lilan告诉我,那里有你爱吃的冰糖葫芦。”
温穗抱着被子,回了他一句简单的“嗯”,终究没有鼓起勇气问“她也一起去”,或者“你们在一起了吗”这样的话题。
“其实,我也没那么爱吃糖葫芦。”
最后,她无厘头地抛下一句:
“看起来那么甜,吃进嘴里,其实挺酸的。”
第 24 章 恒温天气
后来温穗没有去庙会。
期末考试后,她爆发了几年来最严重的一次高烧。
头脑迷糊,体温直飙40度,持续好几天都不退,给温禾吓坏了,把她直接送进了帝都的大医院打点滴,年三十都是在医院过的,她替沈墨恒要的那只土鸡,被沈茗安煲成了热乎乎的汤,送进病房喂进了她的肚里。
沈墨恒来看过她几次,烧得迷迷糊糊中,她听见熟悉好听的声音在与医生攀谈,询问病情有关的事。
她浑身发烫,总会控制不住踢开病床的被子,沈墨恒发现后,会耐心帮她盖好,一边用湿毛巾替她降温,一边捏紧被脚:
“当心着凉。”
温穗假装听不到。
只在他背过去和人讲话时,她才会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他。沈墨恒的背影站在窗户边上,肩膀很宽,发梢镀着冬阳的光。
温穗为难地挠挠头,没好给出肯定的回答。
两个一看就不靠谱的少女相依为命出国,这件事要从今年年初说起。
京北大学跟英国L大举办国际生交换项目,其中天体物理学专业的本科生有两个名额,要在大三和大四的学生中挑选。温穗是18届绩点排名第一,社会实践和英文水平也很不错,在负责此项目的沈崇明教授的强力推荐下,温穗抓住了这个机会。
另一名入围者柳兮凝是温穗的学姐,校学生会的副主席,一位直爽开朗的重庆姑娘,父母做餐饮生意,家境也比较优越。
因某次实验任务太变态,柳兮凝崩溃大哭,刚好被路过的温穗在教学楼截胡,带她去商场吃了顿火锅,本想好好安慰,谁知竟直接给柳学姐干破防了,抱着温穗噫呜呜噫:
“啊,帝都居然有这么正宗的火锅,呜呜,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
两人因辣结缘,关系迅速升温,成为没事就一起外出觅食的饭搭子关系。
这个理由确实万夫不挡。
“荻安还欺负你吗?”
“他在美国,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温穗想了想,尽力掩饰住尴尬的部分闭口不谈:“他没欺负过我。”
说实话,温穗也不知道沈荻安这个人怎么搞的,明明最开始一直不待见她,上大学以后,又莫名对她好了起来。借着他爸爸是天文学教授的名义,时不时在温穗面前秀存在感。
有一次是温穗生日,他突然回国拉着高中时期的朋友给温穗办了个party。还有一次是暑假做实验的时候,帝都突然下大暴雨,温穗和同学们被困回不去,他开着那辆巨型越野亲自来接,把所有人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甚至天文字都传出了流言,“年级第一那个漂亮女孩子的男朋友是个超级富二代”、“有个有钱的帅哥在追温穗”,搞得她哭笑不得。
温穗很难跟人解释她和沈荻安的关系,只说是“我嫂子的弟弟”。但别人口中“沈荻安喜欢她”这件事,温穗是不太信的。
许是因为之前耽搁得太久,又或许是,怀揣着多跟沈墨恒在这间氛围绝佳的小店独处一会的决心,温穗今晚的学习效率并不高。
仅仅一节课的知识点,就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吃透,而后又花了些功夫在预习上。
等沈墨恒提醒她“时间不早了,别累着自己”时,钟声已经敲响十一下了。
紧绷着的弦一下松懈,温穗这才感受到了用脑过度的疲惫,还有一丝丝即将与他分别的怅然若失。
“我送你回去。”沈墨恒说。没给她推拒的余地,在她收拾东西起身的瞬间帮她叠好盖腿的毯子,归还给前台,动作一气呵成。
英国秋天的夜有点凉,走出店外后的风湿冷湿冷的,沈墨恒看了下温穗单薄的穿着,最终干脆利落地叫了辆出租车。
“是上次那个地址?”
“嗯。”
他替她拉开车门的瞬间,温穗突然有点后悔。
后悔今天穿了短裤。
否则,一起走回去的时间大概比坐车长久。
坐在的士车的后排,中间稍微隔了点空隙,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公寓住着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觉得挺好,我对住宿环境一直不怎么挑。”
“这个点回去,你室友应该在吧。”看清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异性面孔时,温穗的头皮开始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仅剩的理智让她告诫自己要镇定。
客厅太黑,她的脚又受了伤,逃跑的胜算很低。
室友们都不在,隔壁也未必住了人,大喊呼救也没什么可行性。
温穗故作淡定,一边缓慢后退,一边仔细观察着面前这个人。
高大魁梧的成年男性,年龄在二三十岁的样子,手里没有携带武器,他的脸上泛着红晕,身上酒气扑鼻,眼神也比较迷离,客厅里那些酒很有可能是他喝的。
也许,并不是小偷强盗,或者目标明确的危险分子。
温穗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右手悄悄解锁口袋里的手机,假装若无其事地用英文问道:
“这位先生,您好像走错房间了。”
“Joy住在这里吧。”
男人低下头,睁大眼睛注视着温穗的脸,试图看清她的长相,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温穗被恶心到想要干呕:
“我来找Joy,上次说好来她家玩的,怎么敢爽约我。”
听清他含糊的话语后,温穗瞬间反应过来。Joy是钟妤的英文名,他在找钟妤!
这样的突破口给了她一丝逃脱的希望,她的右手悄悄拿起手机,贴着大腿不容易被看见的地方,继续与他拖延着:
“您找错人了,先生,我不是Joy。”
醉汉明显不能正常与人交流,情绪激动地走上前:“那Joy在哪里?”
事实证明,沈墨恒的做饭水平,比温穗所以为的好太多了。
两份中餐,一份西餐,区分得极好,连餐具都十分贴心地用不同的托盘装着。
温穗端起面前热腾腾的米线,胃口大开,见沈墨恒和她是一样的菜色,有些不解道:
“小叔什么时候也喜欢这个了?”
毕竟沈墨恒在国内常待的也是帝都,按理来说对偏南方地区常吃的食物兴趣不高。
“都是中餐,一起做了方便。”他避重就轻,回答得挺坦然。
一旁咬着小面包的Lilan听罢却瞪圆了眼睛,看破不说破地耸肩一笑。
她哥今天一大早出门跑去唐人街的三家中超,找了半天才选够做米线的全部食材,什么腐竹、酸豆角、黄金豆、油辣子……这些东西可都是Lilan在英国从未见过的,要说“方便”,岂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Lilan虽思维跳脱,却不是没眼力见的小笨蛋。
她才不会当面拆穿哥哥呢!
看在他给她的小面包加了两勺奶油酱的份上。
“配料还有不少。”见温穗对自己做出来的菜肴大快朵颐,沈墨恒心情上好,平和道:“你要是喜欢,下次可以再来吃。”
温穗哪好意思腆着个脸反复蹭饭,反客为主提议:
“等我换了公寓,Lilan和小叔该尝尝我做的糖葫芦。”
意识到不好随意邀请他们去家里坐,她又补充:
“早就跟王姨学会做了,等下回有空,我带出来给你们吃。”
Lilan两眼发光:“好!!!I need it!”
沈墨恒:“我愿意尝。不过Lilan还是算了,她最近在做根管治疗,爱吃甜食,牙全坏光了。”
轻松愉悦的氛围让温穗不知不觉间大了胆子,身处沈墨恒的私人领域内,也不再感到拘束。她与Lilan对视一眼,凑近对方耳畔,小声说道:
“没事,我悄悄偷出来给你吃。”
那一刻,沈墨恒的内心是有些无奈的。
他的“小侄女”,和他妹,竟然在短短的三十分钟之内,学会一起大声密谋对抗他了。
没有出声制止,沈墨恒缓缓吸了口气,墨色的眸子抬起,却恰好捕捉到温穗偷笑的表情。
无辜且娇嗔,像好不容易放松警惕的小动物,灵动的模样让他有片刻失神。
连开玩笑般的严厉话都教训不出口。
他突然深刻理解起那句,“她开心就好”。
“她们喝酒去了,说要在party上date几个帅哥。”温穗眨了眨眼,偷偷观察沈墨恒的反应:“我没和她们一起。”
这副模样有点像被男同学塞情书被抓包的女高中生正面对着家长的质问,自证清白似的,看着既心虚又有点可爱,沈墨恒嘴角上扬:
“我当然知道。”
“你和小叔在一块呢。”
“唔。”温穗开了点窗,让夜风给因学习和他过度运转的大脑醒醒神:“我就是、就是这么一说。”
“嗯。”沈墨恒倚着车窗的姿势有些慵懒,漫不经心道:“如果你哥哥问起,我也可以给你作证。”
“我哥才无所谓呢。”温穗反驳:“我哥经常劝我趁早谈恋爱,起码要多认识一些人,他觉得我朋友圈太小了。我哥哥和茗安嫂嫂就是在社团新生见面会上认识的。”
“那你怎么没听你哥哥的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呢。”沈墨恒勾唇,有些不明所以:“就因为要学习?”
“有一部分原因是吧。”
“主要,我对那些人不感兴趣。”
沈墨恒没有直截了当地问她对什么样的人感兴趣。
一来沈荻安一如既往爱泼她冷水,说话总让她难接茬,二来两人这两年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她找不出他会喜欢她的理由。总之,温穗把这一切当做小少爷的一时兴起,或者纯粹想炫富装逼。毕竟柳兮凝说了,“男孩子长大之后都会变绅士的”。
反正沈荻安只有假期才回国,他回国的时候温穗也不见得就在帝都。不用天天相处,温穗也不会一直被烦。
沈墨恒闷声思考了会,似乎没太深究:
“你现在住在哪呢?”
“L大旁边的学生公寓,有五个室友。”
“哦,离我不算远。”
“小叔住哪呀?”温穗半是出于礼貌,半是好奇地问,即使她连伦敦的地图都没搞清楚。
“海德公园附近。”沈墨恒笑了笑说:“是高层,没院子,不像梧桐院那样可以种树养花。”
温穗也跟着笑了。
两人沿河走了一会,天逐渐亮了,马路上的人车多了起来。经过别有欧式风情的街道,温穗看见几家面包房开了门,心想这里好像可以吃早饭,谁知沈墨恒并没有带她进去的意思,而是绕了几个弯,钻进一条不算繁华的小巷,她在路口,看见一家写有中文牌匾的铺子:
[特色中餐炒粉炒面]
沈墨恒停步,朝那指了指:“吃这个,还是去买面包?”
“中餐万岁!”温穗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她本就因为昨天的晕机有些犯恶心,在机场吃的那顿是白人饭,飞机上全吐了出来,嘴里淡淡的特别难受,看见干巴巴的面包和甜口的西餐实在兴致缺缺。
“那走吧,小叔请客。”
温穗跟着他走进店内,选中一个靠窗的座位,两人面对面坐着。
这家店面积不大,却很干净整洁,装修也是中式风格,胖胖的老板走过来,指了指墙上的菜单:
“想吃什么自己看哈。”
听见熟悉中文的瞬间,温穗的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初到异国他乡的不适感一阵阵减弱。
“他家炒河粉味道不错,最辣的是红油抄手和酸汤肥牛饭。”沈墨恒建议道,似乎还没忘记她爱吃辣的小喜好。
“那我就要红油抄手。”温穗果断听从,用纸巾擦擦手抹抹嘴,一副“我准备开动”的乖巧模样,余光却还偷偷瞄着菜单。
她肚子真的挺饿的,饭菜分量看着不是很多,也不知道够不够吃。
这次出国,能有个早就熟悉的人陪着,温穗也算松了口气。
“其他学院的交换生基本上周就过去了,我俩因为物理竞赛耽搁,推迟了一个星期出发。”离开家前,温穗是这样跟哥哥嫂嫂解释的:“不过学院给我们准备了公寓,我和兮凝是相邻两个studio,不用担心。”
“住公寓,那里安全舒适吗?”沈茗安深感担忧。
“L大附近治安不错,不用担心啦。”
“去伦敦的话,不如直接联系沈墨恒小叔”
熟悉的人名让温穗的动作倏地一停,即使时隔这么多年,她依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被这个人牵动。佯装毫不在意地,温穗委婉拒绝道:
“算了吧,公寓看着挺好的,别麻烦人家。”
“也行,你跟同学们一起行动吧。”沈茗安叹了口气答应,叮嘱她有事及时联系。
“你也是的,嫂嫂。”温穗说完轻轻凑上去,碰了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都要做妈妈的人了,还总替我操心。”
沈茗安毫不在意,一口京片子爽快利落:“害,我这才四个月呢,还早还早。你也是小孩儿,我先替你操心。”
“等你交换完回来了,咱再一起操心你大侄。”
“好,我等着当姑姑呢!”
总之,温穗最终没告诉沈墨恒她会去英国交换,也没告诉同学们她有个在伦敦常居的小叔。
毕竟这么多年都仅仅保持着断续的联系,事到如今,便不必节外生枝了。
“啊,快可以登机了。”柳兮凝的声音将温穗从回忆中拉回,她迅速从座位上起身,拿好随身物品,站在了队伍末端。
“走吧,这趟要飞十几个小时呢。”
“你看,兮凝!”温穗伸手,指向巨大的玻璃窗,落日的余晖洒在长长的跑道上,天空一片橘黄:“是夕阳。”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晚霞这么美。”
“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温穗垂眸笑笑,跟着队伍走进登机通道:“也就是秋分,太阳直射赤道的日子,昼夜平分。”
“你高中地理学真好。”
……
登机队伍外,相隔几十米的地方,VIP休息室门口,金发少女咬下最后一颗冰糖葫芦,把签子稳稳丢进垃圾箱。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掌声雷鸣。
温穗离开钢琴,走进别墅的花园里。有同学叫住她,欣喜地将一个包裹塞进她怀里:
“来自英国的沈先生送给你的礼物,祝你毕业快乐。”
她没打开看,而是紧紧抱着箱子朝别墅外走去,湖边的霓虹灯依旧闪烁,风吹散雾气,原本晴朗的夜空,似乎转眼要下雨。
她没有躲,任由潮湿的水汽将头发尽数粘湿。
她想,这段故事里,他的出现就像天气一样难以预料。
也像天气一样难以避免。
[学生篇完]
第 25 章 恒温天气
[All the water in the world will meet again.The Arctic Ocean and the Nile will merge in the moist clouds.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塞尔曼.黑塞《克林索尔最后的夏天》]
—
在公寓保安的配合下,沈墨恒和温穗拨打了999,那个男人很快被交由了警察处理。
他没有做出实际上伤害温穗的举动,对于这种行径,英国警方会怎么惩治,便不是她能决定的范畴。
等他被带走后,温穗坐在沙发上,沈墨恒给他倒了杯水,一边缓解情绪,一边用手机给另外几个室友发消息,告诉她们今晚不要回来。至于前因后果,她只是先简单交代了下,没细谈,打算等大家都到伦敦后共同商讨处理。
“我之前和她交流过。”温穗拧着眉,愤怒、后怕、无奈的情绪在大脑交织,她喝着水跟沈墨恒解释:“她之前带异性进屋,我跟兮凝警告过她,她说下次不会了,后面也没再犯我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没想到会这样。怪我们没提高警惕!”
听刚才警察的意思,那男人不是撬锁,而是直接开门进来的,想必身上有她们公寓的钥匙。温穗猜测,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钟妤给他的。
“钟妤实在太过分了!”
“这种室友也没必要再给机会。”沈墨恒无不赞同地点头:“今天你累了一天,还是先休息吧,明天我会帮你跟京北大学打招呼,相信学校会给出最好的处理方式。”
“嗯。”回到帝都后,温穗在金融街附近订了家普通日式餐厅,打算请沈荻安吃顿饭,顺便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时间定在了六月中旬的一个周末。
原本柳兮凝劝她,说沈荻安那边还没把事情挑明,等他开口更好。可温穗却认为,上次是送加湿器,这次又大张旗鼓买花送玩偶,再这样拖泥带水下去,下次他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没有边界感的事情来。不如趁早把话说绝,断了他这条心。
可事实证明,沈荻安的离谱程度,远远比她想象得更过分。
入夏,京北大学到了毕业季,包括柳兮凝在内的一批大四的学生即将结束美好的本科生涯。沈崇明教授家底丰厚,出手也阔绰,在帝都的一家饭店包了个宴会厅,组织教过的毕业生来吃散伙饭。不仅叫了大四的学长学姐,其余年级和教授关系不错的也收到邀请,温穗名列其中。
温穗那天刚好闲着,自然不会拂教授的面子,换了身深蓝色吊带裙,简单打扮了下,便在下午课程结束后和同学们一起前往宴会厅。
饭局进行得很顺利。
菜肴味道不错,大学生们推杯换盏,回忆四年的青葱岁月,有人四处敬酒,有人泪流满面。温穗跟在柳兮凝屁股后面吃吃喝喝,玩得还算开心。
八点用完餐后,有人提议去唱K。
公寓是学校租的,温穗也不想私底下和钟妤浪费太多口舌,直接调换公寓是最优的选择。
天文学院的沈崇明教授是沈墨恒的哥哥,有他出面去谈,校方也绝对不会马虎。
“只不过休息”温穗看着开灯后乱作一团的房间,脸上面露难色。
原本打理得温馨可爱的小卧室被男人糟蹋成了地狱,屋里全是酒味不说,枕头被子全部扔在地上,衣柜被翻过,桌面的课本和摆件也摔得到处都是,暴躁的醉汉似乎在这里狠狠发泄了一场,陶瓷瓶中的玫瑰花瓣散落一地。
这可是温穗来英国后用一个月时间一点一滴慢慢打理好的,到处都是她的心血。
如此不堪的场景让温穗鼻子一酸,差点便直接哭了出来:
“我的卧室住不了了。”她看见沈墨恒从身边的纸袋里,抱出一束……两束灿烂盛开的向日葵。
那金黄犹如耀眼的朝阳,鲜活明媚的颜色,与他沉沉的西装有几分格格不入。
“恭喜,体育中考顺利通关。”
“这束是你的,另一束是沈荻安的,他说他不需要,如果你喜欢,让我一并拿给你。”
“谢谢小叔!”
温穗甚至不想用自己汗湿的双手接过那精致漂亮的花纸。她雀跃着,甚至占了便宜般偷偷在心底庆幸沈荻安不喜欢花,让她白得了双倍的惊喜。
那是温穗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自己喜欢的人手里接过。
她抱紧它们,因为出汗而红扑扑的脸埋在花叶间,说话的声音都幸福地变轻:
“小叔怎么会来?”
“你哥哥赶我来的。”
“咦?”
沈墨恒也不骗她,云淡风轻道:“如墨最近出了点状况,你哥哥看我不吃不睡的,换我来休息一下。”
温穗立刻垂下嘴角,皱眉担心看他:“那严重吗?”
“无妨。”
沈墨恒气质很好,绝佳的长相怎么样都是赏心悦目的,隔得远瞧不出,近处抬头仔细看他,眸中的血丝和眼下的乌青在偏白的皮肤上衬得格外明显。
夹杂着浓浓担忧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那小叔应该回去休息的。”
“无妨啦。”他低眉,见温穗头发乱糟糟的,有一挫沾上汗糊在了眼睛上,伸手轻轻帮她拂开:“相信小叔。”
蝴蝶亲吻般短暂的动作,带着丝丝酥麻的痒意,温穗的心跳几乎骤停。
“嗯……”
像被顺毛的猫一样幸福。
她特别想就这样再单独跟沈墨恒待会,偏生这时,沈荻安野狗似地跑了过来,那身价值不菲的黑色运动服被揉得皱巴巴的,浑身是汗,竟也毫不顾忌形象地往沈墨恒身上冲。
“小叔!我拿了满分!”
“刚跟帮忙计分的老师确认过了,千真万确。”
“牛逼不,您就说牛逼不?”
“冲我这么努力,都该帮我把自行车修好。”
沈墨恒下意识就后退一步,心疼自己身上的西装道:
“手,拿开。”
说完才补:
且不说脏乱,有钟妤这样一个室友,这里今晚的安全性甚至都无法保证。
她被吓坏了,心有余悸,即使是一个人出去住旅馆也很可能会忍不住浮想联翩难以入眠。
沈墨恒很自然顺着她的话,平淡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不介意的话,今晚先住我那吧。”
可他却朝她走来。
万千记忆汇成湿云,凝聚在两人中间的空气中。
他开口,清冷的声音一如那年冬天在腊梅花下初见的那次:
“是温穗?”
“好久不见。”
她没有哭,情绪涌上心口,却忍不住声音颤抖:
“小叔……”
北冰洋与尼罗河在此刻相逢。
第 26 章 恒温天气
很多年前,温穗还暗恋沈墨恒的时候,经常在脑海里想象他在异国生活的场景。
透过他发给她的照片,还有那些漂亮的贺卡,勾勒出他日常生活的画面。
或许是在金融城的高楼里跟人攀谈,处理一个又一个棘手的案子。也或许会坐在落满红叶的草地上,闲适慵懒地喝不加糖咖啡。偶尔无事的时候,他会拿出相机随手拍摄,用那只黑色派克钢笔写信给她……他身边会有很多亲朋好友陪着,有支持他的母亲,还有活泼可爱的“女朋友”。
而此时,清晨安静的花店里,吧台前的红茶咕咕作响,鼻尖一片温暖的香气。他就站在她面前,目光停留,声音慵懒:
“来这留学?”
“是交换生。”温穗纠正道,大脑还没从与他相遇的澎湃情绪中完全抽离:“昨天、昨下午刚到的。”
“嗯,我知道。”沈墨恒淡淡地说:“你哥哥有告诉我。”
沈墨恒的公寓面积不小,除了主卧和客厅,还有好几间空着的客房卧室。
带温穗上楼后,他给她指了离自己卧房比较近的一间,解释道:
“还好我平日都有请人打理。这间有独卫,如果你晚上觉得害怕,可以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
温穗盯着灰色大理石风格的家具出神,本想搭话说“这看起来和梧桐院很不一样”,回头发现沈墨恒竟从衣柜里翻出两套被褥,亲自动手给她铺床,吓得连忙上前阻止。
“小叔,我自己来吧。”
“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不,别。”温穗着急到胡言乱语:“交给我吧,我很擅长套被套。”
她真的没胆劳动沈墨恒帮她干活。
做家务这样的事情他一定很不擅长,光是脑补他一身闲装扫地做饭的样子,温穗都觉得难以直视。
“那好吧。”沈墨恒还以为她是不喜欢被人触碰床上用品,自觉放了手,转而整理起桌面的纸巾盒跟无火香薰。
那被子很大很软,掀起抖动的时候,温穗能清晰闻见夹杂在里面的、淡淡的白檀香味。
不知道是洗衣液还是香薰的气息,和沈墨恒身上的如出一辙。
她很喜欢这种若有若无的暗香。
睡在这张床上,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甚至会产生一种躺在他怀里的错觉温穗被自己恬不知耻的想法给震惊到,欲盖弥彰地重重拍了枕头两下,发出噗噗的声响。
刚拿来一双拖鞋的沈墨恒听见,疑惑问她:“怎么了?”
温穗头摇地和拨浪鼓一样说谎:“没事。”
“就看看这枕头软不软。”
“噗”
“给你倒了杯热牛奶,喝完早点睡觉吧。”
“谢谢小叔。”
她从床上爬下来,坐在床边,麻利接过,刚想端起一口闷了,偏偏长发碍事,刚才因为铺床弄散了发髻,几缕青丝散在脸颊边,特别碍事。
沈墨恒很有眼力见地把牛奶杯子接了回去:“先扎头发吧。”
温穗抿唇无言,快速当着他的面取下簪子,用黑色的皮筋捋着发丝打圈,再缠绕。
眉眼微侧,长发垂下,刚好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沈墨恒就这样靠在一旁的梳妆台前默默看她。
温穗弄完抬头时,刚好正对他雨水还未干透的发丝,羽睫下的眸子黑润润的,像盈着清冷月光:
“不用着急。”柳兮凝听说到这边的情况,冲出来想要安慰温穗,却被她温柔地挥手拒绝:“不好意思,凝凝,你让我冷静一下。”
“好,你别太自责了,这真的不是你的错。”
“谢谢。”
“别担心,你好好缓缓,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隐约听见包厢里有人追出来的脚步声,温穗不太想走电梯被他们撞见,选了最近安全通道的楼梯快步走下。
门口是一面城中湖,波光粼粼的湖水倒映着高楼林立的夜景,晚风吹来,让她的头脑清醒了几分。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却因为烦躁的心绪无暇顾及这么多。
小跑了一阵,她感到有些口渴,随便在湖边找了个生锈的自动贩卖机,点击“矿泉水”的选项,打算拿出手机付款。
破旧的机器网络信号极差,等了半天都没扫码成功,温穗越发觉得烦躁。
正要发脾气跺脚,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脸颊上贴了一下。
原打算恼怒回头,瞥见路灯下的倒影,瞬间收起了攻击性的动作。
已经熟悉到,是看影子都能认出是他的程度。
懊恼和怒意全在此刻甘拜下风,涌上心头的,是难以抑制的委屈。
转过身去,温穗直接“呜”地一声,受伤小兽般地扑进沈墨恒的怀里。
站在贩卖机旁的男人两只手都举着冰奶茶,在这个投怀送抱的动作中有点无处安放。
不得以,只好浅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怀里委屈的小姑娘,以表安慰。
“呜呜,我觉得好烦。”温穗哀嚎。
“我知道。”他眼尾稍稍一扬,语气满是温柔耐心:“所以我来陪你了,是不是?”
温穗撒着娇也不忘记思考,撅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不记得这里了?”
“Slivers酒吧,杜文晟开的,前年他把上面的KTV也一起包了下来,重新修缮后营业。”
是杜文晟告诉沈墨恒,沈荻安在包间里布置了告白,而且对象好像是温穗。他才快马加鞭结束了跟客户的视频会议赶来,就怕出什么岔子。
私心和醋意让他在听见广播的瞬间恨不得直接冲进包房把沈荻安这小兔崽子揍一顿。可理智却让他没有忘记温穗上次和他说的话。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她想自己处理好感情上的事儿。
所以,他充分尊重她,不会贸然插手。
他也相信温穗能做好一切。
“我一直在楼下的监控室等着,如果你有需要,我会随时上来帮你。”
“这件事。”得到安慰的温穗眼泪更止不住了,抽着鼻子难过地说:“这件事我做的一点也不好。”
“怎么会。”他把她的手扯下,冰水交给温穗小口小口地喝,而他的手用来帮她把脸上的眼泪一点一点擦干:“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我觉得挺好。”
“可是。”温穗相当在意道:“我这样做,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会不会让沈崇明教授尴尬,他会怪我毁了他的宴会。”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电视剧里男女主那些琐碎婚后日常的画面。
铺床,热奶,你一言我一语的玩笑。
简直一模一样。
“温穗,你人呢?”
“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我下次我下次换个方式追你,我不再这么干了。”
他沙哑着嗓子喊了几声,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再往前去,孤零零的自动贩卖机前,他发现了两个亲密依偎着的人影。
好像,有点面熟。
“温穗!”
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大脑一热,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想粗鲁地把他喜欢的女生拉回。
下一秒,重重的一拳直接砸在了他胸口:
“闹够了吗,沈荻安?”
“小……叔?!”
一顿饭吃了半个小时,气氛不尴不尬,两人的聊天时有时无进行,话题平常。
等温穗啃完最后一块发糕后,沈墨恒去结了账。
他回来时,手里提着几份用打包盒装好的炒粉,和一袋豆沙包。
动作十分自然地塞进温穗手中:
“拿去分给同学们吃吧。”
“漂泊在外的孩子几乎都会想念家乡的味道。”
“小叔,这多不好意思!”温穗有些着急,试图劝服推拒,又在沈墨恒“嘘”的手势下噤了声。
他指了指她跨在肩上的托特包:“就当,很久不见的见面礼。”
“别嫌小叔小气。”
第 27 章 恒温天气
从中餐厅出来后,沈墨恒没送温穗回公寓去,他早上有个很重要的客户会议,两人在金融街分了头。
“到公寓给小叔发消息。”
“嗯。”
“这边晚上没有国内安全,尽量少出来,多和同学结伴,知道吗?”他帮她把手里的食品袋子理好,耐心叮嘱:“如果有困难,可以找小叔。”
“谢谢小叔。”
她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下,说了拜拜。
跟沈墨恒道别后,温穗一直沿着泰晤士河走,天彻底亮了,天空和河水看着却还是灰灰的,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见她所处的环境确实安全正常,柳兮凝才松了口气,继续说:
“不过这事儿处理挺快的,宋甜甜刚才告诉我,钟妤已经被带教叫去谈话了,大概率游学资格会被直接取消。”
“她也是活该,在社交软件上乱约男人。昨天那个变态就是她约过会的,钟妤偷偷背着我们带他进过公寓几次,他肯定在那时偷走了钥匙。真是心大啊,提醒过不听,钥匙丢了也不讲,差点害得我们无辜的人倒霉。”
“嗯”温穗也觉得生气,却懒得用恶毒的语言攻击别人了,既然钟妤已经受到了校方的惩罚,她没精力再当面教育她一场。
没必要,也不值得。
“就是不知道我们的公寓以后该怎么安排。”
是单独换个锁,还是所有学生一起搬到别处住去?温穗和柳兮凝暂时都没听到消息。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再住在同一个地方,很难不会心有余悸。
柳兮凝又言语犀利地骂骂咧咧了几分钟,承诺温穗要把自己房间的洗衣机“贡献”出来,帮温穗一起用消毒液洗那些有可能被翻过的外套。两个女孩东一句西一句交谈半晌,恍然听见客厅也有轻声细语的说话声,温穗顿了顿,结束了通话。
想到这是沈墨恒家,她没贸然出卧室,而是换下睡裙,去卫生间好好洗了把脸,把乱蓬蓬的头发梳整齐了,才小心推开门,走向客厅。
这间公寓的采光当真是好极了,高楼层加二百七十度玻璃落地窗的设计,将四面的城景都尽收眼底,伦敦今天难得天晴,她被窗口透出的云彩和晨光所惊艳,踏着拖鞋朝餐厅走去,那边隐隐传来交谈声,说的是语速很快的伦敦腔。
“可我真的舍不得小画室,它离学校很近。”
“哥哥才给你在地中海附近买了小院子,你忘了?做人不可以太贪心,你偶尔也要帮哥哥一个小忙。”
站在餐桌旁的男人身形颀长,和晚秋的阳光融在一起,腰间的格子围裙和他端正高大的体态稍有不搭,手里拿着茶匙,悠闲搅拌着冰咖啡,模样闲适慵懒。
“小叔……”
温穗刚想上前去叫他,早起的嗓音有点哑,还没出声,对面的金发少女突然“呀”地一声从餐椅上起身,祖母绿色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满脸惊讶。
“Gosh!”
Lilan像只小兔子一样跳起来,盯着温穗狠瞄了几下,揉揉眼睛,面红耳赤,然后回头,在温穗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突然抄起吧台上的玩具熊摆件,用力朝沈墨恒砸去:
“你是渣男,fuck boy!Gross!”她可能会离开这里,失去唯一一个可能和他经常见面的途径。
沈墨恒可能会和别人谈恋爱,甚至和别人结婚。
而她才只有十六岁,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一大截。
甚至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温穗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样,传来一阵刺痛,眼神也微微黯淡起来。
草莓味的钵仔糕不甜了。
手里的竹签被“啪”地一声折断,尖锐的断口不慎划过手背,在白皙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骇人的血痕。
温穗忍不住“嘶”了一声,旁边的温禾注意到她。
“怎么了,疼不疼啊?”
温穗低下头,摆手:“没事,一不小心弄的。”
温禾察觉到她正闷闷不乐,还以为是集市不合她心意,也没责备什么,找同学借了个创口贴,替她包扎过。
接下来便是毕业典礼该有的那些流程:拍照片、领导讲话、签名留念温穗本不喜欢热闹场合,却觉得这样的活动很有意义,在旁边看着倒并不觉得无聊。
大约下午四点的时候,仪式结束,班长在外面订了酒楼,大家一起吃顿散伙饭,邀请温穗也去。她怕尴尬,正犹豫要不要去,却听温禾接了个电话。
“喂,小叔,账目的事情我今晚会处理完成对,吃了饭过来公司,大概晚上八点。您放心,有茗安看着我不会喝酒的!”
“荻安去朋友家玩了,穗穗在我旁边。”他说完顿了顿:“啊……这样吗?”
紧接着,又放下手机,低头看向温穗,朝她咨询道:“小叔说梧桐院停电了,估计是附近施工挖断电缆,你要回家吗?还是跟我一起去酒楼。王姨李叔他们过节回乡探亲,家里没人。”
温穗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行善积德了才获得如此好运。
她表面犹豫,内心却十分肯定地回答:“停电了,我怕黑,不太敢回去”
“也不是很想去酒楼。”
这样的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倒是十分合理。
温禾因而没有质疑,点头跟电话那头确认道:
“可以让她到如墨找您吗,我吃完饭来接她。”
不用特地靠近,温穗从哥哥面带微笑的表情便可猜到,对面说的是“好”。
内心涌起一股得逞般的开心。
由于聚餐时间紧迫,酒楼的地点和如墨集团又刚好是相反的方向,沈茗安没法开车送温穗,只能把她送到附近的地铁站,交代好路线后,让温穗自己坐地铁过去。
温穗生怕给人添麻烦,对此毫无异议。
集团所在的高新区远离市中心,地铁过去有十几站的距离,今天刚好是节假日,列车上有些拥挤,温穗运气不错,在靠近门的地方找了个座位。
“你竟敢把人家带回家!”
手里的咖啡没拿稳,差点便全部泼洒,散发着香气的液体溅到围裙上,沈墨恒毫无防备地坐在原地。
温穗率先反应过来,见沈墨恒遭受攻击,立刻急了,虽不至于直接对人动手,也卯足力气,从背后把激动的少女一拽,控制住她的双手。
“对不起,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跟小叔没什么,我只是借住在他家。”“该考虑这个问题的不是你。”沈墨恒在贩卖机旁的长椅上坐下,直接把她拉到腿上坐下,凑近耳畔,轻声安慰道:“事先对此毫不知情的你也是受害者,没有人会怪罪你。”
“唔……”温穗红着眼看他,带着泪光的眼睛好像在问“真的吗”。
沈墨恒轻笑了下,伸出手,拢过她被湖风吹散的碎发。
这个动作让她恍惚想起,很久之前,她因为误食沈荻安送的牛油果蛋糕过敏那次。他也是这样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哄小孩一般夸她“穗穗很好看”。
所以啊,从那时起,她温穗就分得清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是鼓励和夸赞,是时刻顾及对方感受和情绪的细腻。
而不是沈荻安那样,仅仅在乎自己喜怒的,忽视和打压。
这次,沈墨恒则是轻轻拢上了她指尖的戒指:
“别担心,即使哥哥真的有所疑问,我也会帮你和他解释清楚。”
“我会陪着你。”
“所以,不哭了好不好?”
温穗回握住他的手,抿唇点头,破涕为笑:
“嗯,好。”-
楼上,KTV包房内。
沈荻安的情绪在温穗离开的那刻降到了零点。
嬉笑声、嘲讽声、惊讶声中,他足足站在“LOVE YOU”的白色灯牌前冷了五分钟,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又在理清当下状况的时候感觉到无比愤怒。
酒精上头的男人总是格外容易暴躁,他愤怒地,随便举起桌边的一瓶红酒,用力往地上一砸,玻璃和酸涩的液体飞溅,把几个无意路过的围观群众吓得发出尖叫。
“他娘的!”
沈荻安不顾手指被划伤的疼痛,朝程吟怒目而视:
“你他妈不是说,天文系的学生看见温穗收到花很高兴吗?”
“她这是喜欢我的态度?”
“确实说她很高兴啊。”
程吟也纳了闷了,大学霸的脑袋也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直接找到那个学生问道:
“不是你亲眼看见的吗?”
那男生今天刚好也在场,在质问声中,他站起身来,打开包房的大灯,仔细看了看沈荻安,又挠挠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摆手否认道:
“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
“我看见那晚温穗确实收到了礼物,一后备箱的弗洛伊德玫瑰和彼得兔,她还跟那个人走了。”
“但是那个人,好像不长这样。”
“啊?”
“送一后备箱花的人不是你!”
温穗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既尴尬又难过,虽然努力拦着她,却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整颗心都在滴血。
叫Lilan的女生,是沈墨恒的女朋友吧。
原来他们还没有分开啊。
她现在气急败坏朝他动手、骂他渣男,是不是误会他出轨找了小三?
而她就是那个“小三”。
温穗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如何跟她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
即便沈墨恒没有任何“越界”举动,她对他的种种心思,真的算不上清白。
“Sorry,I……”
温穗正试图阻止着需要,想询问里面那位看上去不太友好的工作人员现在是否还能再进去。但糟糕的英文口语水平和内向的性格让她有些望而却步。
要不……还是算了吧。
等明天再拿,或者和刘先生解释一下,希望他不要介意和多想。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呢?
温穗扯着手提塑料袋,垂眸落寞地叹了口气,刚打算转身离去,却在即将关门的快递站内,看见一个熟悉俊朗的身影。
他抱着纸箱站在黄昏的夕阳下,朝着晚风吹来的方向,也同时看见了她:
“温穗?还挺巧。”
第 28 章 恒温天气
“来拿快递?”沈墨恒朝她走近问道。
温穗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满满的购物袋和晚餐,感到有些尴尬:“是。”
“不过已经关门,估计拿不成了。”
沈墨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下,放下手里的箱子,平静道:“收件人是温穗?”
“不,是Jimmy.Liu。”她报了那个助教的名字。
“稍等我一下。”
其实没有人不喜欢被照顾。
“这不是挺可爱的吗?”这位男士正在以实际行动证明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然我们家穗穗从小就漂亮。”
“我小时候,真还觉得自己挺潮,所以笑那么开心。”温穗被他胡说八道的不好意思了:“如果不是来帝都,发现自己是个连叉子和餐刀都不会用的小丑,我或许会一直这么笑下去吧。”
沈墨恒轻声:“后悔来帝都吗?”
“不后悔。”温穗的回答很坚定:“诚然我不希望面对亲人的离世。但如果仅仅考虑是不是该离开小镇看外面的世界,再让我选,我还是会来。”
不单单是想要遇见沈墨恒,更是为了自己,能张开翅膀,去更广阔的天地翱翔。
沈墨恒平静勾唇一笑:“我也不后悔。”
“不后悔回到帝都,和你相遇。”
温穗神情一愣,回过头微微看他。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说点什么的良好契机。
窗外人声喧嚣,到了街坊邻居吃晚饭的点,镇上的小餐馆热闹起来,吆喝声、麻将声、碗筷的乒乒乓乓声碰撞聚集。小房间里的米色窗帘像是一道屏障,隔绝了屋里和屋外不同的两个天地。
书桌旁的座椅很小,只够一个人坐下,温穗干脆领着他直接坐在了床边。当晚就一个视频通话打过去,给沈墨恒叽叽咕咕撒娇了一通,只说“我好想你”,也没说具体原因是什么。
莫名觉得,要是让他发现,自己因为小时候的事情而感动到哭,显得她有点没种。
沈墨恒被整得一头雾水,还以为她遇上了什么事不高兴。不过温穗难得粘他,他还是挺欣慰的,隔空温柔哄了一通,哄到半夜,温穗才乖乖睡觉去。
结果第二天,温穗傍晚时分刚从图书馆门口出来,就看见了男人熟悉的身影。
不用猜都知道他是匆匆赶来的,一手还提着那个黑色商务行李箱,上面放了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袋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温穗刚想迎上去给他一个熊抱,却看见旁边有另外一个女生拿手机给沈墨恒扫了一下,看样子是在加微信。
有一点点吃醋,更多的则是好奇,温穗在大柱子后面躲了会,等那女生走了,才大摇大摆走上前去,故作恼怒道:
“哎呀,不得了,有人出轨被我抓住了。”温穗小时候听小镇上的老人说“越是身体健康的人,生一次病拖得越久”,之前没什么体会,这次确实见识到了。
沈墨恒的病从非洲一直拖到回国,症状从一开始的发热拖到后面感冒咳嗽,断断续续持续了快半个月,才逐渐好转。
在此期间,温穗一直没回京北大学的宿舍,课上得再晚也要回梧桐院陪着他,生怕他一个不盯着就又过劳过累,把身体搞垮。
沈某人倒是“因祸得福”,借着这波直接让温穗住进了主人房,借口“你不是要照顾我吗”,实则把小姑娘当作人型抱枕,睡眠质量逐渐上升。
温穗看见每天准时准点开着车在教学楼下接她回家的男人,不由有些怀疑:她这样做,真的有助于沈墨恒养病吗?
怎么反倒让他更累了。
真拿这个固执的家伙没办法。
至于闹乌龙上热搜这件事,沈墨恒后续用他的私人微博账号做了澄清。
内容是“说明当时的实际情况+解释二人的关系”,最终架不住网友们实在好奇,才不得不又重新单独写了一条博文,把他和温穗恋爱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才阻止了他们胡乱瞎猜。
否则,连“年轻企业家包/养美女大学生”这种内容都传出来了。
可话题却并没有因此终止,有好多留言还在追问说“求问小姐姐的微博,请指路”、“可以多更新你们两个的日常吗,我爱看”。
温穗不怎么玩微博,账号没有原创内容,网友们除了在京北大学表白墙上考古,找不到她太多的相关信息。倒是沈墨恒的个人介绍和照片Cordula官网上都可以找到,而且他以前很喜欢在私人账号上发一点风景照作品和珠宝鉴赏的文字,积累了部分粉丝。
火眼金睛的网友在无数严肃正经的科普中找到了蛛丝马迹,是沈墨恒无意拍到的电脑桌面照。
穿着碎花吊带,手捧奶茶“干杯”那张,是几个月前,柳兮凝帮她拍来“勾引”沈墨恒的。
温穗看了后都一脸懵逼,质问道:“你什么时候换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其实手机也是这张,你从来没注意到。”
“我又没查过你手机。”温穗想了想,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你看,我都不知道你有微博。”
“还更新得还比朋友圈频繁。”
沈墨恒和温穗两个人都是朋友圈万年不更新的类型,尤其是沈墨恒,到现在除了和温穗的官宣都没有其它可见内容。
“很小的时候就开通了,时不时记录一下,随便写写,没啥特别的,就没告诉你。”
温穗“喔”了声,莫名联系起那本她初三时写下的日记。
趁着某个周末的夜晚,沈墨恒忙着开会的时候,她偷偷走进书房,在主人房的小窗户前,点开他的微博,一条一条阅读着他的文字。
沈墨恒话不多,平均每个月两三条的频率,除去科普和严肃内容,确实如他所言,没有太多跟个人情绪有关的信息。
一下子看不完,温穗随便选了个时间点,刚好是2014年的圣诞节。
【跟家里阿姨一起学着编了小兔子,送给一个小姑娘当见面礼,希望她会喜欢。】
图片里的藤编兔子玩具,最后在她第一天搬进梧桐院时,出现在她的床头。
她屏住呼吸,继续往后看。
【2015/04:春天,修缘寺的祈福签。】
说完就抡起拳头,假装要揍他。
沈墨恒现在也是越来越没架子了,以前多端着的一个人,整天跟温穗在一起没大没小闹腾。
手机一举,面无表情:
“那我可得赶紧销毁证据才行。”
他不躲还好,一躲温穗本来不好奇都好奇了,卯足了劲就要抢手机。
可他毕竟个高,往头顶举她怎么都够不着。
“给我!!!”
试图挠痒无果后,温穗气急败坏要往行李箱上爬,怕她真摔着了,沈墨恒才不再逗她,大方打开手机界面给她瞧。
【给xxx转账四百二十元。】
“这是什么。”温穗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时间就在刚刚的转账记录,不解其意:“你怎么还给她钱了?”
沈墨恒从袋子里变出一个透明的蛋糕盒:
“这个,给你买的。”
“呀,是缇香屋那家。”
“你最喜欢的草莓味,我刚去买的。”他低头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结果被你冤枉了。”
缇香屋是温穗她们学校的学姐自己开的甜品店,味道特别好,但由于是私人作坊,供不应求,必须线上提前预订才能抢到。温穗虽然很喜欢吃,但是价格在那里,购买流程又比较麻烦,吃的次数并不多。
“你怎么知道这家店的。”
“听我哥说你们专业的女孩子都爱吃,就拜托一位同学帮着带了。”
刚刚那个女生是兼职“代购”的。
沈墨恒垂眼观察她,本以为温穗要浅浅愧疚一下,或者假情假意道个歉,谁知下一秒,小姑娘直接“嗖”地往他身上扑来:
“我要看看你身上还有什么礼物。”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和荻安他们一起去扫墓?”
“决定离开如墨的那天起,我就再不被允许去沈家的墓园了。”
不过沈墨恒也不打算去。
因为他和父亲、哥哥这一支的沈家亲戚,本身就鲜有愉快的交集。
“他们讨厌我母亲,觉得年轻貌美的她是图财才愿意嫁入沈家。”
Annie女士在英国的收养家庭并不富裕,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她还有个智商仅有五岁的残疾人哥哥,即使后来在珠宝设计领域小有名气,她依旧过着清贫的生活。
沈家人讨厌小门小户出身的她,也连带着恨起了她的孩子沈墨恒。
“更何况,当时她是未婚先孕有的我。”
这更加坐实了她“为了嫁入豪门不择手段”的嫌疑。
“或许从小寄宿在别人家的经历让她学会了谨小慎微。面对沈家人的欺凌,我母亲习惯让我‘忍’。”
小到言语上的冷漠奚落,大到肢体上的暴力……沈墨恒以往都承受过。
“那会还太稚嫩,不知道该如何反抗,只以为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出色,成绩好,能跳级,能看懂如墨那些复杂的运行机制就会得到他们的认可。”
事实上,这种行为只会让他们觉得他“有野心”,恶意针对的行为变本加厉。“嗯……”温穗不免心虚地点头,大着胆子补充:“要不小叔你喝了吧,浪费粮食不太好。”
旁边有个七班的学生插嘴:“啊,没了吗?我刚看见好像还有两杯。”
温穗顿时咯噔一下,恨不得把他拉过去说“嘘”,当着沈墨恒的面却只能固执道:
“我去的时候已经没了。”
她不擅长撒谎,眼睛一眨一眨的,脸颊泛红。
沈墨恒垂眸看他,半晌,在旁边无声一笑,也没再深究:
“那好,拿给小叔喝吧。”
指甲触碰杯壁,食指刚好印在方才温穗留下的指纹上,轻轻一擦:“谢谢小温穗。”
那动作,就好像隔空牵了个手。
温穗呼吸一滞,稍稍低下头,唇角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因为沈墨恒说他“不吃不睡”,她感到担心,所以弄了喝的给他。甜食最能补充热量,他愿意吃,温穗很开心。
可撒谎撒得那么拙劣,也不知道被看穿没有……
想到这,温穗又有些后悔,隐隐担心起来。
她心情沉重地站在沈墨恒旁边,手指把运动服下摆攥得紧紧的,时不时抬眼偷看他几下,欲盖弥彰。
好在沈墨恒没表现出什么,像确实饿了一般,不出五分钟把那奶昔喝完。
温穗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再帮他弄两个士力架……
两人站在栏杆旁,就王姨学做川菜的话题随意聊了几句,不一会儿,看台下的班主任邱海挥手朝这边吆喝:
“温穗,快下来,我们班的一起拍个照。”
好像是杜文凯带了相机,想给七班留个纪念。
温穗其实挺不喜欢拍照,她不太会笑,上镜也不咋好看,况且她和这个班的同学才区区同窗两个月,很多人都算不上熟。但老师邀请了,她也不好拒绝。
温穗应了声“好”,抓起自己跑完步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发丝乱糟糟的,她扯下发圈,打算重新绑个马尾,谁知“啪”地一声,那黑色皮筋质量不好,竟直接断开了。
“……”“安了安了,我还活着呢,前两天茗安在这哭哭啼啼闹了整晚,我没睡好觉,你要是再在这里哭,还让不让哥哥休息了……”
表面嫌弃她们吵闹,实则因有人关心感到无比温暖和幸福。
“可我忍不住,唔。”
温穗捂着嘴,尽量让自己小点声,说话却还是一断一断的,抽着气:
“而且前段时间,你一直因为我谈恋爱的事情,都不怎么搭理我。我好不容易觉得你气快消了,想来跟你好好说话,结果接到电话说你被枪打中,我真的……对不起!”
小姑娘站在她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莫名让温禾回想起父母不幸去世的那个秋天。刚刚二十岁出头的他还不知怎么面对眼前的变故,更没有太顾及年幼妹妹的情绪。
葬礼上有几个特别恶毒的亲戚不问青红皂白指责温禾,说“要不是来帝都看你,你父母也不会出车祸,都是你的错,你这辈子都应该反思自责”,性格向来的温良的他当时没有出口反驳,一切结束后的夜晚却一个人躲在厨房昏暗的灯光下,默默地哭。
而那时,也只有还在读中学的温穗,一遍又一遍,声音微弱却不厌其烦的对那些亲戚说“不可以这样怪罪哥哥”。深夜做噩梦睡不着,起床看见在厨房的他旁边案板上有把菜刀,大哭着冲进他怀里: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还没长个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熬了不知多少个不眠夜的清澈眸子里满是红血丝,看得温禾的心一阵绞痛。
兄妹两人抱在一起泪如雨下。
他只能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揉着她毛绒绒的长发:
“哥哥绝对不会离开穗穗的……”
也就是那晚,他下定决心,放弃了自己先扎根帝都、把温穗留在老家先由亲戚照顾的想法,而是厚着脸皮打电话给未婚妻沈茗安,一定要带妹妹一起来帝都。
转眼间,温穗都长这么大了。
当时不得已寄人篱下、总低着头不敢大声说话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自信优雅的天文系系花,努力上进,学习成绩比他还好。
只不过,在温禾眼里,温穗依旧是一个需要他照顾保护的小妹妹。
强忍着腹部的疼痛,他直了直身子道:
“我哪有因为你谈恋爱的事情生你气……”
“你就是有呀。”本不该和他一个伤员争执,可温穗就是对这件事情格外执着:“自从雪蟹那件事情之后,好几个月,你都没怎么搭理我,跟我电话也是劝我搬出梧桐院住。这难道不是在生我气?”
“你不是忙着申请保研和出国留学吗?吃个饭都五分钟解决的人,我哪敢随便打扰你……”
温穗吸了吸鼻子:“不是因为我谈恋爱?”
温禾语重心长:“为了一个男人不搭理亲妹妹,我至于吗?”
“……”
见她似乎没有完全理解,温禾进一步解释道:
“穗穗,哥哥不支持你和小叔谈恋爱。是因为觉得你们无论从年龄、身份是阶级都存在着较大的差异,担心你跟他在一起会受委屈。我的出发点是想让你幸福,而不会因此讨厌你。”
“可我跟他在一起,从没有受过委屈。”
温穗捂住被弹红了一块的皮肤,辣疼疼的,觉得今天大概有点倒霉。
沈墨恒在旁边将一切目睹眼里,唇角动了动,表情说不上是偷笑,俯身安抚:
“疼吗?有没有备用发圈?”
温穗失落地摇摇头。
倒也不是不能披着头发,只是一来京海中学校规严格,二来汗湿的长发散开来确实不太舒服。
沈墨恒看着她,认真想了会,伸手从那向日葵捧花上扯下一根绑带。
沈墨恒记得,最过分的一次是在家族聚会上,年纪相仿的沈茗安戴了一条珍珠项链,不慎被椅子把手挂住,哗啦扯坏了,他看见后想帮着捡,低头拾起一段,还没来得及还给茗安,家里长辈的一巴掌就“啪”地打了上来。
“不愧是捞女的儿子,抢茗安的值钱货呢。”
那是沈墨恒第一次看见母亲发火,像被惹急的小兽,抓住那人衣领命令道:“你必须给我的孩子道歉!”
而这仅仅是她看见的一次,在Annie女士未曾注意的角落,同类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旁人的冷眼、父亲对于他们母子所受苦难的漠视,终于导致这场错误的婚姻走向尽头。
还没等温穗反应过来,他便转过身去,重新用流利的英语跟那个长相凶巴巴的快递站工作人员交谈。具体的内容她没全部听懂,只能猜到是和取包裹有关的话题。
他母亲……她还记得沈茗安说过,Annie女士之前患了癌症,她身体好点了吗?这样的话,温穗不知道该不该问。
“那应该怎么克服呢。”她就着他的话题继续,模样却有些心不在焉,故意微屏,观察着他的反应:“我可能,没有小叔那么强的语言天赋,也不怎么聪明。”
“你很聪明,穗穗,这只是时间问题,最多两个月,你自然就会慢慢融入这里的语言环境。”
“至于上课,一开始可以尝试高科技翻译器,但没必要太依赖它,课前提前把可能用到的专有名词和关键句子梳理一遍,捕捉重点。下课多跟老师交流,你会慢慢进步的。”
“嗯!”温穗也觉得提前画重点这个方式会很有效,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还不会的话……”
“可以问小叔。”
他的声音淡淡落下。
像翩然而过的山谷的风。
第 29 章 恒温天气
许是因为之前耽搁得太久,又或许是,怀揣着多跟沈墨恒在这间氛围绝佳的小店独处一会的决心,温穗今晚的学习效率并不高。
仅仅一节课的知识点,就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吃透,而后又花了些功夫在预习上。
等沈墨恒提醒她“时间不早了,别累着自己”时,钟声已经敲响十一下了。
紧绷着的弦一下松懈,温穗这才感受到了用脑过度的疲惫,还有一丝丝即将与他分别的怅然若失。
“我送你回去。”沈墨恒说。没给她推拒的余地,在她收拾东西起身的瞬间帮她叠好盖腿的毯子,归还给前台,动作一气呵成。
英国秋天的夜有点凉,走出店外后的风湿冷湿冷的,沈墨恒看了下温穗单薄的穿着,最终干脆利落地叫了辆出租车。
“是上次那个地址?”
“嗯。”
难怪高中那年,温穗在梧桐院会把她认成沈墨恒的“女朋友”,可能白人的基因和她的身高确实会显得比较成熟吧。
Lilan确实是个思维跳跃的女孩子,刚才还忙着打哥哥,跟温穗在餐厅上演一出“她逃她追”的狗血大戏,这会又开心介绍起自己来,绘声绘色地,不忘给温穗递上一片刚烤好的蜂蜜吐司。
“您好呀,温穗姐姐,我叫Lilan,哥哥说我的中文名可以叫呢喃,是小声说话撒娇的意思。”
温穗被这个颇有风格的自我介绍逗笑了,眨眼柔声回了句“你好”。
“我喜欢吃糖葫芦,喜欢喝全糖的奶茶,是L大设计专业的学生,目前正在努力学习中医和中文。”
“真巧啊,我也在L大游学。”温穗笑道。
“是好巧,温穗姐姐!”
想到什么似的,她蹦跳地朝她凑近,突然狠狠地抱了她一下:
“谢谢你之前送护手霜给我,我很喜欢,Abby告诉我,你昨天守护了妈妈的作品,我感谢你。”
“你认识Abby呀。”温穗惊讶反问她。
“对,Abby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在为学费努力打工,是我介绍她去妈妈的展子做模特的。”
难怪消息那么快传到她耳朵里。
温穗老早之前就觉得Lilan漂亮,今天知道她是沈墨恒的妹妹,过往自卑心酸的情绪一扫而空。她性格又那么外向可爱,温穗对古怪精灵的小姑娘立刻熟稔,笑着问了不少问题:
“Lilan,你刚才为什么用玩具熊打你哥哥?”
“我以为他干坏事儿呢。”Lilan忿忿不平地说:“我以为他偷偷把你带回家睡觉,这样不好。”
“噗……”在沈墨恒阴沉的脸色中,温穗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你哥哥,看上去是这么不靠谱的男人吗?”
“那倒不是。”小姑娘绿色眸子中闪烁着诚恳的光:“我哥到现在还是单身。”
“嗯?”湿润的凉意让沈荻安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略微清醒,率先传入耳中的,是一阵清甜的笑音。
少女的丸子头有些松散,裙摆垂坠,从吧台的长凳上翩然坠落,遮掩住半截白皙的脚踝,斜倚在台桌上的动作有些慵懒,眸子却亮亮的,似乎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薄唇半张着,手腕晃动玻璃酒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声响。
那是温穗,他绝对没有看错。
无法抑制地,一股无名之火直冲沈荻安的脑门。
温穗竟然在这?
不来包房陪他过生日,跑来吧台前坐着?她还喝酒了?刚才不是满眼写着为难吗?
也太能装了吧!亏他还那样担心她。
愤怒和委屈占了上风,直接将仅剩的理智淹没,沈荻安甚至没仔细看她旁边坐着的两位成年男性是谁,脚步先于思考迈了上去:
“不是让你要酒吗?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一把抓住温穗的胳膊,力气有些大了,没收住劲,在少女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唔。”温穗没反应过来,本能要躲,趔趄从凳子上下来,往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恍惚意识到自己确实把给他们拿酒的事情忘了,温穗又有些惭愧:
“对不起,我”
没等她说完,一旁的沈墨恒率先出手,将沈荻安钳制温穗的胳膊一抬,少年立刻吃痛松开,严肃怒斥道:
“放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荻安这才回过神来:“小叔,你不是在国外吗?啥时候回来的。”
“你怎么和温穗在一起啊?”
不解的同时,沈荻安的心凉凉的,还感受到十足的怒火。
今天是他生日,小叔回国了不陪他庆祝,居然跟温穗在这里喝酒。
他去网吧都要被教训,凭什么温穗能喝,沈墨恒为什么不阻止她?
他当主角的日子,这两人在这聊得火热,那他他沈荻安算什么。
满脑子都是“他俩怎么回事”的沈荻安,说话也失了分寸,蛮横想再去拽温穗道:
“小叔,今天我过生日,她跟我一起。”
“走,温穗,切蛋糕了,我们回去。”
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让温穗头皮发麻,她站在吧台边,脑袋垂的很低,心情局促,不知所措。
今天她确实是来参加沈荻安生日的,忘记帮忙要酒,她是有错。
可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回想起离开包房时那几个人鄙夷的话语,讽刺她“装什么装”,尴尬的气氛令人窒息。
脑海里搜刮着委婉的措辞,她像以往无数次一样,纠结于如何开口。
而沈墨恒的眼神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遮挡在她面前,隔绝了沈荻安的唇枪舌剑。
温穗看见他清冷抬眸,懒懒地出了声:
“母胎solo!”
“我想让他快点找到合适的女朋友。”
她想了想,又脸红扑扑地说道:
“像温穗姐姐你一样漂亮还对我好的女朋友。”
—这个点车上的人不算多,她很轻松在靠门边的把手旁找到了一个空位,坐稳发车后,拿出文件夹,把作文本打开。
果然做了修改,密密麻麻的,是熟悉的、属于沈墨恒的笔迹。
英文和中文夹杂在一起,似乎顾及到她英文水平和理解能力有限,每一句语法和句型的修改都认真批注了原因。
温穗描摹不出那个场景。
昨晚,她睡着以后,忙于工作的沈墨恒停下来,拿出她的作文本,逐字逐句钻研她幼稚词句的场景。
她觉得有些害臊,耳根开始发烫。
作文本的纸张内,还夹杂着一张便签。
米黄色的贴纸,正面写着“感谢帮我整理账簿的温穗同学,这是一点小回礼”。
翻到背面,还有四个字:中考顺利。
外带一个画工拙劣的笑脸。
丑丑的,眯着眼睛,有种别样的可爱。
地铁穿过隧道的轰鸣声隆隆作响,心跳被恰到好处地掩盖。
她握紧指尖的绷带,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她在想该怎么说谢谢,是给他打个电话,还是等他从英国给回来,等下次见面。
而事实上,这次自作主张地去如墨集团,是温穗在中考前,最后一次见到沈墨恒。
温穗在沈墨恒的公寓度过了一整个上午。
Lilan这个小话唠抓着她不断聊天,而沈墨恒十分自觉地亲自下厨,给她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饭。
中途温穗无数次想上前帮忙,都被他无情阻止。
习惯了小叔在“做绅士”这方面无人能挡的倔强,温穗开始在Lilan的怂恿下,学会享受他无微不至的“服务”。
“表现不错。至于自行车,等你正式中考完再说。”
沈荻安瞪着两只大眼睛,气得嘴都歪了,大声嚷嚷道:
“为什么啊?我想要奖励!凭啥温穗都有花。”
沈墨恒淡定反驳:“我也可以给你花,你自己不要。”
“那是你故意买她喜欢的,不买我喜欢的。”沈荻安强词夺理:“你就偏心。”
沈荻安其实挺想撒娇打滚闹两下的,毕竟机会难得,他好不容易做出点“好事”不让小叔生气,不趁机修好自行车、顺便免除走路回家的惩罚有点吃亏。
可这是公共场合,周围全是七班同学,沈墨恒这老不正经的又打扮如此夺目,好多双眼睛看着呢,沈荻安不敢当众撒野。
小霸王哼了声,极不服气地看着温穗。温穗以为他又想要回那向日葵,把花往怀里藏了藏,目光闪躲。脸上明摆写着“我不想还给你”。
这家伙竟还护起食来了!沈荻安简直气炸,想到他小叔刚才帮温穗拨弄刘海,被他碰两下胳膊就跟有洁癖似地又躲又闪,沈荻安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悲。
“温穗。”他想了想,决定把这烦人的小丫头支走,眼不见为净:“邱老师在发甜品,你还没领吧。”
温穗才想起还有这茬,虽然更想和小叔待在一起,却也不愿意辜负老师的心意。她抬头看了沈墨恒一眼,得到他的点头后,往看台另一边走去。
大部分同学跑完800米就直接过来拿甜品了,温穗跟沈墨恒说话耽误了会,来的时候只剩下最后几杯,零零散散放在低温泡沫箱里。好在帮忙负责发的人是唐栀予,知道温穗的口味,给她留了杯冻柠七。
“穗穗,老实交代,我们可都看到了。”见她过来,唐栀予挤眉弄眼道:“哪来的大帅哥给你送向日葵啊。我天,可真帅!”
温穗脸唰地红了,喏喏解释道:
“他是沈荻安的小叔。”
唐栀予知道她寄宿在沈家的事情,倒也没多问:
“深藏不露啊,我还以为梧桐院的家主会是个中年男呢。”
“他那个表值十几万吧,沈家果然有钱。”
另一个也住在秋月胡同的女生附和道:“难怪我妈说总有邻居想给他介绍相亲。这么有气质,还有钱,咋单着的呀。”
“怕不是谁也看不上吧。”
温穗没有回答,站在她的立场,好像没资格为这件事辩驳什么。
唐栀予戳了戳她的胳膊,打趣道:
“你要不努力把,嫁入豪门啊。”
“别开玩笑啦。”温穗一本正经地否认。
温穗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像唐栀予一样大方地把“盯上隔壁班的学霸”、“想做某个明星的老婆”这样的事情天天挂在嘴边与人分享。
她甚至有些自负地认为,她对沈墨恒的喜欢,是不能和她们口中所谓的好感划等号的。
虽然同样是普普通通,同样大概率难偿所愿,她依旧执着认定她的这份感情,与别人不同。
温穗接受不了有意无意的调侃,更无法忍受任何人揣测她对沈墨恒的动机。
觉得这样太过明目张胆,她又把后面几个字删掉:
【小叔,哥哥说我来英国谢谢你照顾,可不可以一起出去吃个饭?】
来回检查,纠结不已,她鼓足勇气,还没来得及点击“发送”键,下一秒,两条新消息弹出聊天界面。
【Moon.Shen:分享链接:英国秋游攻略——一定不能错过的油画小镇。】
【Moon.Shen:小叔这周末刚好有空,要我带你出去玩的话,这里如何?】
没发出去的消息停留在输入区,世界也仿佛在此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还有什么比“你想约一个人不知如何开口时,对方刚好拿着完美的方案约你”,更令人惊喜省心的呢。
温穗捧着手机愣在床边,反复确认了两分钟,才麻利地回复了句:
【好!】
第 30 章 恒温天气
温穗和沈墨恒的出游计划,定在了她来英国的第二个周末。
目的地正是沈墨恒上次分享给她的,伦敦附近的一个“油画小镇”,据说秋天是最好的观赏时间,树叶红了,风景很美。
原本沈墨恒提议自驾出行,但温穗想了想,这次是“她邀请他出来玩”。她在英国没有驾照,把人约出来,还叫人家给自己当司机,这个行为确实不太好。
为了不在一开始就让事情的性质往错误的方向发展,拿出邀约者的气势来,她特别主动地给两人定了火车票,至于步骤,是柳兮凝教她的。
由于路程总共只有50分钟,一等座和二等座的差价不多,温穗直接土豪了一把,定了一等座的票,早上九点左右出发,晚上八点钟回来,一日游的行程刚刚好。
前一天晚上,温穗早早结束课程,回公寓收拾行李。仅有一天的游玩,其实用不上太多东西,可她还是反反复复收捡了好多遍,从太阳帽到晴雨伞,生怕有什么遗漏闪失。她觉得这种心态有点像一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满脑子都是对明天的激动和期待。
她试图劝诫自己,不要把和沈墨恒的见面看得太重。
“那还真是托我的福了。”“Lilan遗传她父亲多点,个子高,金发碧眼,十四岁的时候就一米七了,所以看起来不太像妹妹。”
那次期中考试,温穗最后的总分是509分,在年级排名114,进步了将近800名,是七班逆袭分数最多的学生。
这个成绩不仅让哥哥温禾喜出望外,更让班里其他的同学开了眼,就连班主任邱海也不住夸她:
“看看,一次失误算不了什么,奋起直追才是真本事。”
“你们有些人,学了三年还不知道答题卡写哪个位置,人家温穗同学转来没两个月就已经进年级前一百五了,数学还考了满分!”
就连之前那些对温穗恶语相向的组员,态度也好了很多,虽说她的总分依旧和永远稳坐年级第一的程吟有差距,可每次数学课上温穗的优秀表现,也给他们争了不少学分。
甚至每次下课,都有几个好学的同学跑到温穗座位上问她问题:
“这题你怎么只做了一条辅助线就解出来了,我画了半天啊。”
温穗虽然声音不大,但思路逻辑特别清晰,再加上原本就是慢吞吞的性子,讲题语速适中,耐心也好,反应偏慢的同学也能理解她说的话。
“天,没想到你一个女生,空间理解能力居然这么强!”
“哦哟,是沈哥。”
看到来电显示是沈墨恒的名字,一行人立刻激动起来,催促他“快接快接”,竖起耳朵听着。
果然是沈墨恒的声音。
“哎哟,沈总,回伦敦没?新年跟生日咋过啊,别光陪家人,也陪咱兄弟们喝喝酒,好久没见了。”
对面的沈墨恒听起来有点急,没空跟他闲扯:
“你在哪呢?”
“瞅你这问的。我能在哪儿,每年这个时候都在T餐厅吃饭呢,等着看烟花呗。”
沈墨恒:“和谁一起?”梧桐院是他父亲留给母亲的唯一财产,那些亲戚们都尖酸地说“三环里四合院,这对母子赚翻了”,只有沈墨恒知道,这套房子Annie女士几乎从未住过,也没想过卖掉换钱,回到老家伦敦后,她再没来过帝都。
温穗靠近,安慰般地摸了摸他的后背:
“那为什么,你后来还会选择回来如墨呢。”
“那会太自信,总觉得人要争气,非得做出一番成绩来得到沈家的认可。”
所以如墨需要人经营接手,沈老先生去英国找到沈墨恒时,他才会同意回来。
事实上他也做到了。参与经营的公司股价一路高涨,和父亲产生分歧离开之后,庞大商业帝国又走上了下坡路。
“而现在我觉得,真的挺没必要。”
“我其实从来不需要给讨厌我的人证明什么,我有权利去选择和做自己开心的事情,而不是获得谁的认可。”
“我就是我自己。”
“你特别好。”温穗起身,沈墨恒坐在床边,而她站在了他跟前,学着他上次在电影院里的动作,盖住他的手,亲密让他感受着她的柔软:“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了,你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
矜贵清冷的长相,平淡细致的温柔,起初她还以为他是教养太好,才习惯摆出这副从容不迫的姿态,殊不知,与她相遇之前,他也曾无数次踉跄又坚毅地,淌过偏僻泥泞的道路。
“从最开始,我就特别喜欢你,也好想靠近你。”
沈墨恒半眯着眼抬头,对上少女饱含湿意的眼,这是他第一次以一个更低的视角看向温穗,小小的、软绵绵一只小姑娘,此刻安抚他的样子却好像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他倚身,轻轻将额头埋在少女轻薄的肩上,控住她的颈窝,感受呼吸起伏的频率,和心脏怦怦的跳动。
温穗也俯下身来,把下巴贴在了他额头。
“穗穗这是在……哄我吗?”
“不算吗?”声音闷闷的,撅起嘴脚,撒娇般低喃。
“好像还差点意思。”沈墨恒眸色如星,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暧/昧轻佻,声色撩人。
温穗不甘示弱:“那你想怎样?”
他没有忘记,她之前说过“不要提前打招呼”的叮嘱。
将礼仪绅士全都抛光,略带蛮横地,沈墨恒一手按住她的后脑,一手则移向腰部,不用太使劲,稳稳往怀里一带。
趁她仓皇松懈的那一秒,抬头吻上那觊觎已久的唇。
大脑混乱,理智尽失,一瞬间天旋地转,气息交融中,温穗觉得呼吸都被吞没了,鼻尖满是炙热的气息。
跌跌撞撞中想要挣脱,嘴巴微张了下,却被他以更蛮横的姿势顺势攻入。
身后的手箍得很紧,她挣不开,也不再躲闪,习惯了间歇性缺氧的呼吸,她力气丧失般地,身子一软,跌落在他怀里。
这样的动作无疑是火上浇油,惹他进一步靠近。
扶着她脑袋的那只手松开,任温穗从中抽离,沈墨恒撑住床头,没给她太多喘息的机会,再度伏身去,啃上了她的锁骨。
温穗的瞳孔都瞪大了,欲拒还迎地反抗着,无力的右手朝他胸口一推:
“池总,小黑,还有Ray,就我们发小几个兄弟,缺你一个。”
本以为沈墨恒这位大忙人会痛定思痛忏悔一下自己对兄弟的冷落,谁知,下一秒:
“我给你们在楼下酒吧定了个包间,你们三个现在过去喝酒吧。”
杜文晟:“啥?”
“我们几个吃饭吃得好好的为啥要去喝酒?”
众人:“对啊,我们订的跨年场,菜都没上齐!”
沈墨恒无奈耸肩,笑得却理所应当:“你们三个大老爷们,每年跑来这餐厅看烟花,被人小情侣包围着,也不觉得奇怪……年年都能来,今年不如把位置让给我,改日请你们去游轮上吃好的。”
“不是。”杜文晟这才摸着一点头绪:“合着你要这座位啊。”
这个每年都要提前大半个月高价预约,没有VIP会员特权根本预约不到的,跨年烟花最佳观赏位。
另一位沈墨恒的兄弟悲哀道:“他不但想要这座位。他还想让我们三个滚!”
杜文晟既无语,又摸不着头脑,根据对沈墨恒的多年了解,本能告诉他这事非比寻常,顺藤摸瓜能摸出个大炸弹。他喝了口杯中的红酒,得瑟道:
“沈哥的要求,咱自然满足。”
“不过,这烟花你也年年看啊。”
“怎么就今年要跟咱们抢?”
“有一个朋友。”沈墨恒顿了顿,斟酌道:“她刚来伦敦,还没有看过。”
“你就说是不是嫂子!”
沈墨恒:“……”
三人齐声:“是的话我们就让。”
沈墨恒微微蹙眉,墨色的眸中暗流涌动,平日里清冷的脸上升起一丝让杜文晟觉得不可思议的淡笑:
“现在还不是。”
“意思是以后是喽?”
“我滚,我立刻马上滚。”
“这和男女没关系。”温穗耸肩,认真但语气柔和地反驳:“女孩子也可以很擅长理科。”
问问题的男生愣了下,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没错,你就是证明!”
“以后也可以问你题吗?你Q〈〉Q是多少啊,我能加你好友不?”
同桌的沈荻安不知哪来的脾气,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唰”地抬起头来,用力把下节课的课本往桌上一摔,别过头来瞪着温穗:
“喂。”
“英语老师让同桌合作收集的长难句,你准备好了没?”
温穗有些不解,纳闷地说:
“那个不是下周才需要吗?”
“你就不能提前一点?非得啥都等到最后一天。”
“……”
温穗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不过沈荻安的脑回路向来清奇,她也不屑于与他争:
“今晚自习课的时候我会写的。”
“哼。”沈荻安看那男生走了,把书推开,重新打着哈欠趴回桌上:“无非是这次考得还不错而已,你也别太骄傲。”
温穗:“嗯,我会再接再厉的。”
沈荻安再次被噎住,也不知道这温穗是不是天生缺根筋,每次阴阳怪气她,她都听不出来,一副单纯坦然的模样。沈荻安简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软趴趴不得劲。
其实温穗真觉得这个成绩挺一般的,初中部100多名的排名,虽然可以顺利升上本校的高中,但进重点班的竞争非常激烈,要考进前50才算保险。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她不会明着讲给任何人听。
就像对沈墨恒的喜欢一样,她将它悄悄埋在心底。
沈墨恒微微掀眼,模样坦然地让温穗无法读到太多的情绪。
接下来便没再继续鲜花的话题。
温穗对岸边的一些名胜古迹感兴趣,沈墨恒知道的会直接跟她讲解,偶尔遇到几个不清楚的,便用英文跟船夫交流,整个过程氛围轻松愉悦。
要下船的时候,温穗先上岸,正在等沈墨恒也上来,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男生,大学生模样,挺年轻的,长着一副中国面孔。
目光中透露出清澈呆萌,他朝温穗走来,用熟悉的汉语打招呼道:
“嗨小姐姐,你们也是中国人吧,我在大教堂买纪念品不知道咋和店员形容,英文太菜了。我刚看你男朋友英语挺好的,能帮个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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