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其中一人的刀被幽霁死死握在掌心,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刀刃,顺着刀尖淅淅沥沥地淌下,他却仿佛不知道痛一般, 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所有人错愕地看着一人三妖消失的位置,终于有人咽了咽口水,干涩开口。
“不见了!是、是妖术!”
“他们是一伙儿的!”
一楼大堂内的食客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危险,纷纷从事件中心退开,在几人身边划开一道数米宽的真空圈。
被握住刀的男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空手去接,脸色难看地往回收了收手, 却无法撼动分毫,心中顿时多了几分忌惮, 下意识地看向接住他刀的人。
然而就是这一眼就对上了对方充满杀意的眼神, 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自己, 会死。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那张浓艷得近乎妖异的脸庞在自己眼前放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伴随着瘆人的力道, 一阵濒死的窒息感从颈部传来。
“人呢?”
男人眼神中终于多了几分惊恐:“我、我不知道。”
幽霁松开握刀的手, 朝上捏着他的腕骨毫不费力地往上一折,伴随着男人痛苦的惨叫声狠狠将人掼在地上,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幽霁却没再看他一眼。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幽霁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短短几个呼吸, 刚刚拔刀的所有修士此时已经面无血色地躺在地上, 生死不明。
幽霁抬头视线漠然地扫过堂内瑟瑟发抖的众人的脸庞,最终落在掌柜身上。
其余的人此时已经深刻感受到他的可怖, 脸色苍白地瑟缩了下,纷纷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其中一些起哄的人此时肠子都悔青了,连连后退,生怕步了地上男人的后尘。
饶因兰终于回过神来:“幽兄,阿羽姑娘想是被那群妖带走了,不知道它们什么来历。”
幽霁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视线精准锁定人群中不动声色后退之人,眼见他转身就跑,直接几个跃起瞬间落在他眼前。
“跑什么?”
不带感情的话音落下,掌柜已经被猛然踢飞。
掌柜庞大的身躯撞上酒楼内的承重柱,使得整个人大堂都震了震。
许是肥胖的身体给他不少缓冲,除了疼痛,头脑还是分外清晰,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嚣张。虽然城内不是法外之地,但显然眼前之人若真想杀他根本等不到天目的人到来,他一贯识时务,哪怕心里恨得牙痒痒,此时也能咽下这口气,好声好气地讨饶,利落滑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仙长饶命!仙长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但小人和那群妖真的没有关系!”
幽霁此时已经没有多少耐心,走上前直接掐上他的脖子,掌心力道一点点收紧。
饶因兰看见掌柜的逐渐泛青的脸色,眼皮一跳。
可别还没找到人就先被通缉了。
他连忙上前劝阻:“幽兄,冷静、冷静!你把他掐死我们就不知道那些妖的底细了!”
掌柜的想是得了他的启发,双手无力地拍打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臂,努力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我、我、想起来了……”
幽霁猝然松手,视线冷冷地盯着他,吐出一个字:“说。”
掌柜的生怕他再来这么一下,没顾上隐瞒,顿时如竹筒倒豆子般将能想到的事都说了一遍。
“我们的食材都是从南溪泽里捕来的,近些年附近的水生物都被捕得差不多了,听我们的上家说过,已经有不少渔家转了行,剩下的那些老手除非深入迷雾,否则捕到的鱼根本不够他们养家糊口。我们酒楼的管理严格,其他环节不可能出现纰漏,想来那些妖也只可能是在海鲜运来的途中混入,若是如此,它们的藏身之处必定是南溪泽!”
他说完咽了咽口水,别看他口齿清晰,实际后背全是冷汗。
也不知道这瘟神会不会出尔反尔。
幽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在掌柜的以为他杀意未消时,猝然转身离开。
“走。”
饶因兰依言跟上。
人一离开,堂内所有人自觉保住了一条小命,齐齐松了口气。
二楼倚栏而坐的一人将楼下的一幕尽收眼底,直到人走之后,才抬起不只在手中握了多久的酒杯,一饮而下。
男人全身笼在漆黑的斗篷中,斗篷仿佛将外头的光一律隔绝,只余下黑暗,连带着将他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坐在他对面的却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天庭饱满,脑袋光洁,头顶的灯光落下,甚至还能反光,是一颗完美的卤蛋头。
身旁立着一根**杖,光是坐着便是一副宝相庄严的慈悲像,头顶却没有半点戒疤。
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这一组合太过怪异,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如今多亏楼下的动静,倒是将二人的存在感掩盖了下去。
“那就是天命?”光头少年一开口,身上普度众生的禅意瞬间消失,多了几分少年气的好奇。
“以前是,今后就不是了。”斗篷人收回目光,淡淡道。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了数十名衣着干练之人,见到大堂内的情景显然有点吃惊,视线扫了一圈。
伙计经历刚刚那一幕,此刻还有点战战兢兢,但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晾着人,还是上前依照往常的流程讯问了一遍,见对方并没有为难的意思,心下一松,正要去后厨通知菜品,却被其中一人唤住。
“同你打听个人,可有见过一位满头雪发的女人?”他本来还想打开玉听,将自己收到的画像给他确认,却发现那伙计已是唇色苍白。
如此作态鬼都知道有问题。
“你知道什么?”同行之人瞬间起身。
这些人正是苏家派来对付虞初羽的。
如果说此前他们还是无冤无仇,只是抱着完成命令的态度,然而被连续放了这么久的鸽子后不知不觉中已经将人记恨上了。
苏家那边催了好几次,已经开始对他们表示不满了。
再者说,为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耽误这么长时间,说出去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伙计还以为他们是同伴,为了避免遭罪连忙说:“那位姑娘被几只妖带走,你们的同伴已经朝南溪泽追去了,现在去应该还能遇上!”
此话一出,这群人也顾不上刚点的菜,拿起武器便朝南溪泽赶去。
“又是哪来的阿猫阿狗。”光头少年撑着下巴随口吐槽了句,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人视线还落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了。”斗篷人毫无征兆地站起身,用通知的语气说,没等他回应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光头少年啧了下舌,自言自语道:“怕不是逃单?不行,下次得让他还回来。”-
虞初羽感受到白光亮起的时候就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被倒入了容器内疯狂搅和,到底还是没撑住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退去,残留的眩晕感再次漫上心头,将她带回现实。
鼻尖依稀传来一股鱼腥味。
意识一点点回笼。虞初羽缓缓睁开眼,一颗硕大的鱼头正睁着死鱼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眼前的一幕过于离谱,虞初羽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不过有多年的演练打底,在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时下意识进入面无表情模式,很能唬人。
不过显然被吓到的不止她一人。
【卧槽!我不会又穿越了吧!什么鬼?海底世界?海绵宝宝?海的女儿?】
听见伏尘一如以往的声音,虞初羽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不,你还是剑。】
伏尘:【……】
鱼头见她睁眼,反倒自己被吓到,连退数步,虞初羽这才看见鱼头以下的部位。
嗯……就真的是脖子以下全是腿。
鱼头怯生生开口,一股夹子音扑面而来:“你、你好,我是美人鱼鱼鱼”
虞初羽:……
伏尘:【……】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那个,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想问问你们这世界的美人鱼都长这么潦草的吗?】伏尘没忍住开口。
这都算诈骗营销了吧!还不如叫美腿鱼呢!
虞初羽:这世面我也没见过。:)
虞初羽深吸一口气,正要回答,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听见声音了,那人醒了!”
下一瞬,一只皮皮虾赫然出现在门口,看清房内的情形后得意道:“看吧!”
在它身后,一个漂亮的金发金瞳小姑娘走进虞初羽的视线。
“你醒啦。”小姑娘一下凑到她跟前,离得极尽,半晌一脸幸福地眯起眼,一副沉迷美色的表情:“你长得真好看!我好喜欢!”
虞初羽抽了下嘴角,努力平复心情问:“这里是?”
明明自己上一秒还在酒楼,在白光亮起后,那种眩晕感和先前乘坐的传送阵有异曲同工之处,结合自己先下所处的位置,很可能是定点传送符或相应法器,只是为何只有自己被传送过来了?幽霁和饶因兰呢?
“这里是南溪泽。”小姑娘痛快回答。
三个熟悉的字眼出现的一瞬间,虞初羽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一个念头不可避免地冒出,随即又被她压了下去。
虞初默默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巧。
小姑娘歪着脑袋,似乎从她脸上的表情读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看着她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叫蓟南溪,就是你想找的那个医鬼哦——”
第062章 第 62 章
幽霁和饶因兰走到半路, 突然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灵力波动,下意识蹙了蹙眉,抓住空隙朝后看了一眼。
来人衣着各异, 并没有统一的标识。
不认识。
对方似乎也没有对他们出手的打算,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何目的,幽霁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下没空和他们纠缠。
南溪泽很快就到了。
一望无际的湖泽在眼前铺陈开来,近岸的湖水清澈见底,湖面不时泛起一圈圈涟漪,定眼看又找不到鱼儿的影子。
越往里, 朦胧的雾气氤氲其上,目之所及处隐约能看见零星的岛屿, 在白雾的映衬中显得如真如幻。
岸边除了几艘稍大的渔船, 角落处还有只孤零零的独木舟, 模样几位寒碜, 和渔船一比简直格格不入。
饶因兰看着漫无边际的湖泽只觉得头大:“说是南溪泽,但这未免也太大了吧, 这要怎么找啊?”
正感叹着, 一转头就发现幽霁径直朝独木舟走去, 连忙拦住:“幽兄等等!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阿羽姑娘,不过据说这湖泽内设有有玄机, 贸然传入只会深陷迷雾之中, 平白浪费时间,起码先同附近的人了解下情况吧!等等, 你看, 那边就有一个人!”
幽霁闻言望去, 这才看见上面仰躺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方才被舟壁挡着, 这才没被发现。
幽霁踢了踢那艘简陋的小船,船身顿时在湖面上晃悠起来,将上头的人晃醒了。
老头须发皆白,还没睁眼,便操着一口方言开嗓,一时间强劲的精神气扑面而来:“愣个私娃子整你大爷嘞!”
“那你大概得去地下整。”幽霁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
老头听到声音疑惑地睁眼,他看清眼前的人后明显愣了下,显然刚刚把他们错当成旁人了,下一秒便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遮到我晒太阳了。”
饶因兰担心身边的人发飙,连忙将他挤开:“大爷,我们就想跟你打听一下这湖深处的情况,听说这里的人靠捕鱼为生,想来您对南溪泽也不陌生吧。”
老头掀起一只眼皮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嗤笑了声:“你们是来找医鬼的吧,投机取巧!”
饶因兰正要回应,就见幽霁摆了摆手,用相差无几的眼神看了老头一眼,语气里带着轻慢:“他能知道什么。”
老头闻言顿时跳起身,吹胡子瞪眼,官话方言搅和在一起叫嚣道:“瓜娃子懂什么!我可是医鬼大人的徒弟嘞!”
“真的?!”饶因兰没想到会得到意外之喜,直接将行了个礼,“不知医鬼前辈如今在何处,我奉师尊之命前来拜会。”
幽霁顿时一脸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哦哦,”饶因兰回过神来,歉意地颔首,一脸意气地说:“不过我们如今有个同伴失散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倒是我再上门致歉。”
眼见他还在那耽搁时间,幽霁没忍住开口了:“你是蠢货吗?他一看便是在唬人。”
饶因兰一脸茫然,手中师尊的手写信正交到一半,突然顿住:“啊?”
幽霁径直转身走进林中,就在饶因兰以为自己是不是被嫌弃地抛下了,就见他扛着一艘木船缓缓走来,这才明白对方刚刚是去砍树做船去了。
在他身后,有几人有样学样地扛了几艘船出来,正是刚刚跟着他们的那些人。
不过既然是要入南溪泽,极大可能便是一些想要找医鬼的人。
饶因兰想到这倒是放松了不少。
幽霁:“求人不如求己。只要在一定的距离内,我就有办法找到师姐。”
虽然这同瞎猫撞见死耗子的概率大差不差,不过眼下却是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幽霁将船放入湖面,准备启程时,老头别别扭扭地走到饶因兰身边,吞吐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还没等饶因兰回应,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嘲讽意味十足。
老头脸涨的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却始终没有跳脚,像是难以启齿般吞吞吐吐道:“可否带我一程?”
饶因兰虽然有时候拎不清,但这种情况下还是知道轻重的,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我们是去找同伴,不太方便带人。”
老人听到这话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回到自己的船上。
直到二人出发,才发现身后除了那群看似散沙的修士,那名老头也跟了上来。
然而很快,所有动静都在逐渐浓稠的白雾中销声匿迹。
十数名修士分散在七八艘船上,看见这一幕,有人惊呼:“老大!他们不见了!”
为首的修士一摆手,所有的船只齐齐停下。
他盯着不足数米外的白雾看了好一会儿。
眼见老头的船超过他们,也消失在那白茫茫的雾气中,其余人不免产生躁动的情绪。
磨磨蹭蹭的,还追不追了。
不过有首领前头的那一手震慑在,其余人哪怕有不满也只是在心中暗戳戳骂两句窝囊废,明面上一声不吭。
终于,男人动了动唇,所下的命令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回去。”
一炷香后,老头的船只再次出现,却没了一开始进入的两人的身影-
饶因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罗盘,虽然他找人不人,但自信辨明方向这种小事还是能帮得上忙的,然而下一秒,目光落在罗盘上,就看见指针正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三百六十度螺旋转。
啊这……
饶因兰一脸尴尬,正想若无其事地收起来,就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掌心朝上伸到他眼前,只见幽霁沉吟了片刻,开口道:“给我试试。”
饶因兰还有点好奇他有什么办法,直接往他手上一递。
就在罗盘与掌心接触的瞬间,罗盘上的指针突然一定,毫无征兆地恢复了正常。
饶因兰:??
他不信邪地拿回来,指针又开始疯狂转动。
放回去,正常。
拿起来,疯狂。
几次三番后,他终于放弃了,不过脑袋中的问号越来越多。
这年头,连罗盘都懂得看人下菜碟了吗?
半晌,两人相互配合,一人拿罗盘,一人使用,总算有了方向。
不知道是两人过于幸运还是南溪泽内确实没有什么危险,一路上都显得格外风平浪静。
一路上,两人经过数座小岛,时不时能感受到岛上活物的气息。一开始幽霁还以为此处是妖族的聚集地,就像昆仑巅脚下的云栖坊一般,但很快就认识到自己或许想岔了。
因为很快两人在其中一座岛上看见了一个人。
彼时那人还在挽着裤脚从泽中抓鱼,看见两人泛舟而来的身影显然有所震惊,很快又收起失态,礼貌地朝二人颔首,眼神中隐隐流露出敬佩之意。
幽霁和饶因兰对视一眼,都感觉莫名其妙。
眼前这人能呆在此地,显然对南溪泽较为熟悉,幽霁正想询问,但下一秒,船身就被底下的洋流自动推动,同那座岛屿迅速远去。
很快幽霁就将方才遇见的那人抛之脑后,因为他感受到了师姐的气息!
推开门前,两人做过很多猜想,但独独没想到眼前这一幕。
只见虞初羽毫发无伤地坐在火红的枫树下,身后,一个浑身金灿灿的小姑娘正恋恋不舍地握着一把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梳着。
“师姐!”幽霁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虞初羽跟前,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委屈巴巴地将头埋在她颈边。
虞初羽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没事。”
“小崽子!那是我梳了好久的头发!”蓟南溪气鼓鼓地跺了跺脚,一脸暴躁,二话不说就朝幽霁挥去小拳头。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幽霁连忙转身,身体自发做出防备,脸上全是慎重。
虞初羽立时起身制止:“南溪!”
然而还没等她的话说完,一道人影直接从所有人面前消失,要不是院门处传来的报废声,还没人反应过来。
蓟南溪站在原地看了看数十米开外的人影,再看看的自己的拳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看见虞初羽已经朝远处跑去,跟上前委屈巴巴地说:“初初,我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他太弱了。”
幽霁躺在地上,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四分五裂一般,浑身的血液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燃烧。他的齿关紧咬,愣是没发出一声痛呼,直到看见虞初羽朝自己而来,才松开鲜血淋漓的下唇,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姐姐,我好疼。”
虞初羽看见这一幕,仿佛同脑海中的某幅画面重叠,心脏停了一拍。
她动作轻柔地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不怕,没事了。”
幽霁像是终于寻到一块安全的地界,身体从戒备的状态一点点放松,终于落到了实处,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饶因兰慢了一拍,看见幽霁这幅惨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忌惮地看着蓟南溪,满脸的视死如归:“阿、阿羽姑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们逃跑的!”
蓟南溪见虞初羽脸色难看,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没等几人动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上幽霁的手,自说自话道:“我帮你治好他就不准生我气了。”
饶因兰:O.O?
“咦——”蓟南溪微微睁大眼睛,像是被误会了的小孩,不高兴地哼哼了声,“我就说我根本没下死手,他身体本来就破破烂烂了!”
虞初羽终于抬头看她:“怎么回事?”
“太弱了,”蓟南溪又嫌弃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嘲笑,“血脉觉醒都能出问题。”
第063章 第 63 章
“血脉觉醒?”饶因兰瞬间睁大眼, “这么说,幽兄他……是遗族?”
所谓遗族,指的是上古时期一些大能遗留下来的血脉。都说盛极而衰, 再强大的血脉也熬不过时间的稀释,但其中也存在一些例外。
而这例外便是血脉觉醒,也就是所谓的返祖现象。
不过随着上古大能地陨落,遗族这一说法也逐渐在时间的洪流中淡去,就连一些古籍也很少有记载,虞初羽听他解释, 这才明白过来。
虞初羽:“出问题的话会怎么样?如今可有生命危险?”
“他自愈能力强,轻易死不了。”蓟南溪随口道, 不过显然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神情中多了点困惑:“血脉觉醒一旦开始便无法自行结束, 这种卡在中间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虞初羽闻言径直将人打横抱起, 快步回到屋内,这才看向身后跟进来的蓟南溪, 强调道:“你刚刚说要治好他的。”
蓟南溪倒也没反驳, 撅着嘴说:“知道了。”
饶因兰左右看看, 终于没忍住问:“阿羽姑娘,这位是?”
蓟南溪抬了抬下巴, 一脸傲娇:“医鬼, 蓟南溪。”
饶因兰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出现片刻的茫然, 随即闭上嘴不说话了。
当初师尊说忘年交时, 他还天真地以为医鬼才是“年”地那个, 谁能想到真人竟然都没到他腰!!
经过刚才那一幕,蓟南溪已经不敢轻易动手了, 生怕再被一个脆皮碰瓷,不过态度不怎么友好就是了:“你又是谁?”
虞初羽见饶因兰一脸呆滞,刚想替他介绍,就见人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蓟前辈好,浮空殿弟子饶因兰,奉师尊之命前来拜会。”
蓟南溪顿时就炸毛了:“谁是你前辈!我还是个宝宝!”
饶因兰欲言又止。
早听说修真界奇奇怪怪的人不少,原来还有这种沉浸式扮演的。
最后没忍住:“您刚才还叫幽兄小崽子。”
蓟南溪咬着牙默默握拳,但也没有解释,气鼓鼓地哼了声:“没见过世面!”
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饶因兰一脸莫名其妙:“我说错什么了吗?”
虞初羽掖好被子,抬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她应该不是人族。”
“妖?”饶因兰屏住呼吸,不过想到他们几个人加在一起都未必能打过人家,顿时皮紧了几分。
虽然他下山也没多久,但这一路走来,看见的都是人和妖的紧张关系,即便来之前做过进入妖族地盘的打算,但见识过对方的实力后,难免有些畏手畏脚。
“又不像……”虞初羽凝眉思索。
就在这时,门外有动静传来。
只见小姑娘换了身利落的短打,金色的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像条漂亮的小尾巴。
鱼鱼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装了粉红色液体的小碗。
“美、美人鱼?”饶因兰惊呼。
虞初羽有瞬间的恍惚:“……”原来是她孤陋寡闻了。
鱼鱼听到这话,害羞地捂了捂鱼头。
“不准调戏鱼鱼!”蓟南溪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后径直走到床前,拿出一根银针往幽霁手上扎了一下。
饶因兰:“?”
鱼鱼适时将碗递上,一滴圆润的血珠顺势落入碗内。
下一瞬,碗内的液体突然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
虞初羽失声:“怎么会这样?”
“看来我没猜错。”蓟南溪喃喃道,这才解释说,“他体内有大量蛊虫存在,所以才会一直在关键时刻打断血脉觉醒的进度。”
饶因兰顿时联想到当初在青石镇时那些虫子纷纷避开幽霁的画面,下意识说:“难怪……”
他自觉失言,眼了虞初羽一眼,发现对方视线还落在碗内,脸色难看至极-
夜半,虞初羽合衣躺在床上,一时间无法入眠。
就在这时,窗扉处传来笃笃的扣窗声。
没等她回应,下一秒,一道人影一闪,兀自进入房内。
虞初羽坐起身,意有所感地朝黑暗中唤了声:“师弟?”
“嗯。”一道闷闷的回应自前方传来。
“身体如何了?怎么不好好躺着?”
“不想要一个人。”
虞初羽听见他孩子气的话,一时不免失笑。都说人生病时最为脆弱,便好声好气道:“过来吧,床让给你。”
幽霁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可以一起吗?”
虞初羽噎了瞬,借着屋外照进来的月光总算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脸好红。
虞初羽朝他走去,一靠近,便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触上对方的额头,下一秒,滚烫的温度落入她掌心。
感情这是烧糊涂了吧!
虞初羽心道不好,连忙去拉他的手,本来担心对方不配合,没想到幽霁任由她牵着,乖乖地听她的话躺上床。
虞初羽松了口气,正要去找蓟南溪,就见他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眼神灼灼地看着她:“姐姐,睡觉。”
“……”虞初羽试着安抚道,“你生病了,我去给你找医修。”
“没病!”幽霁坚定道,“睡觉。”
“你身上很烫……”还没等虞初羽说完,手就被幽霁抓去抵上自己的额头。
“不烫!”
灼人的温度退去,却成了彻骨寒冰,仿佛瞬间从炎炎夏日转换到了寒冬腊月。
虞初羽深吸一口气。
这绝对不正常吧!
偏偏对面的人还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臂便被人一拉,顺势躺在床上。
幽霁贴心地给两人盖上被子,心满意足地阖上眼。
半柱香后,蓟南溪顶着一双困倦的金瞳,眼含杀意地看着床上的人:“没救了,埋了吧。”-
虞初羽靠着床眯了一宿,临近清晨,感受到身体一轻,不过当时过于困倦,便也没醒,一直睡到了晌午。
午后的阳光洒在枫树上,仿佛燃烧起来的火焰,鲜红得不像话。
幽霁就坐在门边,见她开门眼睛一亮,亲昵地唤了声“师姐”,像只巴巴等待主人的狗狗。
他今日气色不错,果然如蓟南溪所说,自愈能力极强。
蓟南溪坐在枫树下,同皮皮虾和锦鲤抢着吃桌上的糕点,见到虞初羽出来,狡猾地一将剩下的糕点快速往嘴里一塞,随手擦了擦嘴角朝她走来。
“初初,你终于醒啦!”
虞初羽点头,抿了抿唇,想起自己最初的来意,临到这时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是自己无法接受的答案……
然而没等她开口,蓟南溪先一步说:“走吧,初初你在我这里排第一位哦~”
虞初羽神情中带着微不可见的紧张:“真有办法吗?”
“不确定。”蓟南溪格外实诚。
虞初羽轻笑了下,心中的石头却轻了大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蓟南溪走在最前面,一蹦一跳地朝一间石室走去。
虞初羽和幽霁并排走在后边。
石门渐渐合上,幽霁站在门外:“师姐,我在外边等你。”
虞初羽莞尔:“好。”
很难想象外头那座简单的院落底下会有这么一座石室。石室的面积极大,四周都用坚固的岩石垒得严丝合缝,里边却空空荡荡,看上去作用成谜。
虞初羽看着蓟南溪拿出两个蒲团,在她的示意下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下。
蓟南溪开门见山:“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现象。按常理说,初初,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她语气里带着真实的困惑和兴趣,像是见到一个稀罕玩意儿。
没等虞初羽开口,她自顾自地说:“可偏偏你又没死……而且你身上的雪丹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虞初羽没有打断她的思考,听着她的话思绪有点走神。
确实,或者说这枚雪丹还救了她一命。
“你相信我吗?”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一抬头只见蓟南溪突然凑得极近,眨着眼睛问。
虞初羽闻言沉默了瞬。
蓟南溪显然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孩子气地鼓了鼓脸,但很快又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跳脱地说:“说起来你们三人能凑在一起真是个奇迹,一个个病症简直令我大开眼界。”
虞初羽有点意外,毕竟饶因兰看上去再正常不过。
不过在此之前,自己确实也没有发现幽霁的异常,想来这事也说不准。
蓟南溪看出她的困惑,半点没有保密的意识,大咧咧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凌虚之体呢!”
虞初羽:“何为凌虚之体?”
“如果说正常修士体内是一个封闭性完好的容器,那他体内的容器则天生有缺,不管吸收多少的灵力,都无法长久保存下来。”蓟南溪解释,“按照以往,凌虚之体根本不可能踏上修仙一途,所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虞初羽听完这话不免愣神:“那有办法吗?”
蓟南溪的包子脸皱成一团,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不说这个了,”她收回话题,语气里带着点怂恿的意味,“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你将那枚雪丹消融,不过危险性很高,你要不要试试?”
第064章 第 64 章
虞初羽听见这话, 下意识收紧掌心,直接问:“要怎么做?”
这一句话间接回答了蓟南溪刚刚的提问,直接将进程拉至下一阶段。
确实, 只要有一线希望,所谓的危险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除了危险,这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蓟南溪眸子一弯,显然被她的回答取悦到了:“要破坏一个东西还不容易?”
她站起身,眉眼中满是骄傲,朝虞初羽伸出手, 露出白晃晃的牙齿:“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蓟南溪, 是世间最后一条龙。”-
幽霁靠在石墙外, 屏气凝神不想错过里面任何的细微动静。不过想来这石室修建时便格外注重隔音, 愣是没让他找到一点破绽, 最终只好作罢。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的各种讨人厌的念头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 让他逐渐变得焦躁。
这么久过去了, 怎么还没好?
就在这时, 一股强烈的震感在这方空间内荡开。
幽霁立即站起身,很快便发现震动正是从石室内传来的, 心中的郁火更甚。
他既担心自己贸然行动会打断里边的治疗, 又担心里头确实出现了什么危险,一时间显得手足无措。
所幸震动持续了几息便消失了, 好歹稳住了他的心情。
再等等-
此时的石室内盘踞了一条金色的龙。
蓟南溪把自己的尾巴团团摆好, 勉强与这间密室共存, 只是除此之外几乎没有活动的空间,怎么看怎么憋屈。
虞初羽站在她的圈圈中心, 抬头看向这个庞然大物,眼神中除了震撼还有惊叹。
脑海中有人比她还激动:【嗷! 是活的龙诶!】
虞初羽:“可是,龙不是在上古时期便灭绝了吗?”
“肯定是你们人族忌惮我们才如此编排。”蓟南溪信誓旦旦地说。
上古很多种族生来便自带传承,龙族本来也不例外,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今灵力稀薄的缘故,亦或是当初脱壳时出了什么意外,蓟南溪获得的传承其实并不完整,尤其是对上古时期的很多事都不太清楚,不过就龙族覆灭一事从未当真。毕竟世上杜撰的事多了去了,何况自己活着,不就是最有力佐证嘛。
至于其他龙,大概是和自己一样隐居去了吧。
虞初羽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可能性确实不小。
蓟南溪勉强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先说好,虽然我会尽量控制力度,但龙息的破坏性很强,届时你再痛都不能轻易动弹,否则可能对静脉造成永久性损伤。”
虞初羽点了点头,眼神决绝:“我准备好了。”
反倒是浮尘紧张得不行:【姐妹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这风险和收益明显不成正比啊!】
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赌一个可能性。
虞初羽心意已决:【可能性便足够了。】
比她人还大的龙首转到她正对面,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显得更为震撼,带着上古异兽独有的威严厚重,带着一丝丝不真切。
硕大的黄金瞳睁开,直直望向她眼底。
下一秒,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脑海中炸开,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过纵横交错的经脉,陡然落到她丹田深处。
视线撤去。
虞初羽的后背已经浸湿了一大片,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起一般,脸上还带着窒息的涨红,一脱离那种不受控制的虚无感便大口大口呼吸。
面前的龙首张了张嘴,比起小姑娘的形象,话语从这一庞然大物口中吐出,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味道:“继续吗?”
虞初羽声音中带了几分喑哑:“继续。”
话音刚落,一道细线般的龙息陡然在她经脉中亮起。
火。
漫天的火舌将她的视线烧得通红。
虞初羽如坠岩浆,浑身上下被滚烫的熔岩熔去一层层骨肉,生不得,死不得。
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龙息一点点在她经脉中游走,朝目的地丹田而去。
虞初羽觉得自己的经脉仿佛被肆无忌惮的凿开,疼得面目全非。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在疼痛达到一定程度时,身体会自发产生逃避的本能,虞初羽也不例外。因此,为了避免这一本能对结果产生不可挽回的危害,她必须清在承受这近乎非人的疼痛的同时,还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她发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背,企图以此减轻身上承受的痛楚,但不行,那种无缝不入的灼烧感几乎屏蔽她其他部位的直觉,以压倒性的姿态带给她最大的崩溃。
眼前连红色都变得模糊,身体出现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战栗
蓟南溪:“再撑一会儿!”
虞初羽此刻脑子里全是嗡鸣,几乎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
就在她近乎昏迷之际,一直以来毫无动静的雪丹突然发作,自发沿着着经脉直直朝龙息涌去。
下一秒,伴随着“滋啦”一声,一股白色的雾气自虞初羽体内炸开,与龙息截然相反的酷寒之气于半道相遇,以绝对的优势将龙息吞噬殆尽。
在这极端的温度交替下,虞初羽瞬间失去所有知觉。
第065章 第 65 章
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蝴蝶落于花蕊,压得花苞阵阵摇曳,根须深处, 土壤被虫蚁拱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往日被忽视的声音一时间变得清晰可闻,触手可及。
还没等虞初羽反应过来,手上传来的擦拭的触感将她的意识骤然从数十里外拉了回来。
叽叽喳喳的鸟鹊声阵阵切切地盈于耳畔,没等虞初羽睁开眼,生理性痉挛的指尖,立即被人握住。
“师姐?!”
下一瞬, 各种密密麻麻的声音涌入耳中,最终汇合成一道尖锐的哨声。
“好吵……”虞初羽扶着胀痛的脑袋缓缓睁开眼, 便陷入一双幽蓝色的眼眸。
“师姐你终于醒了。”幽霁搭在她手腕间的力道重了几分, 不真切地喃喃道。
还没等虞初羽反应过来, 眼前人已经被蓟南溪挤开:“起开起开, 我还要给初初检查呢!”
“嘶——”虞初羽突然身体朝后倾,伸手用力捂住耳朵, 脸上露出难耐的神情。
幽霁瞬间松手, 紧张兮兮地望着她:“师姐怎么了?”
虞初羽用力捂住耳朵, 但脑海中的音量却半点没减:“小点声,耳朵要聋了。”
幽霁顿时朝蓟南溪看去, 眼里满是询问。
蓟南溪凑上前, 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后,眼神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其余人不解, 一个劲儿地看着她。
蓟南溪想了想, 拉了个群传音道:“没想到不仅拓宽了经脉, 还意外把神识打开了,算好事。不过你现在还不会控制神识, 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虞初羽一脸错愕:“可是神识不是元婴后才有的吗?”
“倒也不是。”饶因兰接话,“事实上,凡是迈入修仙之途的人身上均有神识,不过到了元婴才拿到开启神识的钥匙罢了。”
虞初羽:“那雪丹……”
“你不妨自己看看。”蓟南溪朝她眨眨眼
虞初羽闻言迟疑了瞬,随即打开内视,只见原先的雪丹愣是小了一圈,而那缩小的雪丹周围隐隐有灵气流动,虽然那灵力对修士而言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见她一副愣怔的模样,蓟南溪接着说:“我的龙息只能帮到这种程度了,剩下的部分只能寻求其他可媲美龙息的力量将其消融。”
刚刚的如释重负戛然而至。
要知道龙可是上古生物,要能媲美龙息的力量,谈何容易。
饶因兰左右看看,开口道:“那个,兴许可以去离火道求借他们的凤凰火一用。”
蓟南溪一拊掌,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把这给忘了。”
离火道创建之初,便是由于发现了一味上古流传下来的异火,耗费千载无法收服,这才在其上建立起离火道。
传闻离火道建成之日,异火大盛,幻化成遮天蔽日的凤凰,绕着山门盘旋数圈消散,这才有了凤凰火之名。
虞初羽垂眸沉思。
以前她虽然经常在昆仑巅出任务,但活动区域基本只限于北境,对北境之外的了解全来自于玉简上的记录,和玉诀上的四境板块,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再过半个月不到,便是离火道的炼器大会了,为了彰显宗门实力,到时候离火道极有可能会请出凤凰火,如此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等虞初羽回过神来,就见蓟南溪将人全撵了出去,说是先让她学会控制神识。
等人一走,蓟南溪站在床前,脸上难得带了点犹豫,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虞初羽见状也提了几分心:“怎么?是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那倒不是,不过关于雪丹,我有一个猜测。”蓟南溪顿了下,还是说,“或许不需要龙息,只要你遇到性命危险,它就会自动出现。”
虞初羽意识到她话里的含义,却没有多大触动,只是点了点头。
因为她知道,除非无路可走,她是不会将希望寄托在这单薄的猜测上。
蓟南溪尽完告知的义务,在虞初羽的询问下简单阐述了下龙族的神识修炼功法,便替她阖上门。
龙族的功法到底同人族有些差异,加上修为的限制,没有强大的精神力支撑,想要操中神识本就不易,等虞初羽能勉强控制神识的缩放程度时已是一周后的事了。
推开门,房内的隔音阵失效,外头久违的声音传入耳中,世界一下子鲜活起来。
之间饶因兰的脑袋被扎成了个刺猬,坐在一个阵法上晒日光浴,目光却幽怨地落在另一头。
那边,蓟南溪正在同幽霁喂招,两人实打实地用体术攻击,拳拳到肉。
也不知道幽霁怎么说服的蓟南溪,竟然让小姑娘心甘情愿地给他做陪练。不过光看他脸上能看见的青一块紫一块,虞初羽合理怀疑蓟南溪是将人当沙包了。
幽霁余光中看见她的身影,眼睛一亮,火急火燎地想要结束这场比试,被蓟南溪抓住空子在腹部狠狠击了一拳。
两人这才堪堪停止。
幽霁眼睛一亮,正要唤她,但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师姐,你的神识控制好了?”
虞初羽点了点头,朝他笑笑:“嗯,师弟可以正常说话了。”
待他走近,虞初羽发现对方身上是真没一块好肉,不由蹙眉,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上药。”
“那麻烦师姐了!”幽霁顿时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乖顺地不行。
蓟南溪闻言翻了个白眼,走到她身边,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把梳子,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她的头发。
“初初,你别浪费药了,就他这伤都不用等明日,下午就没了。”
幽霁眼神不善地落在她手上,注意到虞初羽投来视线,眼眸一垂,蔫巴巴地说:“嗯,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蓟南溪听到这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半晌回过神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别动。”
话一出口,幽霁仿佛被下了定身符,顿时一动不动。
虞初羽扶住他的脸,一点一点将药膏涂上伤口,一边说:“我就要出发去离火道了,你在这里好好看病,不许胡来。”
幽霁闻言心中一急:“我和你一起去!”
蓟南溪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就你现在的情况,去给人送菜啊。”
虞初羽上完脸上的药,摸了摸他的脑袋:“师弟不是说要保护我吗?等你病好了,修为定能提升不少,到时候我在离火道等你。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我还能提早回来呢。”
幽霁神情有点失落,没有回答。
虞初羽:“身上的伤……”
幽霁瞬间回神,耳际却漫上绯红:“我自己来就好。”
虞初羽没有勉强,站起身:“时间不早了。”
蓟南溪扭捏了一会儿,握拳递到虞初羽面前。
虞初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
蓟南溪展开手,露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小圆片:“这是我换下的龙鳞,是炼器上好的材料,没准能用得上。”
“谢谢。”虞初羽郑重道。
“唔唔唔——”一道奇怪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虞初羽循声望去,就见饶因兰朝自己猛眨眼睛。
“他这是怎么了?”虞初羽一脸茫然。
蓟南溪没好气地上前拔了他头上的一根针,下一秒——
“阿羽姑娘,这地方我一天也待不下去吧了!求求了,带我一起走,呜呜呜。”
蓟南溪顿时又把那根针插了回去,拍了拍手:“不行,这是你师尊拜托我的,我们龙族最讲诚信了。”
虞初羽:“……”
虞初羽见幽霁沉默地站在旁边,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拿出那枚许久未用的玉诀:“侬,给你,闲着无聊可以进去看看,到时候我买了新的玉诀,就用它来联系你。”
幽霁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嗯!师姐不要食言。”-
南溪泽边,一老头和十数名修士各据一方,望眼欲穿地盯着湖面的迷雾深处。
“老大,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
“要我说,当初就应该一起进去,这么多人身上总有个追踪的法器,还怕这迷雾不成?这么多年来进去捕鱼的完好无损地出来了,我们在场哪个人比不上区区渔夫吗?”这人右边的眉峰从中间断裂,断裂处呈一小片雷电的形状。
他语气里透着几分嘲讽,视线明晃晃落在领队之人身上,毫不掩饰自己所指的对象,显然是对他的指挥权有所质疑。
此人的实力仅次于领队,比起团体行动,更喜欢独来独往,因此挑选领队也没往上凑,只想早点完成任务,散伙单干,没想到这挑出来的人说好听点是谨慎,说难听点就是胆小,害他在这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这一趟任务从一开始便委实不顺利,大家都一肚子火气,此时也都纷纷露出矛头。
领队显然心里也不痛快,回头警告般看了眼众人,但断眉可不在乎,直愣愣看回去。
“左右大家都不服你的决定,不如以后这领队就换个人当当吧。”
话音一落,领队的铁拳就已经挥至他面前。
断眉手腕一转,使巧劲儿卸去了拳风上的大半力道,剩下的则被轻巧挡了下来。
“就这?”他嗤笑一声。
领队眉眼下沉:“不知死活。”
这次他直接拔刀相向,两人高高跃起,浮空立于上空两端。
其余的人也是闲得无聊,各站一方,在下面助起威。
在这么多人的起哄下,上头两人数日来的憋屈终于有了宣泄口,都不甘示弱,一招一式不掺半点水分,恨不得废了对方。
底下的人终于等到双方都酝酿好大招,正要朝对方劈去,还在拭目以待时,上面两人齐齐停了手。
“……”
感情你们爽猴戏呢!
终于有人发现不对:“湖面上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其余人这才顺势望去,果不其然,一个人影站在一艘丑得眼熟的小舟上。
“他们回来了?”
“不对,那上面分明只有一个人!”
“难道这胡泽深处真有什么危险?”
“是一个女人。”
所有人精神一振,显然想到了自己的任务对象。
上空两人看清远处的人影,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打消了继续内耗的决定,举起手上未消的攻击同时朝远处抛去。
虞初羽在蓟南溪的帮助下不费吹飞之力便通过了湖泽内的阵法,刚一冒头,就感觉到两股不可挡的强大威势朝自己而来,顿时眉眼一凝,当机立断拔出伏尘朝湖面劈去。
湖水收到冲击,向上掀起一阵水幕,适时弱化了那两道凌厉的攻击。
借着这个机会,虞初羽顺势操纵着小舟朝旁避开,等到距离合适,脚尖轻点,瞬间上了岸。
然而下一瞬便被拿着各种武器的人围了一圈。
虞初羽扫了人群一眼,一时间吗,摸不清楚眼前这是什么情况,猜测道:“打劫?”
“有人要你的命。”
自从神识开启后,虞初羽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光亮,这些天下来逐渐明白,这光代表的便是此人的实力大小,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她就看不见蓟南溪身上的光,想来对方实力超群,可以自行控制。
而眼前这些人,如果没有足够高的实力可以作伪的话,应该都是金丹的修为:“你们背后的人倒是看得起我。”
领队落在包围圈中间,站到她面前:“能当上昆仑巅的大师姐,又能从绝影阁手中逃生,让无妄楼吃瘪,总有什么过人之处,虞道友不必过谦。”
虞初羽没忍住啧了下舌。
还没等她想到脱身的办法,断眉率先从上方发起攻击。
厚重的灵力当空压下,带起气浪自眼前荡开,将远处的树叶震落一地。
虞初羽位于攻势中心,连忙用剑去挡,在剑锋接触的一瞬间,一股腥味涌上喉头。她咬着牙,手上青筋迸发,饶是如此,足下还是被压得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然而还没完。
这些人显然并不打算讲武德,趁她正全力抵挡来自上方的攻击,无暇旁顾之际,直接一拥而上,光从那些蓄势的灵力来看,就知道这群人直接用的死招,半点没有同她纠缠的意思。
虞初羽掌心、手臂因断眉的灵力波动渗出一道道血痕,余光中瞥见这一幕,脑袋瞬间大了一圈。
话说她这运气未免差得有点离谱了吧?
这都第几次出师未捷了!
然而此刻显然不是抱怨的时候。
就在无数的攻击即将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间,虞初羽毫无征兆地收回手。
下一瞬,来自头顶的攻势擦着她的面轰然落在脚边,荡开的灵力无差别地落在他们自己人身上,将其击开数米远。
其余的攻击紧随其后,补上一刀。
除了断眉在上方逃过一劫,其余人因为彼此的杀招,虽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做了防御措施,但都多多少少受了点伤。
虞初羽抓住机会迅速运气离开。
断眉只觉得方才自己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回过神来,就看见其余人全都在数米开外,包围圈被拉开一个大口,而他们要杀的人已经动身逃跑了。
这人果然不简单。
他神色凝重,扫了眼其余还没反应过来的人:“愣着干嘛?还不快追!”
虞初羽脸色煞白地在林中穿梭。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神识尝试攻击,实在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损耗,现在一动神识脑子便如针扎一般刺刺的疼,显然不可能再用第二次了。
她一边跑一边小心地隐藏踪迹,但还是能感觉到那群人离她越来越近。
之前直接被传送阵送到南溪泽内部,导致虞初羽对这里的地形一头雾水,等她感受到明显的上坡趋势时,身后紧追不舍的尾巴已经容不得她改变路线了。
“在哪里!”身后一人眼尖地喊道。
虞初羽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只听“嗖嗖”几声,所有人朝这边涌来。
看着他们杀意凛然的眼神,虞初羽没有一秒的犹豫,转身就跑。
然而等她看清前面的悬崖时,虞初羽脸上是懵逼的。
另一侧下山的路已经被对面的人先一步拦下,给她留了两条殊途同归的路——
要么被打死,要么被摔死。
反正别想活着回去。
“到此为止了。”说话人语气里还透着一股如释重负。
虞初羽在他们的逼近下迅速向身后的悬崖看了眼。
是真高。
领队一摆手:“动手。”
其中一些人率先上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受了伤刺激到的缘故,招招狠辣至极,不过所幸越是靠近悬崖,地势越是狭窄,因此围攻是不可能了,加上虞初羽,那边每次最多只能出两个人,倒是极大得缓解了虞初羽的压力。
虞初羽拿着剑在两人周身游走,寻找能送他们下去的机会,不过这两人也是惜命,每每她有意向时,便猛然退后,看得领队都忍不住呵斥。
“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鬼?!”
其中一人略感难为情道:“那个,我恐高来着……”
“我、我也是。”
领队:“滚回来,老子亲自来!”
虞初羽看着眼前实力最为强盛的两人,抿了抿唇。
领队和断眉用的都是刀,尤其是领队,刀身上还带着几圈响环,有摄魂之效,在战斗中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虞初羽甩了甩手,手臂上被划开的口子上的血珠随着动作逶迤而下,曳出一道道血痕,留到握剑的掌心。
明明无名剑法第二式的每个动作都被她分析得淋漓尽致,但始终没有真实的挥剑感,平白给她添了几道伤。
而第一式厉害虽厉害,但从习得这招的那天起,虞初羽就有预感,这招杀不了人。
如今她灵力少得可怜,师叔教她的飘渺孤鸿影到底与昆仑巅的路数一脉相承,走得都是大开大合的路,根本不是她现在的灵力可以支撑的。
突然间,她动作一凝。
不对,那天在何府就成功了。
若是将无名剑法的运气方式同飘渺孤鸿影的剑招结合会如何?
若是有其他剑修在场,定然觉得这个想法荒谬至极。每个剑法的完整度取决于其法诀、剑招和灵力运转方式,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而那些没有完整传承的剑法,普遍被称之为残本,这也是为什么底蕴深厚的宗门格外重视传承完整度的原因。
虞初羽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是异想天开,但事已至此,比起束手就擒,她宁愿奋力一试,而且,这些年的古籍看下来,她总觉得剑修不该像是如今这样受制于灵力的,否则和法修又有什么区别?
说干就干。
她一心二用,无名剑法独有的运气方式通过身体注入伏尘剑,手上却半点没有迟疑,从一开始的突兀随着气息的相互妥协变得融洽。
领队和断眉看着她周上酝酿开来的磅礴剑气,不甘示弱地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下一秒,三人动了。
金戈相触的声音自众人头顶炸开,随即而来的是一道无声的气浪。
众人震惊地看着虞初羽,明明刚开始对上断眉一人便落了下风,如今竟然能和两人分庭抗礼,遇强则强。
他们隐隐明白过来主家派他们这么多人势要将其诛杀的决心。
有这样一个敌人,换谁都难以安眠,因为你永远无法知道,对方正以怎样恐怖的速度成长。
三人还在半空对峙,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眼人都能看出虞初羽到底还是落了下风。
领队显然还留了一份力,见状也不再藏拙,剩下的灵气尽数而出,这一边的力量的陡然加强,势不可挡地落在虞初羽身上。
强劲的力道让虞初羽无可遏制地朝身后砸去。
眼看就要落入悬崖,虞初羽一个激灵,死命稳住身形,然而再怎么努力也只有指尖触及悬崖边脚,下一秒,脚下一空。
所幸千钧一发之际右手死死抓上了块封顶的岩石。
追杀她的人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
一人反应过来,分外清醒地说:“快攻击她要害,不然我们到时候还得下山确认她死亡!”
一开口就是老打工人了。
虞初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这话,暗自磨了磨牙,但眼睛已经识时务地寻找周边有没有什么落脚隐身的好地点。
然而山下都是零零碎碎高凸不平的峰面,别说山洞了,简直一览无余。
上头的人已经逼近,虞初羽额上沁出层层汗渍,顺着鬓间滴落。
怎么办,不会真要跳吧?
还没等她做好抉择,突然间,麻筋一抽,领队黑沉的脸色在眼前一晃而过,等虞初羽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了。
不是,这麻筋抽得也太潦草了吧?
事实证明,没有最潦草,只有更潦草。
虞初羽抬头看着上方泛着圈圈热气的烈阳,又看看周遭同她一起飘落的雪点,脑袋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066章 第 66 章
雪越下越大, 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将所有的颜色压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寂寥的白。
等虞初羽勉强挣出一分清明时,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地上。
炎炎的烈日已经消失不见,九霄之上只有同样苍白的云。
虞初羽眼皮不受遏制地上阖,意识明灭间,视线终点,一头戴蓑笠之人朝这边走来,身上的杀伐之气几乎凝成实质。
虞初羽舌尖泛上一层苦意。
自己怕不是就要这样交代在这儿了吧。
下一瞬, 眼前一黑,原来是那人将他的斗笠盖在了自己脸上。
“惟愿世间再无兵戈, 尔等来世顺遂。”一声喟叹自头顶传来。
男人没再多留, 靴子踩过厚厚的积雪, 渐行渐远。
“①君不见, 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 天阴雨湿声啾啾……”
虞初羽愣是被着骚操作弄搞清醒了, 脑袋里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搞什么鬼?自己还没死呢, 求什么来世顺遂!
这一急,她突然发现, 自己飘起来了。
虞初羽:“?”
难不成我已经死了?
视线一转, 只见一男人坐在了高头大马上,身披银甲, 手执长枪, 立于两军阵前。
高处的旗手一臂挥下, 双方士兵的嘶吼声震耳欲聋,分别握紧各自的武器朝对面攻去, 作为战场上最最乏善可陈的小兵,多余的招式在这堪比屠杀的现场都显矫揉造作,只徒增己身的身死的风险,倒是随手一刺,还能因为现场密密麻麻的人数,不至于失手。
虞初羽从上方俯瞰这堪称惨烈的一幕,恍然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先前给她蓑笠那人。
看他的装束,显然也只是个小兵,只是和方才见到那个满身杀气不同,男人摆弄刀剑时还透着一股青涩,每每杀一人,神情便不自觉恍惚,要不是因为新兵受旁边的老人照顾,此时早已命丧黄泉。
显然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此方空间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快了时间的进度,男人也在一次次对战中死里逃生,比起战场上无人收敛的尸骨,除了身上积累的伤疤越来越多,倒也算得上幸运,最后一次被上头的校尉看上,成了下士。
战场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的军衔也步步高升,但战争却仿佛没有结束的那一日。
一晃眼,当初的高头大马上已经换了人,这一次男人手握缰绳,视线投到望不见底的敌军中,最终落到对面为首的将领身上。
那是战场上的不败神话。
是在己方将领轮换不下数十的情况下,依旧屹立云端的战神。
号角声穿破漫天飞雪,响彻整片战场,男人对上对面暴戾嗜杀的眼神,动了。
整个战场在躁动,双方士兵识趣地将主战场留给双方的主帅,自己麻木地一下下挥动手中的刀刃。
这么些年下来,同男人的军衔一同上涨的,还有他那渐入臻境的剑法。
早在之前的沙漠一战中,虞初羽便隐隐意识到此人兴许就是那本剑法的创始人,如今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因此对二人的对战更加重视几分。
自己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来到此处,兴许,其中便有那剑法第二式的关窍所在。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死了的人还没凉透尸身上便覆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直接省去了掩埋的功夫。
男人和敌方将领的身上被开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整个人宛如血人。
男人看着自己的亲兵同敌军仿佛被收割的麦子,一波波倒下,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终于多了几分异色,露出晕化不开的悲悯。
刹那间,风雪凝滞。
一道神光自天际落下,笼罩在男人身上,竟是当场顿悟了。
等他再睁眼时,剑刃朝前,凝成片片霜华。
漫天的飞雪为他作势,呼啸着便对面而去。
——大雪满弓刀。
一条圆润的弧线绕着敌军主帅的脖颈转了一圈,带着了对方的生机。
一招毙命。
虞初羽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以剑入道,一朝成圣。
她好像知道这人是谁了。
剑神,孤北重。
眼见对手身死,孤北重脸上没有半点快意,依旧是一视同仁的淡淡悲悯。
他的眼神学过苍茫的白雪,像是落到人间尽头,眼中的郁色却更甚。
他低下头,视线落于剑锋,几不可闻地轻声道:“如此,便叫杀妄剑法吧。”
杀妄剑,不枉杀。
将军大胜而归,满朝文武举国欢庆,然而战争却没有结束。
帝王尝到了胜利的甜头,穷兵黩武,占着孤北重的实力开始朝周边各国开战。
孤北重领军胜了一场又一场,但他眼中的郁色却愈积愈深,在某一个更深露重的夜晚,他在营帐内消失了。
虞初羽本以为自己所见是站在孤北重的视角,但此后却看不清他究竟去了何处,只看见他所处的国家因为失了一位常胜将军,被早就看不惯的敌国联手打得节节败退,在一场冬日的大雪中,彻底消失。
戏台上的所有人物因散场而退去,雪却依然在下,就像那天杀妄剑成那天一般大。
该结束了。
虞初羽意识到这一点。
下一瞬,孤北重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此乃雪岭一战的战场,敌我双方士兵共计六千七百四十余万人皆殒命于此,余妄图以杀止杀,到头来皆是虚妄。”
“天下兵戈,始于人心,也只终于人心,望自感之。”
“此地乃余顿悟之所,于剑法修习大有裨益,待汝习得第二式,即可破开此界。”-
半月后,离火道一家酒楼内。
二楼的一处屏风后坐了一桌年轻男女,各个气度不凡,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没想到此番连佛子都来了,我代离火道,谢诸位好意。”
“阿弥陀佛,除魔卫道本是小道分内之事,凤少主见外了。”
要知道,离火道的宗主便是凤姓,而能被称为少主的,便只有宗主凤钧唯一的儿子,凤栖梧。
“今日吾辈之人难得一聚,只喝酒,不谈正事,免得扫了各位的兴。”凤栖梧端起酒杯率先饮下,随后朝他人示意。
他看向其中一人:“说来还没祝贺简道友终于摆脱那所谓的天命之人呢。”
简祯冷冷瞥了他一眼:“何意?”
“这么多年也不见那位在大家面前露过脸,想必简道友定是十分不喜,不过也是,都不敢在人前露面,先来是自身有缺,定比不上如今这位师妹。”凤栖梧在离火道被捧惯了,言辞放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不过今天的人显然和以往捧他臭脚的人不同。
只听“啪”得一声,简祯已经放下筷子。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人影自他余光中一掠而过。
眼见凤栖梧面色下沉,苏茶谦逊道:“凤少主误会了,我不及师姐远矣。”
然而不等她缓和气氛,简祯已经离开原地。
凤栖梧火气顿时压不住了:“我记得二位道友来我离火道还是有事相求的吧,这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
下一瞬,另一名女子径直起身,一言不发就走了。
“夏昭意!”
“夏道友向来不喜人多,凤少主可别放在心上。”一男子沿着纸扇随口说,“不过今日人走得也差不多了,看来这饭是吃不成了。容在下先走一步。”
话到这里,这桌菜便算是浪费了。
简祯下意识地追出门,眼前早已不见那人身影。
许是自己眼花了。
虞初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消失,想到刚刚那人说的话,可有可无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轻嘲。
感情自己以前在旁人眼中便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不过她已经不是曾经的虞初羽了,这一次,她会凭自己的实力站到众人眼前,而不是成为昆仑巅的附属品。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取到凤凰火。
只不过如今炼器大会报名结束,错失了这个机会,只能另寻他法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离火道宗门前。
两个守门的弟子见她站在几米开外不动,心中有了成算。
又是一个眼巴巴想进宗门的乡巴佬。
两人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抑扬顿挫的配音:“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虞初羽木然扭过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少年,脑袋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说话就说话,站在她背后算什么意思?
只见少年上前一步,拍了拍她肩膀,换了个口吻说:“兄弟,这狗眼看人低的地方我们不去也罢!待来日我等修为大成,定当踏破这离火道的山门为兄弟你出一口恶气!”
虞初羽:“??”
莫非是个精分?
门内的弟子本来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这人得寸进尺,都说到踏破自家山门了,这还能忍,当即抄起家伙朝门内呼朋唤友准备让他长长记性。
“区区小卒。”少年将不屑的神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如果没有拉着她拔腿就跑的话。
虞初羽:“???”
我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跑?
下一秒,一大群人蜂拥而出,为首的山门弟子指着他们道:“就是这俩狂妄之徒!”
虞初羽:……
懂了,感情是遇上无妄之灾了。
第067章 第 67 章
虞初羽被人拉着三拐两拐便将身后的小尾巴甩了个一干二净, 还没等她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肩膀一重,人已在雅间落座。
旁边的椅子被拉开, 少年拿起桌上的茶水开始猛灌,半晌才终于开口:“总算甩了那群烦人的喷火龙!”
见虞初羽要开口,少年端起茶杯,带着几分惆怅说:“不用谢,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虞初羽一时无语,“倒也没打算感谢, 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松手?”
少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截衣袖,处变不惊地放开手, 义正言辞道:“离火道真是诡计多端, 竟然差点迷了我的心智, 实属可恶!”
虞初羽:……这锅离火道应该不背。
少年说风是雨, 很快将刚刚才被追杀一事抛之脑后:“我叫江淮,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虞初羽。”
“原来是虞兄!”江淮毫不见外地搭上她的肩膀, 利落地朝店家要了几壶酒和好菜, 半点不见外地朝虞初羽埋汰离火道, “……那是我稀罕去吗?要不是小爷的姐姐在里面,八台大轿抬我我都不进去, 竟然说我吹牛?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初出茅庐装, 没眼光的家伙!”
虞初羽来时并未刻意改变自己的容貌。此刻如雪的白发被束成高高的马尾,多了几分鲜活的少年气。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故人, 避免麻烦, 这才从路边随手买了个面具, 挡了大半,余下唇红齿白的小半张脸, 加上年岁小,看上去就像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倒也不怪他认错。
虞初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其实说寒碜都是给他面子,委实是眼前之人的穿衣风格过于前卫,布料拼接,剪成流苏状,只需要添上一个碗,就能无缝加入街头的乞讨队伍。
要不是店家看虞初羽行头好,都不可能放他们进门。
不过看他样子着实不像在说谎。除却衣物,江淮的脸上还算得上干净,倒是将他同那些蓬头垢面的乞讨者区别开来,若他真有个身为离火道弟子的姐姐,那凤凰火一事就有着落了。
想到这,虞初羽干脆也不急着走了,想办法从他嘴里套点话。
这时,几个衣着靓丽的女子鱼贯而入,弹琵琶的弹琵琶,吹箫的吹箫,还有两人在酒桌上坐下,分别给他们斟酒。
虞初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还以为是这家酒楼独有的服务。
曲子的确吹弹得不错,身旁的美人见她满意,动作也大胆起来,径直将酒杯送到她唇边。
虞初羽婉言谢绝,那女子也不勉强,直接起身换到江淮身边,同另一边的人一左一右开始敬酒。
江淮一开始还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强装镇定,来着不拒地结果那一杯杯递过来的酒水,显然是不想在新结识的朋友面前落了下乘的少年心思作祟。
如此一来虞初羽便也没找到机会将话题引到离火道上,只好作罢,没一会儿借着醒酒的说辞,到外头散一散身上沾染的浓郁的脂粉味。
时值离火道的炼器大会,酒楼内座无虚席,各桌都少不了摆上几壶酒供宾客酣饮。
等清醒了不少后,虞初羽便起身朝来时的雅间而去,中途不少酒楼的小厮用托盘呈着一盏盏更为精致的酒壶步履匆匆地从她身旁经过。
虞初羽心中狐疑,快到房间时,注意到刚刚那些小厮此时都整齐地站在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身后,目光落在他们的雅间的门上。
中年男子压低声音的叮嘱落入她耳中:“招子都放亮点,等会儿门开了就马上过去,要知道这耽误的时间可都是白花花的灵石!”
虞初羽颇为莫名其妙:这江淮请自己吃顿饭也不至于下血本吧?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露出刚刚斟酒的女子面容。
只见她使了个眼色,一名小厮便机灵上前将手中的托盘递上,酒壶底子依稀垫着什么东西。
虞初羽在心中啧了声,这酒楼生意也算红火,做什么不好,非要做黑店。
到底是一起来的,她走上前。
门口的女子见到她,眼底闪过一抹心虚,但很快恢复如常:“您回来了,里头的公子刚还让我多上几壶酒,等您回来共饮呢!”
虞初羽迈进雅间,挥了挥手:“这酒就不用了,时候不早了,今日便到这吧。”
说着打算去扶趴在桌上醉得不醒人事的江淮。
就在这时,伴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合上了。
虞初羽抬眸望去,不动声色地看着门边的人:“姑娘这是作甚?”
“公子勿怪,只是这天色也不早了,便留下来歇一宿吧。”女子施施然收回搭在门框上的手,朝他们走来。
伴随着她的话音,室内尚在弹奏的曲调一变,带上了独特的缠绵味道,一个劲儿地往耳朵里钻。
虞初羽见她无所畏惧的模样,心中皆备愈盛。
然而声音传播的速度何其之快,加之这声乐早在屋内奏了许久,被下意识忽略,等虞初羽意识到不对劲时,已是为时已晚-
外头的日光穿过窗扉照在倚靠在榻上闭目之人的眼帘上,刺得她眉心一蹙。
纤长雪白的眼睫颤动几下,直到一只素手抬起挡住那直照的白光,这才不适地掀开眼帘。
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布置,虞初羽记忆回笼,摸到腰间的伏尘尚在,这才松了口气,迅速环视一圈,只见江淮还一无所觉地趴在桌上,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难不成昨晚那女子真就为留他们二人在这住一宿?
虞初羽一脸的匪夷所思,走到桌旁推了推还在睡的江淮:“江兄,醒醒。”
江淮被她的动作一惊,像是失足踏空一般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没摔地上,面对近在咫尺的面容,一下子话都说不利索了:“虞虞虞虞、虞兄……”
虞初羽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这人和昨天判若两人?总不至于被调包吧?
她直起身,将昨晚的情形叙述了一遍,这才说:“江兄不妨看看身上是否少了什么东西。”
江淮略显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我身上也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
虞初羽:“此事委实古怪,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见江淮依言点了点头,二人便一前一后超楼下走去。
虞初羽迟一步落在后头,看着前面的人略显茫然无措的举止,心中狐疑愈甚。
楼下本在打着呵欠打算盘的掌柜见二人下来,顿时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早摆放在手边的账本乐呵呵地凑到他们面前。
“二位贵客对我们的酒可还满意?外头可喝不到这千金一壶的黄金盏!”
虞初羽指尖一动,就见江淮满脸写着懵逼:“什么黄金盏?”
掌柜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二位可莫要拿我这老儿开玩笑了。”
江淮显然比他更急:“不是,我是点了几壶酒,但怎么就成黄金盏了呢?”
黄金盏是离火道这带独有的佳酿,由上千种富含灵力的灵植混合酿造而成,据说一杯下肚能灵力大涨。
不过来前蓟南溪还特意同她提过一嘴,说这黄金盏不过是坑外来人的玩意儿,味道虽然还行,这价格和功效却是被吹得天花乱坠,不过是离火道增加收入的一个噱头,谁买谁是冤大头。
“二位可是要赖账不成?”掌柜听到这话,顿时冷下脸来,“虽然小老头我没什么本事,但也是帮离火道打理的这座酒楼,要是想吃白食怕是打错主意了。”
虞初羽着实没想到此事会和离火道挂上钩。
江淮面红耳赤:“你们这是强买强卖。”
掌柜:“道友慎言!”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不少食客的注意,纷纷朝他们这处投来目光。
江淮感受到四面投来的目光,浑身都不自在了,带着几分妥协道:“要多少?”
听到这话,掌柜的脸色放缓,再次换上笑意:“一百一十五万上品灵石,想来对二位不过九牛一毛。”
“你抢钱呢?”江淮没忍住惊呼出声。
此话一出,几个带着煞气的人在掌柜的示意下将二人团团围住,显然是早有准备。
掌柜的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只能让二位留下以身抵债了。”
早在他开口之前,虞初羽右手便落在伏尘的剑柄上,掌心收拢,真要拔剑,突然耳尖一动,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下一秒,一道带着灵力的女声在客栈内响起:“我倒要看看那个不长眼的敢留我弟弟抵债!”
只见四五个穿着离火道内门弟子服饰的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为首的女子正与江淮有六七分相似。
“原来这位是江黎仙子的弟弟,是小老儿没眼力见。”掌柜的见着这阵仗,连忙换上谄笑,像模像样地自打嘴巴以示自惩:“不过您也知道,这公是公,似是私,令弟这晚花费甚巨,这空子,我也不好和门内管事的交代啊。”
还未等江梨开口,随她而来的一个少年便忍不住道:“你们第五峰简直欺人太甚!”
眼见双方要吵起来,江梨一抬手,制止了无意义的口舌,直截了当地从腰间解下储物袋,除了禁制后超掌柜的扔去,冷面如霜:“此事我记下了。”
说着满脸不善地看向江淮:“还不滚过来?”
第068章 第 68 章
作为附带的人质之一, 虞初羽神情自若地跟上来赎人的队伍并完美融入,好奇地观察着江家姐弟相处时的一举一动。
许是一伙人心里都压抑着怒气,一时间竟也没人感到违和。
直到步入离火道山脚下时, 为首的江黎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一路走来忘了道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虞初羽也没在意她是真忘假忘,拱手道:“在下虞初羽。”
注意到江黎目光一顿,在她的发色上停留一瞬, 连同她周遭的几个同门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似乎想透过那个银制面具一睹流言当事人的真面目, 虞初羽算是知道自己这回的名声传得有多广了。
不过显然旁边还有一个在状态外的, 带着几分讨好试探道:“姐, 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对离火道慕名已久,能带他一起进去吗?”
江黎眸光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傻弟弟一眼, 在把对方看发毛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转向虞初羽:“虞道友, 请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山。
山门处值守的人已经换了一批,见他们由江黎带着, 并未开口阻拦。
一进山门, 一股无形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地面与鞋面的相接之处更是传来一阵灼热的热意。
江淮显然也是第一次来, 被烫得猝不及防跳了下脚, 其余人面上倒是没什么反应, 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虞初羽注意到几人的皮肤表层有莹莹蓝光一闪而逝,想来是用什么特殊的术法隔绝了空气中的热意。
如今她身上虽然恢复了些微灵力, 但比之寻常人还是微不足道,并不想浪费在这种地方,左右因为雪丹的缘故,倒也没觉得多热,便不打算浪费那少得可怜的灵力,殊不知这一举止落在他人眼中引起多大震撼。
异火的火息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这么多年来离火道为了能驱使异火不知做了多少努力,还要时时担心引火烧身,最终只能集门内大能之力将其置于地底数丈深之处,饶是如此,异火的威势仍旧不减,如今这离火道界内离奇的温度便是佐证。
哪怕是门内长老,毫无防备地在这温度下呆久了,五脏六腑都会有灼烧之感。
江黎入山门时没有过多提醒,便是存了试探之心,见此情形不由眼睛微眯,随手给一旁还在嗷嗷叫的便倒霉弟弟施了个防护术后,对身边的同门使了个眼色。
之前在酒楼开口的弟子瞬间会意,自来熟地搭上江淮的脖颈:“江师弟,你刚来怕是不习惯这里的温度,正好附近有一处独立开辟出来凉亭,我带你去缓一缓。”
说着便将人往另一个方向带。
“那虞兄……”江淮频频回头。
“虞道友看着并无不妥,初次来我们离火道的人,若能经受得住,多呆呆反而有好处,何况还有师姐看着呢。”
直到一群人推攘着江淮消失在视线内,虞初羽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江黎:“江道友特意将我留下,可是有何请教?”
江黎做了个“请”的手势,见她与自己并肩,才不紧不慢地迈开步伐:“前些时日北境的动静不小,倒也让我听了几耳朵虞道友的事迹,不少人猜测虞道友此后怕是一蹶不振了,依我看合该让他们瞧瞧虞道友如今的模样。”
“哦?那在江道友看来,我如今是何模样?”虞初羽饶有兴趣地问。
江黎闻言,盯着她瞧了一阵,认真开口:“早年我曾同你有过一面之缘,如今看来,道友和倒是当年并无二致。”
虞初羽轻笑了声:“这话怕不是嘲讽我越活越回去了?”
江黎耸耸肩:“你也可以理解为初心不改。”
虞初羽:“听说离火道内三、五两峰势同水火,怕是除了道统之争,想必还有江师姐这张嘴在其中添砖加瓦吧。”
离火道当初凭借异火的威势,一经创立便引来了无数炼器师,可也说是以炼器发家,但这开山老祖自身却是以武入道,只信奉实力,久而久之,强者为尊便成了离火道的信条。
时至今日,除了传承下来的炼器一脉,更有许许多多的奇门诡道混杂其中,势头日益壮大。
而本该为主的炼器一脉中,因为信念不和产生分歧,一分为二。部分炼器师为了契合门内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将所炼之器扩大到人体的各个部位器官,愣是将自己炼制成了人形兵器,因此实力大增,在离火道稳稳扎下了根。另一部分却认为此举有违天合,坚持传统的炼器之道,在门内挣扎求生。
凭此前在酒楼内江黎一行人与第五峰的态度,不难判断江黎等人所属的,便是离火道内的另一支炼器师。
江黎话音一转:“昆仑巅的道友前几日便到了,如今正在第五峰落脚,早闻昆仑巅同门情深,虞道友若有意,我也不妨替你安排安排。”
虞初羽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一时间想不明白自己是否得罪过这人,但实在连她口中的一面之缘也不曾记起,只好作罢,直截了当表明来意:“我此番来只为借贵派的凤凰火一用,与昆仑巅无甚瓜葛,江道友就不必试探了,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江黎眉尾轻挑,似乎觉得好笑:“你怕不是求错人了?如今我们第三峰已是自身难保,可没这份闲情管他人闲事。”
虞初羽看着她眼底流露的轻嘲,心中一点点收紧。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自己现下别说是筹码,没被落尽下石都是好的,毕竟和昆仑巅近日如日中天的新星相比,自己这个废人实在没有什么翻盘的可能。
即便如此——
“凤凰火虽被离火道奉为圣火,但据我所知,门内弟子却不难接触,尤其是炼器二峰。”虞初羽一顿,直视江黎的眼睛,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从中依稀可见昔日未灭的锋芒,“江道友今日若能施以援手,今后若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必定在所不辞。”
在一阵的静默中,江黎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不必等日后,如今就有一事。”
虞初羽稍显意外,但还是耐心等待后话。
“我要你代我第三峰出战。”
“……”虞初羽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嗯?”
她怕不是第五峰派来的卧底?
不然怎么会让自己这个灵力尽失的人代为出战?
江黎脸色一黑:“你才卧底!”
虞初羽讪讪一笑,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前面的心声说出来了。
不过机会摆在眼前,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答应。
此前蓟南溪用龙息让她体内干涸的灵力有了微末的滋润,若是再经过凤凰火的冶炼,就算不能一举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也应该有一战之力,想清楚后,虞初羽脸上更加坚定。
江黎原先还悬着一颗心,听到她应得这般痛快,不自觉松了口气。
到底是霜月真君的亲传弟子,果然,就算沦落至如今这般境地,还是有底牌在手里的。
既然达成共识,虞初羽单刀直入:“何时带我去取凤凰火?”
想到自己这些时日来囿于灵力的梦魇即将结束,她的神情难得多了几分迫切。
然而一道听着格外冰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凤凰火我暂时拿不出来。”
“……”虞初羽笑意微凝,“感情江道友这一路是消遣我来了?”
“你也说了我们第三峰处境艰难,这不,没能保得住异火。”江黎仿佛在讲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此次登天阁开启,第五峰势必会将矛头指向我们,只有守住当前的峰位,才能从第五峰手中重新拿回属于我们的那缕凤凰火。”
虞初羽扯了扯嘴角:“江道友这饼画得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那你干不干?”
“……干。”虞初羽露出礼貌的微笑。
怀揣着微末的希望,她多问了句:“如果输了,还能借用贵派的凤凰火吗?”
江黎偏头给了她一个和善的眼神:“你说呢?”
虞初羽:“……”
一时间分不清江黎是看不惯自己还是看不惯第五峰。
这根本不是干不干的问题,而是干不干得过的问题吧?!-
江黎带她来到第三峰的一间洞府外,广袖一挥,用储物袋里的物什布置了个勉强能住的“客房”。
虞初羽往里扫了眼,只觉得满壁写着硕大的字——“穷”,不由转过头给了江黎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虞初羽:“外头都说你们炼器师富得流油。”
江黎满脸认真:“如果你把话听全就会知道,这个词从未和第三峰沾过边。”
虞初羽:“……”真诚果然是永远的必杀技。
“我喜静,这点要求江道友总能满足吧?”
江黎莞尔:“自然,‘近乡情怯’嘛。”
眼见江黎要离开,虞初羽想了想还是提了句:“我昨日遇见江兄时,他的性格似乎与今日大相径庭。”
江黎步伐顿了下,含糊道:“我弟弟就是这样,日后你接触多了就知道了。”
说着就步伐匆匆地走了。
江黎也算是言出必行,让早上同行的师兄妹收紧口风,就连第三峰的其余弟子也只知道有个姓虞的道友是江黎师姐带回来的宾客,态度友善中带着几分好奇。
见虞初羽独自在峰内闲逛,便有人自告奋勇给她带路,顺便讲了些宗门内近来的趣事。
第三峰显然曾经也是强盛过的,峰头占地面积之大在整个离火道都是数一数二的,不过由于峰内招收的弟子呈断崖式减少,显得整座山峰格外空荡,饶是如此,峰内整日未间断的铁器撞击声都彰显这此处生机尚存。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铁打多了没机会说话,第三峰的众人对她和江淮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情,一波波地招呼他们,以至于两人都没机会说上话。
至于江黎,由于相峰主不在,一应事宜便落在了身为亲传弟子的她身上,加上炼器大会在即,还有紧随其后的登天阁开启,除了来时送她的那段路,一连几天虞初羽都没见到她的身影。
伴随着数日“哐哐哐”的打铁声,虞初羽倒也从众人口中摸清了离火道的布局。
这天夜半,虞初羽倏忽睁开眼,眼中却是一片清明。利落起身后,凭借黑夜天然的荫蔽,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一掠而过,悄无声息地下了山,朝不远处的山峰而去。
不同于第三峰深入人心的勤俭持家的优良传统,第五峰此时却是灯火通明,几乎与白日无异,以至于虞初羽发现自己这几日根本是准备了个寂寞。
毕竟谁能想到有目标这么懂事,自己打着灯笼在别人眼前晃的。
第069章 第 69 章
一队穿着离火道统一暗红服饰的夜间巡逻弟子结伴而来, 路过第五峰时,脚下却未有片刻驻足。
长夜漫漫,加上枯燥的巡夜任务, 想要时间过快些,总得找点调剂。加上这些弟子也不认为有谁真敢在离火道内作乱,便也没太将这例行巡逻当一回事,于是一有人开口,便或多或少激起了余者的谈兴。
“听说西边那座峰的人回来了。”有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大半夜的,提那晦气地方做甚。”另一个在他说话时凑头最快的人听完翻了个白眼。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呢!
“你就不想知道当年那应无道提出的黄泉道是真是假?这要成了, 四舍五入就是不老不死了,可不就是吾等修士毕生所求嘛!”
“那也得有人愿意拿命去试……又不是应无道本人, 谁知道……”
声音逐渐远去, 听不太真切。
虞初羽从一人高的峰碑后冒出头, 确认他们已经离开, 这才用这些时日省下来的灵力掐了个隐身诀,踏上第五峰的山路。
夜晚的第五峰虽然亮堂, 但一路走来几乎看不见几个人影。
虞初羽此番是为了探探这凤凰火的虚实, 免得到头来做无用功, 并不想闹出大动静。
正在她纠结从何找起时,余光中瞥见几人结伴而来, 俨然是去同人换值的守卫。
能让第五峰的人排班职守, 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虞初羽稍作思考便跟了上去。
然而走了几步, 走在最前边的人倏然回头, 视线如探灯般扫过虞初羽的藏身之处。
他一有动作, 身旁几人犹如条件反射一般顺势而动,将手放在自己的法器上, 面容警惕。
“谁在哪?”
虞初羽心一悬,下意识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形藏在树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端倪。
一阵热浪拂过,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枝桠的影子在第五峰透亮的光照下显得愈发明显,张牙舞爪地在地面和墙壁上扭转舞动。
许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为首的人奇怪地皱了皱眉。
虞初羽松了口气,默默祈祷他们能尽早离开。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戒心。
几人并没有因此轻易离去,反而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分配好各自探查的区域,一步步朝她的位置逼近。
隐身诀本来就只能从视觉上进行遮蔽,在他人不备时倒是能打个措手不及,一旦有所戒备,依旧能通过其他手段发现端倪。
何况第五峰本就以炼器见长,指不定其中就有克制这一法诀的灵器。
随着双方距离的一点点缩进,虞初羽神经紧绷,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筋挛了下。
就在其中一人的手搭上她藏身的树干,离她只有一掌之隔时,虞初羽突然一道奇怪的气息自头顶笼罩而下。
“奇怪。”来人喃喃着绕道树后,眼神中带着点不确定的自我怀疑。
“怎么样?”不远处的声音询问。
男人晃了晃脑袋,回头给了个与他人一致的答案:“我这也没有异常。”
待到几人走远,周遭陡然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一道人影突然从树后凭空显现。
虞初羽戒备着四周,低声询问:“是谁?”
方才在男人即将靠近的一瞬间,虞初羽感觉整个人仿佛被套上了一个透明的罩子,同外界交错开来,直到方才,那种感觉消失,连带着她的隐身诀失效,仿佛被留在了刚刚的罩子里。
然而过了几息周遭也没有出现任何动静,显然来人并没有露面的意思。
虞初羽缓缓吐出一口气,身形略微放松,看着先前几人离去的方向,心中多了几分困惑。
即便是凤凰火也不至于让这些人小心成这样吧?莫非这第五峰还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虞初羽一时间有些踟蹰。
想来刚刚帮她的人也只是担心闹出动静妨碍到自己行动,她若跟上去,万一再被发现,就未必有这好运气再来个人帮她遮掩了。
“齾——!!!”
就在这时,一声非人非兽的尖锐叫声从远处传来。
声音中带着奇怪的韵调,裹挟着乌沉沉的负面情绪,压抑得令人窒息,根本不似此间言语。
——却带着令她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不过一息的功夫,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有人出手扼制了。
虞初羽顿时不再犹豫,迅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等她靠近时,现场已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那是一座位置荒凉的偏殿,先前遇到的那几位弟子此刻正守在殿外,视线频频往黑洞洞的殿内扫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种地方放在平时,除却好奇心格外旺盛的人,想来也没谁会在意,更别说发现里面藏有乾坤了。
但此时,一股股浓郁的黑气不要钱似的从里头源源不断地涌出,几乎将解除的空气染成墨色。
虞初羽盯着那团黑气眉心紧蹙。
这么浓的魔气,第五峰究竟在里头做甚?!就不怕整座峰的人都被魔气侵蚀吗?
突然间,她不由联想到此前在南溪泽在见到的入魔场景。
还有之前在酒楼见到的那些人……
听说此次众多门派的核心弟子来离火道就是为了查探各地出现的多起入魔事件的原因,而此前因为离火道周边出现的入魔数量最多,这才将此处作为调查的第一站,若是源头正好一了百了。
如今结合这黑气还有第五峰鬼鬼祟祟掩人耳目的行径,很难让人不多想。
不过今日出了这种意外,正是他们神经紧绷的时候,想来很难再找到机会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混进去。
再过几个时辰便天色大亮了,虞初羽暂且作罢。
深深看了眼幽深的殿门后,果断转身,先行离开。
不过这一夜的第五峰显然不怎么太平,虞初羽才走到半路,就感受到周遭传来一阵骚乱。
就在这时,旁边的山道上几名双眼惺忪的弟子结伴而来,有人还捂着嘴悄悄打了个呵欠,衣着还带着几分凌乱,显然是刚胡乱套上的。
“什么人这么不要命,都偷我们峰头上来了,要让我抓住了,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平白搅了我的美梦。”
“这人偷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让峰主摆出这么大阵仗?”
“这传音里也没说,只让我们遇到可疑人物直接拿下,想来那人也没能得手吧。”
虞初羽听清他们的对话不由皱了皱眉,这第五峰的人不会都被叫来巡视了吧?
她看了眼几人来时的方向,只好脚下一转,偏离了原定方向。
一路上遇到了三五成群的第五峰弟子从各个方向冒出,为了躲避来人,虞初羽左转右转,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雅致的住所。
此处倒是看不到什么巡逻的队伍。
虞初羽想了想,决定暂且在此避避,于是不动声色地进了院子。
峰内的喧嚣尚未传到此处。
往里走了几步,耳边隐约听见兵刃破空的咻咻声。
虞初羽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入眼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绿竹,透过竹与叶的缝隙,依稀能看见一个人影手持长剑,动作间带出一道道凌厉的剑光。
剑光一点点增多,逐渐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光是一眼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可怖杀机。
只这一手,便足见此人在剑道上的造诣。
然而下一秒,那人手中的动作毫无征兆地一滞。
长剑失去了掌控,伴随着一道轻嗤,剑锋朝下直直没入土中。
“大师兄!”一道惊呼在对面响起。
虞初羽听到声音的瞬间,眼神一动。
方才只对着一抹背影没太注意,如今随着另一人的相向而来,眼熟的月白服饰映入眼帘,正是昆仑巅统一的白羽流银服饰 。
虞初羽往旁边退了一步,确保自己的身形被完全遮住。
“师兄没事吧?”苏茶快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视线落在他左手死死捏住的右手腕上,“你的手……”
“无事。”简祯松开手,神情冷淡道。
苏茶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讶异。
她只是听见这边有动静过来瞧瞧,没想到会撞见师兄在练右手剑。她也是剑修,自然注意到师兄此番剑招使起来反倒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得心应手,要不是最后刹那的失手,几乎无可挑剔。
大师兄一手出神入化的左手剑在修真界都是排得上号的,来这之前,她同不少人一样认为师兄的惯用手是左手,还奇怪师叔为何会在他们临行前提及第五峰的肢体锻造能力,如今想来分明是师叔预见了大师兄如今实力受限,期望借第五峰的能力使他更上一层。
“师兄的手可是受过什么伤?”苏茶面上浮现出些许惋惜,随口问道。
虽然这样问,苏茶心里却也猜到了几分。
能让整个昆仑巅都对此事讳莫如深,想必也只有和那位大师姐相关了。
毕竟,他们曾经多护着她啊!
想到这,苏茶心头不禁多了几分难言的感慨。
但那又如何呢?
她讽刺地提了提唇角,复又恢复成一脸无害的笑意。
简祯这几日本就心绪不宁,前几日一晃而过的人影依稀还在他眼前,不然也不会大晚上地跑来练剑,如今听着耳边传来的询问,想到如今脱轨的一切,忽然心头一滞。
“师兄?”苏茶伸出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简祯对上她困惑的表情,漠然移开视线:“没什么,身为修士,出什么意外都不奇怪。”
说罢提步朝竹林外走去,只有冷沉的声音被风声裹挟着音音袅袅飘来:“夜色已深,师妹也早点歇息吧。”
直到林中的两道人影相继离开,虞初羽缓缓从竹林后走出,视线落来在被剑气切断的竹截面上,兀自看了许久。
第070章 第 70 章
偏殿内, 一道人影背对着大门负手而立。
相比于整座第五峰的亮堂,此处却笼罩在一片密不透光的黑暗中,只能借由门外透进来的些许光亮, 获得些微不足道的视觉慰藉。
“让他逃了?”
低沉的嗓音脱口的瞬间被此处的空间放大,自带回响,也放大了声音主人的不满。
在他身后,一名身着离火道暗红服饰的弟子垂首单膝而跪。
“儿子无能,请义父责罚。”
“罢了,那人如今是魂体, 你奈何不了他也无甚稀奇。”男人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习以为常。
听到这话,跪着的人将头埋得更低了。
人影转过身, 在黑暗中隐约可见一道线条分明的颌角。
下一秒, 以他的手掌为圆心, 在黑暗中晕染开一圈真空的光, 也顺势照清了他的面容——正是第五峰峰主穆志明。
穆志明居高临下地看见他这义子维持着一贯唯诺的姿态匍匐在地,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起来吧。”他上前几步, 托着对方的手肘, 稍一使力, 两人从地上扶起,“说了你我父子之间, 不必如此。何况他从这儿出去想必也是元气大伤, 翻不起多大风浪。”
穆辛闻顺从地站起身,视线从他手中托着的一枚漆黑的珠子上划过。
原来那一圈光亮并不是有东西在发光, 而是这枚珠子源源不断地吸收周遭的黑暗, 才露出房间内原有的亮度。
而那浓墨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也不是因为夜色, 而是浓稠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魔气。
——一座溢满整个大殿的魔气。
穆闻辛:“可是义父, 另外那枚珠子还在他手里……”
“无妨,若他真有这魄力,也不至于独自潜入我们第五峰。”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穆志明唇角微勾,“应无道大概死也不会想到,曾经被他折磨半死的试验品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宝贝徒弟的软肋吧。”
穆闻辛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听着,没有答话。
穆志明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径自托着那枚珠子朝大殿深处走去。
随着两人的移动,殿内的景象一点点在黑暗中呈现。
殿内一应陈设皆无,只有每隔数十米出现的巨型圆柱,将本就死寂的大殿衬得更为空旷,也与外头所见的破落偏殿相去甚远。
二人一时无话,只能听见伴随彼此脚步声的回音。
渐渐地,路过的柱身上开始缠绕上粗壮的带着冷沉色泽的玄铁链,两两相连,最终在一根伫立在殿中心的柱子上汇合。
随着距离的拉近,稀稀落落的“嘀嗒”声在耳边放大,在空荡的殿内显得越发清晰。
直到脚步声消失,抬首望去,隐约可见一个孩童身量的人正以一种任人宰割的姿态被牢牢束缚在半空,脑袋软绵绵地垂在颈边,不知死活。
浓稠的血水顺着玄铁贯穿的琵琶骨、脚腕和双膝蜿蜒而下,在他身下聚成一滩血洼。
——那是水滴声的来源-
虞初羽借由这几日东拼西凑的第五峰路线,好歹避开一众巡逻的弟子,顺利离开。
在绕了好几圈路后,终于踏上第三峰。
然而本人的神情却不怎么轻松。
半晌,她拐进一处鲜有人迹的山道,转身站定,突然对着空气开口:“阁下从第五峰跟了我一路,不知所为何事?”
虞初羽屏息凝视,警惕着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
下一刻,身前的空间泛开一道涟漪,一个人影——更准确地说是一抹魂体,出现在她眼前。
“道友,又见面了。”来人微微颔首。
虞初羽看着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意外之余,联想到先前的遭遇,又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果然如此”。
难怪自己捕捉不到这人的丝毫踪迹,要不是自己曾被这玄之又玄的感觉救过数次,不禁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没想到这一炸,真就将人炸了出来。
“先前在第五峰,还要多谢季道友相助。”虞初羽拱手。
距离青岩镇一别已有月余,可当时季宁的实力他们有目共睹,没想到如今再见,他几乎无法维持自己的魂体。
季宁身形若隐若现,气息弱得仿佛风一吹便能散了似的,光看着便让人不由为他捏一把汗。
“既如此,可否烦请道友帮个忙?”他抿了抿唇,眼中带着些许赧然。
虞初羽:“什么忙?”
“在下伤及神魂,难以为继,道友可否留我藏身几日?”
“季道友既修魂体,若是不愿,应该没人能找到你,何必多此一举?”虞初羽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魔气能伤及神魂,灵气自然也能,只不过早年这一手段被视为阴邪,这才渐渐销声匿迹。如今看来,这种手段尚存,否则我也不会沦落至此。”他露出一个自嘲般的苦笑。
虞初羽没想到他会自揭弱点,不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满脸不解:“为何是我?”
怎么算这都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这决定做的怕不是太潦草了?真不担心自己转头将他卖了不成?
季宁一脸真诚地浅笑道:“道友看着就是个好人。”
“……”虞初羽沉默着打出一个问号。
还没来得及等她说什么,就听见附近有脚步声传来。
再抬头,眼前已经没了季宁的身影。
只不过一想到自己身边多了个看不见的“魂”,虞初羽不由一阵不自在。
所幸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虞兄你怎么在这,可让我一顿好找!”江淮走上前自来熟地搭上她的肩膀。
还没等虞初羽想好理由,他已经迅速进入下一环节,“走走走,今天正是炼器大会开赛的日子,我带你见识见识!”
虞初羽看着这人恢复第一日的独特气质,脸上难得多了几分茫然。
“听说昨晚第五峰被偷了,也不知道哪位神人干的,还从他们峰主手下逃了,简直牛逼大发了!”江淮毫无所觉,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尽早口耳相传的场景,说到尽兴处突然一拍手,露出真切的懊恼,“嘿呀,小爷我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么干呢?”
那日回来后,江淮便从江黎那几个师弟师妹口中得知,自己在酒楼被讹就是第五峰的手笔,为的就是打击他们第三峰,顿时气得牙痒痒。
本来其他人在听说两峰打擂台时,就不看好第三峰,根本没人愿意掺和进来,这些时日他们峰内节衣缩食,就是为了攒钱找个实力强悍的帮手,再不济在大会后的拍卖会上买把威力强大的灵器,没想到被第五峰这么一搅和,活动资金顿时缩水了大半。
不过听说后来不知道谁将那日的事传了出去,如今修真界都认定了离火道在自家地盘上黑吃黑,还有不少被黄金盏坑过的人趁机出来现身说法,导致离火道的人背地里收获了一个极为掉份的称呼:“那个掉钱眼里的”。
离火道的掌门知道这事后差点没气厥过去,查明缘由后二话不说换了那个酒楼的掌柜。
要知道那酒楼可是块肥肉,第五峰此行也算是使坏的时候撕了自己的伞——自作自受。
虞初羽见他认真思考起模仿前者的可能性,不由嘴角一抽。
可以,但真没必要。
避免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引发什么不可逆的后果,虞初羽转移注意力道:“此次大会,第三峰可有人参加?”
江淮摇了摇头,耸着肩摊手道:“我姐最近为登天阁的事焦头烂额,根本分不开身,其他人说是实力不够,怕坠了他们师父的名号,推辞来推辞去,到头来就没有一个人报名了。因为这事,似乎还被第五峰嘲笑说这一脉就要断在他们手上了。”
“确实前景堪忧。”虞初羽评价道。
这事放在他们剑修身上,就相当于畏战,一旦心生畏,就和这剑生锈无异,道心危矣。
难怪第三峰日益没落。
江淮认同地点头,顺便踩了第五峰一脚:“就这第五峰使了这么多年手段都没将第三峰搞垮,估计也是半斤八两。”
虞初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的不对?”江淮注意到她的表情,奇怪地看回去。
虞初羽笑了声:“我还以为,你是站在第三峰的立场。”
“我姐是我姐,我是我,我江淮的立场只有一个,就是我自己!”
路过的人被他突然爆发的澎湃情感震撼,纷纷朝两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虞初羽顶着周围时不时飘来的视线忍不住掩面,莫名感到一丝羞耻。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就这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进入了炼器大会,所幸开赛的通知及时响起,这才将她虞初羽从“被看的热闹”里脱了身。
炼器大会分三轮,第一轮考察的是知识储备,也就是所谓的文试;第二轮是材料鉴别,考眼力;而第三轮,才是实打实的炼器。
这炼器大会对虞初羽和江淮这两个外行人而言,其实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其中的前两轮,更是热闹中的热闹。
至少江淮此刻就是在凭目力给虞初羽分析参赛选手的实力。
“那个气短病弱,走一步喘三口的,一看就是来打酱油的。”
“那个行事一板一眼,想必就是按标准答案批量出来的路人甲,也不行。”
“那人长得比我都高,不行。”
虞初羽:“?”
“看那个!”江淮眼前一亮,“标配的黑衣,睥睨的眼神,莫名的自信,格格不入的气场,有我十分之一的风采。这是个人物啊!”
虞初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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