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四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饶因兰懵逼开口:“什么叫被灭了?”
直到注意到对方的无语凝噎,这才堪堪找回理智,尴尬地摆摆手, 重新组织语言:“不是,我的意思是,究竟发生了什么?里边的人呢?”
“离火道现在都快成魔窟了,里边的人就算活着估计也撑不了多久。”那人摇摇头,“你们要是有什么亲友在里面,也别抱太大希望了。”
然而话音刚落, 他就感受到一阵恶寒,一道分外不善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回头一看竟是洛川书院的人, 顿时缩了缩脖子埋下头快速遁走。
四人一个没留意, 就不见了对方踪影。
不过如今城内进出所带的全是事关离火道的消息, 不用过多打听,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三日前, 也就是他们离开那天, 离火道内突然涌现无数魔物, 时值午夜,除了值班弟子, 其余人在睡梦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还没来得及反应复又眼睛一闭,此后再也没有睁开, 等到余下的人理清现状着手整顿剩余战力时, 已经有四分之三的人员伤亡。
不过离火道内的魔物数量实在超乎他们想象, 如果不是有尚且留在离火道的佛子等人相助,死亡数量怕是还得再翻上一翻, 偏偏这个时候,上到掌门,下至峰主,门派内的主要战力全都不见踪影。
魔物的强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死亡的阴翳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若是来自外部的攻击,他们尚且还有门内前辈留下的护山大阵可供防御,偏偏,这些魔物从一开始就在离火道内!
没有人敢去细想其中深意,只希望自己的双腿能跑快点,再跑快点,离开这座几近沦陷的魔窟。
不知何时开始,周遭渐渐火焰四起,一些人看着眼前种种仿佛又回到了熔岩倒灌的那日。
不过这次,再没有人来救他们了。
不止如此。
等第一个人达到山门口时,却发现等待他们的竟是一道氤氲着强大灵力的结界。
一道将他们困死其中的结界。
身后的魔物煽动着漆黑的翅膀,铺天盖地朝他们涌来。
他们被夹在其中,进不得,退不得,如同不得挣脱牢笼的困兽。
绝望在每个人心底滋生。
有人崩溃大哭,拼命地用手锤打墙壁,哪怕骨节砸出斑斑血迹也不曾停止,不敢停止,卑微地祈求着几乎看不见的生的希望。
然而除了阵阵涟漪,结界不曾撼动半分。
直到被身后赶到的魔物彻底撕碎,才从那股魔怔中清醒过来,只留下满脸的不甘和无尽的怨恨。
几人听完后一阵沉默。
如今幸存者们退守一座峰内,结界一日不除,他们便被困一日。
各大门派得知消息都派出精锐前来支援,配合围剿魔物,毕竟那数量庞大的魔物一旦放出,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对不起离火道,但不少人都在暗自庆幸那道结界的存在。
不知道江黎和江淮如何了。
到底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说不担忧是假的。
就在这时,余光瞥见简祯朝他们走来,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测。
“小羽,掌门有令,让我回离火道支援,另外一些长老和同门如今也在路上,恐怕寻不出多余的人手与你同行,按掌门的意思,寒川一行,须得延后几日。”
“任务要紧,师兄不用放在心上。此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此行有他们陪我已经足够了。”
简祯过来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虞初羽的答复,闻言抿了抿唇:“我会尽快赶过的。”
虞初羽没放在心上,倒不如说正合她意。
正打算目送对方离开,就看见苏茶裹得严严实实凑到她跟前贩临别前的最后一贱。
“师姐,路上千万小心呀,比起修为,还是人没事更重要,你也知道寒川深渊深渊不比别处,何必连累这些道友与你一同犯险呢。”
虞初羽愣了下,哪来的鱼腥味?
她下意识地捂了下鼻子,就见苏茶脸色一青,破防地跑了出去。
吃了完整一瓜的蓟南溪没忍住笑出声。
作为距离离火道最近的传送城池,如今各方势力的人马都朝这边赶来,未免到时候人多乱起来,四人一一致同意不作停留先行离开-
曾经在登天阁比试中给众人带来重大噩梦的火山顶,一个头戴兜帽的人踩在早已冷却的火成岩上,猎猎长风吹起他宽大的黑袍,远远看去仿佛一根凭空扎在天域的旗帜。
漆黑,不详。
山顶的风委实太大,兜帽不经意间被掀开一道口子,露出其下一双深邃得宛如幽潭的眸子,漠然地看着底下再次烹烤在烈火中的离火道。
“燎原的火就要烧起来了……”
风声带走他近乎呢喃的话语,仿佛只是一声幻听。
一只魔物无声无息地从他背后蹿出,只剩下兽性的丑陋眼球中流露出贪婪和垂涎,它咧开大口,毫不留情地朝眼前之人一口咬下。
然而下一秒,黑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右手准确无误地掐上它的喉咙。
黑色的雾气从双方接触的地方凭空出现。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魔物便已身首分离,失去支撑的脑袋和笨重的肢体迅疾地朝地面坠去,尚未消失在视野便在半空中被蔓延的黑雾湮灭殆尽。
然而在黑衣人手下不堪一击的魔物却成了底下尚存之人的噩梦。
魔物皮糙肉厚且没有疼痛的概念,除非一击毙命,否则受再重的伤都会遵循本能继续攻击,偏偏普通手段很难将其彻底杀死,更别提如此庞大的数量。
如今的离火道已经成了人间炼狱,放眼望去尸骸遍地,残肢横飞,无数人的鲜血将地面染成近乎黑褐色。
最高峰内,凝重而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整个殿中。
此处原是掌门居所,往日也做议事之用,因此殿外设有防御阵,在魔物遍地的离火道内才终于让人有了一口喘息的余地。
然而此刻殿内的血腥味却并不比外边淡多少。
能够活着突破魔物的防线来到这里的人数甚至不到双十,其中,原本行止随心的付明轩此刻也是万分狼狈,本该拿笔的右手只剩被血染红的空荡荡的袖管。
他所擅并非攻击,若不是夏昭意帮衬,只怕连性命都未必能保全。
不过此刻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夺去视线。
只见穆辛闻提着剑从议事台上走下,剑身上还在往下淌着血。
滴答,滴答。
落在每个人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在他身后,包括掌门在内的离火道一应高层已经没有丝毫声息,横七竖八地凌乱陈尸在各处,依稀能从他们扭曲的身形中看出其死前的挣扎。
刚从殿外进来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的凤栖梧见此场景目眦欲裂,朝掌门所在的位置奔去。
“父亲!”
他顾不及其他,将剩不多的灵力一股脑地朝掌门体内输去,却如泥牛入海,溢散在空气中。
“穆辛闻,你怎么敢!!”
震怒之下,凤栖梧突破自己的极限,异火从他周身冒出,将他裹成一个巨大的火人,炽热的温度瞬息之间席卷整个大殿。
其余人脸色大变:“少主,快住手,防御阵会撑不住的!”
然而此刻的凤栖梧已经听不进其他声音,一心只有烧死眼前的杀父凶手。
穆辛闻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就在异火舔上他身躯的一瞬间,赤红的焰火连带着灼热的温度全部凭空消失,仿佛一场偌大的幻觉。
佛子若有所感地朝门外看去,就见一道身影逆光而来。
他眼睛微眯。
“是冥炎尊者!”有人惊呼,语气满是找到主心骨的欣喜。
上方的凤栖梧却目光不善地看着来人:“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七峰峰主的视线漠然从他身上扫过:“你是要余下弟子因为你那愚蠢的私情陪葬吗?”
凤栖梧浑身掩饰不住的戾气:“可他杀了我父亲,离火道的掌门!”
“人是我杀的。”冥炎尊者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凤栖梧却半点不信。
想不清冥炎尊者为何要为对方开脱。
穆辛闻手上滴血的剑和出来的方向,无一不在说明他和身边的惨状脱不了干系。
穆辛闻抬手理了理被方才的火焰燎过的头发,无意中将手上的血迹擦在脸上,使他一如往日温和无害的笑容带上了几分惊悚感。
“少主误会了,这上面只有我师父一人的血。”
凤栖梧眼皮一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具被摧残得不成人样的尸体,从他脸上依稀能辨出几分第五峰峰主穆志明的影子。
他促然抬头,对上冥炎尊者毫无回避的视线。
所以,他的父亲,包括殿内的其他人,真的都是他杀的?
凤栖梧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妄。
数不尽的魔物,弑师的同门,满派的尸体。
从午夜睁眼以来一切都变得陌生至极。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切莫不是他的一场梦?
第112章 第 112 章
冰原小镇还是原来的模样, 常驻着尚未放弃寻找渡生花的佣兵,白茫茫的世界中,仿佛连时间都一并冻结了。
不同的是, 此前无孔不入的寒意如今已无法侵扰她半分。
四人因为来得早,没有过多耽误就直接进了寒川。
饶因兰兴致上头,抓了把雪。
看着细碎的雪米似流沙般从他指缝滑落,不由惊讶:“这里的温度好像和我们浮空殿也没差多少,就是风大了点,怎么外边传得那么凶险?”
因为雪丹的缘故, 虞初羽如今对温度的感知并不明显,听他这么说便以为浮空殿本身气候恶劣, 没怎么放在心上。
倒是蓟南溪因为此前一直生活在南境的缘故, 初来乍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过到底是龙族, 蹦哒两下就适应了。
第一次见到雪破觉新奇, 蓟南溪好奇地尝了口,被冰得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喷出一团龙息。
一瞬间, 身前数米内的积雪尽融, 露出底下黑黝黝的冻土。
蓟南溪顿觉不妙,心虚地捂住嘴, 就见虞初羽蹲下身。
“怎么了?”她凑上前。
虞初羽伸手捻了捻地上的雪粒:“雪层变薄了。”
“天气回暖了吧。”蓟南溪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这里是终年积雪的北境, 不应该是这样。”饶因兰也意识到不对劲,大胆猜测, “不会是和阿羽姑娘体内的雪丹有关吧?”
虞初羽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偏偏又摸不着。
“前面有流水声。”幽霁无声无息开口。
虞初羽收回思绪, 视线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一时间有些懊悔。
当初应该不顾对方反对将人留在冰原小镇上的, 他现在的状况看上去实在太糟糕了。
幽霁像是读到了她的心声,眸光微垂,带着几分病态的破碎感:“姐姐就是算不同意我也会一个人跟来的。”
虞初羽神色颇有些无奈。
“别离我太远,实在难受一定要和我说,不要硬撑。”
幽霁眼睛一亮,下一瞬就身体力行地将两人的距离缩到最短,巴巴地望着她的手。
下一秒,饶因兰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
“阿羽姑娘,你快看!这儿竟然有个湖泊!”
虞初羽注意力被这突如其来传音转移,顺着对方所在的方向寻去。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汪碧蓝色的湖泊,前后延伸数尺有余,虽然不大,但出现在寒川却足以令人震惊。
“是山上的雪化了吗?”饶因兰正摸着下巴思索,突然间打了个激灵,就对上了幽霁充满敌意的眼神。
饶因兰身体一僵,小心翼翼挪了挪位置,直到拉开安全距离,立刻凑到蓟南溪旁边寻求温暖。
“我怎么觉得幽兄像是想扑上来咬我?”
“自信点,把‘像’字去掉。”蓟南溪拍了拍他的肩膀,怜悯道。
饶因兰“嘤”了声。
他也没做什么啊!
你们生长期的妖都这么不讲理的吗?
看着眼前的湖泊,虞初羽骤然灵光一闪。
“是寒川冰魄!”
“这个我好像在哪听过。”蓟南溪思索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
“当初苏茶从寒川深渊拿走了一样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便是这寒川冰魄,也正因此,才会引得冰殿塌陷,而这整个寒川,便是昔日的大水频发之地。”虞初羽自顾自说着,一边将一切连了起来,“如今平衡被打破,往日的坚冰已经开始融化,一旦这万里冰川会再度化为洪水,必将成为人间的一大灾难。”
饶因兰听完不由睁大了双眼,一脸焦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若真如此,必须尽快让她将东西还回来啊!”
虞初羽摇摇头。
“怕是不行,当时看到她取走东西的只有我一人,真要对峙起来,以我的风评,我那些同门恐怕是不会信的。”
饶因兰:“那怎么办?”
蓟南溪身为妖族面对此事自然也没有多大共情:“左右这寒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化,先去将初初身上的雪丹解决了吧,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之喜呢。”
幽霁在一旁跟着点头。
“走吧。”
……
一路上风平浪静。
很快几人就到了当初被雪丹推平的冰原上。
曾经可容纳一人进入的缝隙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大片绵延数丈的开阔冰原被四面屹立着的高不见顶的冰川呈聚拢之势包围其中。
虞初羽闭上眼,仔细回忆当初雪丹出现的方向,摸索着寻去,最终站在最北面的冰川前。
此刻饶因兰终于感受到所谓的渗入骨髓的寒意,不禁抱了抱胳膊。
“怎么突然变冷了。”他嘟囔了句。
“这里边有着和你身上的雪丹如出一辙的气息。”蓟南溪将手搭在冰面上,细细感受一番后肯定道。
“很强,但是也很……虚弱?”她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虞初羽闻言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便绕着冰面寻找可供进入的洞口。
然而几人找了一圈却连裂痕都没见到。
整个冰川像是一座浑然天成的艺术品,没有一丝冰裂。
蓟南溪找了一会儿便失去了耐心:“不如直接用我的龙息开出一条道吧!”
虞初羽迟疑了下,还是点头。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此前直接将地表冰层融化的龙息此刻却没有半点效果。
饶因兰身手在龙息接触的冰面上摸了摸,没有半点热意。
“连一滴水都没有蒸发诶。”他惊奇道。
蓟南溪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顿时不服气了:“刚刚力道小了,重来!”
这次她没再控制力道,直接调动最大程度的龙息,朝冰面吹去。
然而现实直接给她扇懵了。
“怎么回事?”她茫然地看着眼前没有“伤到”半点皮毛的冰层,眼中全是自我怀疑。
虞初羽低头思索。
这冰川隔绝了外界的攻击,但,如果是与它本源的气息呢?
这样想着,她试图调动体内的雪丹。
往日怎么尝试都一动不动的雪丹此刻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从她体内跃出,如鱼得水地在冰原内打转,下一瞬,竟直接没入冰川。
蓟南溪看得一愣一愣地:“这就……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去探虞初羽体内的灵力。
没了雪丹的压制,灵脉已经开始缓缓吸收空气中的灵力,依照这个速度,再次凝成金丹只需要此前一般的时间。
虽然这个结果很莫名其妙,但也勉强算是可以接受。
正当她这般想着,原先没入冰川的雪丹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所有人心头一紧。
幽霁本就离虞初羽极近,见状直接将人挡在身后,一脸敌意地望着眼前的雪丹,眼神中渐渐浮现一层凶光,像是一头领地被侵犯的野兽。
雪丹完全没有被威胁的自觉,依旧绕着两人周身乱转,颇有几分挑衅的滋味。
虞初羽拉住幽霁的手:“等等,它好像是想传递什么信息。”
幽霁像只被顺毛的狮子,瞬间凶光尽敛,恢复成一头无害的小猫。
雪丹顿时上下移动,仿佛在点头。
将对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雪丹移动冰川前,下一瞬,白光大亮,原本浑然天成的冰面此刻竟开出一条通道。
虞初羽:“你是要我们进去?”
雪丹凝滞了一瞬,随即又上下移动。
虞初羽略一沉吟,便决心进去一探究竟。
此前牵着的手忘了松开,虞初羽和幽霁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冰川。
饶因兰和蓟南溪没有多想,就要跟上。
下一秒,眼前浮光掠过,前者被晃了一眼,直直撞到冰面上。
饶因兰吃痛地“唔”了声,捂着鼻子眉眼皱成一团。
蓟南溪没顾上他,脸色一变,快步上前在冰川上用力拍了拍,但原来的洞口已经全然不见踪影。
“初初他们不见了!”-
虞初羽走了几步便意有所感地回头,就发现偌大的隧道中只有她和幽霁的身影。
洞口消失了。
幽霁脸上没有半点变化,默默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
虞初羽偏头看他:“可是难受?”
饶是她不受寒意影响也能感受到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不是一点。
幽霁眨了眨眼,没有否认。
“嗯。”
虞初羽将方才聚集的些许灵力汇集于手心。
些许热流顺着两人相交的手腕传递。
“撑一下,我们快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幽霁在的缘故,此前两人并没有遇到任何幻境,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这时一个极为庞大的殿宇,抬头望去,殿顶足有数丈之高,任何人类步入其中都会下意识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一株冰蓝色的巨树扎根于殿宇中间,高度几乎可与整个大殿媲美,繁茂的冰蓝色枝叶在不可触及的殿顶放肆生长,将目之所及处尽数铺满,呈现出令人震撼的美感,一时间令人分不清这是真实的树木还是人为精雕的艺术品。
整个大殿说是专为巨树而建也不为过。
虞初羽望着眼前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才不自觉呢喃:“这是什么地方……”
声音出口的那一瞬,因这巨大而空旷的殿宇,回音显得极为清晰。
就在这时,苍天的巨树无风而动,冰蓝色的枝片相触,发出玉石相撞般清脆的音色。
“你来啦——”
一道幽远的声音从殿宇四周传来,短短的几个字却像是历经数万年岁月,光是听着就令人情不自禁代入无尽时光中的悲凉和孤独。
第113章 第 113 章
虞初羽还没做出任何反应, 就感觉眼前一晃。
不知何时,幽霁已经反客为主,挡在她身前。
幽蓝色的眸子出现些许异化, 凶狠地望着殿中央的巨树。
虞初羽心头一跳。
南溪此前提过,生长期的妖族临近成年这段时间,体内的兽性被激发,行事全凭本能。
担心他当场上去把树刨了,虞初羽连忙伸手虚虚拉住他衣角。
就在这时,巨树的冰蓝色枝干摇摆得更厉害了, 发出清泠泠的玉石声,引得整座宫殿发出震动。
下一瞬, 一道柔和的光晕闪过。
只见漫天枝干化作星星蓝光, 从头顶洒落。
偌大的巨树凭空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一只巨大的形似白鹿的生物,将整座殿宇填得满满当当。
“白鹿”通体雪白, 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头顶的鹿角散发着隐隐幽蓝, 宛若冰晶凝成的玉枝,一眼望去, 仿佛透着无言的圣洁和美好。
虞初羽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有一瞬间的愣神,半晌思绪回笼, 若有所思:“兆水之兽……夫诸……”
“白鹿”——或者说夫诸——缓缓低下头来, 澄澈剔透的鹿眼对上她的视线。
硕大的兽瞳干净得宛若剔透的宝石。
“你终于来了。”
与先前别无二致的独特声线再次在这空间内响起, 亲昵之余透着无言的委屈。
这是一个极为漂亮的生物。
然而这份漂亮在双方巨大的形体差异下变得极具压迫感,更遑论对方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强大力量。
幽霁焦躁更甚, 几乎控制不住身上的敌意。
虞初羽紧紧攥住他手腕。
夫诸觑了幽霁一眼,像是扫过一个无甚威胁的物件,很快就移开视线,看清虞初羽后,眼中有失落一闪而过,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焦急。
“她呢?为什么不来见我?”
虞初羽愣了瞬。
许是她脸上的迷茫太过明显,夫诸像是意识到什么,默了瞬。
“不是她让你来的……”它声音减弱,许久才回过神来,“如今是何年月?”
虞初羽迟疑了下,告知具体时间后补充了句:“距离前辈所在的时代恐怕已有万年。”
话音落下的瞬间,虞初羽明显感觉到对方情绪变差。
“万年……”夫诸眼中的欣喜尽数褪去,连头上鹿角的光泽都暗淡了几分,像只被人遗弃的小兽。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这么久了,她竟一次都不曾来看过我……”
“所以,她只是单纯不要我了……”
夫诸魔怔地自言自语。
原本温润的鹿眼一点点染上浓郁的恨意,它缓缓对上虞初羽的视线,突然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骗子!你们这些骗子!都该死!”
一股危险气息迎面而来。
毫不掩饰的攻击性顿时击溃了幽霁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一时间兽性占了上风。没等虞初羽反应过来,人就如离弦之箭般跃出,只留下手中的一截布料。
短短的一瞬间,眼见攻击就要落下,原本一动不动的白鹿漠然抬头,没等虞初羽理解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幽霁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数米后的冰墙上。
“幽霁!”
虞初羽目光一厉,顿时伸手拔剑。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短促的惊呼。
【卧槽——什么情况?!】
就在虞初羽右手搭上剑柄的前一刻,伏尘擦着她的指尖飞出,平日只受她驱使的伏尘剑此刻莫名出鞘,顺着夫诸发起攻击的鹿角斜插在她身前几步的位置,像是出手制止双方这场无谓的争斗。
【怎么回事?】虞初羽惊疑不定。
【不知道啊,刚刚那一瞬间,我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伏尘咽了咽口水,惊悚道,【不会是鬼上身吧?】
就在这时,夫诸盯着几尺外的墨剑,眼中情绪翻涌。
“熏池?”它近乎肯定地开口。
剑尖没入地面,没再出现任何异动。
夫诸却像是认定了什么:“熏池,我知道是你!”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怎么,怕我杀了她?”
没有得到回应,它烦躁地来回踱步,引得殿内一阵晃动。
“说话呀!”
虞初羽见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压低自己的存在感,迅速挪到墙角将幽霁从一堆碎冰中挖出来。
看清幽霁的伤势的一刻,虞初羽目光冷沉地睨了远处的巨鹿一眼,一阵阵杀意止不住涌上心头。
眼前的人浑身脊骨断裂,若不是体内有道力量护住他心脉,在生机断绝前助其自愈,只怕幽霁在经受那一击的瞬间就已经命丧当场。
虞初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活了上万年的上古异兽不是如今的他们能够对付的。
如今夫诸无暇他顾,但如果就此离开,以后再想拿回伏尘剑只怕难上加难。
眼下所谓的“熏池”没有动静,他们这两只池鱼随时可能被殃及。
虞初羽思绪一转,在脑海中给伏尘支招:【你能不能控制剑身在地上写几个字?】
伏尘一脸为难:【臣妾做不到啊。】
虞初羽鼓励道:【你之前不还整了个万剑归一的场面吗?】
伏尘小声逼逼:【可当时动的也不是我啊……】
虞初羽:【算了……退下吧。】
伏尘:【QAQ】我是个废物真是对不住了。
“为什么不搭理我?”迟迟未能得到回应的夫诸并未像虞初羽所想那样恼羞成怒。
眼中的恨意褪去,整只鹿如霜打的茄子,只留浓浓的委屈,率先让步。
它将脑袋埋得低低的,凑到伏尘剑前,眼神中尽是眷恋:“就算你将我困在这里万年,我也没有怪你,我只是好想见你,想等你亲口跟我解释……我不是真想杀他们,对不起,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伏尘剑终于有所反应,剑身发出阵阵嗡鸣。
只见无数道细小的光团从剑身上溢出,在半空中融合汇聚。
下一瞬,一声轻叹落入众人耳中。
夫诸下意识屏气,双眸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直到万年岁月中朝思暮想的面容真真切切呈现在眼前。
大滴大滴的泪珠无意识从眼尾中滑落,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无声地诉说着委屈。
“呦呦,又胡闹了。”极近温柔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纵容和无奈。
砸落冰面的泪珠越发密集了。
又是一声轻叹。
由光团聚拢而成的人影看上去有些模糊,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消失。
见夫诸不敢妄动,熏池抬起手,隔空轻轻抚上它低垂的头。
“以后可不能再如今日这般行事了。”
夫诸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鹿眸微眯,一如往日二人为伴的时光。
安抚好夫诸,熏池转过身,隔着数米的距离望向虞初羽,尚未开口,眼中便已溢满歉意。
果不其然,虞初羽听见她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那是一个漂亮得没有丝毫攻击性的人。
清浅的眸子一眼望得见底,却又仿佛带着无尽的包容,眼波流转间透着莫名的悲悯,一如真正的神祇。
看着眼前这个极大可能是她先祖的前辈,虞初羽心中并未有丝毫触动。
同生死挂钩的麻烦不是一个歉意能勾销的。
“那只小妖也算是因祸得福,经此一遭,身上的血脉之力提炼得更加精纯了。”
许是出于某种补偿心理,熏池指出她身上的异样,温和询问:“你的灵力和现有灵脉并不相符,可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虽是一缕残念,或许能帮上一二。”
送上门的机会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虞初羽没有隐瞒。
“此前陷入绝境之时,一枚雪丹凭空出现,取代金丹落入我体内,也因此导致我灵力尽失,这才顺着踪迹寻到此处。”
随着她的复述,夫诸的视线开始左右游移。
熏池很快注意到它的异样,轻飘飘看了它一眼。
夫诸耳朵耷拉下来,低着头,没什么底气地说:“对不起,我当时以为熏池回来了,太过兴奋,现在想来,你当时可能正处于血脉觉醒的阶段,被我打断了……”
它越说声音越低。
虞初羽完全想不到事实竟是如此,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她抿了抿唇:“所以我身上的灵力连带修为只能从头再来了?”
熏池眼中怜惜愈盛:“若是血脉觉醒,倒是能一举恢复修为,甚至更上一层。”
虞初羽想到之前拆筋剥骨死的疼痛,不禁打了个寒颤。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更别提那般深刻的记忆。
正当她做着思想准备之际,一道自渺远天际而来的空灵钟声落入众人耳中。
咚——
咚————
咚——————
一连四十九道钟声后,世界复归往日的沉寂,只有耳边萦绕的阵阵余音,所有人的神思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虞初羽心下惊疑,不清楚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熏池抬着头,似乎透过厚厚的冰墙望向某处。
想到蓟南溪和饶因兰还在外头的冰原上,不由心生担忧,顿时不再犹豫。
世间绝大部分麻烦,都源于当事人的实力不济。
“烦请前辈相助。”虞初羽朝略微出神的熏池拱手。
……
同一时间,各地修士听着近在耳畔的钟声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遥望天际,眼神或迷茫或凝重-
离火道。
沾满献血的剑锋直指付明轩望着天际略显涣散的目光,裹挟着凌厉杀意迎面而来,最终刺入他身后魔物的头颈中。
简祯拔出长剑,斜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太好:“这种时候出神,是怕活太久吗?”
付明轩收回视线,歉意地笑笑:“抱歉。”
很快重新投入眼下的任务,专心摆阵-
昆仑巅。
常年银装素裹的凌霄峰主殿内,男人高坐上首,支着一只手撑着脑袋,似是闭目养神。
此间万籁俱静,唯有殿外轻不可闻的落雪声。
男人眼睫轻颤,意有所感地睁开眼。
几乎是同一时间,绵远而深邃的钟声在这近乎荒芜的空寂中回响。
男人遥遥望向殿外,眼中盛满看不清的情绪:“万年了,世间最后一位圣人也走向终路,此间的仙路真的断绝了吗?”-
寒川深渊。
蓟南溪在一开始的戒备后很快收回视线,眼中带着迷惑,偏头问身旁的人:“这是哪来的钟声?”
就见饶因兰整个人愣怔在原地,身体隐隐发颤。
饶因兰张了张嘴,却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无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被蓟南溪扯了扯衣角,才晃过神来,勉强扯了扯嘴角,却看不出丝毫笑意,沙哑着开口:“抱歉,我得先离开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虞初羽望向熏池, 眼神坚定。
既然对方开了这个口,想必定是有办法助她血脉觉醒。
熏池收回注意,清浅的目光柔柔落在她身上, 显然并不意外她的决定:“如此,我便助你一力。”
“只是有个不情之请。”她语气一顿,偏头去看身侧的夫诸,看着对方虚蹭过来的脑袋,抬起的手又放下,眼中情绪浮动, “我想让你带呦呦一起离开。”
虞初羽闻言下意识蹙眉。
熏池看出她的抗拒,声音不疾不徐, 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你是我后人, 我离开后, 你于它而言便是最亲近的人, 而且它实力不差,能保障你的安全, 若是你担心无法掌控它的力量, 我也可以加以制衡。它心性单纯, 有你看顾着不至于惹出什么麻烦。”
“它将我师弟伤成那样,芥蒂未消, 你觉得我以后能善待它?”虞初羽不为所动, 直言不讳道。
而且另一方也不见得乐意。
毕竟没有人喜欢受制于人,兽也一样。
虞初羽顺势抬头, 只见夫诸安安静静地伫立一旁, 鹿眸微垂, 视线落在某一点,似乎默认了熏池的安排。
“你不会。”熏池温柔地看着她, 眼中带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意,“带上它吧,浩劫将至,你会用到它的力量的。”
虞初羽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用词:“浩劫?”
熏池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时候不早了,开始吧。”
……
刺骨的寒风中,鲜少有人踏足的冰原腹地再次多了几个生面孔。
一人冻得直打哆嗦,拢了拢外袍,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怨气:“也不知道那位虞师姐在想什么,身上没点修为还敢一个人来这找死,倒是连累我们跑一趟。这寒川这么大,她要死在哪被雪一埋,怕是整个昆仑巅的人来都不一定找得着。”
“谁让她是虞初羽呢。”旁边的下垂眼接话,“要不是因为离火道一事,大师兄怕是都亲自来了。”
“卡着这种关头找死,她这不是添乱嘛,真以为她还是当初的大师姐吗?”开头的人嗤笑道。
“别说这些废话了,云层聚集,看样子似乎要变天了。”一路上相对寡言的第三人不耐烦打断,眉头紧蹙。
要知道,冰原上任何异常气象都是会要人命的。
另外两人听到这话心中一紧,也没有闲心抱怨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避难。
然而上天似乎并没有给他们准备时间的打算。
眨眼之间,厚厚的阴云铺满整个寒川,整片天空被压得极低,低到几乎抬手就能感受到头顶云层内滋滋作响的雷电,令人头皮发麻。
“怎么突然就变天了,看这架势,我们几个今天不会折在这吧。”怕冷的咽了咽口水。
“不对,”寡言的男子尚且保持几分冷静,看着远处成漩涡状的云层,和云层后蠢蠢欲动的雷电,若有所思,“看样子更像是劫云。”
“什么人会在这儿渡劫……”对方下意识接话,随即睁大了眼,一个荒唐的猜测在心头成型。
他转头去看下垂眼。
四目相对中,双方都从彼此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脸上的震惊和怀疑。
他舔了舔唇,语气有些干涩,讪笑道:“也不一定,说不定就有哪个道友想法独特呢,对吧。”
还没得到想要的回应,远处的雷劫已经轰然落下。声势之浩大,几乎要将整个寒川纳入攻击范围。
手臂粗的紫电不间断落下,劈在同一个位置,偌大的天幕撕开一个巨口,仿佛要将地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反抗者连同整片冰原吞噬殆尽。
三人很快就无暇关注渡劫之人的安危了,因为光是雷劫的余波就已经让他们自顾不暇。
此地委实不是渡劫的好地方,雷劫带起的异象助长了冰原的雪势,庞大的灵力波动中狂风四起,目之所及处一片雪虐风饕,白茫茫一片,也算是另一种伸手不见五指了。
偏偏溃散的紫殿被风雪一裹,如幽灵般满冰原穿梭,令人防不胜防。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们几近力竭,差点以为自己要就此殒命时,雷劫终于意犹未尽地收手了。
厚厚的劫云如潮水般褪去,天光大霁,露出雪域本来的模样。
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澄澈得看不出此前狰狞的模样,一道道冰晕自天际尽头亮起,恍若白日星辰。
“结、结束了?”一道声音讷讷开口,明显心有余悸,“就这雷劫的架势,那谁……不会被劈死了吧?”
“走吧,活要见尸。”
另外两人点点头。
然而还没等他们迈开腿,整个人就一个踉跄坐在地上。
脚下的冰原开始剧烈晃动。
“又怎么了?!”一人的声音中几乎带着崩溃。
一抬头,就对上两位同门骤然紧缩的瞳孔。
他头皮发麻地顺势望去,只见远处或大或小的雪山顶部,炸开一朵朵雪白的雪雾。
雪崩了——
偏偏四面都是雪山,环绕着他们如今所处的冰原。
“还等什么,快跑啊!!”
人在天地的伟力下实在过于渺小。
即便他们拼尽全力,也抵不过瞬息而至的雪色。
三人布满惊恐和绝望的神情定格在冰雪倾覆前的最后一息。
完了。
一种玄妙的律动自某一点荡开。
世间仿佛有一瞬间的静止。
随即,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咫尺间倾泻的冰雪以一种近乎悖于常理的姿态向天际倒灌。
不知何时,片状的雪花凝滞在半空,寒川积攒了上万年的雪色自地面升起,于半空汇聚。
三人失神地看着眼前堪称神迹的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漫天的冰雪中,一道影子缓缓浮现。
冰雪为肌玉作骨。
不是仙人,胜似仙人。
无尽寒川于她掌心汇聚,化为一柄泠冽刺骨的冰剑。
剑名——
“饮山雪。”
于累累污名中,他们看见了神明-
近来四境事端频出,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闹得各地人心惶惶。
“如今各派齐聚浮空殿,连皇室都一反往日不介入任何修真门派事务的态度,特意派人前去吊唁,你说,这天下不会真要大乱了吧?”一道显耳的声音从街边茶肆传来。
“那可是天底下最后一位圣人,即便身死,能一睹遗容也是好的,多些人又有什么奇怪。而且我听说啊,那天枢老人是因为窥探天机遭到反噬,这才……”男子压低声音,隐晦地做了个动作,“所以,说是吊唁,其中也未必没有探究的意思。”
“就是,只要那些门派别自己打起来,还能怎么乱?总不可能魔族入侵吧。”旁边的人无所谓地笑笑,一脸不以为意。
“也不是不可能啊,不然你说离火道那么多魔物是哪来的。”
“说起来寒川也出现了怪事,那么厚的冰层,眨眼之间全部融化了,至今没有一点雪花落下,那可是极北之地啊!这世界不会真要完了吧?”
“管他呢,天塌了自有高个顶着,要那些修士都无能无力,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是安心等死好了。”背对着大街坐着的人摆摆手,一副看透生死的透彻模样。
其他人被他装得一脸牙疼,下一秒就见对方一哆嗦,打了个毫无形象喷嚏。
男人双手抱臂不解:“怎么突然这么冷?”
一抹白影自他身后悄无声息地掠过,没入人群。
“任师姐,你在看什么呢?”
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语气中带着疑惑。
任瑶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同峰的方师弟,笑着摇了摇头:“方才有个人影瞧着有些眼熟,大概是我认错了。”
对面的人见她笑得温柔不自觉开始脸红。
“方师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任瑶主动询问。
“哦,对对对!”师弟连忙回神,脸上更臊,“浮空殿通道开启了,谢堂主让我们过去汇合。”
任瑶点了点头。
“走吧。”
方姓师弟走在她身旁,不动声色地看了任瑶好几眼,暗暗在心里打气,斟酌着挑了个自认为最有吸引力的话题,做好心理准备,侧过头神情自若地开口:“这几日不是有传言说寒川的冰雪融化了嘛,如今终于联系上其中一位前往寒川的同门了,你猜怎么着……”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虞初羽回头,若有所觉地望向来时的方向。
没等她发现什么,怀中的白团子动了动,露出粉嫩的鼻尖,随即,一双幽蓝色兽瞳缓缓睁开,带着些许迷茫望着眼前陌生的街景。
“醒了?”虞初羽轻声道,抬手顺了顺它身上睡糟的毛。
白团愣愣抬头,看清人脸后眼睛一亮,爪子拽着衣领几步爬上肩头,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往她脸上蹭,然而没蹭两下,恍若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困意,眸子一闭,险些凭空栽了下去。
虞初羽像是早有预料,适时伸手接住,轻手将其放回怀中,长睫之下,是同雪色一致的冷意。
右手不自觉落到腰间的饮山雪上,摩挲着其上的纹路,掌心一点点收紧。
第115章 第 115 章
天山脚下, 有一片常年被云雾笼罩的幽静之地,林中央是一方偌大的寒潭。
白日里,寒潭之上总是氤氲着缕缕白气, 然而每及子时,其上的雾气总是莫名其妙地褪去,潭水如镜,倒映着皎洁的月光,仿佛连通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故得名栖月潭。
几日前, 那道响彻四境的钟声过后,此地的云雾毫无征兆地散去, 与此同时, 一道石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寒潭边。
应许道。
顾名思义, 一条通往浮空殿的应许之路。
此刻的栖月潭一改往日的冷寂, 各方势力齐聚于此,环着清幽的寒潭相对而立, 一向独来独往的散修眼下也三五成群地抱团取暖, 有些加入无妄楼的阵营, 争取一席之地。
“这浮空殿如今都只剩一个人了,架子还摆这么大, 是真不怕得罪人啊。”树梢遮挡间, 隐约可见一抹紫色,娇俏的嗤笑声传来, 语气中满是嘲弄。
“急什么, 没见那几位都没开口嘛。”树下的人闻言搭话, 视线不住往旁边的几大门派为首之人扫去。
最初开口的人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朝某一方向扬了扬头:“那些各派砥柱自恃身分不予计较, 不过有人怕是坐不住了。”
“区区一个声名不显的小门派,竟然让本王空等这么久!”一众冷面持刀的大内侍卫包围中,一个穿着亲王冠服的男子眼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戾气。
“去,给本王掀了那石碑!既然通道迟迟不现,本王就自己掘出一条道来!”
为首的侍卫长正要接令,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缓步而来。
“王爷。”
侍卫长见来人摆手,敛眉无声退下。
发令者眯了眯眼,神色不善地看向来人:“何家主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见谅,此行意义非凡,陛下令臣督促殿下,莫要冲动行事。”何逐风好脾气地拱手。
但这幅姿态落在对方眼中似乎适得其反。
“若是本王不答应,你待如何?”一道裹挟着森然怒气的声音,冷冷开口。
数米开外,谢鼎之斜撑着手闲闲倚靠在乌漆木椅,阖上的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朝嘈杂处望去。
旁边的弟子见状颇有眼力见地上前一步,俯身说明:“堂主,那是皇室此次派来的凛王,当今天子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有天子撑腰,平日里在皇城行事不忌,此人骄纵惯了,如今怕是觉得被浮空殿下了面子。”
“好歹是来吊唁的,如今的王朝到底根基太浅。”谢鼎之声音听不出起伏。
弟子揣测着他话里的意思:“堂主,可要派人阻止?”
“不必了,别忘了此行的目的,”谢鼎之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寒潭之上,抬了抬下巴,“而且,通道这不是就开了嘛。”
一道涟漪自寒潭中心漾开,所有人意有所感地抬头。
只见原本的寒潭化为星河模样,自上而下望去,如身立九天,一股坠空之感自心头蔓延。
一道宛若水流铸成的阶梯自星河中心凭空出现,向下延展,深不见底,仿佛通往九幽之地。
有人看着眼前这堪比仙家手段,眸光闪烁。
“通道开了……”
最开始动的是散修,三两步迈入其中,顺着阶梯而下。
渐渐地,有人发现其中的玄妙之处。
明明是向下的阶梯,不知不觉间,竟欺瞒过他们自身的意识,变成了向上的趋势,漫步星河之中,倒真有种“登天”的感觉,不愧是浮空殿。
其余势力本来还抱着观望的态度,就见那些散修方走三四台阶便彻底消失在众人眼中。
“莫非是空间阵法?”一人满眼惊艳,抚着下巴喃喃道-
穿过星河长阶,眼前豁然一亮。
带看清眼前一幕,众人皆是心神一震。
无边天际被分为两半,左手三日临空,右手星月同辉,交界处彼此侵蚀,此消彼长,如同一个偌大的太极盘。
阴阳割昏晓。
在这宏伟的奇观下,伫立着座座殿宇。
琼楼玉宇,莫不如是。
众人面面相觑,正想动脚朝远处的殿宇而去,下一瞬,天旋地转,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一座大殿之内,旁边是同样惊魂未定的同伴。
从彼此的眼神中,不难发现,原本的轻视均已荡然无存。
这就是浮空殿的底蕴吗?
“这就是所谓的浮空殿?看上去也不怎样,尽耍这些糊弄人的把戏。”一片寂静中,一道毫不客气的声音突兀响起,话里话外尽是轻蔑。
哪来的出头鸟?
其余人表面不动声色,视线纷纷朝声源处飘去,心中一哂。
待看清那人的身份后,却是一点也不意外了。
原来是那位凛王,怕不是被凡界的权势捧傻了。
在场的人无一接话,均抱着看好戏的心思等着如今浮空殿的主事人开口。
“吵死了,吊唁就要有吊唁的自觉,你爹没教过你吗?”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前方响起,语气满是嚣张。
众人讶然抬头,眼前竟是一个小女孩。
区区一个小女孩也敢这般冒犯自己。
凛王神色冷沉:“冒犯皇室者,杀!”
“殿下。”何逐风站在他身旁,语气尽是不赞同。
凛王冷冷觑了手下一眼,眸中杀意尽现:“耳朵聋了?”
侍卫长不动声色看了何逐风一眼,没见他有实质的制止,便独自出列朝前方的小女孩攻去。
看着眼前不到他腰身的小孩,眼中有一瞬间的怜悯,随即化为漠然。
尽量让她死得没有痛苦吧。
剑光似闪电般划过,朝那纤弱的脖颈划去。
萧止蹙眉,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却被身边的人制止。
“师叔?”
然而师长并未给多余的解释,只吐出两个字:“不急。”
萧止迟疑地站在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金玉撞击之声,一道影子倒飞出去,狠狠砸在白玉砖上。
“噗——”
侍卫长吐出一大口血,满脸惊忌惮地望着前方。
“龙?!”
话音落刚,就见原本杀意凛然的凛王脸色一白,不自觉后退一步:“怎么可能?龙族早已绝迹了。”
众人哗然。
然而上方的小女孩毫不掩饰身后未收回的尾巴,施施然拿出一把椅子大刀阔斧地坐下。
“好歹在别人的地盘,多少给本尊放尊重点?懂?”
“多有得罪,在下给阁下陪个不是。”何逐风满脸歉意上前一步,语气尽显诚挚。
他缓缓抬头,对上对方视线的同时,微微一笑:“不过在下同浮空殿后人有过一面之缘,也对我等人族圣人之死深感遗憾,只是不知道阁下如今是以何身份站在这的?”
底下之人听了他这番话纷纷心念一动。
顿时有人开口。
“对!你一个妖族怎会在此?莫不是将那浮空殿的弟子如何了?!”
“我们人族之事岂容你这只妖插手!”
“我们妖族怎么了?”一道裹挟着灵力极具穿透性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带着攻击性朝殿内涌去。
殿内的声讨顿住。
各方势力的领头人皱眉,出手护住己方的人手,化去那道音波攻击。
一些实力不足的散修避之不及,脸色一白,耳中渗出淅淅沥沥的血液。
来者不善。
众人朝殿门处望去,只见一众带着明显兽类特征的妖族堂而皇之地朝他们走来,为首之人生得一双幽绿竖瞳,微张的双唇间依稀可见一条细长猩红的蛇信。
为首之人眼神中带着几分灼热,隔着众人望了眼前方的蓟南溪,念及来意很快又收回视线,学着人类的姿势超众人拱手:“吾等奉妖王之命前来吊唁。”
所有人怒目而视。
“玄虺,”青羽书院的领队长老笑眯眯地看向为首之妖,“说好的人妖两族互不掺和彼此的事务,尔等此举这是在同我们宣战吗?”
一些人听到这个名字心念一动,脸上露出几分讶异。
“虽非同族,但吾等敬仰天枢老人已久,此番不过前来吊唁,洛长老的帽子未免扣得太大了吧?”玄虺神情自若地望向她,显然两人认识。
“你一上来就攻击,还敢说不是来闹事的!”洛锦身后的第一个小辈不服气地冒头。
“早听说人族人杰地灵,族内的小崽子好奇试探一番,没想到伤了几位,实在过意不去。”话虽这么说,但众人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过意不去的迹象。
玄虺身后一个长着黑翅的少年视线受伤的几人身上,发出一声嗤笑,显然就是他口中的小崽子。
此前还各怀心思的一众修士此刻一致对外,愤怒地看着眼前的妖族。
殿内霎时间气氛凝滞,仿佛一触即发。
蓟南溪完全想不通这群人怎么说着说着就杠上了,眯着眼不耐烦地盯着两方人,心里暗暗决定等会儿就将先那出手一方当作儆猴的鸡。
正想着,她意有所感地抬起头,轻若无闻地“咦”了声,随即眼神一亮。
双方对峙之中,有人率先察觉到异样,下一瞬,漫天风雪裹挟着无边寒气自殿外灌入。
两道身影背着光一前一后朝殿内走开。
前者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旁若无人地穿过对峙的双方,走到蓟南溪面前。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抱歉,我来晚了。”
第116章 第 116 章
昆仑巅队伍中的些许人听见这道声音, 神情一动,意有所觉地朝黑衣人的方向望去。
“堂主。”一人不动声色地向谢鼎之示意。
谢鼎之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嘴唇轻启:“等。”
其余势力的人看着眼前莫测的形势, 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持观望态度,按兵不动。
不少人思绪浮动,纷纷猜测眼前这两人又是什么来路。
如今妖族莫名出现在人境,前面还有一只数万年前就该绝迹的龙族,而这两个莫名出现的黑衣人又疑似与那龙族熟识,这一切, 莫不是妖族计划好的?
在突然出现的外族面前,各方压下原本的心思, 神情凝重。
就在这时, 他们看见走在后头黑衣人直直走到玄虺, 像是印证着他们心中所想, 顿时心里一沉。
然而,在他们看来谋划一切的玄虺此刻却并不轻松。
一股久违的战栗感涌上心头。
他死死看着中途莫名改变方向向他走来的黑衣人, 眼皮直跳。
只见那人步步朝他逼近, 及至跟前, 全然感觉不到他的紧绷似的,一道噩梦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呦, 小蛇, 好久不久。”
玄虺浑身一僵,眼中带着强压的镇定。
直到对方摘下帽子, 露出那张异常艳丽且有辨识度的面容, 几乎是同时, 玄虺那抹墨绿的兽瞳骤然缩成一条竖线。
“绛、澜。”他咬着牙一次一顿道。
他身后的妖闻言,微微睁大眼眸, 心中满是惊涛骇浪。
人群中,一名身穿青羽书院文士袍的一名学子注意到周围细微的抽气声,小声询问:“夫子,这绛澜是什么来头?”
被唤作“夫子”的女子一贯微阖的眸子缓缓睁开,脸上笑意不再,那只拿着羽扇的手一点点收紧,垂在身侧。
她顾不上教训平日里没有认真听讲的门生,凝重开口:“妖族三大妖鬼之首,猫鬼绛澜。”
玄虺死死盯着绛澜:“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大没小。”绛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绛澜拖长音,“好歹叫我一声爹吧。”
所有人:“……”
玄虺显然习惯了她的不着调,黑着脸拿掉她的手。
绛澜浑不在意地朝他身后看去,轻笑道:“呦,这群小妖长得还挺符合姐姐心意。”
玄虺拉着她的手臂将人扯回跟前,虽然有一堆问题想要追问,但显然此处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话地点,于是话音一转:“和你一起来的那人是谁?”
绛澜像是终于意识到当前的形势,微微侧身,视线掠过众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一脸无辜地眨眨眼:“别紧张,不过是路上遇到个熟人,结伴来吊唁的,何况我们人妖两族交好多年,我也没理由对你们动手不是?”
众人却并没有因为她这话而放下警惕。
没有魔族这个共同的敌人,这些年来,人妖两族的摩擦逐渐加深,就差一个导火线就能撕破脸,这种情况下,妖族显身浮空殿未必不是一个信号。
何逐风看向侧着身,对着另一侧的黑衣抬了抬下巴:“既然如此,您这位熟人不妨摘下帽子,大家也好认识一下。”
绛澜显然意识到对方这话主要不是对她说的,耸了耸肩,无动于衷地抱胸站在一旁,一副“与我无关”的神情。
众人的视线顺势转移。
上方的人意有所感地偏过身,对着他的方向缓缓褪下帽子。
如瀑的雪丝瞬间倾泻而下。
“许久不见,何……家主。”虞初羽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很快接上称呼。
何逐风愣了下,显然没想到那个黑衣人会是她,反应慢了一拍,随即轻松笑道:“没想到是虞姑娘。”
虞初羽朝他点了点头,复又转身看向蓟南溪。
“我急需见天枢老人一面。”
话音一出,所有人愣了一下。
其中蓟南溪的反应尤为明显。
“天枢老人不是合道了吗?”底下有人窃窃私语。
“谁说不是呢,不然我们跑着一趟做甚。这人莫不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
随即他们就看见刚刚还一脸嚣张的龙为难地挠挠头。
“可是……”
一些人将这一幕看在眼底,顿时思绪浮动。
闭了好长时间嘴的凛王像是终于找到了把柄,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出头:“什么情况?浮空殿莫不是拿这么多人当傻子?”
话刚说完,就看见蓟南溪危险的视线,谨慎地退回何逐风身后,遮住自己的身形。
蓟南溪收回视线,正要说什么,突然间像是感知到什么,顿时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众人就像来时一样,只觉眼前一晃,便置身于一处无垠的草原。
极目望去,一座凉亭坐立在视线尽头,在遍地的绿野中本该显得突兀,却又让人觉得和该如此。
在场的都是修士,即便再长的距离也应该能看清亭子的模样,但此刻所有人仿佛视线受阻一般,怎么看都只能看见亭子的轮廓,以及庭中坐着的隐隐绰绰的人影。
虞初羽看清周遭的景象后便率先朝亭子的方向而去。
其他人缓过神来的瞬间,率先注意到的便是自己荡然一空的灵力修为,顿时满脸惊骇,抬头看见几张同样惊恐的脸,意识到大家的处境是一样的。
想明白这一点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跟上虞初羽的步伐。
他们倒要看看这浮空殿到底在搞什么鬼。
虞初羽堪堪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到亭子前。
几步之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亭中,右手捻着一枚黑子悬于石台上,放下,随即又从瓮中取出一枚白子。
石台上,一张庞大的棋局一点点补充完整。
虞初羽站在原地,态度恭敬地俯身作揖:“晚辈虞初羽,有一事请教尊者。”
等其他人赶来时,听见的便是这话。
人群中,谢鼎之眼睛微眯,审视的目光落在亭中之人身上。
旁边有年轻点的晚辈一时震惊得忘了控制声音:“这么年轻为什么叫天枢老人?”
眼见周围的人纷纷投来视线,顿时一臊,赶紧将头埋了下去。
任凭亭外如何骚动,亭内的人依旧八风不动地坐着,落棋的速度没有半分改变。
渐渐的,所有人下意识闭上嘴,现场静得只剩风掠过草原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最后一枚白子落下,亭中的人缓缓站起身,转过身来。
一张清俊的少年面容缓缓呈现在众人面前。
“咦。”人群中一道短促的惊疑声响起,仿佛风声带起的幻觉。
何逐风看着眼前带着熟悉的面容,一股同此前如出一辙的懵逼感涌上心头。
“饶因兰?”
话音出口的瞬间,何逐风看着对方眼神中仿佛浸着无限寰宇的眼眸,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拱手。
“望都何氏家主何逐风,多有冒犯,望尊者海涵。”
“饶因兰”微微抬了抬手,顷刻间,一股轻柔而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虞初羽和何逐风手上传来。
“不过是老夫留下的一缕残魂在我徒儿身上附着片刻,不必介怀。”
此话一出,直接坐实了他的身份。
“同是修仙之人,老夫不过是占了年岁的便宜,当不上你们这句尊者。”“饶因兰”说完望向虞初羽,叹了口气:“你所求之事,老夫也有心无力,命轨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嗷呜?”虞初羽整想开口,一道小兽的叫声从怀中传来,下一刻,一只白团冒头,眨巴着眼茫然环视这代周围陌生的景象。
“饶因兰”的视线落在白团身上,眼中星图流转,无尽的可能性凝成一条时间链,一抹诧异自他脸上缓缓浮现。
须臾,他地闭上眼睛,一抹血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青草之中,沉默片刻,道:“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虞初羽连忙追问:“怎么说?”
“饶因兰”缓缓伸出食指,点在小家伙额心,下一瞬,一道白光没入其中。
“阴阳两生叶,枯荣未定时。”
不远处的玄虺盯着那团白团看了半天,露出思索的神情,听到“饶因兰”的话像是想到什么,目光一凛,迅速转头朝旁边的绛澜看去,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后者感受到他的视线,朝他惑人一笑,看不出任何异常。
玄虺心下犹疑,就见“饶因兰”朝着他们的方向微不可见地颔首。
“你认识人族这位天枢老人?”玄虺看向身旁的绛澜,径直传音。
下一瞬就见对方抬起手臂,顿时神情一僵。
绛澜明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戏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那双轻若无骨的手落在了他头顶。
“乖,大人的事小秃蛇少管哦~”
玄虺嘴唇一抿,半晌还是没忍住问:“你之前一直呆在人界?为什么?”
绛澜面带微笑地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物理终结了这个话题。
天枢老人的出现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一些势力按捺住自己的小心思,没了虞初羽的追问,现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突然,一个穿着紫衣脸戴面具的女子毫不避讳地笑着开口:“听说尊者是因为窥探天机才横遭此祸,不知,什么样的天机有此等威力?”
此话一出,其余人纷纷朝其投出了敬畏的目光。
莽是真的莽,但这问题确实问到他们心坎里了。
“饶因兰”感受着底下众人的暗潮汹涌,眼帘微阖,那蕴含无尽星辰的眼眸中浸着一丝似嘲非嘲的悲悯。
“我看到,浩劫将至,无人幸免。”
第117章 第 117 章
听到这个回答, 在场的人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何谓浩劫?”有人迟疑着问。
“饶因兰”缓缓抬头,透过眼前一碧如洗的天空,那惨烈的景象再次在脑海中浮现:“黑水倒灌, 恶意蔓延,众生炼狱。”
“这黑水又是什么东西?”临渊谷中,一人问道。
“世间至污至浊之气。”
“这气……这黑水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既然尊者已经预见,我们只要从源头解决问题不就好了?”
“饶因兰”无声叹息:“若真是这般简单的事,便不叫浩劫了。”
“怎会如此?”洛川书院中有人质问,“若真像您老说的那样, 那此间尘世也迟早不复存在,天道岂会置之不理?”
“饶因兰”:“天道并非置之不理。尔等可知, 何为自万年前开始此间灵力渐稀?”
“古籍上说, 万年前, 所有的上古遗族和神兽相继陨落, 只是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地, 就传出了‘大清洗时期’这一称呼, 莫不是和这场浩劫有关?”
“关于这场浩劫, 真的没有一点线索了吗?”一散修不死心地问。
比起追究浩劫的源头,他更想知道怎么活下来。
“连天道都晦之莫深的浩劫, 不是老夫能窥得全貌的。”饶因兰摇了摇头,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若真有一线生机, 我想, 便只可能是奇迹了。”
“我的时间到了——”说完, 无数的蓝色光点不受控制地自饶因兰身上散出,朝上空升去。
在最后一刻, 原本疏远的声音中带上几分郑重和欣慰,视线落在两个人身上:“我这徒儿日后还烦请你们多加照顾,老夫在此谢过了。”
说罢,天枢老人依附在饶因兰身上的残魂彻底溢散。
眼看饶因兰就要倒地,两双手一左一右适时将其接住。
虞初羽无言地看了会儿上空的光点,这才收回目光,对旁边沉默了许久的蓟南溪说:“这边可有房间?先送他去躺一会儿吧。”
蓟南溪点了点头。
周围的人乍一得知这噩耗,此刻没了天枢老人在时的压迫感,反而激烈地讨论起来。
各方分别给自己的宗门或势力传递消息,除此之外,无一人打算离开。
毕竟浩劫不是一方的事,如今各方势力云集,正是群策群力的好时机。
眼看虞初羽两人要走,昆仑巅一行人人突然有了动作,几步拦在他们身前。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虞初羽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队伍中,不仅有路上撞见的任瑶,还有许久未见的向以菱,后者看向她的眼中带着明显的担忧。
虞初羽心中划过一丝疑惑,最终目光落在最远处的谢鼎之身上:“这是何意?”
任瑶站在最前方,一枚羲和印自她掌心缓缓浮现:“虞初羽,你涉嫌杀害两名同门,重伤一人,执法堂现决定对你拘押待审。”
虞初羽见她拿出羲和印,有一瞬间的错愕。
一个根正苗红的医修,加入执法堂属实出人意料,毕竟那可是典型的狼人聚集地,更别说成了其中掌印。
听到她后边的话,虞初羽更是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杀人了?苏茶死了?那另一个又是谁?”
毕竟除了苏茶,她属实想不到自己还有哪个想杀的人。
“你竟然还想着对苏师妹动手!果然心肠歹毒!”一个男弟子顿时怒目而视。
“所以死的不是苏茶啊。”虞初羽脸上明明白白地露出一抹遗憾。
“你!”对方眼中的火烧得更旺了。
任瑶睨了那同门一眼,随即转头对上虞初羽视线:“此前你是不是在寒川?”
虞初羽:“是又如何?”
“数日前因离火道内动乱,原定与你同行的大师兄等人前去增援,没想到你等不及,孤身前往寒川,掌门得知此事后因为担忧你修为受限,另派了三人前往寒川助你。”任瑶调出一枚影像石,三张面容自半空中呈现,“这几张脸,你可曾见过?”
虞初羽盯着人像,脑海中多了点印象。
当时因为夫诸兵解,涵盖整个寒川的庞大能量失控,引得雪山崩塌,她记得,当时自己就从雪崩中救下过三人,若是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他们。
于是干脆点头:“确实见过。所以他们怎么了?”
“还装。”有人不满嘀咕。
任瑶平静陈述:“这三人如今却二死一重伤,活着的那人捡回一条命后便向门内传讯,说是你动的手”
“若我真想他们死,当时雪崩时就不会出手,何必多此一举。”
“你想说你还救了他们?”此前在路上与任瑶同行的方师弟嗤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满口谎言之人,“多大脸啊,若真雪崩,你一个修为尽失的废人怕是得死在最前面。”
先前得知黑衣人是虞初羽后,包括他在内的许多昆仑巅弟子顿时放下警惕。
毕竟在他们眼中,虞初羽一个被唐长老盖棺定论无法修行的废人,即便这次在寒川中得了什么机缘,最多也不过是获得重修的机会。
至于来时的风雪,怕不是借着什么厉害的法器虚张声势。
毕竟她可是霜月真君的亲传弟子,得一些东西护身也是正常。
“这话说得好笑。”虞初羽弯了弯眼眸,笑意却不及眼底,“既然我都是废人了,还能一举杀死两个同门,重伤一人?莫非昆仑巅特意派了三个废物都不如的人来助我?”
“这……”方正噎了一下,“事实如何,回到昆仑巅我们执法堂自会调查清楚。”
“如何调查?凭那个人证吗?只怕我跟你们走后,就再也出不来了吧。”
虞初羽心中一阵清明。
莫名其妙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成了人证,要说这里面没有端倪,她死也不信。
看来那群老家伙是等不及想要弄死她了。
任瑶:“身为昆仑巅弟子,抗拒执法堂传令的后果想必你也清楚,若是如此,我们只能强来了。”
蓟南溪听了一耳朵,眼见他们打算动手,金色的瞳孔微眯,身上隐隐有龙威溢出:“你们这手伸得有点远了吧,这里可不是你们昆仑巅,有我在,你们尽管试试!”
站在人群后的谢鼎之终于开口:“这是我们昆仑巅的家务事,你虽为龙族,然年岁尚幼,不会是我的对手。我保证,有我在,在事情明晰前,不会让人动虞丫头一根手指。”
此话一出,其余弟子神情微动,心中匪夷所思。
向来铁面无私的谢堂主莫不是在维护虞初羽!
虞初羽抬手,制止了蓟南溪的动作,对着不远处的谢鼎之郑重行了一礼:“谢堂主身为执法堂的堂主职责所在,我不叫您为难,执法堂管的是昆仑巅的弟子,既如此,我虞初羽今日自请逐出昆仑巅。”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虞初羽不疾不徐补充道:“此前我掩护队伍离开寒川几近陨命,修为尽失,也算是还了昆仑巅这些年的养育教导之恩。至于大师兄手上的伤,等材料齐全南溪依旧会前去替他治疗,但此后,桥归桥路归路,若贵派当真坐实了我杀人一事,尽可对我出手,不过到时候,我自也不会再顾念同门之情。”
旁边临渊谷的队伍中,一个穿着潦草浑身写着“落拓不羁”的男子随意往后梳了把散在鬓边的潦草碎发,摸着胡茬未修的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点意思。”
“虞道友冲动了。”旁边的萧止眉心微蹙,“她剑心澄澈,不是敢做不敢当之人,既然如此为何不回去说清楚?”
唐随习惯了这个脑子中只有刀的师侄偶尔问出的蠢问题:“这世间,哪有这么多非黑即白的事。”
“啊?”萧止茫然抬头。
唐随看着他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凝噎一瞬,正要回头,突然灵光一闪:“不如将人拉来我们临渊谷吧。”
他越想眼睛越亮:“这小姑娘一看就天赋异禀,而且和昆仑巅八字不合,一看就是我们临渊谷遗落在外的好苗子啊!”
萧止:“啊??”
唐随一掌拍在他背上:“啊什么啊,没看到他们手上还提着浮空殿的人嘛,趁机会好好表现一番,给师叔弄几个房间来。”
然而没等他有所行动,就有人率先走过去。
何逐风劝解道:“好歹还在浮空殿的地盘上,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既然事情还没弄清楚,虞道友也表示脱离宗门了,此事便暂且打住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浩劫一事。”
余下大部分人也跟着应和。
“是啊是啊,我刚才就注意到,这位小友对尊者口中的浩劫一事似乎并不意外,有些事还需要她替我们解惑呢。”
任瑶见状目光询问地看向谢鼎之,见他点头,袖摆一挥收起羲和印,率先往后退了一步。
其他弟子便也跟着后退,让出路来。
虞初羽同蓟南溪对视一眼,带着昏迷的饶因兰离开。
“那个……”人群中一道声音踟蹰开口:“浩劫一事事关重大,需要大家共同商讨,这房间……”
蓟南溪“啧”来下舌,嘟囔了句“哪里不能商讨”,但手里还是拿出一枚手掌大的银钟,轻轻一晃。
顿时,偌大的草原一空,恢复原本的宁静。
她长舒一口气:“终于清静了。”
第118章 第 118 章
虞初羽收回神识, 挥手将面前悬浮着的玉玦归回原位。
她倦惫地捏了捏眼窝,目光触及膝上趴着的睡着的毛团,眸光清浅, 伸手一下下拂过它雪白的毛发。
似乎是对这个顺毛的力度感到满意,小家伙舒展了下身子,睡得更香甜了。
“阴阳两生叶,枯荣未定时……”虞初羽轻不可闻地默念。
天枢老人给出的这两句话可以说十分的清晰明了,如果她的思路没错的话,解开幽霁身上封印的关键, 就在于他的妖族血脉。
只不过在得知浩劫一事的当天,那些妖族便回去了, 就连绛澜也一同离开, 所以她这几日一有空闲便在藏书阁内查阅妖族的相关信息。
浮空殿的藏书阁很大, 里面的玉玦不可胜数, 连一些早已绝迹古籍都有记录其中。饶是如此,她翻遍来万妖谱和异兽录, 依旧没有找到同幽霁妖身相似的妖, 加上幽霁觉醒了上古遗族的血脉, 妖身可能也有一定程度的改变,更是加大了寻找的难度。
虞初羽暂且作罢, 抱起白团, 起身离开。
没走几步,就看见穿着一袭青衣的女子盘腿坐在地上, 周围环着一圈的玉玦, 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正好对上虞初羽的视线。
对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脸上明显愣了下, 随即维持一贯的笑意,眯着眼友好地冲她颔首示意。
那日过后,除了妖族一众,其余的人都就在浮空殿留了下来。如今天枢老人不在了,对他们来说,超脱于任何势力之外的浮空殿成了商讨浩劫一事最好的聚集地。
这些天,虞初羽时不时就会在藏书阁遇到查阅古籍的她,一来二去,就有了这点头之交。
走出藏书阁,就见饶因兰从远处直奔自己而来。
“阿羽姑娘,你果然在这。”他松了口气。
“怎么了?”
饶因兰带着她边走边说:“离火道出事了,听外面传来的消息,像是浩劫前兆。”
虞初羽动作一顿。
又是离火道?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正殿内,彼时各方此次带队的领队已经都到齐了,就连洛锦也先他们一步坐在位置上。
既然商讨点定在了浮空殿,自然没有绕过主人家的道理,因此作为浮空殿独苗的饶因兰自然也有一席之地,顺便拉上了虞初羽和蓟南溪。
毕竟特殊时机,掌握的信息越多越好-
一日前,离火道。
此前突然出现的魔物潮在悄无声息中带走了无数弟子的性命,加上后来掌门及一众长老身陨的消息传开,颓势更是不可阻挡,一些幸存的弟子纷纷脱离宗门,去寻更好的去处了,给这个原本强大的宗门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站在山门上一眼望去,尽是因打斗摧毁的建筑,残垣断壁,无一处完好。
留下来的弟子伤好后走出房间,望着眼前破败的宗门,眼中流露出些许茫然,直到看见宗门内各处活跃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自觉加入其中,准备重建工作。
“少宗主。”江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凤栖梧看着下边的人影,身形纹丝不动,半晌,一道极为沙哑的声音顺风传开:“我已经不是少宗主了。”
“你仍可以是。”江黎直截了当,“穆辛闻和青冥尊者并没有接手离火道的意思,眼下的离火道需要一位主事人。”
凤栖梧背对着她,脸上露出一抹嘲意。
“没有接手离火道的意思。”复述着江黎刚说过的这句话,他缓缓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带着几分声嘶力竭:“他们杀了掌门,一句没有接手离火道的意思,怎么?要我跪下去对他们的慷慨施舍感激涕零吗?没有接受离火道的意思他们为何杀我父亲!”
江黎微微蹙眉:“调查表明当初那些魔物的存在确实和同掌门和穆长老有关,若非他们,离火道也不会遭此重创。”
“仅仅是有关,他们根本没理由放出那些魔物!”
“他们想做什么我确实不知,但在离火道内暗地饲养大量魔物这对离火道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凤栖梧张口,正要说什么,突然间,一道明显的震感从脚下传来。
两人瞬间收敛心神,戒备地四下望去。
只见数百米外的火山上,一道黑雾自山口缓缓冒出。
“火山又喷发了?”江黎面色凝重。
远远望去,冒着黑雾的正是当初颜上月栖身的火山。
可是那座火山不是前不久才喷发过一次吗?
凤栖梧没有接话,没等她反应便已一跃而下,迅速朝那个方向赶去。
他之前还看到有几名弟子在那个方向打转。
凤栖梧一边赶路,一边调动体内的异火。
若是火山喷发,自己应该会有察觉才是,但此刻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心中困惑愈甚。
难道只是冒些火山灰,还没到真正喷发的时候?
不多时,他就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灵力波动。
江黎也跟过来了。
两人赶到时,正看见一名弟子神情慌张地往外跑,见到二人后明显松了口气。
他在两人之间看了看,视线触及凤栖梧时又迅速收回,最终只对江黎道:“江师姐。”
江黎:“里面什么情况?”
那名弟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脸上也带着茫然:“火山冒烟时我正在外围,出来就看见你们了。”
就在这时,一道呼救声从不远处传来:“救命啊,快来人啊!有没有人?”
凤栖梧和江黎不约而同地朝声音来远处赶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两道身影缓缓在他们眼前出现。
两人仿佛被血淋过一般,看上去极为瘆人。
凤栖梧视线从二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人上。
他上前无声地接住那人。
江黎见状也忙急着去扶另一人,就见对方摆了摆手,干脆往地上一坐,喘着气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力竭了,身上的血都是师弟的。”
凤栖梧将人平放在地上时,人已经昏迷不醒了,几人这才看清对方受了多重的伤。
整个右半边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一般,呈现一圈狰狞的燎泡和腐肉,整条右臂已然消失不见。
“几个宗门的医修还在,我去请他们。”江黎反应迅速,御剑离开。
凤栖梧划开触及伤口的衣物,简单处理后看向席地而坐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长舒一口气,缓了这一会儿脸上还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当时我和师弟正在山顶周围寻找地焱石,这种材料有助于增加建筑的强度。察觉到火体震动时,我便想到可能是火山要喷发了,急忙转头去寻师弟。”
“他当时离火山口比较近,加上那一块地势比较崎岖,那一震差点让他失足跌进火山里去,幸好最后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看到这一幕,我连忙上前搭把手拉他上来。这中间我顾忌着火山喷发一事,往里面瞧了眼,并没有在里面看到岩浆,只看到了一层黑雾。”
“我当时都以为这是普通的火山灰,而且山壁没有一点热度根本不像要喷发的样子,想到可能只是普通的地动,不由送了口气。等师弟终于爬上来,半个身体趴在山口喘气时,我这才注意到那黑雾也已经不知不觉漫到火山口了。”
“不过我们二人都没放在心上,正想说虚惊一场,就看见那黑雾舔上师弟靠近山口一侧的身体,下一秒,整条手臂化为血雾……”
“所幸那黑雾蔓延的并不快……”他说完停顿了片刻,“后来就是我带着他逃跑的事了。”
男人狠狠抹了把脸,手上的血迹沾到脸上,逶迤出一条条狰狞的痕迹。
凤栖梧沉默片刻,站起身:“你看好他等江黎回来。”
“你去哪?”
“去见见那黑雾。”
坐在地上的人张了张口,最终看着那抹远去的红影,什么都没说-
“诸位怎么想?”何逐风目光探寻地落在众人身上。
各大代表朝坐在昆仑巅位置上的谢鼎之看去,神情各异。
按理说,昆仑巅身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此事应该由他们牵头才是,如今被世家的人揽去,看来局势要变了。
谢鼎之神色泰然:“昆仑巅无异议。”
有了这个开头,其余的人纷纷开口。
“临渊谷无异议。”
“慈悲崖无异议。”
“……”
“浮空殿,无异议。”饶因兰垂眸,掩住其中的情绪,右手不自觉握紧,其上青筋迸发。
“既如此,从今日起,便于浮空殿成立无上学宫,迁至中洲,招各方子弟,集中师资,培育后备力量,以待浩劫。”
……
“虞初羽。”一道平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虞初羽回过头,便见身着青衣,浑身上下都透着书卷气的洛锦朝自己走来。
“方才我说的对黑水的封印进行复刻或加封一事,你怎么看?”洛锦笑道。
“洛前辈在藏书阁呆了这些时日,想必已是确认过其可行性,才会提出。”虞初羽不卑不亢道。
她知道洛锦在暗示什么,不过对方的试探在她看来并无意义。
当时她询问天枢老人时并没有避讳众人,如今离火道中初现黑雾,那寒川的事也迟早会被翻出来,只是她没想到洛锦能这么快联想到这一点。
洛锦深深看了她一眼,须臾又眯着眼笑道:“那就预助我们成功吧。”
虞初羽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向浮空殿头顶晨昏分割的天空,举起怀中还在沉睡的白团。
她无声动了动唇:众生。
第119章 第 119 章
三年后。
沐星台上人头攒动, 一条不知道绕了几个弯的队伍壮观地罗列其上,所有人每隔几息便有序地往前挪一个位。
“这队伍也太长了吧。”排在队尾面容粗犷的男子望着眼前的人海瞠目结舌。
他左右看了看,显然是个站不住的急性子, 光这会儿的功夫就像跳蚤上身似的,动作不断,身体就没闲着。终于,没忍住拍了拍前者一人的肩膀,好奇地同他攀谈起来,“兄弟, 你是来算什么的?”
前边的人从他来时就注意到身后动静不断,哀怨地回过头, 揉了揉自己如遭重击的肩膀, 娃娃脸上写着无语:“大哥你猴子转世啊。”
吐槽完指着前面看不见尽头的队伍, 好心劝道:“这排到我们估计还得个把时辰, 看你也不是耐得住的,趁现在还没等多久, 该放弃就放弃吧。”
“不行, 为了终身大事, 个把时辰我还是等得起的。”大哥非常坚定。
“算姻缘的?”娃娃脸看了看他不羁的容貌挑了挑眉,眼中闪烁着好奇。
“害, 不是, 我有对象。”大哥左右看了看,凑上前压低声音说, “就是, 我俩那方面不太匹配, 我实在受不住,就想来问问大师有没有什么办法。”
一句话, 让娃娃脸震撼了三次。
看着大哥脸上浮现的红晕,他木这一张脸机械回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自己还是被赋予极大信任的大师。
“兄弟,你还没说你来算什么呢?”
娃娃脸毅然决然地走出队伍。
“大哥,我想明白了,这世上迷惘的人太多了,同他们相比,我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需要的不是占卜,而是决心。这个位置就让给你了!”
说着郑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大哥满意地上前一步。
前边的人若有所觉,好奇转头:“诶,你跟那人说了什么,他怎么离开了?”
大哥憨笑:“哦,说是尿急下回再来。”
队伍尽头,身穿一袭深蓝色晨星袍的饶因兰坐在蒲团上,身前是一方乌木矮几。
他缓缓睁开眼睛,刹那间,似有一道星光自他眸底划过。
矮几前,梳着双平髻的女子双手十指交叉紧紧合握着,目光一眨不眨地看向饶因兰,见他睁眼这才开口:“大师,怎么样?”
“你的灵宠是应该自己离家出走的。”
“怎么可能?”女子瞪大眼睛,“天地可鉴,我就差把它当祖宗供着了,怎么会离家出走呢?”
“算了,这不重要。大师,你能算出它现在在哪吗?”
“两公里外的一座拱月桥下。”
话音刚落,头顶的星空中有光弧闪过。
女子顿时警觉,充分听取前辈的经验之谈,迅速起身后退:“多谢大师,我知道了!”
下一秒,一道金灿灿雷电,似乎瞄准了位置,直直地朝饶因兰头顶劈来。
即将落在饶因兰身上的前一刻,一道剑气自百米外横贯而来,生生将这道雷电劈散。
众人只觉一阵泠冽的风刮过,下一秒,一道人影便出现在饶因兰身旁。
身后排着的长队中,有人见状有些不满:“诶,怎么还有人插队呢?”
旁边的人闻言回头:“别抱怨了,那可是虞初羽,平日里想见都未必能见到呢。而且她和饶大师二人交情匪浅,怎是你我可以比拟的,终归等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会儿。”
“阿羽。”饶因兰目光欣喜,连忙招呼她坐下,一边拿出储物袋中的清风露,倒了一杯递到她跟前,“何时回来的?看样子,此番出行还算顺利?”
虞初羽抬手设下一道隔音结界,这才开口:“一切顺利,‘钥匙’已经拿到了,如今就差找到界碑的位置。”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我前些日子就已经算好了。”饶因兰脸上带着几分了然,说着一边将人界全境舆图递过去,一边问,“他如今还是那样吗?”
“嗯。”虞初羽应了声,接过舆图,视线落在他圈起来的地方。
“这次我和南溪同你一起去。”
虞初羽没有回答,指着上面圈出来的位置,眉心微皱:“界碑就在中洲?”
“对,应该就在中洲最西边的城池附近,有什么问题吗?”
虞初羽拿出一支笔,依次在纸张的几个位置落下,随后将其两两相连,勾勒出一个五芒星。
饶因兰凑过去看了眼,眸中一条条星痕闪过,自行得出了答案。
“黑水的封印点?”
虞初羽目光落在他眼眸上,释然一笑:“本来只是猜测,看来事实确实如此了。”
“你的望星术看来大有进益,至少活口是没问题了。”虞初羽说着揶揄地看了眼密密麻麻的队伍。
饶因兰歪着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别说,以后要是流落街头,没准我真能靠这门手艺接济你们。”
“那到时候就仰仗饶大师了。”虞初羽笑了笑。
“不过,在此之前,你如今的境界真的没有问题吗?”
从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清晰地感受到饶因兰周身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灵力波动,换做寻常修士,若非突破修为,早就爆体而亡了,得亏他是天虚之体。
“你身上的容器是不是快要满了?”
“南溪已经在找新的容器了,估计过段时间就能解决了。”饶因兰神色轻松地笑笑。
“那就好。”虞初羽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时候不早了,你先忙吧。”
“诶,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动身呢!”饶因兰连忙问道。
“这次就不必麻烦了,寻找界碑的具体位置还要一些功夫,到时候我找了再通知你们。”虞初羽背对着他摆摆手,眨眼便消失在沐星台上-
得知界碑的大致方位,虞初羽没急着动身。
此前为了寻找绛澜和云栖坊的位置,她离开已有一段时日,这次若能找到界碑的位置,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好歹去和蓟南溪打声招呼。
如今妖族形势不明,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将他们二人牵扯进来,只打算在找到界碑便自行前往。
走在星辰道上,路上往来的学子均穿着无上学宫白底红边的制服,一些人脸上还带着被和风细雨滋润出的天真。
当初成立无上学宫时各方便定下规定,金丹之前,学子不可擅离学宫,所以,一部分修为不足的人至今不知道,如今的外界成了什么模样。
虞初羽从他们身边走过,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很快,试炼场便呈现在眼前。
尚未走近,便听见里头有争执声传出,其中一道声音隐隐还带着几分耳熟。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名字落入耳中。
“佘紫月,这是比试!你下如此重的手,莫不是想杀人?”
“抱一丝啊抱一丝,我们‘邪修’比较死脑筋,做什么事都喜欢全力以赴。都说剑修皮糙肉厚,实在没想到有的人这么脆。”
“别转移话题,你方才调用蛊虫分明是朝肖若命门上去的!”
“诶,真是奇了怪了,你们剑修比试可以用剑,我就擅长巫蛊之道,不用蛊还上去跟你比剑吗?贱不贱啊。”
虞初羽一进来就看见佘紫月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对面几人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她,脸上写满气急败坏。
双方对比过于鲜明,虞初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但下一秒就被一道热切的招呼声吸引了注意。
“初初!”
循声望去,只见蓟南溪从原本坐着擂台一角上跃下,正激动地朝她招手,脚下还踩着一层薄薄的瓜子皮,从她面向的位置判断,显然此前也在看戏。
对峙中的双方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抬头。
佘紫月看到来人不禁挑眉:“呦,这不是虞大忙人嘛。”
另一头的人见状却是愣了一瞬,看向虞初羽的眼神带着几分复杂。
“许久不见。”
虞初羽应了声,算作回应。
视线在另一方身上停留一瞬后,随即无甚异样地收回目光,径直朝蓟南溪走去。
佘紫月眼珠子一转,看向对面明显带着几分失神的几人,脸上写满不怀好意,仿佛生怕他们熄火似的,闲闲开口:“哎,别看了,再怎么看人家都和你们昆仑巅没关系了,难不成还要她替你们出头不成?”
她话音一转,故作语重心长:“不过你们这喜欢污蔑人的习惯真的要改改了,都有一个前车之鉴摆在眼前了,怎么还不吸取教训,我要真想杀人,蓟教习早就出手阻止了。”
“对吧,教习?”她抬头朝蓟南溪的方向扬声道。
见后者配合地点头,顿时扬了扬眉。
昆仑巅的几人眼中带着隐忍,却一反常态地没再言语。
三年前,继虞初羽被指控杀害同门一事没多久,被视作死亡的其中一人竟然重新出现,否认了虞初羽杀人一事,指认当初存活下来的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众人才明白这是一场针对虞初羽的阴谋。
只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揪出幕后之人。
但虞初羽那日脱离昆仑巅的决心并没有改变,不过昆仑巅那边却始终没有对此事做出回应,因此在一些人看来,二者之间仍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佘紫月看着他们隐忍的表情,心情愉悦地贩完最后一个贱:“下次注意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向我们一样好说话的。”
虞初羽听见佘紫月拿自己做筏子,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比这更过分的这人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而且嘴长在别人身上,自己还能把她缝起来不成。
没成想旁边突然冒出一人。
“大师姐。”苏茶看着她欲言又止。
虞初羽停下脚步,定定地看向她,脸上带着几分稀奇:“也不知道你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苏茶脸色微变。
“要说大师姐,早在我从寒川回来就不是了,而如今,我更是连昆仑巅的人都算不上,这么难改口,你是在昆仑巅待不下去了想投靠我?”
“我不是……”
“不是就离我远点。”虞初羽一锤定音。
说完没给她一个眼神利落走开。
苏茶低下头,整个人看上去透着有几分萎靡。
那几个昆仑巅的弟子见状连忙安慰她。
但也有人对虞初羽的态度表示不满:“算了,苏师妹,人家这是瞧不上我们呢。”
佘紫月悠闲地从台上走下来,晃到她们身边时听到这句话,饶有介事地点头附和:“确实,狗喜欢吃屎,长得再可爱,人看了多少也会有些隔应。”
虞初羽听到身后的动静,噗嗤一乐。
不得不说,佘紫月确实是个人才。
尤其在气人方面。
第120章 第 120 章
“你瞧见没, 他们方才的表情也太好笑了。”蓟南溪肆晃着脚,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如今好歹也是他们的教习,别太过了。”虞初羽颇为无奈, 提醒道,“而且佘紫月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要真闹出人命,难免不会攀扯到你身上。”
“放心,我当时都看着呢,有分寸。”蓟南溪扬扬金灿灿的脑袋。
“那就好。”
虞初羽笑了笑。
此处位于无上学宫最高处, 放眼望去能将整个学宫收归眼底。
蓟南溪想到什么,转过头, 巴巴望着她:“你不会刚回来就要走吧?”
“差不多, 毕竟找到界碑的具体位置还需要几天时间。”
蓟南溪双手撑着下巴, 闻言沉吟片刻, 闷闷道:“既然这样,我趁这几天回一趟南溪泽好了。不过先说好, 找到界碑一定要通知我们, 到时候我们和你一起去。”
“可是南溪泽出了什么问题?”虞初羽避重就轻地问道。
“我之前不是提过我的传承记忆有问题嘛, 最近脑海中偶尔会有一些零碎的画面闪过,就想着回去看看, 说不定能记起什么。”蓟南溪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不是什么大事。”
“外面入魔的人越来越多了,你孤身前往……”
虞初羽话未说完, 就被蓟南溪打断:“放心吧, 我可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龙。”
虞初羽扶额。
就是这样才更让人不放心好吗?
许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无语, 蓟南溪福至心灵:“大不了到时候我拉上饶因兰一起,那边材料多, 正好可以帮他换个容器。”
“这样也好。”虞初羽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
望着底下一片祥和的景象,此刻却让她颇有些心绪不宁。
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会出问题-
中洲城外。
一条数公里长的队伍自城门口向外延展,队伍两侧是大大小小的摊贩,叫卖声和往来的人潮声络绎不绝,经年累月下来,这进城的必经之路都发展出了新的商机。
尚未进城,便已人声鼎沸,一派繁华至极的景象。
虞初羽从修士的通道进入。
同她以前去过的其他城池不同,这里秩序俨然,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巡城的守卫路过,一路走来不见半点乱象。
就在这时,虞初羽腰间的灵兽袋动了动。
不多时,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自行从灵兽袋中探出,幽蓝色的兽瞳望着周围的景象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虞初羽若有所觉,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醒了?”
她自言自语般道,脚下却没有半点停顿,朝城中传送阵所在地走去。
自从浩劫一事公布以来,除最基本的防御阵外,凡是人口上万的城镇都开始设立传送阵,为灾难来临时多留一条退路。
然而小家伙一点也不安分,直接攀附着她的手臂几下爬到她肩膀上,蹭了蹭她脖颈后这才满意趴下。
虞初羽留了份心神,确保它安全无虞后便没在管它。
走了一阵,虞初羽渐渐停下脚步,抬头望去,一道人影背对着她站在前方。
那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风流肆意的脸。
“许久不见。”何逐风视线在她周身转了一圈,随即笑道,“看来你修为又进益不少,果然,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
“何城主谬赞。相比你合并五大世家,成立中洲城的事迹而言,我涨的这点修为属实算不得什么。”
虞初羽神色如常,暗地里不动声色地展开神识,查探周围是否留有埋伏。
过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意外。
一个人都没带?
虞初羽心下困惑,琢磨他的来意。
“在其位谋其职罢了。”何逐风轻笑了声,眼中闪过一抹令人看不清的情绪。
“别担心,我此番不过是给你带个消息。毕竟——我曾经也是真心拿你们当朋友的。”
虞初羽识趣地没有对这个话题进行追问。
毕竟如今双方立场不同,有些事太较真就没意思了。
何逐风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口:“洛锦已经将黑水的封印阵研究透彻,随时可以对原有的封印进行修复。但如今存在一个问题,那封印必须以上古遗族为阵眼,方能生效。”
“所以呢?”虞初羽不为所动,“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也是支持洛锦一方的做法。”
何逐风没有立即回答,迈开腿朝她走来,直到距离她两三米的位置才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她肩膀上看了好一会儿。
虞初羽目光一凌,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些许不善。
何逐风感受到她的戒备,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不打算做什么,笑了笑。
“虽然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若因此失去一个人才,未免太过可惜,而且天枢老人不也说了还有机会嘛,既然如此我何不做个人情。”
“多谢。”虞初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半晌,像是接受他的说法,微微颔首,“既然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便绕过他,朝传送阵走去。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没多时,人影便从视线内消失。
何逐风望着传送阵那重归暗淡的线条,轻声呢喃:“后会有期。”-
越往西走,风沙越大。
此处地域辽阔,虽然还在中洲的疆域范围内,但和来时中洲城的繁华有序完全没法比。
这里充斥着混乱和暴力,所有的黑暗都明晃晃地在烈日底下曝晒,却得不到丝毫驱散。
但这,才是浩劫将至前,人界大多数城池的真实模样。
虞初羽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牛乳糕递到肩膀上,又给自己拿了一块。
明明都没有视线交流,一人一兽间却透着说不出的和谐。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凶神恶煞,打着赤膊的大汉三三两两地从各个街巷中走出,一些人手中还拖着铁棍,砍刀等凶器,其上还带着淋淋血迹。
他们不动声色地将虞初羽围在中间,缩紧包围圈。
包围圈外,一个衣着普通的男子绕过巷子时路过,见到这一幕顿时脸色惊恐,见他们没发现自己,连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随即拔腿就跑。
人群中,一个看上去就像背负了好几条人命的光头走上前:“新来的?”
虞初羽站在原地,自顾自地吃着手上的牛乳糕,用眼神示意他们“有屁快放”。
但光头显然没有这么强的理解能力。
他上前一步,一掌拍掉虞初羽手中的牛乳糕。
糕点落在地上,掉了一地残渣。
光头一脚踩在裂开两半的牛乳糕上,原地碾了碾:“让你吃!老子特么跟你说话呢,聋了不成?”
还没等虞初羽开口,肩上的白团子率先炸毛,恶狠狠地冲他龇牙。
“嗷!——”
光头阴沉着脸,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红光:“哪来的白毛畜牲,都没巴掌大还敢在老子面前瞎叫唤。”
说着朝小白伸出手去,周身杀意凛然。
眼看就要掐住那畜生的脖颈,下一瞬,一只骨节纤细的手钳住他的手腕。
那双手明明看上去弱不堪折,偏偏力道大得出奇,任凭他如何使力都不得寸进。
光头脸色越发难看,配上他那因使劲而涨红的脸,活像一颗濒临爆炸的人头气球。
他咬着牙,目眦欲裂地看了眼周围没眼色的手下,吼道:“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杀了她!”
顿时,所有人一拥而上。
虞初羽捏着他的手反向一折,清脆的骨裂声在众人耳边响起,没等光头痛呼出声,那只手就已经握上了他脖颈,在他惊骇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轻飘飘地折断了他的颈骨。
眨眼之间便取了光头性命。
其余人见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意识到他们这是提到铁板了。
但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们还没来得及调转方向,便觉得身体一轻,视线不受控制地上移——看到了自己没了脑袋的尸体。
片刻后,虞初羽握着剑柄向身后一甩,直到剑上的血珠尽数甩落,重新恢复森冷剔透的剑锋,这才收剑入鞘。
她重新迈开步伐,离开这片死寂的街道,身上未曾沾染一片血污。
“嗷?”肩上的白团拱了拱她的脖颈叫唤了声。
与此同时,一道迟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姐妹,你没事吧?】
虞初羽察觉到他们的担忧,直接开口:“没事。”
【你应该在无上学宫内多待一段时间的。】伏尘没忍住,多说了一句,【在这样下去,小心真的走火入魔。】
【我心里有数。】
伏尘听她这固执己见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骂骂咧咧。
你有个屁的数!
气到闭麦。
虞初羽缓缓呼了口气,试图平复因杀人而起伏的心神。
浩劫明明未至,却已经让世人领会它的可怖之处。
不知从何时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变得暴躁易怒,这一点,在凡人身上展现的尤为明显。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恶劣的情绪开始潜移默化地改变人的思想。于是,越来越多的恶意自人心滋生,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屈从于内心的私欲将其付诸现实,这就导致各地乱象频发。
而这种恶意,落在修士身上便成了所谓的心魔。
偏偏恶意无形,让人不知从何防起,这几年下来,似乎唯独无上学宫内从未外出过的人未曾受其影响。
她此前为了寻找绛澜,一直在各地走动,直到如今端倪渐显,心中并不意外。
要抓紧时间了。
饶因兰给她画出的界碑大致范围包含了三座城池,其中之一便是她先下所处之处。
虞初羽找了间客流量相对较大的酒楼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目光凶恶的伙计端着茶水过来往桌上“砰”地一放,顿时洒出一大片水。
他随手拽过肩上搭着的毛巾,在桌上胡乱揩来两下:不耐烦催促:“要吃什么快说。”
“嗷!”小白跳到桌上,小小的爪子用力在桌上拍了拍,却没拍出一点声响。
凶眼伙计乜了它一眼,发出一声轻嗤。
虞初羽默默伸手擦擦了擦脸上溅到的水渍,眼见小白就要炸毛,连忙给它顺了顺,将其安抚住,一边对着伙计随口点了几道招牌菜。
真闹起来,这饭怕是不用吃了。
眼见他要离开,先一步开口:“等等,和你打听件事。”
“咋地?吃个饭还得给你讲个饭前故事呐?”伙计眼睛眯起,本就凶恶的目光看上去更加不善。
虞初羽熟练地掏出银子。
下一瞬,一道灰影从眼前掠过。
凶眼伙计拋着手中的银子,上下掂量了下,利落收入囊中,大爷似的扬扬下巴:“问吧。”
“……”
虞初羽用力握了握拳。
总觉得这座城池的人似乎格外得欠呢。
她深吸一口气,放平心态。
“这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事发生?”
“怎么没有。”看在银子的份上,凶眼伙计张口就开始叭叭:“坠楼的老鸨冒黑雾的井,失踪的小妾谁治谁死的病……你想了解哪个?”
“……”
虞初羽被他过硬的业务能力折服。
押得很好,下次别押了。
像是看出她的不满意,伙计不耐烦得“啧”了声,敲了敲桌子:“说具体点。”
“比如……”虞初羽看着他的表情试探道,“在熟悉的地方莫名迷路之类的。”
界碑并非切实可见的石碑,寻常手段起不了作用,它更像是一处移动的坐标,而这坐标所在位置,便是通向另外两界的入口。
如今魔界被锁,只要找到界碑,利用绛澜给的‘钥匙’,便能直达妖界。
而石碑是三界交汇之处,所以它在的位置,周边往往会出现空间重叠的现象。
“之前好像确实在哪听过类似的事来着……”凶眼伙计托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重重一敲,“想起来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发生在逐日城。”
虞初羽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就是这个!
逐日城正好在饶因兰所给的范围内,离这就隔了一个城池。
问清楚来龙去脉,虞初羽快速扒拉了几口饭,就迫不及待地赶往落日城。
她没注意到,在她踩上传送阵,被传送走的一瞬间,整座城仿佛接触不良一般闪了下-
昆仑巅。
任瑶独自一人站在凌霄峰脚下,抬头望着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眼神放空。
须臾,一道人影从山道上缓步而来。
等对方走近后,任瑶向前一步,与其同行。
她侧过头,状似好奇地问:“父亲,掌门这是生病了吗?”
任鸣瞪了她一眼,训斥了句:“小孩子家家的别什么都好奇。”
任瑶半点没被他这不疼不痒的训斥唬住,耸耸肩。
安分了没一会儿,她又凑近压低声音道:“真要说起来,不是唐姨的医术更好嘛,掌门怎么找您啊?”
“小兔崽子,埋汰你爹是吧?”任鸣故作生气,抬手作势要打。
任瑶见状飞快一躲,泥鳅似的溜走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只有远远的声音传来:“知道您嫌我烦,那我就走了,学宫那边刚给我发了任务呢!”
直到拉开了好一段距离,任瑶才拿出玉听。
只见一道红色加粗的紧急任务浮现在最顶上。
【中洲以西一城池一夜之间彻底消失,城中百姓全部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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