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事关一城百姓, 无上学宫内未离开的金丹以上的弟子都收到了紧急调令,要求他们前往调查救援,苏茶也在其中。
她看着玉听上任务, 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诶,你也收到消息啦!”
看清佘紫月的那刻,苏茶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果不其然,就见佘紫月微微凑近,阴阳怪气道:“难得有机会见你出学宫, 这次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吧?毕竟,这金丹以上还总是赖在无上学宫不出去的, 总不会是贪生怕死吧。”
苏茶默默咬牙, 努力维持笑容:“学宫发布的任务, 自然不会有意外。”
“那就好。”佘紫月冲她眨了眨眼, 愉悦离开。
不多时,一道流光自上空划过, 朝西方而去。
按照云舟的速度, 傍晚便能到达目的地。
苏茶自从上了云舟, 便一直待在房间未出去一步。
若是此刻有人在此,便会发现, 随着她周身真气运转, 丝丝缕缕的黑气自她体内析出。
就在她打算将这些黑气汇成一团排出体内时,黑气仿佛活过来一般, 突然间脱离控制, 猛地涌回她体内。
苏茶如遭重击, 瞬间吐出一大口血。
顾不上胸口的闷痛,她脸上写满了惊恐:“为什么连寒川雪魄都不能压制了, 这些黑气到底是什么鬼!不,我不能入魔!”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办法……”
她喃喃自语,身上透着一股神经质。
无数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各种嘈杂的声音在她脑海叫嚣。
就在她头痛欲裂时,脑海中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
对了!
自己的心魔是虞初羽,只要她杀了虞初羽,是不是就不会入魔了?
她越想越觉得合理。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动念的时候,一道红光自她眼中一闪而过。
云舟平稳地行驶在云间。
残阳西落,将整个天幕都染成橘红相间的灿金。
就在这时,有惊呼声从船舷处传来。
“出什么事了?”附近听到声音的人顿时心头一紧,浑身戒备。
“你们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只见无边无际的戈壁滩间,赫然出现一个绵延数十公里的巨坑,坑底距离地面足有百米之深,仿佛被人用巨勺在这片无垠的土地上舀了一个缺口。
云舟落下时,戈壁滩上已经站着几个人。
萧止、任瑶便在其中。
“几位先来一步,可有发现什么线索?”率先从云舟下来的人问。
任瑶记得此人名叫温泽宇,是川陵温氏的人,如今在学宫学子中颇得人心。
她摇了摇头:“我们都才刚到不久,正要下去看看里面是否还有活物。”
“这情况也太诡异了吧,这么大的城池,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一个体形圆润的胖子咽了咽口水,还没开始就打起了退堂鼓,“要我说这哪是我们这些学子能解决的。”
又是一个世家子弟。
任瑶压住心中的不耐,温温柔柔地提议:“一座城池凭空消失总该有些动静,不如诸位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住着什么人家,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这话一出,胖子顿时眼睛一亮。
这可比在这坑底瞎晃悠安全多了。
但他没有急着答应,率先看向温泽宇,征求他的意见。
温泽宇眸光闪了闪,温声道:“也好。”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纷纷跟上。
这些人大多都是刚入金丹,第一次出任务的,对他们而言,危险系数自然越低越好。
只有两人站在原地没动。
任瑶这才发现,苏茶也在,不由多看了几眼。
难得她今天这么安静。
“我身体有些不适。”感受到任瑶的视线,苏茶主动解释。
配上她此刻微微发白的脸色,倒是挺有说服力。
而佘紫月一向我行我素,其他人早已习惯了。
这边,温泽宇带着众人走了一段路后缓缓停下。
小胖子疑惑:“怎么不走了。”
温泽宇慢条斯理地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叠精致的蒲团,分给大家:“戈壁滩上哪有什么人家,都坐下休息吧。”
“啊?”胖子脸上全是茫然,“那我们来干嘛?”
“任瑶不都说了,让我们找线索啊。”
胖子挠了挠头,眼中的迷茫愈盛。
温泽宇:“但本来就不存在的线索,自然就没有找的必要了。”-
夜幕降临。
任瑶等人将坑底翻了个遍,回到云舟时,温泽宇一行人已经在上面了。
萧止抱着刀站在舟头,望着深坑的位置,陷入沉思。
什么样的伟力能让一座城池凭空消失,什么痕迹都不留?
就在这时,他耳朵动了动,依稀捕捉到了什么声音。
他用刀柄戳了戳一旁共同守夜的人:“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啊?”那人神色迷茫,闻言侧过耳朵仔细辨别了一会儿:“没有啊,应该是风声吧。”
萧止没有说话,又听了一会儿,随即往前走了几步:“不对,却是有声音。”
没等对方反应,他便从舟头一跃而下,朝声源处寻去,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回来了。
其他的人纷纷被惊动,出来查看。
“他是谁?”任瑶皱眉。
看萧止回来的方向明明是大坑,可是他们傍晚明明查过了,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不可能没人发现。
萧止:“我去时,他旁边有个洞,似乎是从洞里爬出来的。”
“洞?那是不是还有其他活着的人?他们是不是也在洞中?”任瑶上前一步,追问被带回来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她的逼近,那人顿时发出一阵尖叫,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似乎想以此逼退她。
“任师姐,你吓到他了。”苏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小心地上前一步,放轻声音:“放心,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不是坏人。”
然而那人并没有因此给她面子,依旧尖叫着挥手,险些拍到她脸上。
任瑶看着眼前的闹剧,缓缓扯了扯唇角,目光中透着关爱智障的柔光,提醒道。
“苏茶,可能你忘了,但我确实还是个医修。”
“所以,让让。”
苏茶:“……”
她还真忘了。
毕竟哪个医修能爆锤一众剑修啊!
任瑶上前一步,直截了当地将人打晕,才开始查看情况。
“身体没问题,只是惊吓过度,失魂了。”
说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丹药扔给一个围观的师弟。
“磨四分之一的粉,泡水给他喝下。”
萧止见这边处理好,抱着刀主动往外走:“我去看看那洞里还没有人。”
任瑶:“我和你一起去吧。”-
虞初羽刚到那伙计说的位置,突然眼前景象一变。
瞬间置身于一座迷宫似的围墙。
“不对啊,界碑周围只是会出现空间重叠的现象,没说还带迷宫的。”她自言自语道。
而且她身上带了“钥匙”,按理说只要出现在界碑周围,就会被自动吸入,可她站这这么一会儿也没见有什么反应啊。
难道找错地方了?
小白前不久又睡过去,被她装进灵兽袋了,如今只有她一人。
虞初羽试着往前走,没绕几下,便拐进了一条死路。
她想了想,后退几步,随即一个冲刺踏上围墙,直接在上面行走。
然而,墙面仿佛会延伸一般,本该只有几步的高度,却怎么也走不到底。
虞初羽脚下一蹬,脱离墙体后轻飘飘落在地面,仿佛只是后退一步。
“啧。”
她不信邪地拔出饮山雪向眼前的灰墙劈去。
然而,剑光落在上面,连一条白痕都没有划出来。
“咦?”虞初羽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奇,上前几步,摸上那道围墙,若有所思:“是禁制?”
这下麻烦了。
登高和暴力突破等作弊方法被限制,虞初羽只能被迫脚踏实地。
就在她走错了第十三条路时,一声类似野兽的瘆人咆哮声从某个方向传来,连脚下都能感受到声波带来的震动。
虞初羽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去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看。
总好过她一个人无头苍蝇般在这迷宫瞎晃。
走着走着她就发现不对。
似乎那道声音每响起一次,这座迷宫就会变换路线,而且,这路线似乎还会离声音越来越近,就像是……那道声音在故意引她前去。
在咆哮声再次响起的一瞬间,虞初羽猛地朝后退去。
几乎是同时,一道飓风扑面而来,利爪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险险落在她脚尖前方一寸的位置。
虞初羽挥开激扬的尘土,终于看清那咆哮声的主人。
一只几乎要化龙的魔蛟。
结合这座迷宫内的禁制特性,一个猜测呼之欲出。
有人在这饲养魔蛟?
想到这种可能,虞初羽眼神微沉。
魔蛟显然没想到自己的会失手,发出一声暴怒。
然而它周身被铁链锁住,只能在给定的范围内活动,愣是拿虞初羽没办法,只能无能狂怒。
虞初羽却没想就这么放过它。
视线扫过墙面上喷溅式的褐色印记,以及角落中的一根断指,虞初羽几乎已经确定已有不少人葬身这条魔蛟的腹中。
一旦魔蛟出世,首先遭殃的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更别提这背后饲养魔蛟的人居心叵测,用人肉激起了魔蛟的凶性,开了口欲的魔蛟根本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饮山雪出鞘的一瞬,周围的温度骤降。
片片的雪花无声落下,触及到魔蛟的一瞬间,顿时化作一小块寒冰,将接触面冻结。
魔蛟站起身,甩了甩身体。
一时间,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冰块落了一地。
虞初羽抓住时机,握着剑朝它尚未成型的逆鳞处刺去。
魔蛟察觉到她的意图,粗壮且布满黑鳞的尾巴直直朝剑刃拍去。
虞初羽身形一变,灵活地从蛟尾中穿过,瞬间来到它面前。
一把剑倒映在魔蛟眸中,下一瞬,兽血飞溅。
虞初羽疾退几步。
“嗤——”
一道热油下锅的声音传入耳中。
只见被血溅到的地方顿时冒出一阵阵白烟,顷刻间已经腐蚀出了一个洞。
竟然有毒。
虞初羽顿时有些唏嘘。
还好自己跑得快。
魔蛟被刺伤了一只眼,顿时失控,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原本牵制它的锁链被拽得哗哗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挣断一般。
“有点难搞。”虞初羽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头大。
眼见魔蛟又是一个暴起,虞初羽突然眼皮一跳,下一秒,她眼睁睁地看着魔蛟身上一条锁链没入墙体的位置出现一道裂痕。
“轰——!!”
一时间,沙石漫天。
一晃眼,原本的迷宫消失不见。
“吼!!——”
魔蛟挣脱了。
虞初羽瞬间头皮发麻,一抬头,就对上一只森冷暴虐的兽瞳,其中杀意尽显。
虞初羽想也没想,迅速御剑,身形化作一道光从空中划过,顷刻间消失在天际。
魔蛟意料之中的血色更盛,蛟尾重重砸在地面,生生在地上砸出一条数米深的沟壑。
它压低身体,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脑袋抵着地面发出阵阵低吼。
就在这时,一根骨尖从它后背的血肉中破出。
“哗——”
一阵风刮过,偌大的翅膀在它身后展开,几乎遮挡了月光。
魔蛟先是适应性地动了动翅膀,随即开始用力,一阵振翅过后,瞬间穿过云层,化作闪电朝虞初羽离开的方向追去。
虞初羽御剑离开后便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察觉到魔蛟追上来的时候,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越发凝重。
魔蛟被困的位置距离落日城太近,所在那里动起手,难免误伤到城中百姓。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魔蛟都到了生翅的地步。
她咬着牙,进一步提升速度。
再离远一点。
然而魔蛟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还没等虞初羽反应过来,一阵劲风刮过,瞬间将她扇飞数千米。
“砰!!———”
巨大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戈壁滩上炸开。
虞初羽自地上爬起来,嘴里吐出一口血。
“倒是比我自己御剑还快了。”
就是有点费人。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什么,转头朝不远处望去,眉心微蹙。
有人?
没等她进一步验证,魔蛟瞬息出现在眼前。
虞初羽顿时顾不得其他,直接对上魔蛟。
云舟内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纷纷出来查看。
在铺天盖地的巨蛟面前,人类的身躯委实过于渺小。
饶是如此,现在魔蛟前面的人影也没有丝毫退缩。
二者很快战在一处,但他们的速度太快了,视线只能捕捉到几分残影,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以他们为中心,在绝对的力量下,周遭的一切都化为齑粉。
看着这一人一蛟惊天动地的战斗,云舟上的众人心中全是震撼。
等任瑶和萧止爬出巨坑时,便亲眼目睹了魔蛟被看下头颅的一幕。
虞初羽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蛟血。
衣袍连带着血肉被腐蚀了一大片,几乎可见内里的森森白骨,比起魔蛟也没好到哪去。
唇齿轻动。
下一瞬,魔蛟身上忽地冒出一大团火焰,将其庞大的身躯笼罩其中,顷刻间便烧干了蛟血。
等火焰殆尽,虞初羽一挥手,将剩下的东西收进储物袋。
做好这一切后,她转过头,朝云舟所在的方向望去。
一房间内,那道视线透过窗户似乎直直望进一双惊恐的眼中。
坐在床上的人开始发抖。
一开始还是小频率,渐渐地,仿佛整副骨骼都开始颤抖,上下牙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等苏茶注意到他时就见他苍白着一张脸,眼珠死死盯着虞初羽的方向,嘴里呢喃着什么。
苏茶微微凑近,才听见他嘴里不断重复着的话。
“是她!是她!她又来了!她又来了!”
第122章 第 122 章
虞初羽坐在一块石头上处理着小臂处因魔蛟血而腐蚀的腐肉, 感受到两道气息靠近,她动作一顿,口中还咬着绑带一角, 微微抬头掀起眼帘。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不禁眉尾一挑。
还是俩熟人。
任瑶看见她此刻狼狈的模样,目光轻哂,下意识就要动唇。
不过很快就意识到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只好将原本奚落的话语咽了回去。
虞初羽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三下五除二包扎好伤口, 开口道:“暂时死不了。”
任瑶只当没听见,扬了扬下巴:“要帮忙吗?”
除了手臂, 虞初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不少, 显然方才的一战并不像看着那般轻松。
“算了, 我惜命。”
刚说完这句话, 虞初羽突然觉得浑身发毛,抬头一看, 发现萧止正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
虞初羽心中顿时划过一道不好的念头。
果不其然, 下一刻, 熟悉的话语扑面而来。
“待你伤好,务必同我比试一番!”
虞初羽抽了抽嘴角:“再说吧。”
好不容易摆脱这个话题, 她松了口气, 颇有些不解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那艘船上也都是学宫的人?”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人下了云舟朝这边过来, 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同温泽宇一起的胖子诧异道:“咦?你难道不是为了任务来的吗?”
虞初羽一脸茫然:“什么任务?”
温泽宇见她确实不知, 开口解释:“两日前, 此地的一座城池连带着城内上万百姓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于是派我们前来调查。”
“城池?”虞初羽匪夷所思, 神识铺开,这才注意到远处地面上的一个巨大深坑。
“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
“朝夕城。”
虞初羽顿时脑子一空,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会?我昨日……”她突然话音一顿,“眼下是什么日期?”
莫非自己已经在迷宫中待了一天一夜?
得到具体的答案后,她还有些恍惚。
任瑶注意到她的停顿,追问道:“既然你不是为了任务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条魔蛟又是怎么回事?”
“找东西。”虞初羽一语带过,将迷宫内发生的事大致描述了一遍。
“会不会,这朝夕城的消失也是那饲养魔蛟的歹人所为?”一人听完她的叙述后大胆猜测。
温泽宇思索片刻点点头:“确实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虞初羽眸光微垂,若有所思。
自己当时根据酒楼伙计所给的信息,跑到落日城寻找界碑,当晚朝夕城就消失了,莫不是真像他们说的一样是有人设计好的?
温泽宇视线落在虞初羽身上,态度和善:“羽姑娘身上还有伤,不如随我们到云舟上稍作休息,我们这么多人,你要找什么东西,我们说不定也能帮上忙。”
虞初羽:“那就麻烦了。”
任瑶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温家野心不小,许是见何家眼下在何逐风手中如日中天,隐隐有凌越各世家之上的意思,有些坐不住了,小动作不断,温泽宇身为温家默认的继承人,也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在无上学宫中广交各派弟子,颇有些笼络人心的手段。
……
夜深人静。
云舟内,一扇门缓缓打开。
苏茶左右看了看,深吸了口气,目的明确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温泽宇见到来人,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虽然他自认长得不错,但也不会自恋到以为苏茶这是看上自己投怀送抱来了。
他之所以擅长笼络人心,靠得便是这看人的本领。
在他看来,苏茶此人全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虽然表面看上去温温柔柔,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极擅伪装的毒蛇,一不小心便会沦为她掌中玩物。
毕竟,能在世家中混出头的,没几个真正的蠢货。
看着眼前之人,温泽宇心中隐隐戒备。
二人此前并未有过任何交集,实在想不到对方有什么理由在大晚上来找他。
“关于朝夕城,我得到了一条重要消息。”苏茶直接开门见山。
“夜色已深,有什么线索也该明日大家都在的时候说吧?”
“情况紧急!”
看着她脸上的迫切不似作假,温泽宇将信将疑,侧过身让她进来。
“说吧。”
苏茶直接扔下一记重磅炸弹:“虞初羽便是造成朝夕城消失的罪魁祸首!”
“??”
温泽宇一脸懵逼。
啥玩意儿?
“昨日萧止救上来的人亲口说的。”
温泽宇下意识皱眉:“那人如今神智不清,他说的话怎么能信。”
“怎么不能?”苏茶反问,“他只是因为某些事,或者某个人,惊吓过度,但恰恰如此,他见到虞初羽时那种切实的恐惧反而不可能作伪。”
温泽宇蹙了蹙眉,却并没有被她这三两句话轻易说服。
而且他听说过二人之间的纠葛,难保苏茶不是趁此机会借刀杀人。
“有一件事,大概你不知道,”苏茶施施然道,“虞初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魔族。”
温泽宇瞳孔骤缩。
“怎么可能?”
苏茶坦言:“这是我从掌门那儿听到的,在整个昆仑巅都是一个秘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说是吧?”她直直看向温泽宇,为虞初羽的所作所为给出一个完美理由。
温泽宇心乱如麻。
“事关一座城池,一次性派出那么多学子足以见得学宫对这件事的重视,若是能解决此事,必定能给你带来不少助益。”
温泽宇抬头,直视她的眼睛:“为什么和我说?若是论起实力,萧止才最可能拦住虞初羽吧?”
“他拦不住。”苏茶摇头,“而且他们二人相识,以萧止的性格很可能就跑去同虞初羽当面质问了,到时候只会打草惊蛇。”
“而且,你认识的人多。”
“人海战术?你想让他们去送死?”温泽宇质问道,一时间没控制住声音。
笃笃笃。
突兀的敲门声乍然在门外响起。
温泽宇浑身一激灵,心脏瞬间扑通狂跳。
就见苏茶似乎毫不意外,无比自然地前去开门。
随后,一个隐约有些眼熟的少年走进来。
“事情办好了?”苏茶问。
“嗯,东西已经掺进疗伤丹药中了。”少年说完,又有些迟疑地看向苏茶,“师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会不会是个误会?”
苏茶垂着眸,光影照在她脸上,映出挣扎的假象:“事关一城性命,若不是师姐所为,我事后自会同她赔罪。”
听到这话,少年神情顿时放松不少。
温泽宇:“你给她下药了?”
苏茶点了点头:“避免不必要的伤亡,确保——万无一失。”
温泽宇沉吟片刻:“我会给其他人传讯,将虞初羽的房间包围。”
浓郁的夜色下,涌动着无声的暗潮。
苏茶同温泽宇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来到床边。
下一刻,一道杀意凛然的灵力朝床上的人影瞬息落下。
虞初羽猝然睁眼,利落翻身避开那道攻击。
轰——
整张床瞬间化为齑粉。
虞初羽也猝不及防地摔到地上。
方才动作间牵扯到伤口,动作一顿,这才没能在床塌前离开。
她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影。
苏茶想杀她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旁边还有一个温泽宇。
她动作一顿。
不,不只是温泽宇。
神识外放,房间外所有的气息都一清二楚地呈现在她脑海中。
虞初羽缓缓起身:“这是什么意思?”
苏茶手中抱着原本放在床头的两把剑,自觉她翻不出什么浪花,一时愉悦,好心解释了句:“你用手段抹除整座朝夕城,怕是没想到会有一条漏网之鱼吧?”
虞初羽一脸莫名其妙。
也不管她听没听懂,苏茶给了温泽宇一个眼色。
后者见状立即下令:“拿下她!”
下一刻,门外众人蜂拥而入。
虞初羽望着眼花缭乱的招式铺天盖地地朝她招呼来,神色漠然。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一道强大的灵力波动自她周身荡开。
突然间,虞初羽眉峰一蹙。
【这种灵力消失的感觉是不是很熟悉?】苏茶的声音施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是传音入密。
虞初羽穿过人群对上那双戏谑的眼睛。
只见苏茶红唇轻动。
【可惜,这次连剑都不在你手上了。】
虞初羽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毫无征兆地冲她一笑。
苏茶看见这一幕,眼皮一跳。
还没来得及安慰自己虞初羽在故弄玄虚,就听见一道清泠泠的声音清晰地落在耳边。
“饮山雪。”
声音响起的瞬间,一阵彻骨的寒意自掌心蔓延开来。
苏茶脸色大变,连忙想要松手,然而此刻,那柄银白剑鞘周身氤氲着缕缕寒气,极低的温度下,已然同她手心粘连在一起。
偏偏长剑感受到召唤,发出阵阵嗡鸣,其上传来的巨力生生将二者撕开,霎时间,苏茶捂着血肉模糊的手心发出一声惨叫。
脱手的饮山雪斜插在地上,寒气消失,血色顺着剑鞘滑落,没入地面,周围空出一片。
显然不少人被这柄剑吓到了。
虞初羽身形如电,穿梭在各道攻击中,卓越的身法加上出其不意的攻击顿时逼退了一群人。
面对一众忌惮的眼神,虞初羽不着痕迹地调整呼吸。
此前同魔蛟一战中受伤不轻,加上苏茶做的手脚,她此刻的状态委实算不上好。
不过也多亏了那一战,让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所畏惧。
在恐惧面前,即便他们想到这个可能,也始终会心存疑虑,动作间难免多了几分畏缩。
如此,她便有机会。
温泽宇靠近苏茶,脸色难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她如今灵力尽失,身上还带着伤,撑不了多久。”苏茶看着被众人围攻的虞初羽,眼中有一抹猩红闪过。
她不顾手上的伤,突然间实力大增,各种法术不要钱地朝虞初羽身上落下,招招致命,凌厉的攻势一时间将其他人都逼退几步,以免被波及。
“你们在做什么?”萧止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心紧蹙。
旁边是同样姗姗来迟的任瑶。
两人都没收到任何消息,加上屋内的禁制,一时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直到这边的动静越来越来,这才被惊动,路上双方遇上,这才一同赶了过来。
温泽宇看见他们突然眼睛一亮。
“二位来得正好!快帮忙拿下虞初羽,她同朝夕城消失一事有关!”
萧止想也没想地反驳:“不可能,她不是这样的人。”
温泽宇:“只要她是魔族,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
萧止脸上满是震惊和茫然,反观一旁的任瑶表情却无甚变化。
“看来你也知情。”温泽宇看着任瑶的态度,心中顿时放下大半,看来苏茶确实不是诓他的。于是转头诚恳地对萧止说,“如此,萧兄相信我不是胡言了吧?”
萧止被这个消息冲得心神震荡,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任瑶没理会二人的争执,抬头看着前方二人激烈的交锋。
眸中露出一抹惊奇:“苏茶能耐了?竟然孤身一人对上虞初羽。”
而且这越打越疯的模样,还是以往那个装模作样的小白莲吗?
温泽宇:“虞初羽如今身上并无灵力。”
任瑶闻言动作一顿。
萧止闻言只觉得心中一阵不舒坦,抿了抿唇道:“你们早就计划好的?”
他上前一步,想要阻止眼前激战的两人。
继续下去只怕虞初羽身上的伤会更重,而且他还是不相信她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
温泽宇察觉他的意图,伸手阻拦:“别忘了我们此番的任务调查朝夕城消失一事,人捉了还可以放,若真是她所为,让她逃了你能负责吗?”
萧止正要回应,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从远处传来。
虞初羽身形不太稳当地站在一旁,周身纱布缠绕的位置隐隐有红色渗出。
她的呼吸声控制不住地加重,血腥味在嘴巴中蔓延,每吸一口气肺部都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
在她身前数米的位置,苏茶重重摔在戈壁滩上,身下是被砸出的深坑。
苏茶顿时吐出一大口血,没顾上身上的疼痛,竭力喊道:“她已是强弩之末,快动手!”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一道身影率先从他们眼前中掠过。
“我来吧。”一声轻笑在风中散开。
顷刻间,任瑶就来到达虞初羽面前,拳头紧握,裹挟着猎猎长风,毫不留情地朝她身上落去。
相比术法,纯粹的肉搏更具冲击力。
和苏茶不同,任瑶体术卓越,强势的攻击下,虞初羽只觉得身上的伤口崩裂得更加严重,偏偏对方攻势迅猛,丝毫不给她脱身的机会。
她咬着牙,一边打一边不动声色地朝伏尘剑所在的位置靠近。
眼见她握上剑鞘,任瑶攻势丝毫未停,右腿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度,裹挟着凌厉的破空声,重重朝她扫去。
刹那间,一股巨力从腹部袭来,虞初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半空中,虞初羽突然感受到什么,咬着牙推开一截伏尘剑鞘,尖锐的剑鸣响起,霎时间,所有人腰间的刀剑不受控制地震动,其中插在云舟上的饮山雪动静尤为剧烈,一阵嗡鸣过后,兀自挣脱地面,倏地朝虞初羽的方向飞去。
下一瞬,一道涟漪自浓厚的夜色中漾开,将虞初羽连同飞来的长剑一同裹入,刹那间,所有气息消失殆尽。
在陷入涟漪前的最后一刻,映入虞初羽眼帘的是任瑶平静无波的眼神。
第123章 第 123 章
“怎么回事?”苏茶迅速朝虞初羽消失的方向奔去, 却摸了个空,脸色极为难看。
其他人纷纷赶来。
温泽宇看向任瑶:“方才你离她最近,难道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任瑶对上他的视线, 语气不善:“你在怀疑我?”
温泽宇抽了抽嘴角:“你想多了。”
自己下多重的手心里没数吗?
他略过这个话题,“事已至此,先将这边发生的事上报给学宫吧。”
另一边。
砰——
虞初羽重重砸在地面,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她吐出喉间淤血。
任瑶那厮下手未免也太黑了,专挑她伤口的位置来,果然医修才是最可怕的。
好不容易缓过来, 确认两把剑都在附近,身上的灵兽袋也完好无损后, 虞初羽这才松了口气, 这才抬头打量起周围的情况。
只见前方数十米开外的位置矗立着三座巨大的石碑, 形成一个三角, 石碑直入云霄,一眼望不到尽头。
虞初羽眼睛一亮。
看来是因为她身上带着“钥匙”被界碑所在的这方空间感知到了, 这才将她纳入进来。
虞初羽没急着上前, 重新处理了崩裂的伤口, 盘腿坐下开始运功疗伤。
妖界那边情况不明,在进去前, 有必要调整好自身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 虞初羽缓缓睁开眼睛,起身朝界碑处走去。
离她最近的碑文上, 用上古文字写着两个大字, 观其形状, 依稀能辨认出一个“人”字。
右边,一座相差无几的石碑上却缠绕着粗壮的漆黑锁链, 锁链看不出质地,不过依稀能感受到上面涌动的可怖能量。
如今人、妖、魔三界唯有魔界被封,这座界碑通往的方向呼之欲出,而上面的锁链显然就是那道锁住魔界通道的封印。
虞初羽抬起头,视线扫过一处时,突然间瞳孔骤缩。
只见四五米高的位置,其中一截铁链处布满细密的裂痕,定眼看隐隐有白光自裂缝处透出。
就像碎过后被人用胶水重新粘连在一起一般。
封印出问题了吗?
她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楚那裂痕,下一秒,一道光幕自地面亮起,将她逼退几步。
虞初羽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朝妖界的界碑走去。
这一次,光幕没再拦她。
很快,一股吸力自石碑上传来。
虞初羽只觉得身体一轻,灵魂仿佛飞起来一般,周遭的一切飞速朝身后倒流,眼前只剩下模糊的色块。
这种感觉颇为稀奇,在这里,时间的概念仿佛消失。
虞初羽沉浸在这种玄妙的感觉中,突然间,异象陡生。
身侧的空间骤然撕开一道裂缝,伴随着削魂削骨的罡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中探出,直直朝她抓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虞初羽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手捏着原本挂在她腰间的灵兽袋重新缩回裂缝,紧接着,裂缝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修复完全,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虞初羽瞳孔急缩,不顾身上被划开的伤口伸手去抓,但还是迟了一步。
但空间的平衡已然被那道裂缝带出的罡风破坏。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所有色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揉在一起,变得污秽而混乱,最终化为一片压抑漆黑,将其中唯一的活物彻底吞没。
通道,塌了-
一道庞大的龙影自千米的高空中振翅飞过,将途中的白云瞬间绞碎,露出澄澈湛蓝的天空。
山野间,正望着天空发呆的小女孩看见这一幕,顿时睁大眼睛,小手在身侧胡乱摸索了一番,摸到身旁之人的衣袖后疯狂拽动:“快看!是白日流星诶!”
一旁的小男孩被拽得不耐,应付地抬了抬脑袋,瞥了眼道:“瞎了吗,那是龙。”
小女孩一点以不介意他的冷漠,笑嘻嘻道:“是吗?差不多吧。”
龙背上,饶因兰脸色惨白,看上去奄奄一息。
下一秒——
yue~
他刚发出一个音节,蓟南溪仿佛后背装了雷达似的,愣是在周围呼啸的猎猎长风中捕捉到这几不可闻的动静,刹那间,整个龙鳞炸开。
“你敢吐我身上试试!”
太过激动,龙身在空中一个倾斜,顿时给饶因兰带来了更大的伤害。
“快了快了,你再忍忍!”蓟南溪危机感十足,迫切之下速度竟又提了一番。
“别……”饶因兰伸手,没来得及阻止便被更加猛烈的风灌了一大口,差点眼前一黑。
“呼——”蓟南溪化为人形,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语调轻松,“到了。”
饶因兰一只手搭在只剩一茬的树桩上,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再看一眼眼前遭受飞来横祸的林子,颇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本以为缓一会儿就好,不知怎的,心口处一阵胸闷气短,最终白着一张脸坐下。
蓟南溪显然也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连忙凑近查探:“你心脏也跳得太快了吧?以前也没听说你有胸痹之症啊。”
饶因兰深吸了几口气,重新站起身:“走吧。”
想到自己方才那速度确实有亿点快,加上人族那在她看来纸糊般的体质,蓟南溪不免有些心虚:“要不你再坐坐?”
饶因兰面色有些迟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感受着心头那没来由的紧迫感,抬头看了看明亮的天空。
以他如今的水平,望星术只能在布满星辰的夜晚才能施展。
“啊?”蓟南溪望了眼南溪泽的方向,抓了抓脑袋,“不会吧,到这基本就是我的地盘了,总不至于有人埋伏吧。”
饶因兰想了想,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一个龟甲。
归聊胜于无。
他握着龟甲的手突然一顿。
蓟南溪注意到他的动作,奇怪地问:“怎么了?”
饶因兰手心朝上,摊开手,只见上面静静躺着裂成两截的龟甲。
蓟南溪睁大眼睛,眼神中写着不解:“那什么……你这龟甲也太劣质了吧?”
饶因兰不接受这个污蔑:“这是万年玄龟一脉后嗣身上蜕下来的龟甲。”
“好竹也会出歹笋,没准你手上拿的正好是这一族的小废物。”
两人大眼瞪小眼。
“迷信要不得。”蓟南溪往他背上一拍:“走了,我和鱼鱼他们说了今日回来,估计还在等着呢。”
二人乘舟渡过南溪泽,朦胧雾色中,熟悉的岛屿轮廓映入眼帘。
“那些家伙竟然不出来欢迎我。”蓟南溪鼓起腮帮子嘟囔道。
“可能没想到我们来得这么早?”
眼看只有数米的距离,蓟南溪直接从小舟上一跃而下,轻松跃到岛上。
等饶因兰下来时,她正站在岸边等着,脚下不自觉地踢着小石子。
“你好慢。”蓟南溪见他过来,开口抱怨。
“怎么不先过去?”
“啧,走了。”
看着蓟南溪脸上的表情,饶因兰若有所思。
总不会是近乡情怯吧?
二人一前一后朝岛内走去,很快,一座同记忆中无甚差别的院落出现在他们眼中。
蓟南溪推开门,和她想象的不同,院子内一片寂静,丝毫没有活动的痕迹。
“那些家伙怎么不在?”
她将信将疑地走进去,抬头嗅了嗅,却没有闻到一点气息。
饶因兰在院子和各屋中转了一圈,回到原地冲她摇了摇头:“没看到那些水族的影子。”
“这里很不对劲。”蓟南溪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太干净了。
按理说,就算鱼鱼它们离开了,但好歹在这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不至于一点气息都没留下,更何况,她当初离开时特意留下的一缕龙息也感受不到了。
这种情况,倒更像是被人特意清洗过一般。
那些家伙虽然聒噪了些,但好歹也算是她的部属。
“你的望星术……”
饶因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了指天空:“现在不行,至少得等天黑。”
距离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急也没用,蓟南溪没忘记自己一开始回来的目的,便干脆带着饶因兰朝院落底下的石室走去。
“这底下真的是龙族的埋骨之地吗?”
饶因兰摸着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壁面。
想起蓟南溪的原型,很难想象那些体型庞大的龙族尸骸堆积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的模样。
“我也没见过。”蓟南溪抿了抿唇,“要不是传承记忆,我都不知道这里会和龙族有关。”
在此之前,她曾经想过自己或许是被龙族遗弃的。
毕竟一条龙竟然对医术感兴趣,和怪胎无异,而且相比记忆中的龙族,她属实有些弱了。
虽然世人都说她是世间最后一条龙,但她此前总觉得,其他龙兴许只是不曾在人前露面,但总归还是有的。
毕竟她这只最弱的龙还在,其他的龙没理由会死。
饶因兰注意到她低沉的心情,有意转移注意:“这也算是你们龙族的圣地了吧,我跟着进来真的合适吗?”
“左右它们都死了,那我就是龙族最大的,爱带谁进来带谁进来。”
蓟南溪撇了撇嘴,一脸无所谓,又成了往日里那个我行我素的小姑娘。
“到了。”
饶因兰看了看周围空无一物的石室,顿时一头问号:“不是说在这底下吗?要怎么下去?”
蓟南溪顿了下,迟疑道:“或许,砸下去?”
饶因兰:“??”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蓟南溪直接握起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地面砸去。
嗡——
一道沉闷的声音以蓟南溪拳心落下的位置为中心朝四周震开。
几乎是同时,地面从里到外依次亮起层层光符,将整个石室包裹其中。
“通道打开了?”蓟南溪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茫然。
这地面和石壁用的是同一种材料,以前她在这石室内怎么用力都无法破坏半分,如今是不是太轻松了点?
难道她在这三年里实力突飞猛进了?
“不对,是阵法!快离开那里!”饶因兰失态地大喊。
蓟南溪闻言听劝地想要起身离开,下一刻,周身的力气仿佛被吸走一般,整个人踉跄了下。
饶因兰快步跑到她身边将其扶住。
地上的阵法没有消失,莹莹光晕缓缓流淌着,
蓟南溪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饶因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几道人影凭空出现。
看着眼前几人,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心脏缓缓下沉,此前不好的预感终于在此时应验。
第124章 第 124 章
“这里是南溪泽,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饶因兰看着眼前几道熟悉的人影,沉声道。
最终,视线落在为首之人身上。
青羽书院既定的下一任山长, 青衣狐——洛锦。
一个在却魔大战中,凭一己之力让魔界两大魔主自相残杀,最终两败俱伤的人族第一军师。
“路上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多亏有那只小水母带路。”
洛锦吟吟一笑,在满身书卷气的浸染下,始终给人一种亲和无害的感觉,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同二人话家常。
“你把他们怎么了?”蓟南溪顿时炸了,金黄色的瞳仁竖起, 带着浓浓戾气森然望着她。
“我不喜欢杀生。放心, 不过是让他们离开一会儿。”洛锦宽慰道, 语气真挚地说, “你们只需要担心自己就好。”
饶因兰见她这副一切尽在把握的模样,脸色有些凝重。
从院子里被消除的气息, 到这石室里这绝非一日设下的阵法, 显然是他们一早就准备好, 等着他们入瓮的。
不过,南溪说过, 以往这间石室都是闲置的, 要不是此次传承记忆里面闪过的片段画面,他们根本不会到这下面来, 如此, 这些人又怎么会在这提前准备?
难道那些传承记忆也是他们做的手脚?
饶因兰:“你不是在修复离火道的封印吗?来这里做什么?”
“有件事想请这位龙族的小姑娘帮个忙。”洛锦客客气气地说。
蓟南溪感受着身上流逝的力量, 咬牙:“你就是这么求人办事的?”
洛锦像是没感受到她一触即发的情绪,不紧不慢开口将话语补全:“离火道的封印还需要一个阵眼, 我想,龙族正合适。”
“我合适你大爷!”蓟南溪一脸暴躁。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饶因兰的搀扶,直接挥舞着拳头就要朝洛锦脸上招呼去。
洛锦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跟在她身旁的一人上前一步,轻描淡写地握住蓟南溪的拳头。
“南溪!”
饶因兰神色极冷,眼底的怒火几乎压不住,死死看向洛锦:“你这么做,学宫知道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洛锦平静回视,“浩劫当前,牺牲在所难免,一切为了大义。”
蓟南溪油盐不进:“关我屁事!”
“这里是龙冢。”洛锦低下头,莫名来了句。
饶因兰目光一凝。
她果然知道!
蓟南溪重重挥开手:“所以呢?”
“昔日龙族在浩劫前携全族献阵,为世间生灵力挽狂澜,”洛锦看着蓟南溪的眼神淡漠,像是看一件彻彻底底的失败品,“到底是漏网之鱼。”
蓟南溪险些咬碎一口牙。
她没忍住冷笑一声:“怎么?我龙族欠你们的?羊毛也没有逮着一只薅的道理吧?欺软怕硬的事,还给你做上优越感了!”
“拿那只狐狸没办法就来我这道德绑架,要脸吗你!”
洛锦无动于衷:“无论如何,你今日都走不了了。”
蓟南溪眼神发狠:“你尽管试试!”
她径直化为龙形,庞大的身躯瞬间将整间石室占了大半。
吼——
震耳欲聋的龙啸声在南溪泽上空响起,一时间引得地面震颤,整片湖泽自内向外泛起圈圈涟漪。
石室内,洛锦放下手,在她身前,一道淡青色的屏障顺势散去。
哪怕做好防御,直面这道龙啸依旧让洛锦为首的四人面色发白。
滴答。
一道血珠从洛锦耳中溢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地面。
洛锦随意擦过颌角,伸手看了看指尖沾的血迹。
耳膜破了。
果然,龙族还是有点麻烦。
饶因兰此刻也没好到哪去。
虽然没有正面遭受这道音波攻击,加上蓟南溪有意照料,不像对面几人那般狼狈,但石室本就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在这里,声音仿佛有了形态,直接立体环绕似的久久不停,根本不是人能躲得了的。
蓟南溪也意识到这一点,不敢继续,但她如今身上力量被吸走了大半,即便是原形之下,也有些力不从心。
“饶因兰,你出去,碍手碍脚的。”她一掀龙尾,将人往出口处甩去。
“一起走!”饶因兰抱住她的尾巴不放,“你快变回来!有这阵法在你实力受限,我们先离开!”
“这么多人怎么走啊!”蓟南溪暴躁甩尾,忍无可忍道,“出去搬救兵啊蠢货!”
说着一个巨力直接将人抛了出去。
眼见一人就要逃离,一人看向洛锦,请示道:“要不要我去将他追回来?”
“不必,封印要紧。”洛锦摇了摇头,看向蓟南溪,“而且,他们的救兵自身都难保了。”
“这话什么意思?”蓟南溪质问道。
“虞初羽魔族身份被揭露,据说还毁了一座城池,昆仑巅掌门懊悔自己引狼入室,亲自下令,全界通缉虞初羽,所以,她怕是指望不上了。”
蓟南溪沉默许久,突然笑出声。
洛锦好奇:“你笑什么?”
“我现在觉得,这浩劫倒也未必是坏事。”
一道金光闪过,蓟南溪重新化为人形。
绑带消失,金色的头发散落至脚踝,灿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之人,透着股审判的意味,似人非人的气息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其他人手持武器,身形紧绷,纷纷严阵以待,唯有洛锦依旧淡然自若。
“怎么不拖时间了?”
蓟南溪收起攻击的姿态,直接盘腿坐下:“有必要吗?”
从她那拳落下起,自己就已然同脚下的阵法绑定在一起,成了镇压封印的一环。
“没有。”洛锦诚实回答,看向她的眼神带了点不同的意味,“所以你是故意的?”
蓟南溪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见她这般,洛锦倒是多说了句:“封印并非死亡,龙族年岁漫长,说不定哪天你们还能见面。”
洛锦没得到回应也不生气,转过头对其他人下令:“开始吧。”
随着一阵灵力波动,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下,一道传送阵倏然亮起。
从南溪泽上空向下望去,清风徐徐,偶有几条湖鱼冒出水面,泛起一圈涟漪,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
突然间,一座岛屿上传来一声闷响。
只见岛上一座院落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激起一阵飞土。
待成埃落定,原本的院子已经面目全非,在它之下,数不尽的龙族遗骸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
这便是龙冢的真面目-
【醒醒!】
【快醒醒!】
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虞初羽一个激灵,骤然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呼吸。
好半晌,那种挥之不去的溺毙感才有所缓解。
思绪回笼,她猛地坐起身。
灵兽袋被那只突如其来的手抢走了!
【你终于醒了。】伏尘明显松了口气。
【这是哪里?】
虞初羽环顾周围。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下空无一物,整个人悬浮的空中,或者说,周遭的一切都是飘着的。
放眼看去,率先落入眼帘的,是一片虚无的白,而在这片纯白之中,漂浮着千奇百怪,毫无规律可言的物件。
有细碎的石子,咬了一口的糖葫芦,也有损坏的法器,灵气溢散的下品灵石……
不一而足。
【我也不清楚,刚刚那通道被黑暗吞没后,眼前突然就出现一团白光,然后你就在这了。】伏尘解释道,随即懊恼地“哎”了声,【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前面有个人!】
【前面?】
虞初羽极目望去,别说人影,连一个活物都没看到,不禁一脸疑惑:【多前面?】
【就前面啊。】伏尘颇为不解,正想要说出具体的距离,突然话音一顿。
她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所谓的前面到底是多远。
这里……好像没有距离这个概念……
虞初羽见她说不出来,也意识到这里的古怪。
她没有怀疑伏尘所说的真实性,想了想,抬脚朝前走去。
总不至于一下子出现两个倒霉蛋,说不定那人会知道离开的办法。
她往前一迈,下一秒,整个人仿佛四肢不协调似的朝旁边栽去。
说是栽,其实也只是换了个悬浮的姿势。
但这一脚也暴露出,在这个古怪的地方,走路似乎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虞初羽坚持不懈地尝试了好一会儿,然而越是急切越是错误百出,最终默默坐下,抱着腿开始怀疑人生。
她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
心中的烦躁一阵一阵地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周遭悬浮着的物件纷纷便左右两侧移开。
她若有所感地抬头,只见一道人影稳稳地踩在虚空用,缓缓朝她走来。
来人身披一件暗淡的灰色斗篷,宽大的帽沿将他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看上去与这空间如出一辙的古怪。
这样一个凭空冒出又遮遮掩掩的人,即便虞初羽有所求,按理心中也会带着有所戒备。
但在看到这人的一瞬间,她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知不觉间便卸下心防。
“许久不见。”一道失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中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怀念。
虞初羽:“你认识我?”
“嗯,”那人点了点头,“我们是朋友。”
虞初羽闻言在脑海中将认识的人都筛了一遍,也没有对应的人选。
狐疑开口:“既然是朋友,又为何要遮遮掩掩?”
“因为规则不允许。”
“规则又是什么?”
这下,灰衣人不再回答了。
虞初羽没再纠结他口中的“规则”,不管对方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高深莫测,于她而言,当务之急便是从这里出去。
也不知道小白怎样了?那夺走她灵兽袋的人究竟意欲何为。
虞初羽:“那换个问题,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我就是来帮你离开这里的。”
虞初羽脸上拂过一抹讶色。
只见对方指尖微动,在虚空划出一个一人高的长方形,下一瞬,线条内的景象一变,露出山林一角。
“踏过这道门便是妖界界内了。”灰衣人顿了下,轻声道,“一路顺风。”
虞初羽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还有些不真切。
就……这么简单?
她朝门内靠近,就在踏过那道门时,转过身看向灰衣人:“我现在有些相信我们真的是朋友了。”
“这个空间未免太安静了,若日后你一个人待得无聊了,也可来找我。”
“多谢,还有,后会有期。”
说完她踏出这边空间。
灰衣人站在她身后,如同空中漂浮着的千奇百怪的物件,被遗落在这偌大的时空夹隙里。
“后会有期。”
他轻声呢喃。
第125章 第 125 章
望着眼前格外宽敞的街道和来往兽类特征明显的行人, 虞初羽终于有了置身妖界的实感。
这里的妖虽化成人形,身上却往往保留各自的种族特征。有的头顶毛茸茸的兽耳,有的脸颊保有鳞片, 还有些直接保留本体的兽爪。
许是受原形的影响,路上的妖什么发色都有,虞初羽顶着一头白发行走其中也不显突兀。
这里的建筑不像人族那般精美雅致,反而透着股原始的粗犷和豪迈,在大小上也翻了几番,看上去格外恢宏大气, 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很快虞初羽就意识到这放大版建筑的原因。
只听见不远处的屋宇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 墙壁被生生撞开一大洞, 顺着洞口望去, 依稀能看见里头一只粗壮狂暴的黑背巨熊合掌向下, 猛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往来的妖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淡定地从那屋前走过, 倒是有些人瞧见虞初羽, 若有所感地耸耸鼻子, 在空中嗅了嗅,随即露出一抹不爽的神情。
“啧, 又是一个人族。晦气!”
虞初羽动作一顿。
果然, 和妖族在人界的处境一样,人族在这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偏偏眼下小白还下落不明。
在通道中, 来者目的明确, 直接夺了她腰间的灵兽袋就走, 显然是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虞初羽不禁联想到她此行的来意。
对方会不会和天枢老人当初那句谶语有关?
毕竟当初也有妖族在场,消息肯定都传回妖界了, 若是涉及到对方的利益,定然会对他们这边的情况有所关注,如此,才能说通她一进通道就被拦截的事。
不过对方既然选择带走灵兽袋而不是当场摧毁,可见小白对他还有用。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用处的时长能拖到她找到小白。
只是对方当时只露出了一只手,其他信息一无所知,但光从对方能破开妖界通道的空间这一点来看,也必定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为今之计只有从那些实力高强的妖身上下手,逐一排查。
而想要从这些妖口中打探消息,恐怕以她人族的身份并不合适。
虞初羽脑海中想着事,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僻静处。
好巧不巧,几道密谋的声音落入耳中。
“我打听过了,到时候城主府西面会有十息的换防时间,届时,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潜进去,埋伏其中,等他病发就将其当场绞杀!”
“不愧是老大!”旁边的人顿时鼓掌。
“哼,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自量力。我们妖族的城池,哪里轮得上一个小小人族做主。”
虞初羽动作一顿,脸上写满诧异。
这座城的城主竟是人族?!
“人族奸诈,冒充成妖当上城主指不定有什么阴谋,多亏老大及时发现!”
“是啊是啊,等我们立下大功,这城主非老大莫属。”
吹捧声滔滔不绝。
虞初羽没再停留,心念一动,调转脚步朝城主府的方向而去。
刚靠近,虞初羽便注意到两只元婴修为的妖守在大门处,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从来往的妖身上扫过。
眼见这二人的视线就要扫过来,虞初羽注定迈开腿刚要朝城主府的大门走去。
下一瞬,一道气息从背后传来。
虞初羽目光一厉,直接握住来人的手侧身一拧,回过头,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她瞳孔一缩。
还没来得及反应,来人便快速捂住她的嘴,猛地将她拉到墙后。
一护卫奇怪地往这方向多看了几眼,确认没有异常后收回视线。
虞初羽拉开捂在她脸上的手,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两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徐漱虚握着脱臼的右手一脸痛苦面具:“虞师妹,要不你先帮我把手接回去。”
虞初羽神色尴尬:“抱歉,我刚刚没看清。”
说着手下动作却半点不含糊,没等徐漱做好心理准备,右手便已经利落接上。
徐漱新奇地转了转右手,感觉不到任何不适,不由伸出大拇指:“这手艺和丹峰那群家伙有得一拼啊!”
眼见二人就要聊上,杜秋然打断道:“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先换个地方。”
虞初羽跟着两人左拐右拐穿过小巷,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
这怎么……这么像她来时的方向?
这时,几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妖从不远处一间院落内内大摇大摆地出来,顺着他们的方向迎面而来。
瞧见他们后,一旁的猴妖注意到自家老大脸色不善,极有眼色地上前一步,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道:“看什么看!一股人酸味,都熏到我们老大了,滚滚滚!”
声音极为耳熟,正是一盏茶前喊着“老大威武”的气氛组。
就在虞初羽以为双方就要这样对上时,就见徐漱动作熟稔地从储物袋中放出一小提纸包,以及一把香蕉。
徐漱态度极好:“抱歉抱歉,几日未见诸位风采更盛,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就连一身反骨的杜秋然也没发火,还暗戳戳抹了对方毛茸茸的尾巴,脸上带着意犹未尽。
猴妖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接过他们的“贡品”:“算你们识相!”
说完殷勤地将东西递到为首的虎妖面前。
虞初羽一脸懵逼,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徐漱二人走到一座不起眼的院落前,推门而入。
——就在方才几只妖的隔壁。
“好了,在这就可以说了。”杜秋然释然道。
虞初羽想起自己路过时听见的清晰密谋,一时间充满怀疑,只好做出最后的妥协:“要不去屋内吧。”
二人没有意见。
虞初羽没忍住好奇:“徐师兄,你方才给的是什么啊?”
“兽喜丸,你之前见过的,不过那些是改良版,专门为小红准备的,没想到妖也挺喜欢的。”
虞初羽一言难尽。
所以这是在拿灵兽的零嘴在投喂妖族吗?
略过这个话题,几人很快谈及正事。
“你是说,师叔如今就是这座城的城主?”虞初羽顿时被这消息砸了一脑袋。
徐漱点点头:“当初师父闭关失败后就从昆仑巅消失了,不过彼时你修为尽失,我怕你知道后会更受打击,便瞒了下来。后来我和阿然意外在西境边缘发现师父的踪迹,机缘巧合下被带到了妖界。”
“师叔如今是什么情况?”虞初羽不解。
闭关失败轻则灵力反噬,重则伤及神志。
从师叔毫无征兆离开昆仑巅来看,保不齐是后者,但若真的伤及神志,他又是怎么当上这城主的?
难道妖族只看武力不看脑子?
“师父身负双魂的事你是知道的,”见虞初羽点头,徐漱继续开口,语气中充斥着复杂,“按理说,那本身就是师父的身体,受到小红的魂体影响才会变成那副模样,但偏偏小红化形了。”
“如今小红意识占主导地位,还成了一大妖主,我们劝也劝了,打又打不过,只能跟着留在妖界寻找机会唤醒师父。”
杜秋然想起被吐口水的悲惨经历,忿忿附和:“怪不得我一直看那家伙不顺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虞初羽和徐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
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师叔/师父也干过那种事为好。
“所以小红到底是什么来历?”虞初羽若有所思。
徐漱摇头:“不清楚,我隐约记得师父在变成那副模样前最后一趟去的是西境。”
“师父之前说它是神兽,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杜秋然吐槽了句,偏过头好奇地看向虞初羽,“倒是小羽你怎么会来妖界?”
“其中缘由有些复杂,归根结底是为了救人……妖,但中途出现了意外,他中途被劫走了。”虞初羽神情懊恼,突然间她想到什么,抬头问,“你们在此处呆了些时日,对妖族内的高手可有了解?这里面有没有谁是能够撕裂时空的?”
徐漱沉思了会儿:“妖族一向推崇强者为尊,从上到下分别是妖王妖后,三妖鬼,以及各大妖主,或许还有些不喜欢纷争的隐士强者,还有一只直属皇室的部队,这些人应该都能做到这一点。”
“你忘了,还有个妖界少主呢!听说他身边有一名死士,是妖皇特意安排来保护他性命的。”杜秋然补充道。
虞初羽眉心皱起。
人数太多了,而且这些人不少分布在妖界各地,光是寻找起来就有麻烦,何况各个修为还都在她之上。
徐漱:“可有看清对方的原形?”
虞初羽摇摇头:“对方只伸出了一只手。不过他既然对幽霁出手,双方之间一定有什么瓜葛。”
“幽霁……”杜秋然思索片刻,突然瞪大眼,“就是那个长得极漂亮的小师弟?他竟然是妖?”
虞初羽一脸疑惑:“师姐同他认识?”
“在招生大会上见过一面。”杜秋然八卦道,“你们成了?”
“什么?”
杜秋然闻言眨了眨眼,战术后仰:“没什么没什么。”
“你若想从这些妖身上下手,眼下倒是有个机会。”徐漱突然开口,“一周后便是妖王寿辰,届时,除了行踪不定的三妖鬼,其余各方都会前来贺寿。”
虞初羽闻言若有所思。
照目前来看,若是她接下来几日一直找不到线索,这确实会是最好的着手点,但这时间未免长了点,届时小白都不知道会怎样。
而且,既然是妖王的寿宴,自然得验明身份,显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进去的。
正想着,她察觉徐漱和杜秋然对视一眼,不由问道:“可是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徐漱沉吟片刻,正声道:“有件事我们想请你帮忙。若是成了,或许,你就不用费心如何进入寿宴了。”
第126章 第 126 章
“唤醒师叔?”虞初羽反问。
徐漱点点头。
“小红对身体的掌控也不是绝对的, 每隔三个月魂体就会经历一次动荡,那时是师父意识最活跃的时候,也是双方争取主导权的机会, 若是趁机干扰小红,等师父的意识占据上风,应该就能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
“今晚,正好是第三个月。”
徐漱继续说:“当初在灵兽峰就师妹你能克住小红,到时候,一旦小红占上风, 你来威逼,我进行利诱, 双管齐下, 总能干扰一二, 剩下的, 就看师父自己了。”
杜秋然左右看看,伸手指了指自己:“那我干啥?”
徐漱顿了顿:“你离远点, 万一刺激到小红, 得不偿失。”
杜秋然:“……”
虞初羽举手, 问出一个关键问题:“既然是威逼,不知道师叔……不对, 小红如今的修为是?”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 师叔当初在昆仑巅时便是合体期。
只见徐漱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语气中带了抹心虚:“妖界能被称为妖主的, 至少也是渡劫期。”
“至少?”
“应该是大乘。”
虞初羽默了一瞬, 忍不住扶额:“威逼一个大乘期, 徐师兄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魂体动荡之时也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威胁性不大, 只要能在此之前搞定,就没什么大碍。”徐漱说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符箓递到她面前:“不过以防万一,这是高级传送符,一旦有什么不对,直接用它脱身。”
虞初羽迟疑着未接:“那你们?”
“我一个利诱的,用不上。”徐漱笑笑,将符箓往她手里一塞。
“如今我们二人在城主府帮工,带你进去并不难,不过卧房周围都有人值守,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去怕是不太容易。”
虞初羽想了想开口:“也许……西面会有十息的换防时间,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进去。”
两人齐刷刷看向她,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你怎么知道?”
虞初羽眨眨眼,如实相告:“我来时经过这里,正好听见隔壁那些妖正在密谋杀害城主一事。”
“嘶——”杜秋然抽气,“就我们路上遇到了那群妖?”
虞初羽点头。
“他们当时提过一句‘等他病发’,依我看,大概率也是今晚。”
徐漱皱了皱眉,显然没想到会凭空冒出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
见他犯难,虞初羽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我有一个想法。”-
无边夜幕中,一道灵力陡然穿透云层,在妖皇宫上方荡开。
正伏案办公的妖王若有所感,锐利的眸子仿佛穿透殿宇,直直朝天空望去。
很快,有内侍匆匆来报:“王,东宫传来讯息,少主突破了。”
妖王略显失态地搁下手中的笔,倏忽站起身,连说了两声“好”,随即大喜道:“走,去东宫看看!”
此刻的东宫灯火通明,一派欢喜的景象。
“父王。”谛莘听到通禀快步上前,“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听见你修为恢复,孤自是坐不住。”妖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亲眼看见他周身涌动的灵力,眉眼中满是欣慰,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感概,“没让孤失望。”
谛莘这些年来眼中的阴鸷第一次彻底散去,又变回了以前那个让人挑不出错的完美少主。
自三年前的某一天开始,他身上的修为无故飞速倒退,一直跌到炼气,自此,无论他如何修炼修为都不得寸进。
要知道,妖得天独厚,不少妖族的幼崽自出生起便有筑基修为,他自己当初更是金丹起步,是妖族数百年来公认的天才,如此落差,对生来便站在权力顶端的他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
这些年来,妖王也陆续将族内擅医者召集了个遍,却始终无人能寻出其中病灶。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他这个少主,暗中另外物色接班人,导致如今的妖界暗潮涌动。
毕竟现任妖王子嗣单薄,妖后当年产子时上了根本,这些年来只有谛莘一个孩子,加上妖王和妖后伉俪情深,不容外人插足,一旦谛莘真的废了,这少主的位置势必旁落,所以若是他们族内有优秀的弟子,将来将其扶上王位也不无可能。
谛莘后退一步,郑重其事地对妖王行叩拜礼:“是儿臣不好,这些年让父王担忧了。”
妖王亲自将他扶起。
“都过去了。”妖王脸上笑容舒畅,“还没来得及问你,今日怎的突然突破了?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父王。”
“大抵是之前心性出了岔,儿臣如今已经找到关窍,想必不出几日,便能恢复到从前的修为,或许还能更上一层呢。”谛莘神色轻松道。
“那就好。这几日也去看看你母后,她一直为你担心呢。”
“儿臣知道的。”
殿内,妖王和少主和乐融融,一派父慈子孝的景象。
没有人不识趣地上前打扰。
隔着一扇屏风,斑斑血迹在木板上溅开,一直蜿蜒到一只金色的笼子前。
等到妖王离开时,谛莘转身往屏风内走去。
他站在笼子前,伸出手将黑布扯下,瞬间,笼子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只见一只巴掌大的小兽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趴在里面,从它身上微弱的起伏来看,似乎还有一口气在。
爪子上,雪白的毛发被血迹打湿结块,一捋捋地固定在那。
谛莘就站在那,定定地看着它,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却也没有出声打扰,宛若一柱石像般静默立在原地。
半晌,谛莘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带它下去处理伤口吧。”
“是。”
黑影上前正要提过笼子,就听谛莘又补了句:“换下的血先留着,若是它命大,届时便给它换上吧。”
黑影的动作一顿,站在原地。
谛莘显然极为了解他:“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黑影闻言,用毫无波澜的声线道:“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
谛莘轻笑了声,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城主府内。
靠徐漱的掩护,虞初羽一番乔装打扮后,顶替杜秋然的身份顺利进了城主府。
果然,今晚府内护卫的值守格外严密,其中大部分分布在中圈,就位置来看,环环相扣,彼此间都能互相监督。而越靠近卧房的位置,反而没什么人手,显然小红对这些护卫也留了一份心,不想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们面前。
二人来到西面,蹲在西面的一棵观赏树上观察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同虞初羽听到的一样,每两队队伍换防时,会有十息的操作时间。
等到下一次换防,两人迅速穿过值守圈,进入卧房周围的中空地带。
临到关头,徐漱反而举棋不定起来。
“师妹,你真的有把握吗?要不还是我来吧,到底是大乘期,即便再虚弱也难保没有什么底牌。”
“放心好了。”虞初羽宽慰道,“而且那家伙除了行事乖张点,本性倒也不坏,不会下死手的。”
徐漱脸上还是带着遏制不住的担忧:“一切小心。”
虞初羽点点头。
察觉到几道身影靠近,连忙道:“那我先过去了。”
她前脚刚离开,几道鬼鬼祟祟的影子便落在他们此前躲藏的观赏树上,将整棵树站得满满当当,从这个角度望去,简直一览无余。
徐漱盘算着时间,眼看他们就要借换防的机会动身,迅速握着一枚石子朝一妖的腿上打去。
“嗷——”那只妖疼得顿时嚎了一声。
在原本寂静的夜幕中,仿佛一道清晰的示警。
正在换防的两只队伍顿时目光一厉,二话不说齐刷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就看到一群蒙着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妖的妖,朝他们前进的方向来看,显然是冲着城主卧房的方向去的。
两只队伍默契地围成一圈,将这群来路不明的妖团团包围。
“拿下!”领队喊道。
所有护卫一拥而上。
不过那群妖既然敢谋反,实力自然也不俗,即便在数量上不占优势,打起来依旧隐隐占了上风。
两对护卫感觉到吃力,正打算向其他人发信号求救,就在这时,卧房方向传来一阵灵力波动。
透过窗户,所有人看见屋内有一道白光亮起,持续了好几秒这才消失。
被其他妖唤作老大的虎妖皱眉,脸色极为难看:“是传送阵。”
竟然让他逃了!
果然是卑鄙无耻的人族,都是没骨气的软蛋!
猴子一路划水,一直在暗戳戳往自家老大的身边靠近,确保自身安全,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嘴上却在痛斥:“太卑鄙了!不过人不在,再打下去也是白费功夫,依我看不如先就此撤退。”
虎妖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也知道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咬着牙正要点头。
就在这时,妖群中有声音响起:“老大,这不对劲啊!”
虎妖沉声问:“怎么说?”
“按理说那人族正是虚弱的时候,旁边还安排了这么多护卫,这时候离开,不是更危险?”
虎妖沉思片刻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是调虎离山之计!人一定还在里面,给我冲!”
护卫首领闻言也深感有理,眸中露出坚定的神情。
如今妖主的安全就系在他们身上了,定不能让这些贼妖上前一步!
双方不约而同开启混战。
徐漱煽动完毕,在一群热血上头的妖中默默逆流勇退,深藏功与名。
就在这时,一根熟悉的尾巴晃入眼帘,从方向来看,似乎同他目标一致。
避无可避,眼见双方就要撞上,徐漱心脏一跳,赶紧低头。
猴子光顾着躲避眼前的攻击,露了身后,等察觉撞到什么东西的时候顿时身体一僵。
就在它难过地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时,背后突然递过来一根香蕉。
猴子:“??”
徐漱故意压粗声音:“估计还有得打,吃根香蕉垫垫胃。”
猴子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遇到了同道中人,一时间感动得稀里哗啦:“谢了,兄弟,回去以后我一定在老大面前给你多说说好话!”
他说着转过身,就要好好记住他兄弟的模样,却发现身后空无一妖。
第127章 第 127 章
小院内, 杜秋然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张杌子上,双手托腮,神情专注地盯着身前地面上画着的繁复阵法。
下一刻, 阵法上突然亮了一瞬。
杜秋然顿时一个激灵,屏住呼吸坐直身体。
在看见两道影子出现的瞬间立刻启动地上阵法。
瞬间,一道屏障沿着阵法的线条亮起,将两道人影包裹其中。
完事后,杜秋然靠近光屏小心翼翼地伸手敲了敲,不放心询问道:“小羽, 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虞初羽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说实话,虞初羽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
当时她进入房间时, 就见一道身影背对她而坐, 仿佛完全没感受到有外人的进来。
紧接着, 耳中传来一段对话。
“嗷——!轻点!再用力我就要裂开了!”
“忍着。”
“不行, 我受不了了!”
“实在不行你把我打晕再继续吧!”
虞初羽:“……”
其中一道是师叔的声音没错,另一道声音却极为陌生, 估计是化形后的小红。
虞初羽木然地听着这让人浮想联翩的对话, 觉得情况似乎和他们想象的有很大出入。
顾及师叔的颜面, 她轻咳一声:“打扰了。”
房间内陡然一静。
那道背对着她而坐的身影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怪异的面容, 仿佛由两张不同的脸拼凑而成, 左右的五官虽然出挑却又各不相同,此刻还在不停变幻着。
在旁边泛黄烛光的照射下, 更让人毛骨悚然。
虞初羽下意识倒退一步。
然后就看见那骇人的模样陡然一变, 直接变成了她熟悉的羊头, 偏偏脖子以下还保持着人形。
“……”虞初羽沉吟片刻,“这是什么新奇的娱乐方式吗?”
谭弋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师侄, 顿时表情一僵。
他伸手捂脸。
完了,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是什么样了。
就在这时,小红尖叫:“啊啊啊啊,你别松手啊!!”
谭弋顿时回神,快速解释了句:“我在帮他固魂,其他的等会儿再说。”
虞初羽快速梳理了下现状。
“知道了,不过现在外面有点乱,我先带你们换个地方。”在行动前她提前确认,“传送符会影响你们固魂吗?”
谭弋:“不影响。”
话音落下的瞬间,虞初羽就启动了徐漱给的传送符。
杜秋然看着眼前的光幕如临大敌,就听见里头虞初羽说:“师姐,把阵法撤了吧。”
杜秋然顿时更急了。
完蛋,小羽是不是被威胁控制了!
那她是撤还是不撤?
万一撤了那臭羊岂不是更加无所顾忌?
“师姐?”虞初羽的声音中带着疑惑。
就在杜秋然六神无主时,院门被推开。
徐漱微喘着气从外头进来。
杜秋然顿时像是见到了主心骨:“徐漱!怎么办小羽被控制了!”
徐漱呼吸一滞。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果然他不该让虞师妹去冒险的。
里头的虞初羽:“??”
随即意识到什么,好笑道:“师姐你在说什么?我真没事!”
徐漱:“师妹?”
虞初羽应了声,解释道:“事情和我们之前想的不一样,师叔,要不你吱个声?”
谭弋:“不能撤!”
谭弋满脸抗拒。
他一点都不想多几个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尤其这两个还是他徒弟。
他不要面子的吗?!
然而抗议无效。
等阵法撤下,徐漱和杜秋然看到眼前一幕沉默了。
半晌,杜秋然扑哧一乐:“别说,这造型还挺别致。”
小红顿时不乐意了:“怎么,你对我原形有意见?”
谭弋咬着牙,额间渗出冷汗:“你专心点!我一人拉不住!”
徐漱疑惑地看向虞初羽;“他们这是?”
虞初羽:“在帮小红固魂。”
小红气急败坏:“不准那样叫我!小爷有名有姓,名叫时昼!”
杜秋然:“所以师父一开始就没有被夺舍?”
虞初羽:“应该是的。”
徐漱:“小红的魂体如今是什么情况?”
小红:“是时昼!!”
谭弋感受到骤然减轻的负担,一时间有些惊奇。
难不成,强烈的情绪波动能够减弱封印带来的拉扯感?
正想着,不管是他还是小红,原本被紧拽的灵魂陡然一轻,像是另一头的线断了一般。
看着两人突然安静下来,虞初羽面露担忧。
“师叔?”
谭弋喃喃自语道:“难道封印破了?”
小红用同一张脸应了声。
他作为被封印的当事兽,感觉更为清晰。
虞初羽不解:“什么封印?”
谭弋回过神来,长叹了一口气:“上一次浩劫中,为了封印黑水,上古神祇熏池在人界设下了四道封印,小红便是西境的阵眼。”
小红:(▼ヘ▼#)
“#@?&……”
徐漱和杜秋然一直待在妖界,虽然对浩劫一事有所耳闻,但对人界如今具体的情况却不甚了解。
徐漱闻言面色凝重:“那人界岂不是要有大麻烦了?”
虞初羽神色淡淡:“那封印已经持续了上万年之久,总有破的一天,不过或早或迟罢了,何况在这之前,东境的封印就已经破了,师叔不必太过自责。”
谭弋既然知道那道封印的意义,却依旧帮小红固魂,显然已经做好了承担封印破除的后果。
饶是如此,等事情真正发生时他还是不由陷入沉默,心头涌着挥之不去的负罪感-
西境,无尽海。
放眼望去,漫天的黄沙铺展到天际尽头,几乎模糊了地面和天空的边界。
炙热的烈日烘烤在金黄的沙粒上,让本就难耐的温度更上一个台阶。
恶劣的环境加上匮乏的生存资源,让此处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无人区。
但就是这么一处浩瀚如海的黄沙尽头,却坐落着修真界的佛修圣地——慈悲崖。
坐于黄沙之巅,背对千仞之崖。
在袅袅香烟中,向北望去,隐隐可闻合欢宗内的靡靡之音。
两个最为违和的宗门偏偏相互毗连,在无尽沙海中演绎肃穆与荒诞。
大雄宝殿内,身披鲜红袈裟的佛子双目紧闭,左手虎口处挂着一串佛珠,双手合十端坐于蒲团之上。
下一瞬,手中的佛珠毫无征兆地断裂。
木质的珠子哗啦啦落在地面,四处迸进,在原本静默的佛殿中显得尤为突兀。
蹲在柱子后面悄悄打着瞌睡的小沙弥顿时一个激灵,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睁大眼,连忙上前帮忙拾捡。
小沙弥转动着灵动的眸子,压低声音说:“云梵,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等我帮你重新串好,保证师父们看不出来!”
佛子站起身,朝他笑笑:“好,那就拜托你了。”
说着迈步朝殿外走去。
在他踏出大雄宝殿的一瞬,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崖下的封印破了!”
站在崖边向下望去,只见底下黑气翻涌,正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向上蔓延,眼看就要没过悬崖,一道悠远的梵音落下,金色的光晕笼罩在慈悲崖上,将妄图逃逸的黑气死死压下,怎么也越不过这道屏障。
周围的一众佛修齐刷刷松了一大口气,原本凝重的气氛瞬间纾解。
“是慧远大师!”
“大师这是出关了吗?”
“太好了!慧远大师果然有办法克制这些黑气!那是不是说明我们有希望度过浩劫了?”
佛子一袭鲜红袈裟,来到崖顶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很快便注意到,璀璨的金光底下,随着时间的推移,里边的黑气变得越发浓稠,不知疲惫地重复着撞击的动作,在光幕上留下阵阵涟漪。
即便在满目的灿金中,他的身影也极为显目,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他。
一打着赤膊的武僧友善笑道:“师弟,你来晚了,师父都出手了。”
佛子笑着应了声:“没来迟。”
在武僧困惑的眼神中,他随着转过身,朝虚空缓缓行了一礼,开口道:“弟子云梵自请坐封崖底,净化浊气。”
他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然而除猎猎风声外,周遭再无其他声音。
众人齐齐一静,全然不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
黑气,不是被慧远大师镇压住了吗?
武僧看了眼黑气的方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登时眼皮一跳,开口制止:“师弟,你这做什么?就算要净化黑气,也合该从我们这些师兄开始才是!”
佛子纹丝不动,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
武僧急了,朝另一个方向劝道:“师父,师弟不知轻重,您可别由着他胡来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渺远的叹息落入众人耳中。
佛子听到这声叹息仿佛得到了回答,朝虚空郑重鞠了一躬,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径直向着崖底一跃而下,袈裟翩跹,恍若一团耀眼的火焰,只身没入黑暗。
下一瞬,原本还在金光下挣扎的黑气骤然一顿,随即仿佛被什么力量拉住一般,尽数没入向崖底。
慈悲崖下浑浊的黑雾陡然一空,落入眼帘的是同往日别无二致的峭壁险峰,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众人臆想出的错觉。
武僧跌坐在地,望着崖下一脸失神,随即一咬牙,打算下去一探究竟。
就在他踏空的一瞬间,一道金光闪过,不容抗拒的力道从身前传来,将他挥回崖边。
那道虚无的声音终于开口,说了自出现以来第一句话:“智行,今后你便在这崖边日夜念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智行愣了下,随即郑重应声:“是!”
第128章 第 128 章
虞初羽敲了敲门, 得到应声后,推门而入。
屋内的人轻咳了声,随即道:“小羽啊, 找师叔有什么事?”
虞初羽睨了他一眼,无语戳破:“小红。”
小红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卧槽,你怎么认出来的?”
明明他都变换声音了!
不对!
“都说了叫时昼!”
此刻一人一兽一改昨日诡异的二分面容,恢复到了往常正常模样,是小红化形后的样子。
他生得一双圆润的杏眼,长相精致中带着些许稚嫩, 一头奶白微蜷的长发松松垮垮扎在脑后,看上去颇具异域色彩。
小红毕竟是上古异兽, 就魂体的强度而言不是谭弋能比的, 因此直接影响了这具身体。
虞初羽没有多做解释, 径直问:“师叔呢?”
小红撇了撇嘴:“昨夜消耗太大, 还没缓过来吧。”
“那你怎么没事?”
“我天赋异禀。”小红得意地扬扬脑袋,“你要找他明天再来吧。”
虞初羽全然没有离开的迹象, 拉开凳子坐下:“不用, 我找的就是你。”
小红闻言来了几分兴致, 贱兮兮道:“有事求我?”
“嗯,求你。”虞初羽干脆利落, 没有半点犹豫。
小红一噎, 不禁有些郁闷。
怎么这么不得劲呢?
他没好气道:“说吧。”
“我想去妖王的寿宴。”
小红恍若未闻地站起身,微微扶额, 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果然不应该强撑, 昨夜遭了这么大的罪, 合该修养几日的,我先去趟趟。”
虞初羽快步闪现到身旁, 眼疾手快地按着他的肩膀往下一压,将他重新按回座位。
冷酷无情道:“不差这一会儿。”
小红顿时没骨头似的脸朝下瘫在桌上,拒绝对话。
虞初羽好声好气地说:“你都是妖主了,来宴会带几个侍从有什么奇怪的。”
“可其他侍从也不是人啊!”小红闷声反驳。
虞初羽语出惊人:“我也可以不是。”
小红耳朵一抖,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似的,看她的眼神写满震惊。
难不成她还有什么隐藏身份?
下一秒,小红眼睁睁地看着她周身的气息一变。
无尽的寒气在房间内蔓延开来,所有家具上渐渐浮现一层白霜。
小红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话音中甚至都带上了一丝结巴:“夫、夫诸?”
“你变性了?!”他尖声到走调。
虞初羽:“……”
她一脸无语地看着小红,实在想不通对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你们认识?”虞初羽打断他偏得十万八千里的脑洞,缓缓开口。
“见过几面。”小红总算回过神来,“你身上怎么会有它的气息?”
虞初羽一挥手,满室的寒气散去,在空中凝成一柄剑,回到她手中。
“不奇怪,这是它全部灵力所化。”
之前是她想岔了。
妖族警觉的是人族的气息,若是能掩盖这股气息,至于本身是不是妖族就不重要了。
小红就是前例。
上古异兽终归也不算妖,却在妖界混成了妖主。
“那它……”见虞初羽点头,小红一时间有些愣怔。
只是几秒的时间,他便恢复往常模样。
毕竟觉醒时便已得知过一轮昔日好友死敌的死讯。
虞初羽回归正题:“既然人族气息一事解决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行吧。”小红见无法推脱,不由一脸郁闷,“先说好,到时候妖皇宫内大能云集,要是惹了众怒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在这么多妖面前保下你。”
“放心,我有分寸。”
小红一脸怀疑-
一晃眼就到了寿宴前一天。
这期间虞初羽也尝试过借小红如今的势力打听有关幽霁的消息,但仍旧一无所获,只能寄希望于这次的妖王宫之行。
眼看妖王寿辰将近,本就繁华的王都此刻更是满城喧嚣,到处都充斥着庆典的热闹气息,路上往来的妖脸上洋溢着笑容,就连见面的招呼语都成了“吾王长存”,看得出现任这位妖王颇得民心。
比起如今动荡的人界,妖界仿佛完全没受到浩劫的影响。
徐漱和杜秋然一路上跟着小红的队伍,眼看隔着一条街就要到妖王宫了,又叮嘱了虞初羽一番。
杜秋然:“进去后务必小心,露出破绽就推到小红身上。”
时·耳聪目明·大乘修士·昼:“……”
小红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徐漱:“如今王都内鱼龙混杂,消息最是流通,我们在外面也会帮着打听,一旦有什么线索便通知你。”
虞初羽:“有劳师兄师姐了。”
杜秋然拍拍她的肩膀:“什么劳不劳的,到时候找到小师弟,我们一起回昆仑巅!同门嘛,主打一个整整齐齐。”
虞初羽愣了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就他们离开的时间来算,应该确实不知道某些消息。
她尴尬道:“那个,杜师姐,实不相瞒,我已经退出昆仑巅了。”
“啥玩意儿?”杜秋然一脸懵逼,随即想到什么,顿时一脸不忿,“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虞初羽摇摇头:“是我自己决定离开的。”
“那肯定也是他们做了什么。”杜秋然皱着眉嘀咕了句。
不然以小羽的性子,怎么也不会主动开这口。
徐漱除了一开始的意外,很快便想通了,笑着说:“没事,我们算我们的。在我们心中,这份关系永远不变。”
说实话,如今昆仑巅的氛围确实变得大不如前。
他们灵兽峰的弟子自师父离开后便尽量降低存在感,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两耳不闻峰外事,这未尝不是一种自保,便是当初为虞初羽的遭遇打抱不平,发出的声音也被众人的洪流淹没,掀不起一点风浪。
“总之,万事小心。”
虞初羽郑重颔首,看着二人身影一晃,没入妖群之中。
“小羽。”车辇内的声音传来。
虞初羽听到呼唤,一个闪身跃入其中。
旁边的护卫见怪不怪,行进的速度丝毫不变。
虞初羽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壳子换人了,明明是反问的句式,语气里全是肯定:“师叔,你都听到了?”
“嗯。”谭弋应声。
“你不怪我吗?”虞初羽眨了眨眼。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谭弋懒洋洋地开口。
“师叔英明。”
谭弋伸手推开她的脑袋:“别跟我来这套。先说好,进了王宫,尽量待在小红身边……”
虞初羽出声打断:“那我还怎么调查?”
“那也得有命在,而且小红会帮你的。”
小红气鼓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虞初羽也一口拒绝:“那不行,堂堂妖主要一直跟着我未免太显目了。”
谭弋揉了揉额角,一连头疼:“那你行事千万小心,一旦人族的身份暴露,直接报你师父的名号,拖延时间等我们过来。”
虞初羽听了一耳朵的小心,脸上满是不解:“虽然人、妖两族如今形势紧张,但也不至于到发现一个人族就要当场击杀的程度吧?”
“而且浩劫都要来了,两族合作不是必然的事?怎么还会如此排斥?”
谭弋沉默片刻,凝重道:“它们可能找到了在浩劫中独善其身的办法。”
虞初羽一愣:“什么办法?”
谭弋没有回答,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所以,这就是他们警惕,甚至不惜错杀人族的原因。”
虞初羽追问:“所以是真的有这个方法吗?”
不过她很快想到,即便真有这么一个办法,定然也是无可复刻,或者说,具有很强的局限性,否则妖族早就拿这个办法同人族置换条件,而不是如此藏着掖着,生怕被一个人族发现。
毕竟同存于世,一个种族的覆灭对另一个种族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谭弋摇头:“我不知道,消息被锁在王宫内。”
虞初羽不理解:“师叔你身为妖主都不知情,其他妖又怎么会相信?难道他们不担心这一切都是王室中人策划的一场骗局?”
谭弋掀开车帘,示意她朝外头看去:“自入王都以来,你有什么感触?”
虞初羽顺势朝熙攘的群妖看去,感概道:“他们太放松了。”
全然没有浩劫来临前的恐慌。
相比之下,人界大多数城池已是一片混乱。
不对,虞初羽突然灵台一清。
如果非要说的话,倒是有一座城池可以与之媲美。
何逐风执掌的中洲城。
“但实际上不止王都,整个妖界都是如此。”谭弋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觉得他们为何如此放松?”
正巧这时,一妖从车辇边路过,不经意对上虞初羽的视线。
显然她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干净的笑容,右手搭在心口,缓缓行了一礼:“吾王长存。大人也是来参加陛下的寿宴的吧?可惜我们这些小妖无法在寿宴上一睹陛下的英姿,这是永生花,大人可否替我献给陛下,愿陛下如此花一般,永生长存。”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从花篮中取出妥善放置一旁的紫色花卉,从车窗边递给虞初羽。
这是一只再弱小不过的兔妖,但即便她口中的大人,脸上也没有丝毫畏色。
虞初羽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下意识接过那捧花。
帘子落下,虞初羽看着手中花束有片刻的出神。
“是信任?”
“或者说信仰。”谭弋接道,“妖王一脉溯其根源,身上带有一缕上古神兽白泽的血脉。白泽为瑞兽,虽不是妖却世代庇佑着整个妖族。浩劫一事事关全族,王室不会拿整个妖族开玩笑,所以只要他们说有办法,那些妖便会无条件信任,而非深究。”
“想要深究的,只可能是走投无路的人族。”
“我知道了。”虞初羽垂眸,随后由补充了句,“我会小心的。”
谭弋满意的点点头,正要将身体掌控权交给小红,就见虞初羽举起手。
“我还有个问题。”
谭弋闻言不禁咬牙:“说!”
“我该怎么证明我师父是我师父?总不可能我说了他们就信了吧。”
谭弋:“……”
不知不觉间,队伍已经到了王宫的大门的前。
虞初羽怕再待下去将师叔气出一个好歹,纵身一跃跳出车厢。
大概是时间挑得好,正好赶上入宫高峰期,前后左右的车辇全都堵在一起。
“少主竟然亲自在宫门口相迎。”旁边队伍中,一道诧异的声音响起。
在听了谭弋那一段话后,虞初羽现在对所谓的妖王无比好奇,眼下听见是他儿子,也下意识顺着旁人的视线望去。
然而在看清那所谓的少主的一瞬,整个人愣怔在原地。
“幽……霁……?”
第129章 第 129 章
虞初羽隔着人群愣愣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对方若有所觉地偏过头, 直直对上她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会儿后,礼貌一笑。
虞初羽霎时间心中一片翻江倒海, 几乎忘了身处何处,直到同样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意识到队伍已经排到了头。
“想必车内坐着的就是玄淆城新任妖主时昼吧。久仰大名。”那张同幽霁别无二致的脸略过周遭一众护卫直直朝车内望去,身上透着浑然天成的矜贵。
车帘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掀开。
时昼踱步而下,不经意看了虞初羽一眼,随后站到那人面前。
“你是少主?”时昼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他。
不是说如今的妖族少主修为倒退, 许久不出现在人前了吗?
虞初羽听着他堪比挑衅的话,眼皮一跳。
“第一次进宫, 难免陌生, 本宫为你带路。”妖族少主直接用言语回答他的问题, 做了个“请”的姿势。
时昼扫了眼后头的队伍, 挑眉:“似乎还有不少来客。”
“宫内的侍从不是摆设,用不着本宫亲自候着。”谛莘笑笑。
虞初羽抿了抿唇。
即便眼前这位妖族少主表现得再亲和有礼, 也无法掩饰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上位者的傲慢。
他和幽霁完全不同。
即便两人长着近乎一摸一样的脸。
虞初羽落后一步, 心不在焉地听着前边二人的对话, 自顾自出神,突然前面的脚步一顿。
谛莘转过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位姑娘对我似乎很是好奇。”
虞初羽愣了下, 还没想好如何回答, 就听他勾了勾唇,再次开口:“巧了, 我也是。”
虞初羽心口一紧, 呼吸有一瞬间的错乱。
时昼接过话:“这是我家亲卫, 时羽。”
谛莘看了虞初羽一眼,没在多问, 转过身无事发生般继续带路。
将人带到安排的住处后,谛莘便从容离开,一刻也没有多留,仿佛真就是单纯给他们带路。
虞初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时昼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脸狐疑。
“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虞初羽收回视线,朝院内走去:“他在拉拢你。”
“看出来了。”时昼耸耸肩迈步跟上,看见她回过头一脸惊奇的模样,不由炸毛,“你这是什么表情!”
虞初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时昼“嘁”了一声:“随他去呗,我又不可能一直呆在妖界。”
虞初羽听到这话还有些意外,沉默片刻后道:“若妖族真有办法躲过浩劫,你留在这里或许会更好。”
不然以他上古异兽的身份,大抵也会成为人族算计的对象。
“这不还有谭弋嘛,他肯定放心不下人界。”时昼双手一摊。
“嗯,也对。”
沉默一阵后,虞初羽毫无征兆开口:“要不你接受他的拉拢吧。”
时昼:“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虞初羽如实回答,“不过取得他信任后调查起来更方便。”
“行……”时昼突然一噎,猛地抬头,“不对,你要查谁?!”-
谛莘离开后正打算回东宫,远远看见一名太医在宫人的带领下走来。
看见他经过,宫人连忙停住步伐,恭敬行礼:“少主。”
谛莘看了眼,询问道:“可是有人受伤了?”
“回少主,并未有人受伤,安太医是遵陛下指令照例来给王后请脉的。”
谛莘想了想,说:“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母后近些年来身体渐渐欠佳,此前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也让她伤了不少神。
然而等几人来到妖后寝宫时,却被告知一刻钟前,王后提着糕点离开了。
许是去找父王了吧。
谛莘如此想着,便打算先行离开。
刚迈出宫殿门槛,站在太阳底下,谛莘眼前突然黑了一瞬,脚步不由晃了下,眼见就要身形不稳,下一瞬,一道坚定的力道从小臂间传来。
一道黑影凭空出现,站在他身旁,仿佛一座巍然不动的大山。
见他站稳,黑影适时松手,仿佛一道真正的影子,无声且无息。
殿内的宫人看见这一幕吓了好一跳,见谛莘被影子及时扶住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连忙拉着还没来得及坐下的太医上前。
“少主可有什么不适,正好安太医在此,不如让他给您瞧瞧?”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思绪繁重的缘故,今日这种情况确实偶有发生,瞧瞧也是好的。
谛莘伸出手:“那便有劳安太医了。”
“少主折煞老夫了,”安太医诚惶诚恐,不敢耽误,连忙检查起他的身体状况,随即露出一抹讶色,“少主的身体似乎比此前还强劲不少。”
谛莘闻言笑着收回手:“如此说来是没什么事了?”
安太医有些意外。
少主什么时候这么性急了?
想到这,怕自己耽误少主时间连忙道:“确实看不出异样,可能是最近过于劳累,少主多注意休息。”
谛莘点了点头,便带着黑影离开了。
等离开所有的视线,他回头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影子,问道:“有事?”
“王后来东宫了。”
谛莘脚步一顿:“方才怎么不说?”
不过他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在此开口:“母后她没发现什么吧?”
影子:“都处理好了。”
“都说母子连心,总归要小心些。”谛莘笑笑,敛下眸子自言自语道:“就差最后一碗血了,不能出任何差错。”-
东宫内。
一位美貌又不失端庄的女子接过侍女斟好的茶,轻轻润了润红唇。
她眉宇间带了抹若有若无的病气,周身无言的气度却让人无法直视,正是妖后第五聿华。
妖后朝外边望去:“莘儿还没回来吗?”
“少主一早便去宫门口迎接那位新任妖主,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她身后的大宫女安抚道。
第五聿华抚了抚心口。
不知为何,来到东宫后总觉得一阵胸闷。
大宫女注意到她的动作,妥帖地吩咐人将窗户打开。
第五聿华站起身。
大宫女:“王后?”
“坐久了腿有些麻,起来走走吧。”
大宫女闻言安静跟在她身后。
不过王后今日举止确实有些奇怪,眼下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第五聿华在东宫四处转着,眼见就要推开书房的门,就听见身后一道笑吟吟的声音传来。
“母后来我这就是为了看书不成?”
第五聿华转过身,就见自己儿子一副委屈作态:“我这可比不上您的曲墨楼,好歹给我留几本孤本吧。”
“臭小子。”第五聿华往他额上一点,笑骂道,“我还能贪你几本孤本不成。”
“正巧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本《行舟集》,您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第五聿华顿时眼睛一亮,连忙追问:“可是靳闽之的《行舟集》?”
谛莘笑吟吟:“正是。”
“给我看看!”
谛莘向前一步走到书房前,径直推开门。
随着木门开合,书房内的一切尽数展露在众人眼中。
谛莘回过头去挽第五聿华。
“本想着过几日给您送去,没想到您闻着味儿就来了。”
其余侍从心照不宣地止步于书房之外。
第五聿华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没大没小,竟然都敢取笑你娘了!”
谛莘笑嘻嘻:“儿臣不敢。”
将第五聿华带到书房隔间的茶室坐下后,谛莘起身从一旁的书架内取出一本书。
第五聿华接过后直接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一时间,周遭只余簌簌的翻书声。
谛莘早已习惯第五聿华这看起书便心无旁骛的模样,扫了眼书架的方向,直接坐下处理起手头的事务。
混沌的意识回笼,幽霁挣扎着睁开眼,这个动作仿佛一个信号,身上登时传来一阵阵绵密的疼痛。
他眨了眨眼,除了疼痛,身体几乎提不起丝毫力气。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作为那个以折磨妖兽为乐的变态的玩具的时候。
幽蓝色的兽眸扫过黑暗。
不过眼下这场景似乎也差不多。
他一时分不清这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遥远的声音落入耳中:“臭小子,没大没小,竟然都敢取笑你娘了!”
幽霁顿时身体一僵,咬着牙强撑着一股力气朝声音的出处死死望去。
但眼前的黑暗实在太过浓稠,没能透进丝毫光亮。
饶是如此,幽霁依旧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他记得这道声音。
不知道别的妖是否如此,但他确实记得出生以来的所有事情。
记得自己自出生起便被双亲抛弃的茫然,被赶尽杀绝时刀剑相向的绝望,被欺骗时的无助,被折磨后的麻木……
新生儿孱弱的身躯没能限制他的灵魂,却让他眼睁睁看着至亲朝自己露出屠刀却无能力。
他记得生来所有的漆黑和不幸。
而所有的不幸,很大程度上,便是那女人亲自带来的。
她给予他生,却令他生不如死。
他受她的孕育而生,在她的仁慈中苟活,最终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滋生出无边恨意。
那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第五聿华。
第130章 第 130 章
送走了第五聿华, 谛莘重新回到书房。
在门合上的瞬间,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
谛莘:“将他带出来吧。”
黑影依言走向书架。
幽霁听着去而复返的动静,眼睫微动。
很快, 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此一次和外头不甚清晰的对话声不同,仿佛近在咫尺。
齿轮转动,咔哒咔哒的声音刺激着耳膜,等一切复归平静时,幽霁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风拂过鼻尖, 下一瞬一道白光陡然穿透黑暗。
幽霁缓缓合上眼眸,重新趴了回去, 一动不动。
很快他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微晃, 自己很大可能被关在一个笼子里, 如今正被提溜着转移位置。
“开始吧。”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笼子被打开, 一只手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提了出来。
幽霁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作,仿佛真的失去意识一般, 事实上, 他身上仅剩的力气也确实无法支撑他做出任何反抗。
而且, 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家伙给他一种很强的危机感。
尖锐的东西划破肢体。
幽霁生理性地痉挛了下。
原来身上的伤都是这么来的。他无甚表情地想。
随着血液从体内缓缓流出,连带最后一丝力气也消耗殆尽, 无尽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所有的声音逐渐远去。
这一刻, 幽霁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流逝。
随着体内最后一滴血液流出, 那来自灵魂深处若有若无的牵引感终于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 彻底消失。
就在他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秒, 一股热流缓缓注入他僵硬的四肢-
寿宴安排在晚上,戌时正式开宴。
不过毕竟是王室宴席, 宁早毋迟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懂的,因此这个时间点不少妖都陆续到了。
虞初羽跟在时昼身边充分感受了一番新晋妖主的分量。
来“久仰”的妖就没有断过,不少人还打起了结亲的注意,缝里插针地向时昼吹捧自家的女眷,连带着一旁的自己都受到了不少关注。
不过如此一来,众目睽睽之下她再想要不动声色地脱身离开就难了。
时昼脸上渐渐浮现几分不耐。
当又有一人带着自己据说对他“仰慕已久”的女儿前来拜会时,时昼终于不忍了,一把拉过身后的虞初羽。
对方见状一脸不解。
时昼:“你女儿有她漂亮?”
那妖僵笑着摇了摇头,恭维道:“妖主就是妖主,连麾下的亲卫都是天人之姿。”
时昼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打算。
“那你女儿是比她能打?”
对方摇头的动作更加僵硬了。
“既没她漂亮又没她能打,我要你女儿有什么用?难不成我是什么收垃圾的不成?”
虞初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眼神都往他们的方向飘来,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
时昼这厮的嘴怕不是淬了毒?
得亏他是大乘期,不然很难想象出去后不会被群殴。
其他的妖旁观了这一幕,终于意识到这位妖主的耐心有限,原本打算上前示好的脚步一转,毫不突兀地换了个方向,神色自然地同其余人攀谈起来,只是余光却时不时往时昼和虞初羽身上瞄,眼神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明明围着的妖群散开了,虞初羽却感觉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越发多了,不由一阵头疼。
突然间,殿内的谈话声不约而同降了下去,只见无数侍女端着酒盏菜肴鱼贯而入,一一摆放在众人身前的小几上。
这时一个穿着不同规制服饰的侍女走到虞初羽身边:“这位大人,侧殿为您安排了座位,请移步。”
虞初羽注意到站在其他妖主身后类似亲卫的妖也在其他侍女的带领下朝侧殿走去,便点了点头,同时昼对视一眼后跟在侍女身后离开。
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后,虞初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侧殿内的其他妖。
刚刚在主殿上,三大妖鬼并未出现,而四大妖主中,其中一位妖主乃是孤身前来,所以如今侧殿中除了她以外,只有两位妖主的亲卫。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亲卫的修为均在她之上,极有可能是渡劫。
除此之外,殿内还有一位合体,一位化神,其余的都是元婴修为。
许是因为同为妖主麾下,她的座位和那两位疑似渡劫期的妖分在一处,于是殿内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从门口到殿内,声音逐渐递减,气氛也全然不同。
虞初羽缓缓呼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对话声通过神识落入她耳中。
“狮崖大人。”
“让手下的人去东宫看看,少主为何还未到。”
“是!”
“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将那处的人手再增一倍,绝不能出半分纰漏。”
“可是大人,如此一来,这寿宴上的布防势必会有所削弱。”
“有我在。”
“是。”
就在这时,狮崖莫名察觉一抹异样,侧头冷呵:“谁?!”
虞初羽呼吸一滞。
只觉得那双锐利的虎眸仿佛透过虚空对上她的眼睛。
她迅速撤回神识,心脏跳得飞快。
就在这时,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搭上她的肩膀。
虞初羽猛地回头,对上一双狭长惑人的眸子,眸子中带着几分深究的趣味。
看着像是一只狐妖。
是坐她旁边的渡劫期。
“这殿内有这么热吗?看你身上似乎出了不少汗。”他递过来一方帕子,“不介意的话可以擦擦。”
虞初羽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动,内里不动声色平复自己的内息。
方才确实有些冒险了。
她手心中全是汗。
若是换作别人,怕是已经察觉对方拒绝的意图,但男人却自顾自地将帕子放在她身前的案几上,径直在她桌前席地坐了下来。
“你好弱啊,怎么当上那位新晋妖主的亲卫的?”他将脸凑近,一脸真诚地说着冒昧的话,想是真心在请教什么问题,漂亮的眸子中泛着切实的困惑。
虞初羽一脸平静地拿起桌上切炙肉的匕首,在他不解的眼神中,下一秒,匕首毫无征兆地从贴着他的脸庞,直直插进案几上。
嗤——
这边的动静瞬间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
殿内齐齐一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虞初羽仿佛没感受到周遭宛如实质的目光,看着男人的眼睛淡然道:“把你的媚术收回去,否则,下一次划破的可能就是你的脸了。”
男人单手抵着桌沿撑直腰背,狭长的眼眸微眯,简单的动作却看得周遭的人心惊胆颤,总觉得下一秒,他对面的人就要血溅当场了。
“黎西,够了。”这时,隔着一个座位的渡劫缓缓开口。
被唤作黎西的男人顺着声音望去,同那人对视了一眼后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虞初羽时眉眼一松,仿佛看不见她还握着匕首的手似的。
语气一如先前的热络。
他好奇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的媚术对上我修为之下的人就没有失效过,你是第一个。”
“看来能得那位妖王看中的人,果然还有什么独到之处的。”他上下打量着虞初羽。
虞初羽真就回答了:“你不符合我的审美,所以你的媚术对我来说莫名其妙。”
其他人咽了咽口水,这和当众说人丑多作怪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纷纷不再交流,一时间,满殿只剩下二人的说话声。
黎西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一个答案。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下一瞬手中直接化出一枚镜子,认真地对着自己的脸照起来。
随即得出一个结论。
他满脸凝重,像是看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你审美是不是有问题?”
虞初羽没再理他。
这时,她瞥见一名侍女端着托盘朝她这桌走来,心念一动。
因为黎西坐在前面挡着,侍女只好单手端着托盘站在虞初羽身侧微微弯腰给她摆置酒壶。
然而许是托盘上的酒壶摆放位置有所倾重,整个托盘直接朝虞初羽的方向倾斜而去。
侍女满脸惊恐,根本来不及反应慌得手足无措。
眼看就要砸在对方身上,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眼疾手快地伸过来,将托盘牢牢托住,顺势稳住了上边的几只酒壶。
“小心些。”黎西朝侍女微微一笑,随即看向虞初羽,“砸到时羽就不好了。”
侍女的脸顿时一热:“是,多谢大人。”
哗啦——
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右手还提着未放下的酒壶,此时,壶盖已经落在地上碎成几瓣,壶中的酒却是尽数倒在了虞初羽衣襟上。
黎西狭长的眼眸睨过侍女,先前的笑意已经消失,变得面无表情,极轻地“啧”了声。
侍女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忙不迭地跪下,连连磕头:“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虞初羽略一挥手,用灵力将她托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换身衣裳就好了。”
侍女诚惶诚恐:“我这就带您去更衣。”
虞初羽点了点头,跟着她离开,一直到离开偏殿,身后那道黑沉的视线才彻底消失。
穿过一道回廊,虞初羽敏锐地察觉到一阵整齐地脚步声,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从对面经过,为首的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玄虺。
虞初羽微微一顿,借着柱子掩住身形,直到双方相对而过,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
很快那只队伍就在她反方向消失。
她状似好奇地问:“那是?”
侍女本就因她的松口多有感激,闻言回答道:“那是陛下直属的玄羽卫,为首的是玄虺大人。”
“宴会都要开始了,这时候往西边去,可是出什么问题了?”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侍女垂眸,小声提醒道,“不过近来西边的防卫确实有所加强,大人这几日在宫中最好注意些。”
虞初羽笑着对她颔首:“多谢。”
侍女脸色一红,连忙低下头继续带路。
“就是这了,大人换完衣服唤我一声即可,我就在外头等着。”
“不必,到时候我自己回去即可,你忙去吧。”
侍女迟疑了片刻,见她神情坚定这才应下。
虞初羽当着她的视线合上门。
转过身朝屋内走了几步,大致扫了眼里头的布局后,视线落在窗户上。
就在这时,突然头皮一紧。
不对,这里有人!
然而她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
几乎在她意识到不妥的瞬间,双手的麻筋被挑直接脱力,紧接着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着她的脖子,猛地将她砸到墙上,磅礴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向她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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